第625章 魔物魇魅
作者:哆啦i梦|发布时间:2024-06-29 07:05:36|字数:42152
苏阳所在的客栈大门轰然坍塌。
“又有修道之人来此作死!”
“谁在对我们城主不敬?”
“我们又要放血了!”
“将他拿下!”
数道黑线冲入到了客栈之内,摇身一变,便成为了诸多鬼物,手中拿刀拿钩拿锁链,人面之上出现了许多兽类特征,或鹰鼻,或牛角,还有整个头颅都是牛头。
若说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是地府鬼魂戴着的头套,那么这里的牛头马面,就货真价实的是牛头马面。
“哎呦,这个男的细皮嫩肉,杀了真可惜了……”
“剁成肉馅一定非常美味!”
“我要吃他的腰子!”
“……”
苏阳有些蛋疼……吃腰子真的是太过分了。
“魑魅魍魉,指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坏人,你们张口就是吃人放血,莫非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魑魅魍魉?”
苏阳看着这些鬼物,开口调笑道。
“大胆!”
苏阳这一句话说出之后,顿时惹了众怒,周围的众多小鬼又惊又怕,指着苏阳叫道:“你竟然敢说出这样混账话来。”
“我们城主可是这世间的真英雄!”
“先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让他遭受折磨而死,然后我们再来炮制他的魂魄!”
“是极是极!”
这些妖魔鬼怪在惊怒之下,三言两语,向着苏阳一拥而上,手中诸多法器尽皆化为流光,先他们一步向着苏阳劈面打来。
这一出手,果然是十分凶恶,法器未曾近身,苏阳已然闻到了刺鼻的腥臭之气,修道之人最怕秽恶之气,这种东西最能败坏元神,似这些妖魔鬼怪的法器腥臭难闻,倘若是阴神之体,只怕嗅到了这股味道就要被毒坏。
只是他们面对的苏阳早已经成就了阳神,修为更是远远在他们之上。
苏阳单举手,屈五指轮,祥光顿发,伸手就这么一拿,便将这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尽数拿在手中,明光灼灼,如同莲花,将众多妖魔皆封在其中。
这些妖魔鬼怪也只是觉得眼前一变,四下里已经登时不同,目光所及,尽皆是一片金光,连连挥舞法器,向着周围的金光硬壁上面砸去,只听叮叮当当声音一片,而他们的法器砸在这些金光之上,除却叮当声响,四下里一切如常。
“快放我们出去,否则城主绝对不会饶恕你!”
“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束手投降!”
“你简直胆大包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快让我们出去!”
这些妖魔惊慌失措,对着苏阳厉声大喝。
“有趣。”
苏阳看着掌中妖魔,笑道:“你们在魑魅魍魉城中非人非鬼,日夜煎熬,现在落在我的手中,反而能有片刻安宁,为何不安静一点,享受一下这安宁呢?我又不会杀了你们?”
自从成为了皇帝之后,苏阳的杀性已经很淡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如果让魇魅大人醒过来,后果不堪设想!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妖魔们对着苏阳大声喝道。
魇魅大人,醒过来?
苏阳自然知道,当下自己是入梦状态,只是这个梦境和现实中的人物有交际,让苏阳都有些理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是梦境,是异界。
苏阳听说过魇,听说过魅,却不曾听说过魇魅。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远而来。
苏阳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门边站着一个老者,身上穿着一个和他并不相符的蓝白相间的外套,浑身干瘦,面色发红,一双眼睛烁烁有神,苏阳目光对上,一股慈悲的心意自然在心间回荡。
“是你……”
苏阳看到这个老头,面色讶然。
这个老头苏阳在青云山的时候见过,他身上穿着的外套,是苏阳看他淋雨,披在了他身上的,这一件蓝白相间的外套,还是冯相如的妻子卫氏的手工。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
老头看到苏阳之后,放声高歌,这一首歌曲,正是苏阳曾经在他面前所唱,也是《东游记》中的逍遥游。
“不是你!”
苏阳摇了摇头,看着老头子,说道:“你是谁?”
苏阳很确定,眼前的老头子,已经不是在青云山砍柴的樵夫了,至少里面的魂灵不是,当日的那一个老头子,就是一个山中的樵夫。
“居士,他们在这魑魅城中为祸诸多,杀人无数,更是将人心肺煎炸,再供过路的行人吃用,罪行之恶,简直是罄竹难书,居士既然有无边法力,为何不行霹雳手段,将这些妖魔鬼怪一并荡平,也还这里清净?”
老头子没有回答苏阳问题,看着苏阳,做佛礼,出声询问道。
原来是你……
苏阳这一次认出了他。
真没想到,青云山庙宇中的菩萨这么的灵验。
“这些鬼物并非是天生的恶魔,他们只是这个魑魅城中的产物,是这个魑魅城逼着他们成为了这般模样,而他们的本意,不过是在这个城中能够苟延残喘罢了。”
苏阳说道:“他们都会有自己应得的惩处,但不应该在这里,被我一杆子打死。”
他们这些,只能算是被逼迫的帮凶。
“善哉,善哉。”
老头叫声佛号,说道:“不愧是未来佛主,果然是慈悲心肠。”
苏阳看着老头,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地藏王菩萨居然如此显圣了。”
眼前的老头子,就是要救度一切罪苦众生,地狱众生的地藏王菩萨,苏阳在此行前,算到了地藏王菩萨,但是他没有想到,地藏王菩萨居然附身在这个老头子身上。
地藏王菩萨手中掐印,看着苏阳,说道:“我莅临人间之时,恰好就听到了他的祈祷,他年岁已尽,就要魂归地府,但是对于你这个给了他衣服,治了他病症的【神仙】一直念念不忘,想要知道神仙的名讳,也好让后代的人供奉。”
苏阳看着地藏王菩萨身上披的衣服,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反而成了他的心事。”
当初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出于苏阳本心出手帮人。
“大菩萨饶益众生,也自当得菩提果”
地藏王菩萨说道:“这就是种善因,得善果,未来佛主若一直对天下人行善,到了未来的时候,自然也就成为了佛主。”
苏阳不由一笑,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成为未来佛主,才会做这些,而是因为看不惯这个世道,才做的这些,而苏阳所做的这些,恰好能够推动时代进步,让整个时代都往前迈上一步。
“弥勒菩萨正在西番那边也学我这样做,未来佛主究竟是谁,还不清楚呢。”
苏阳说道。
这种东西就像是抄袭,并且弥勒菩萨凭借自己的法力,在抄袭了苏阳之后,还能够走在苏阳前面,这就让苏阳很不爽。
地藏王菩萨闻言一笑,毫无表态。
“阴天子之事可能耽搁人间转变,影响人间走向未来的进程,甚至会为旧时代叫魂……”
苏阳又问地藏王菩萨道:“您以为阴天子应该归于天庭,还是依照原来?”
地藏王菩萨沉默不答。
“……”
苏阳看地藏王菩萨这般,也就不再继续追问这些,而是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白秋练所在何处?”
苏阳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寻找白秋练,寻找回了白秋练之后,或许能够知道九天玄女的消息,也能够知道一些师门的秘事。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走遍了青山人未老,少年壮志不言酬。莫呀莫回首,管它黄鹤去何楼。黄粱啊一梦,风云再变。洒向人间是怨尤。”
地藏王菩萨爽朗开口,放声高歌,看着苏阳,说道:“我痴,我爱,我见,我慢,我们就是在梦中,黄粱一梦,一梦黄粱。”
我痴,我见,我爱,我慢,起自心相。
这是菩萨八识中第七识末那识中的内容。
释迦牟尼成佛之时,将经典授予众生,而众生皆有佛性,其中便有一个魔物,在释迦牟尼的经典之中有所体悟,在做梦的时候,梦境中的一切化为了实体,而等到了他梦醒的时候,一切却都支离破碎。
这一个魔物,就是魇魅。
他的梦境能够和人相通,而在不断的做梦,不断的醒来,以此吞噬梦境,灵魂,来成为他成长的养分。
魑魅城,就是魇魅的梦境所化。
“作为魔物,魇魅的天性便和人类冰炭难容,人的种种善处,对他来说分外作呕,而人的种种恶处,对他来说却分外享受,人在他梦中所做的一切,就能决定他是在做噩梦还是好梦,如果是做好梦,他便能够睡很久很久,而如果是在做噩梦,它就会惊慌醒来。”
地藏王菩萨对苏阳说道:“待到他醒来的时候,我们眼前的世界自然支离破碎,而在这里面苟活的妖魔鬼怪,也自然便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正是因为要哄魇魅好好入睡,这里的魂魄才会逐渐的变成妖魔鬼怪,每天都要用一定的血食,来保证魇魅的梦境平稳,而随着魑魅城里面的鬼物越来越多,便是神仙也对此不好下手,生怕惊醒于它,导致此地的魂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痴,我见,我爱,我慢……”
苏阳喃喃说道:“正是因为末那识,才会创造眼前的一切。”
也正是因为末那识,才会压制苏阳在六识感知,让苏阳一直都觉得此地有一层薄纱,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他。
地藏王菩萨点了点头,这里的一切会对苏阳有影响,却不会对他有影响,因为地藏王菩萨和观世音菩萨一样,两者本就修到了佛的境界,只是因为一念慈悲,才停驻在菩萨果位。
“菩萨,要如何解救困在这里的人?”
苏阳问道。
地藏王菩萨一直都在济度恶鬼,而这里皆是被困着的恶鬼,地藏王菩萨来到了人间之后,来到了魑魅城中,便是要解救在这里的恶鬼。
“释迦牟尼已经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他的躯体已经远离一切颠倒梦想,为今之计,唯有释迦牟尼的佛舍利能够护佑这里的人,离开魇魅的梦境。”
地藏王菩萨看着苏阳,平静说道。
苏阳静静的看着地藏王菩萨,片刻之后,问道:“菩萨,白秋练应该是在你那里吧!”
苏阳的手中就有一颗佛舍利。
只是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远在洞庭湖的白秋练误入陕西的魑魅城,然后自己千里迢迢的借助白秋练的梦境来到这里,接着发现自己有的佛舍利刚好能够度化这里的妖魔鬼怪,让他们解脱苦海……
白秋练这引子有点离谱。
唯有地藏王菩萨这等大能,在他的暗中谋划之下,才会让柳绛仙,江斐二女千里迢迢的去求自己,然后恰到好处的让白秋练失魂落魄,接着让自己找到了这里,应用佛舍利,帮助地藏王菩萨想要度化的妖魔鬼怪离开这里。
地藏王菩萨微笑点头,说道:“你我都被人盯的紧,若非出此下策,不能将你请入此地。”
被人盯得紧,应该是天庭所为吧。
苏阳伸手入怀,取出来了佛舍利。
这还是苏阳在杭州时候,从罗刹鬼王那里取来的宝贝。
既然地藏王菩萨需要,苏阳也有帮衬一把的意思,伸手便要将舍利子递给地藏王菩萨。
“……等等。”
苏阳正要递过去的时候,忽然伸手缩回,看着地藏王菩萨,说道:“菩萨,你是才唱【少年壮志不言酬】这一句,应该是随口唱的吧。”
佛舍利子毕竟是苏阳千辛万苦得来的,若是能够应用它济世救人,苏阳自然乐于看见,但是眼下他还有事情要询问地藏王菩萨,不能够让地藏王菩萨用完舍利之后,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阴天子之事,我也需要考察一二。”
地藏王菩萨说道:“这九王子究竟如何,执掌两道阴司之后又当如何,你我都还未知,眼下所说一切皆言之过早,只不过在本座的心中,倘若能够成为阴天子者,可以将阴曹地府归还西方,如此既让中土这边少了两道阴司,职权重叠的迹象,也能够让西土之人有一个轮回,这也本就是元始天王开天创世之时的安排。”
苏阳点头明白,在地藏王菩萨的心中,能够将阴曹地府还给西方的阴天子,就是一个好的阴天子。
第一百零一章 颠倒梦想
苏阳向着魑魅城中的城主府缓步而去。
沿途的妖魔鬼怪,山魈精灵看到了苏阳,舞刀弄棒,纷纷向着苏阳冲来,他们都是在魑魅城中生活的鬼物,倘若魇魅被苏阳惊醒,这一界都将化为烟云,而身在其中的他们,就会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正因如此,在这生死关头,他们分外疯狂。
“叮叮叮叮……”
“铛铛铛铛……”
苏阳周身自然放出五色光华,一切的刀枪棍棒在加身之时,皆忽然就失去了控制,如同泥牛入海,被苏阳周身的五色光华所席卷,而这等祥光继续席卷,立时便将周围的精怪山魈也卷入其中。
旁边的妖魔们见此情形,并不知被卷入光华中的妖魔境况,一个个惊慌失措,只感觉他们现在所处境地,是进也死,退也死,静待原地仍然是死。
“先生。”
在这众多的妖魔之中,小怜的身影飘然上前,看到苏阳继续迈步,不由就跪在苏阳身前,声泪俱下,泣声说道:“请先生离开这里吧,小怜一死固不足惜,只是小怜父母的魂魄也在此地,生前未曾尽到一点孝心,死后我们一家三口盘亘于此,小怜想要对父母有所回报……请先生……离开吧……”
魑魅城是一个地狱。
小怜真切的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的父母还有她魂魄苟活于此,倘若是魇魅醒来,那这里的一切都要归于梦幻。
苏阳轻轻低头,看向在地上跪着的小怜,毫无疑问,小怜一家三口就是误入到魑魅城中的可怜人,而魑魅城中,像他们这样的可怜人还有不少。
“众生皆苦。”
苏阳叹了一声,周身五色光华席卷,连带着将小怜也给收去,脚步疾走,已经到了魑魅城正中。
“轰隆隆……”
魑魅城中的地面开始晃荡起来,天象立时阴沉,风雨雷电在此汇聚。
魑魅城中的妖魔鬼怪,冤魂厉鬼看到了苏阳如此横行无忌,看着一个个身影被卷入到了五色光华之中,生死不知,又看着魑魅城已经发生异变,心知魑魅城中的一切对魇魅来说,已经是一场噩梦,而这让魇魅恶心的噩梦,正在让魇魅从梦境中醒过来。
“我们跟他拼了!”
一个牛头妖魔怒吼一声,挥舞起手中的战斧对着苏阳头颅劈来,大声喝道:“我们在这里已经逃不出去了,跟他拼是一个死,坐等魇魅这狗东西被惊醒也是一个死,既然都是一个死,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苏阳看着此牛头挥舞斧头劈来,轻轻递出去两根手指,将这一个斧头稳稳接住。
“你应该是死在魑魅城吧。”
苏阳看着牛头,轻轻笑道:“既然左右都是一个死,你何不将斧头劈向魑魅城呢?毕竟我没有折磨你们,而魑魅城却日日夜夜都在折磨你们,你们若是有心,不如随我一并冲到魑魅城中,将这一切闹的地覆天翻。”
牛头听苏阳的话,一时愣住。
“孽畜,好胆!”
一道红线自天外而来,眨眼间便到了苏阳身前。
苏阳周身五色轮转,只听金石交激的一声鸣叫,红线格然而回,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降下来一少女身影,满身红裳,看到苏阳也不多言,挥手一洒,一团红砂扑面打来。
这飞空的砂石也是有来历的,唤做火血沙,砂石是来中土以西的火焰山,于重重烈焰之中取来,有龙血灌注,有怨气培育,每一块砂石上面皆含煞气,是为至毒,劈空而来,遮蔽眼目,更兼腐蚀元神,此等砂石,寻常凡物只要沾到一点,立时就要生火,寻常宝物若是沾上一些,那就损害灵性,修道之人沾上一点,那么一身修为就要付诸流水。
红裳少女洒下火血沙之后,手中一招,那适才被苏阳格挡而回的红线于手中成一长剑,拦腰对着苏阳斩来!
这斩击之法也有门道,是魑魅在上古时期,跟随在蚩尤身边的杀伐之道,一经施展,无人遁逃,前有红砂遮蔽耳目,毒煞性命,后有神剑斩击,这一套连击之法施展之后,无往不利,纵然是修行者门道再怎么高超,也难逃分尸之劫,而后在那红砂之后,被腐蚀的尸骨无损!
“呼呼呼呼呼……”
红裳少女身有异宝,在这红砂之中往来无碍,一套杀伐之后,方才收了法器,红砂一清,四下清明,周围一切还归本色。
仍然是在魑魅城中,只是四下里已经成为一片瓦砾之场,缕缕毒烟,丝丝明火在这瓦砾之上点缀,显露这一片狼藉之相。
在这瓦砾之场中,并没有苏阳的身影。
红裳少女见此也不例外,历来死在她这一招上的人物,全都是尸骨无损,元神腐化,可以说是魂飞魄散,若是能够找到一点尸骨,红裳少女反倒惊奇呢。
“啪!”
红裳少女对着牛头妖魔便是一耳光,冷声说道:“这是你对城主不敬的下场,稍后自己去领罚,剥皮拆骨,抽筋拔舌,你在这里面选一个!”
适才这牛头妖魔,直呼魇魅是狗东西。
“多谢小姐饶命,多谢小姐慈悲。”
牛头妖魔受了这一耳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红裳少女说的这刑罚,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恩赦。
周围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见此情形,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对着少女连连称呼小姐。
“将这一切都给收拾了!”
红裳少女吩咐道:“我家夫君稍后变会来此,他是仙界的上仙,别让他瞧见我们家中这般模样,免得让人瞧不起……”
倘若是夫君瞧到家中这般模样,必然也会轻贱与她。
“是,是。”
下面的牛头精怪连连应声。
“哼!”
红裳少女看着下面各种精怪丑陋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若非我提早回来,家都被人给掀了……也是这一次来者不善,趁着府中空虚之时……”
正在说话的红裳少女感觉到了四下静谧,旁边的山精妖魔面露恐惧,连忙转过身去,只见适才被她斩击之人正完好无损的在后面站着。
“好毒辣的姑娘!”
苏阳瞧着红裳少女,面露微笑,说道:“听说芙蓉城的七王子娶了一个魑魅城的女子,应该就是你吧。”
红裳少女凝视苏阳,说道:“不错,那便是我。”
苏阳点了点头,瞧着姑娘,想到了一个聊斋故事。
聊斋《瞳人语》。
这个故事讲的是长安城里面有一个书生,叫做方栋,为人轻佻,不守礼节,但凡遇到了野外有女子单独而行,方栋就会尾随其后,某一天他看到了一个车子,周围跟着一群侍女,在那车子之中的女子样貌极美,便凑上前去观看,如此跟了女子几里路程,女子生气,吩咐侍女将帘子放下,侍女在放下了帘子之后,对方栋说,这是芙蓉城七郎的妻子,现在回娘家,不是凡俗的人能够窥视的。
然后就给方栋洒了一把土,迷了方栋的眼睛。
方栋回家之后,眼睛就变得不舒服起来,回家让人扒开眼睛一看,眼睛里面生出来了一层薄膜,而后眼睛就渐渐的看不见了。
方栋非常害怕,自此之后开始念《光明经》,诚心的忏悔自己的罪过,渐渐的方栋能够听到眼睛里面有人说话,这一左一右两只眼睛元神彼此对话,更是时常到外游玩,而方栋就是凭借这两个元神的对话,知晓外面的情况,又过一段时间之后,左右两只眼睛嫌麻烦,就一并在左眼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孔,两个元神住在一起,而方栋的左眼也自此复明,左眼里面有两个瞳仁。
这红裳少女是芙蓉城七郎的妻子,自然就是瞳人语篇目中的女子。
“你知晓我的事情,应该是有备而来了。”
红裳少女看着苏阳,问道:“你是谁?”
“……”
应该说是地藏王菩萨有所准备吧。
苏阳心中暗道,他能来到这里,都是地藏王菩萨有意相引,而究其原因,则是苏阳身怀的佛舍利。
“我叫苏阳。”
苏阳看着红裳少女,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苏阳!
这两个字苏阳平静说出,红裳少女如若闻惊雷。
“真没想到,人世间的皇帝居然来到了这里,是我们失礼了。”
红裳少女瞧着苏阳,言语中多了几分谦卑,说道:“不知陛下降临此地,有何贵干。”
苏阳名声在修行界已经极大,对于芙蓉城来说更是如雷贯耳,南征北战,连玉帝麾下的罗刹鬼王都折损在了苏阳手中,在神京城中,更是逆乱了天数,篡夺了皇位,这种人物,对于红裳少女来说,有极大的压力。
“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除魔卫道。”
苏阳淡然开口。
红裳少女看着苏阳,眉头皱起,瞧着苏阳,颤声说道:“陛下,这从来有善就有恶,有阴就有阳,两者浑然一太极,如同有光有影,亘古恒在,这魑魅城更是魇魅叔叔梦境所化,陛下若当真要强来,只怕会玉石俱焚。”
红裳少女柔中带刚。
苏阳目光打量少女,哑然失笑,说道:“你刚嫁了一个丈夫,舍得陪我去死?”
红裳少女闻言,听出苏阳言语的暧昧处,登时脸面通红,伸手一挥,便将适才的火血沙对着苏阳再次洒下,手中红线成一长剑,嗡鸣之中,对着苏阳劈面再斩。
苏阳立足原地,闲静幽然,瞧着眼前红砂洒下,再见眼前长剑斩来,伸手只是在前面一点,顿时在苏阳身前一片潋滟,如同挂上了一层水幕,这红砂到了水幕之上,其中烟云毒雾尽皆被流水冲去,毒砂落在水幕之中,洗尽铅华,返本还源,成为了几块石头簌簌落在苏阳身前。
“钉……”
苏阳两根手指夹住了红裳少女手中长剑,这如同灵蛇一样的毒剑到了苏阳手中,灵性一时全丧,整个长剑如同凡铁。
“这是什么妖术?”
红裳少女见此情形,万分惊愕。
“只是辟邪守正,返本还源而已。”
苏阳平静说道,手中一扭,红线一般的长剑寸寸崩裂。
“轰隆隆隆……”
四下里忽然间迅雷崩腾,如同海裂山崩,苍穹一下子压到了地上,四下里晦暗一片,雷电,狂风,烈火,震动,地火风水一时全然震动起来,这魑魅城中的一切接连塌陷,而后坠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魇魅叔叔醒了……”
红裳少女面色惨白,看着周遭一切景象,唇角不停颤抖,正如同苏阳所说的那样,她刚刚嫁人,并且夫妻和乐,并不想要在这里死去,但是这里的一切又都是魇魅的梦境,等到梦境醒来的时候,一切自然就会支离破碎。
只有大神通者,能够觉察到梦境醒来之前,提早离去。
这就像是一片空间,空间支离破碎了,里面的人焉能幸免?
周围的鬼物山精,瞧着眼前天灾一般的模样,一个个抱着头呜呜痛哭,他们大多都是失足于此,而后沦为鬼物,在这里备受折磨,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而现在空间终究破碎,一切都成了定局,他们也终将在这里迎来终焉。
终究只是一场梦,最终要万境归空。
“他终于醒了。”
苏阳说道,魇魅在睡梦之中,没有躯体,只有在醒来的时候,才能知道他的所在。
“都是因为你……”
红裳少女瞧着苏阳,怒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连带了多少人在这里陪葬。”
“我是在搭救他们。”
苏阳瞧着红裳少女,笑着说道。
“搭救?”
红裳少女气极反笑,看着周围的一切,对苏阳怒声说道:“这算是什么搭救?”
苏阳伸出手来,在手中佛光缭绕,说道:“彻底的搭救。”
说着,苏阳伸手在眼前虚空之中一扯,就如同是扯掉了一层幕布一样,原本山崩海裂末日一般的画卷被苏阳扯到了一边,露出了在这画卷之下的真实,山川草木,凛然一新。
眼下正是初春时节,四下里秀草蒙茸,生机勃勃。
苏阳将她们从梦中的世界带到了现实。
这也正是佛舍利颠倒梦想之能。
第一百零二章 尽得解脱
《心经》有云: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这一段话讲的是观世音菩萨修行的时候,身心没有任何牵挂,因为没有任何牵挂,也就没有了任何恐惧,并且远离了颠倒和幻想的事物,最终达到了涅槃的境界。
而魇魅的梦境,是因为末那识产生的“我痴、我见、我爱、我慢”的执念。
扯掉了末那识而产生的梦幻,苏阳心中对于末那识别有体会。
眼前的一切已经是真实的世界,众多的鬼物到了这真实的世界,立时呼天喊地,嘈杂一片,能够让他们脱离魑魅城这一个恐怖的漩涡,对他们来说是滔天之喜。
惊喜过后,纷纷跪伏在地,对着苏阳连连叩首。
“不必如此。”
苏阳伸手虚扶,让这些鬼物全都起身,目光看向了红裳少女,这红裳少女脱离了魑魅城之后,此时尚未适应过来,目光茫然的看着周遭一切,而后定定的看向了一条虫子。
这虫子形体如同蛆虫,一丈二长,两头有碗口粗细,中间水桶粗细,唯有一只眼睛,长在了最中间的位置,眸中一片血红,如同漩涡一样扭动不止。
“这就是魇魅吗?”
苏阳看着在眼前凝聚出来的怪物,心中天然便生厌恶。
正如同魇魅看到了人世间一切喜乐,皆会心生厌恶一样,人们本身看到了魇魅,也会自然而然就产生厌恶之感,就如同是人和魇魅是两种不同的生命,两者生来就是冰炭不相容,看到了魇魅之时,不仅是苏阳,在场的众多鬼物也都心生恶感,产生一种想要将它直接打死的心念。
这是身为人和魇魅天然的对立。
“呜呜……呼呼呼……”
魇魅正中眼睛一睁,其中发出了古怪声音,这声音就如同是指甲擦过玻璃,让人发自内心的厌恶,听到这种声音之后,也自是让人毛骨悚然。
“南无……”
苏阳手捏莲花法印,指尖自然显现佛光舍利,眉心一点佛火明亮,四下里顿时便生禅唱梵音,其音清澈,其音深满,其音正直,其音和雅,这一点佛光,便照亮了在场众生的心灵,一扫众生法尘。
佛家中有六尘的说法,其中前尘包括了色,声,香,味,触,这些过去的种种前尘,形成了此时的【心】,所谓法尘,则是【心】接触了外界的一切,从而产生的善恶判别意识。
在魑魅城中,这些众生法尘堆积,而现在苏阳运用法门,将他们的法尘一扫而空,归还了这些人的心灵宁静。
“天魔降伏!”
苏阳手中印诀变幻,如来世尊的法相在天空之中轰然落下,对着魇魅的躯体所在砸落下去。
如来世尊的法相有无量光,有慈悲光,光芒交织,从天而降,虽是眼前一法相,却又广大如法界,究竟若虚空,遍及十方世界,一切诸天,尽未来际,皆有彰显。
简单的说,就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面对这个有末那识的魇魅,苏阳根据地藏王菩萨的指点,动用了舍利子中的能量,借来了世尊的法身,给予它最为致命的一击!
魇魅看到了世尊法相,不由发出一声悲鸣,它苏醒之后,整体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又面对世尊的法身,唯有等死一途。
而魇魅悲鸣让人听来,却感觉心中大有快意。
世尊的法相自天空之中砸下!
魇魅身躯蜷缩一团,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轰!”
人心之中自然浮现冥冥之声,在这一声之后,在这无限的华光之中,众多魑魅城里面逃脱的孤魂野鬼方才看清楚了一切,只见原本轰然而下的世尊法相,此时坐在了莲台之上。
原本要被苏阳砸死的魇魅,此时正在莲台之下,整个躯体已经被镇压,只是有莲台相隔,不曾被法相直接压死。
“阿弥陀佛。”
地藏王菩萨一声佛号,便在这莲台之侧,看着莲台上的世尊法相,说道:“它也是累劫勤苦,只是得坠恶趣,获罪众生,是世间的恶魔厉鬼,只是若予以慈悲教化,兴许能重归正途。”
苏阳一声叹息,知道是菩萨的慈悲心肠,便收摄了如来法相。
地藏王菩萨看着魇魅,伸手一招,莲台落在了掌心,而魇魅也被地藏王菩萨镇压在掌心莲花之中,唯有等到地藏王菩萨将其度化之后,才会将魇魅重新放出。
苏阳目光看向了地藏王菩萨的身旁,在菩萨身旁正俏立一女子,素白衣裙,目光若水,看到苏阳瞧来,不由一阵羞怯。
白秋练……
苏阳终于是看到了白秋练的魂魄。
“白姑娘,你可让我好找。”
苏阳看着白秋练,不由笑道:“从洞庭湖到长安城,我还是找到你了。”
白秋练低垂臻首,满面红霞,羞怯说道:“因秋练一己之私,累及陛下不远千里而来,秋练实在愧不敢当。”
“无妨。”
苏阳看着白秋练笑道:“红楼一书,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管杀不管埋,曹雪芹所写的原书已经失落,不过假以时日,必当给你们一个全本。”
白秋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根本就不敢将头抬起来。
她性子中便有一些“痴”处,对于诗词文化十分倾慕,畅游在洞庭湖中,也时常听着文人墨客在做文章,只是过往所听,或者是前人所书,或者是狗屁文章,忽然听到了柳绛仙从杭州带回来的红楼一书,又听到了苏阳过往事迹,让她不由就沉迷了进去。
是菩萨听到了她的祈祷,让她能够和苏阳见上一面,只是当真和苏阳见面,又让白秋练不敢来打量苏阳。
她是洞庭湖中的一个小仙使的女儿,而眼前的是大乾王朝的万圣之尊。
两者之间,有着巨大的身份悬殊,并且在修为上面,更是天差地别。
“姑娘。”
苏阳看向红裳少女,问道:“能否告诉我,魑魅魍魉所去何方?”
魑魅城的城主就是魑魅魍魉,据苏阳所知,是魑魅和魍魉,这两位在上古之时,是蚩尤身边的人,在蚩尤战败之后,流落人间,后来才有了魑魅城这一方势力。
“我死都不会告诉你的!”
红裳少女双眼紧闭,脖颈轻抬,任由苏阳下手。
“神仙,菩萨,我知道魑魅魍魉去了哪里!”
原本魑魅城中的妖魔鬼怪现在被苏阳搭救,更是被苏阳用舍利子扫清六尘,过往的善恶观念已经回来,对于魑魅城更是深恶痛绝,听到了苏阳询问魑魅城,又听到了红裳少女拒不发言,这里的妖魔鬼怪已经踊跃举手,争相抢答。
“魑魅魍魉前往东海,到蚩尤的麾下去了!”
一个牛头鬼物对苏阳叫道:“他们让我们守好家门,等着他们胜利回来。”
蚩尤此时正在东海作乱。
苏阳看看红裳少女,心中琢磨,这魑魅魍魉到蚩尤的麾下,是当真想要拼尽一切,如同当年一样效忠蚩尤,还是因为和芙蓉城联姻的关系,想要投靠天庭,此时在蚩尤那边做内奸呢?
不过无论魑魅魍魉是哪一种选项,苏阳和魑魅魍魉都是对头,毕竟苏阳来到这里,掀翻了魑魅城,直接就抄底了魑魅魍魉的老家。
“魑魅城中,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城主,他是谁?”
苏阳又问道。
魑魅城中有四个城主,魑魅,魍魉,魇魅,这才三个,还剩下一个城主。
魑魅城里面出来的众多妖魔鬼怪皆迷茫摇头。
“魑魅城中主掌大权的,就是魑魅,魍魉两位城主,我们并不知道有其他城主。”
魑魅城中的妖魔汇报。
苏阳看向了红裳少女,双眼涌现佛光,同红裳少女目目相对,直达心灵,片刻之后合上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
红裳少女忽然间满面红霞,怒视苏阳,气愤说道:“连我夫君都不曾进入到那里!”
苏阳透过目光,到了少女的心湖,在里面徜徉了一番,了解了红裳女子的过去,只是在红裳女子的过去中,也不曾有魑魅城中那一位城主的事情。
魑魅城一共四个城主,但是有一位却始终神秘,不曾被人所知,便是魑魅城内部的人也极少知道。
苏阳看向了在地藏王菩萨手中的魇魅,它同样是魑魅城中的四大城主之一,应该会知道另一个城主的真正身份。
“呵呵呵呵……”
地藏王菩萨一阵大笑,看着苏阳说道:“它野性难驯,还有末那识,居士想要从它口中橇出东西,为时尚早,何况:你找他时刀碎身,他找你时把命拼,不若彼此撒开手,逍遥自在有二人。”
苏阳听到地藏王菩萨的话,若有所思,这一位没有名分的城主,或许并非是隐藏在幕后,想要暗中谋略的狠角,而是一个已经从魑魅城中离开的人物,魑魅城中的一切,对他来说瓜葛已经不大了。
地藏王菩萨所说:你找他时刀碎身,他找你时把命拼,某种层面来说,苏阳的法力当在他之上。
“阿弥陀佛……”
地藏王菩萨看着红裳少女,说道:“姑娘,你若在我身边修持,未来自会有你的正果。”
红裳少女看向地藏王菩萨,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地藏王菩萨的指点,闻听此言,连忙便拜身在地藏王菩萨身前。
地藏王菩萨轻轻点头,唱佛经道:“是诸正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吾【乞叉底蘖婆】深誓愿故,令婆娑世界至未来佛现世之前,一切众生,悉得解脱……”
地藏王菩萨口中诵念佛经,在无量祥光之中,裹带着红裳少女,魑魅城中一切妖魔鬼怪尽数而去。
乞叉底蘖婆,这是地藏王菩萨名称在西番的“音”。
在未来佛现世之前,一切众生,尽得解脱……
苏阳听着地藏王菩萨的法愿,心中暗道:只有等到阴间和阳世完全改换,未来佛才会现世。
阴天子这个职位,对苏阳来说,是推行现在前往未来必要的一步,只有阴天子和苏阳同步,才能够阴阳两律统一,从而让时代向着苏阳的方向而去……
“白姑娘,我们也走吧。”
苏阳对白秋练说道。
洞庭湖一事结束之后,苏阳就要前往山东,好好瞧瞧命定的阴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一百零三章 口嫌体直
洞庭湖中水波荡漾,烟云隐隐,雾锁十万灯火。
苏阳和白秋练两个人在水宫之中,猛然醒来,苏阳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柳绛仙,江斐二女,只见她们手中烛火早已燃尽,而两女一个枕在苏阳胳膊上,一个枕在苏阳大腿上,皆在酣睡,对于外面一切毫无察觉。
苏阳摇了摇头,不用想,这定然是地藏王菩萨的妙手。
伸手推了推柳绛仙,正枕在苏阳腿上的柳绛仙睁开睡眼,朦胧间伸了一个懒腰,尽显身姿柔媚,待到瞧见苏阳正在眼前,柳绛仙方才醒悟,连忙看向自己的手,只见长香早已烧绝。
“陛下……”
柳绛仙坐起身子,面色晕红,就如同西湖在傍晚时分的红霞,羞怯说道:“我们姐妹一时贪睡……”
在柳绛仙看来,她和江斐两女深受苏阳信任,但是两个人在看守之时,却先后昏昏睡去,实属不该。
“无妨,是我的疏忽,这本就不是你们两个能抗拒的。”
苏阳宽慰笑道。
柳绛仙是西湖仙子,江斐是上古女仙,只是这两位在面对地藏王菩萨这等神仙,两个人显然不够看,这是苏阳在将香火递给两女之前,疏忽大意,没有给这两个人再留下一个手段。
柳绛仙衣袖遮脸,略略收拾仪容,方才将身边的江斐推醒,而随着苏阳一并回来的白秋练,这时候已经起身,在江斐和柳绛仙两人瞧见之后,三女臻首相交,玉臂互挽,凑在一起偶偶而谈,瞧见白秋练苏醒,柳绛仙和江斐是万分高兴,而对于白秋练来说,这一段梦幻经历,却又让她万分羞涩。
“秋练之事,多谢陛下了。”
白秋练再度上前,对苏阳行礼说道。
苏阳轻轻点头,看着白秋练含笑说道:“声名语句,皆是虚幻,只是在这虚幻之中,却也另有妙境,姑娘要在这上面苦心钻研自可,只是当守住自心,辨别邪正,不能因为个别语句,反而使得自己陷身尘境。”
苏阳言语带有劝告,修道之人,应当坚守自心,倘若是因为书文中的几句话,自身便在里面沉溺,那对修行来说,当真没有半点好处。
白秋练脸面微红,听受苏阳劝告。
原本她是看了苏阳写的书籍,了解苏阳的事迹,因此有了倾慕之心,而苏阳真正出手来搭救她,并且就在她的面前,反倒是让白秋练一腔心思无法倾诉,看着苏阳认真劝告的模样,白秋练自然也是认真点头领受。
“西湖仙子。”
苏阳看向了柳绛仙,问道:“仙子可以告诉我九天玄女之事了吗?”
这一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搭救白秋练,苏阳便是想问九天玄女之事。
柳绛仙和江斐目目相视,而后玉臂轻挽,勾着白秋练,两女向着水晶宫外走去,让这水晶宫中,唯有苏阳和江斐二人。
“陛下……”
江斐神色迟疑,小声说道:“关于玄女娘娘……此事说来影响甚大,关乎天庭瑶池,小女子和绛仙偶然之间,卷入其中,后来一直遵守娘娘约定,守口如瓶,不敢丝毫泄露,今日陛下搭救了秋练,又追问此事,约定之期已解,小女子也斗胆将此事说出来。”
数百年前,那时候的柳绛仙修为尚浅,天真懵懂,而江斐成仙多年,游历大江南北,见多识广,便一直缠着江斐,称呼姐姐,而江斐也带着柳绛仙游历天下,两个人皆身有异能,在这民间游历,一直不曾出事,直到偶然之间,她们两个人卷入到了一件大事中……
“那就像是梦中的景象一样。”
江斐说道:“我们亲眼看到了玉帝封印了玄女娘娘。”
玉帝封印了玄女?
苏阳听到江斐的话,眉头微皱,问道:“当真?”
“不错。”
江斐看着苏阳,认真说道:“在那时候,我和绛仙只见天上的太阳都被玄女娘娘拿在手中,挂着的月亮被玄女娘娘当成长弓,如此玄女娘娘弯弓引箭,射向太空,玉帝周身皆是宝色,受了长箭一击,在天空中踉跄几步,而后从天空中笼罩下来一个塔,便将娘娘关在其中,后来我们眼前一散,如同周围都是梦幻一般,地上的地火风水一切如常,我和绛仙还在烟水之中。”
“是九天玄女娘娘护佑了我和绛仙,我们才没有被一并拿去。”
江斐说道:“在一切散去之后,我依稀听到娘娘嘱咐【若天子问及,一切便如实相告,若非天子,此事万不可提及】,而后我和绛仙便一直保守秘密。”
那一段的经历如同梦幻,江斐现在回想起当日的景象,仍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而若非是九天玄女护佑,在当日她们两个就被拿去了。
“天子问及……”
苏阳听到这话,心中思衬:九天玄女看重的天子,应该是陈宣,因此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埋下了徐仙客这一颗棋子,而徐仙客秉承玄女意志,在人间多做暗手,一心想要辅助陈宣,却不想阴差阳错,在青云山的时候,两个人直接闹崩了。
苏阳这一路走来,也都是踩着陈宣,陈阳这两位上来的。
“对啊。”
江斐说道:“在杭州之时,您尚未登基,绛仙也不懂您的身份,因此您在问及的时候,便糯糯不言,而等到您登基的消息传到我们这边之后,绛仙便将此事说了,只是我俩也拿捏不准,这究竟算不算是天子问及,便在这边静待机缘,不想秋练因为相思,反而是出事了,我俩也就做了决定,请您前往洞庭湖这边来救秋练,我们也将这件事情说给您听。”
苏阳连连点头,心中琢磨前因后果,而后便在怀中,取出来了师门传承的画卷,指着其中的【朦胧宝塔】,问道:“江斐仙子所见宝塔,可是这一个?”
这个朦胧宝塔,正是苏阳师傅李安灵传下来的。
江斐看到苏阳拿出的画卷,又看向了朦胧宝塔图案,心道玄女娘娘所算不差,天子果然就是玄女娘娘的人,连忙说道:“正是这一个宝塔!”
苏阳看着手中的朦胧宝塔图,心中忽然一惊。
这几幅图案所在位置,已经由百花仙子确定,就在仙界的芙蓉城中,而织女也受到了苏阳的委托,前往芙蓉城去试探此宝塔,现在苏阳知道了宝塔封禁了九天玄女,织女若是进入其中,看到这样场景,只怕不妙。
苏阳心念一动,天空之中的牛郎星隐隐明亮,在冥冥之中构建鹊桥,向着织女星而去。
这是苏阳时隔多日之后,第一次主动的和织女沟通。
冥冥之中,苏阳的心灵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再一次的进入到了织女的心中。
距离人间遥远之地,芙蓉城中。
织女娘娘穿轻纱白裙,头插木钗,人在百花之中,就如同是天上明月洒下的清辉,双手交织,正在织就霞衣,忽然之间苏阳又进入到了她的心中,让织女只觉心中一暖,脸上不由就浮现红霞。
“苏阳,你不守信约!”
织女在心中,对着苏阳恼怒说道:“既然如此,你休想再借我来查听芙蓉城之事!”
在杭州的时候,苏阳和织女有过这样的约定,织女帮助苏阳查听这里,织女让苏阳在未经她允许之下,不能够主动连线。
“织女……娘娘。”
苏阳心中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含笑问道:“娘娘在芙蓉城中,可曾查到了什么?”
“哼!”
织女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我师门之事,不劳娘娘挂心了。”
苏阳笑道:“娘娘若有闲暇,不妨在人间走走……”
这件事情既然牵连到了玉帝,苏阳自然不能够让织女在那里继续冒险,因此便哄哄织女,让她出来,免得织女牵连过深,遭遇不测,而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苏阳自然会前往瑶池一趟,将此事说给董双成听,九天玄女是西王母的弟子,这事情说给她们,就看她们的定夺了,若是需要苏阳,苏阳便去试试神笔,依照神笔之能,应该能够搭救出来里面的玄女。
“莫名其妙!”
织女冷声说道:“你的事情我在就忘在脑后了!”
看样子自己是真的打扰到她了。
这样挺好的……
苏阳心中松了口气,说道:“我素来知道娘娘口嫌体直,现在说忘在脑后,只怕是心中已经策划好行动了吧。”在这种状态下,苏阳和织女都能感应到对方的情绪。
在苏阳说了这话之后,织女的情绪登时恼怒起来。
这段时日她在芙蓉城中,一直都没有机会前往宝塔之中试探虚实,询问周琼姬,周琼姬也只是摇头不语,让她抓不到机会,而明日周琼姬因为子女之事,要下凡一趟,这便是织女的好时机,而这般心事,却被苏阳说是口嫌体直……
“苏阳,早晚我要扯烂你的嘴!”
织女冷冷说道,直接断了和苏阳的联系,手中原本织就的霞衣也被她接连撕扯,最终化为了一团云气。
“……”
苏阳倒是心满意足,并且决定,在此事说给董双成之前,要多和织女聊聊,最好能让她恼怒的从芙蓉城飞出来,到这里和他算账。
第一百零四章 沂水柳神
天色冥冥,暮烟四起,四下里已不辨色。
沂水城中的李老爷早早关门闭户,在家中起一笼火,整个人坐在火前,听着外面阴风呼啸,裹了裹身上的棉衣。
现在已经开春,只是今年的天气分外反常,从东边来的冷风一吹就是一天,而现在这时节,做生意的基本都是刮风减半,下雨全无,在这般冷风中,整个沂水城都显得清冷起来。
“呼呼……”
李老爷吹了吹手,目光看向外面,心中不期然就有一些悲凉:每一年过冬的时候,就有很多的老朋友熬不住,今年过后,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老朋友们还有多少。
年岁上来,面对冷天就分外难熬,身体也不如壮年时候健硕,一个风寒就会让人倒下,李老爷想起了今天遇到的双才,和他交流两句,方才知道双才的父亲已经过世月余,而那正是他以往经常来往的好友,只是现在天冷了,他出去的少……
“唉……”
李老爷吹了吹手。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音,声音不急不缓,不大不小,准确清楚的传到了李老爷的耳朵中。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李老爷走出门来,顺手抄起了门前的铁棍,站在院中,大声喊道:“哪一位?”
“李老爷,是我。”
苏阳的声音在外传来。
“当啷……”
听到了苏阳的声音,李老爷手上一松,铁棍登时落地,匆忙的走到大门处,将这门扉打开,入目所见,只见苏阳身在外面,穿着一套黑色长衣,花纹绸缎看不分明,不过眉宇发梢间,满是风霜之色。
“小苏大夫,你回来了……”
李老爷看着苏阳,惊喜说道,而后想到失言,一肃容,说道:“苏神仙……”
唉……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苏阳摇摇头,看着李老爷,说道:“行经左近,想到了这里,刚好回来看一看,李老爷,我给你的药酒,你可没有怎么喝,看你的身体很有老相。”
李老爷给苏阳让过身子,两个人一并走了进去,而后坐在了火炉前面。
“那些东西是救命的灵药。”
李老爷坐在火前,说道:“我身体还硬朗着,自觉也用不上,倒是有几个朋友身体一直虚弱,就把那些酒给他们均一些,剩下了一点,准备自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再用。”
苏阳瞧着李老爷,知道人各有自己的考量,点了点头,扒拉一下自己发梢,在这火房里面,原本结冰的发梢出现缕缕白烟。
修为到了苏阳这个程度,原本就是一念之间,风雪不能加身,只不过苏阳并没有这么选择,而是降低了自身法力对于周遭天地的影响,让自身在对外环境上面保持一个常人的姿态。
这是苏阳要保持的烟火气,从而驱离了神仙气,毕竟苏阳作为一个执政者,如果不接地气,就感受不到百姓们的苦闷喜乐,如果把握不住群众的喜乐,苏阳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推行创造出来的一切,看似服务大众,但是最终也会被一小撮人掌控着。
这并不是苏阳所想。
当初苏阳决定成为皇帝,心愿是让老百姓的小日子能够过好,他所做的这些,是想要让老百姓们得利,而并不是将一切推行之后,让一小部分人仍旧站在老百姓的头上。
现在的苏阳如同神仙一样,如果平时再保持的和神仙一样,那么苏阳自然就会站在神仙的角度来思考许多事情,对于人间,也会逐渐的漠视起来,毕竟人的寿数,最多不过百年,而神仙则以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在这悠悠万载中,人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如同浮云,转瞬即过。
“您这是从哪里来?”
李老爷问苏阳道。
苏阳轻轻摇头,看着李老爷笑道:“你还是按照以前那样叫我就行了,若是一直都这么生疏,我都不敢再来看你这个朋友了。”
当初的苏阳刚刚穿越,又因为太子的身份被人追杀,刚刚置换回了自己本来面貌,想要找一个地方落足,修行,便容身从游,来到了沂水,也租住到了李老爷的小院子里面,在这里开了一个药店,和孙离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我从昆仑山来到这边。”
苏阳对李老爷实话说道:“本意是想要前往泰山,只是想到了沂水就在左近,便来到这边瞧瞧。”
苏阳来到沂水这边,完全是因为柳秀才,当初苏阳在沂水的时候,柳秀才对苏阳几番帮衬,现在的苏阳修为已成,帝位已登,想到了当年的柳秀才曾经留下“苟富贵,勿相忘”之言,特意来到这边。
“昆仑山?”
李老爷听闻是昆仑山,想到了神仙之事,非常好奇,问道:“昆仑山上面,是不是真的有神仙?西王母就在那里?”
昆仑山在神话传说中,一直都是万山之祖,神仙所居。
苏阳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以为那里就是瑶池,但是到了那边一看,只见四下里银装素裹,鸟禽成群,在那里确实有几个修行者,但是并没有瑶池,或许瑶池就在那里,只是她闭门不开。”
苏阳在得知九天玄女娘娘之事后,道别了江斐,柳绛仙,白秋练,从洞庭湖起身,即刻就前往昆仑山,只是到那里之后,并不曾见瑶池所在,苏阳还专程联系了织女,织女在得知苏阳到了昆仑山外,要见董双成之后,冷笑两声,便切断了联络,苏阳再度联系织女之时,应该是被她用秘术屏蔽,感知杳杳。
寻找无果的苏阳,也就来到山东地界,准备参与泰山阴天子盛事,观看各路神仙斗法,瞧一瞧影响三界的阴天子归属落在谁家。
“王母娘娘所居宫阙,是龟山春山西那之都,昆仑之圃,有城千里、玉楼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玄室、紫翠丹房,因为王母娘娘所住的地方来看神州,神州是在东南方向,因此娘娘又有西王母之称。”
苏阳对李老爷说道。
他未过门的妻子董双成就在瑶池之中,而苏阳怀有关于九天玄女娘娘的事情,却又说不到瑶池之内。
“织女……”
苏阳在内心中又呼唤了一次织女,织女那边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聊天中,织女屏蔽了他。
对此情形,苏阳只能摇头,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够将一切和织女分说明白,并且将董双成送下来的蟠桃,送给织女一颗,希望到那时候,织女能够消消气。
关于九天玄女之事,苏阳不说给织女,并非是不信任她,而是怕她义愤之下,莽撞的闯进去,现在聊不到织女,苏阳心中也有隐约不详,只是天宫之中的织女星辰正亮,足见织女在安全上面,是没有出任何事情的。
并且九天玄女告诉江斐,要将一切说给天子,兴许一切的关键是在天子身上,说给织女,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李老爷在一旁点头,这等神仙之事和他相距甚远,不过能听苏阳讲来,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听神仙志怪的话本一样。
“李老爷。”
苏阳招呼他道:“今夜我来到这里,也是请你到我那边一叙,这会儿的功夫,我那边也都收拾妥当了,你陪我到那边坐坐,我们先喝上两杯。”
李老爷闻言,跟着苏阳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并走向苏阳原本购置下的小院,在那个小院前面,“同人堂”的牌匾依旧挂着,并且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时时打理,而这门扉的前面,也没有半点杂草。
大门已经敞开,苏阳邀请李老爷走了进去。
这一处小院,最开始是苏阳和孙离两人的小居,随后颜如玉和孙离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大多时间都是闲置,现在四下里被清扫,周围的一切布置和苏阳刚离开时没有两样。
苏阳让李老爷坐在桌前,在这桌子上面摆放了几样沂水这边的菜肴,在两个人坐下之后,门外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身穿绿衣,脚步轻健,眉目有神,李老爷看到这人,立时就认了出来,这是在沂水城边经常卖茶水的柳老头。
“柳秀才,别来无恙。”
苏阳看着柳秀才,含笑说道。
“时移世易,遥想当初,苏相公不过是沂水城的良医,而现在,已经成为了大乾王朝的真龙天子,不知天子尚且记得你在我茶摊上面喝茶之时,我曾经对你说的话?”
柳秀才落座桌前,看着苏阳含笑问道。
“那时我只当是玩话。”
苏阳回忆往事,如是说道。
苏阳在他茶摊上面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柳秀才就曾经看苏阳说,苏阳未来能够成为皇上,而那个时候,苏阳一心避世超脱,不想在俗世中牵连过多,只是当成一个玩笑,而现在时移世易,苏阳现在真如柳秀才所说,成为了大乾朝的皇帝。
皇上?
李老爷刚刚恢复了和苏阳的正常交往,现在忽然间又感觉和苏阳有一重可悲的厚壁障……
“那时候,我其实也是玩笑居多。”
柳秀才端起酒杯,说道:“当时我是看你应用法门之时,眉梢之间隐隐有红光紫气,看出是非同凡响之人,又感念你的慈心,这才凑上前去,如此一说,彼此结个善缘,却不想斗转星移,皇帝陛下斗杀罗刹鬼王,更是逆转了京师死局,现在政令下达,果然是要拯救整个大乾朝的百姓。”
回想当初,感念现在,柳秀才也觉不可思议,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苏阳便已经成为了三界内都有威名的人物。
“是齐王做的太过分了。”
苏阳低头说道:“我终究不能置身之外。”
执拿到了民怨刀的时候,苏阳也终于愿意承担这一份责任,并且在那之后,便开始向着皇位而行。
“陛下所行,皆是善政。”
柳秀才对苏阳端起酒杯,说道:“至少今后的百姓们,都有好日子过了。”
苏阳手中端起了酒杯,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李老爷。
李老爷见状,也连忙端起酒杯,三次人酒杯彼此碰了一下,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这等酒水入腹之后,柳秀才感觉浑身发热,一股真元在他腹部运转,满是褶子的面孔逐渐开始变的年轻,原本已经灰白的头发,在这时候有了几分墨色。
“这是怎么回事?”
李老爷见此情景,惊慌问道。
苏阳轻轻一笑,看着李老爷,解释说道:“当年青州,兖州发生蝗灾,饥民不可胜数,灾情也逐渐的蔓延到了沂水,沂水的县令非常担忧,是柳秀才斗胆泄露天机,将蝗虫之神踪迹泄露,县令因此设酒哀求蝗虫之神,因此让整个沂水县得以免灾,只是柳秀才也因此受到了蝗虫反噬,从那以后,真元大伤,我这里的酒,是西池仙子董双成的桃花酿,最是能够补全根本,今日我来到此地,就是为柳秀才固本培元,重新续上他的仙路。”
李老爷神志恍惚,看着苏阳和柳秀才,而后扑通一声,就对着柳秀才跪了下来,他虽是一个平常百姓,知道一县蝗灾究竟影响多大,靠天吃饭的老百姓能够因此躲过一劫,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柳秀才伸出手来,轻轻一拉,便将李老爷拉扯起身,双眼含泪,说道:“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今日,凭此桃花酿,我便脱离了物类束缚……”
原本的柳秀才被拘束在这一方之地,但是现在的柳秀才,已经脱离了柳树的束缚,可以在这天地间任意遨游。
“拜谢天子。”
柳秀才恭恭敬敬的对苏阳行礼。
“这些皆是你行善所积,善恶有报,你也当有今日。”
苏阳让柳秀才起身,目光看向李老爷,对柳秀才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这沂水城卖茶水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现在的柳秀才已经能够脱离沂水城的局限,苏阳不觉得柳秀才会在这里继续做下去。
“不做了,不做了。”
柳秀才摇摇头,说道:“在沂水城这地方做一个柳树神,不是我这等读书人的追求,现在东岳冥司在泰山之上修建了封禅楼,东岳冥君诏令十方地府,一切鬼神,但凡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要就封禅楼写一碑文,原本我心中只有腹稿,现在倒是能够亲自上前,好好观瞧,若是碑文被东岳冥君看重,那便在东岳冥司谋取神职。”
封禅楼……
苏阳听到这些,眉头轻皱,看样子东岳冥司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像是东岳冥司和阴曹地府让读书人魂魄写碑文的事情,聊斋之中也有记载,在《棋鬼》一篇目中,便有一读书人嗜好下棋,因为下棋家产败光,也让父亲因此郁郁而死,阎王因此扣了他的寿数,在他死后,在饿鬼地狱之中七年,东岳冥君修建了一个“凤楼”,让读书人的魂魄写碑文,阎罗王将他放出来,想要让他将功赎罪,却不想到了人间之后,看到棋盘便离不开身,因此误了时辰,最后又被压到了阴司之中。
据阴司的官差所说,这个人永远没有转生的机会了。
“那么,柳秀才,你看今后沂水城边卖茶水的生意,让他来做如何?”
苏阳指着李老爷,问柳秀才道。
今夜将李老爷拉到这边,便是苏阳想要送他一份机缘。
倘若是柳秀才不愿意离开,那么就让李老爷认识一下沂水城的神仙,如果柳秀才就此离去,这边的神职便交由李老爷来。
柳秀才目光打量李老爷,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一个善心之人。”
李老爷给亲朋好友送酒之事,柳秀才可一清二楚。
李老爷闻言,看向苏阳和柳秀才,脸上先是大喜,随后就满是担忧,看向苏阳和柳秀才,紧抿嘴唇,说道:“可是,我家中妻子在房,儿孙共聚,正是天伦之乐之时,我还不想这么去死……”
如果成为了柳树神,就要和自家的妻儿分开,从此人神两隔,这是李老爷所不愿意的。
苏阳和柳秀才两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辰时刚至,沂水城晴爽殊甚,已经憋在家中许久的百姓们纷纷出门,整个沂水城再次热闹起来,这里有给孤园的纺纱机,事关周围许多地方的织布生意,一时间车水马龙。
“老板,给我们一碗茶水。”
沂水城外,大柳树下,茶摊已经摆好,几个行商之人来到这边,在树上绑了马,来到这边,吆喝要茶。
“好嘞。”
李老爷打好茶水,给这几个人端了过去,笑道:“近来天冷,喝点热茶能暖暖身子,还能通通肠胃。”
那几个行商之人看到了李老爷,彼此惊讶,问道:“原本的茶摊老板呢?”
“哦,你们说的是柳老头吧。”
李老爷笑着说道:“他儿子发财了,在泰安那边,把他接过去养老了,这个茶摊就交给我了,你们尝尝这个茶水,味道保证和以前一样。”
几个行商之人彼此对视,将信将疑,最后还是端着茶水,品尝起来,感觉茶味甘冽,和以前完全一样。
“柳老头怎么就不声不响的走了……”
一个老顾客不满说道:“连一句道别也没有。”
“老板,柳老头的儿子叫什么?我最近刚好要到泰安一趟,也好去拜会一下。”
又有人说道。
原本的柳秀才在这边经营,不知不觉也成为了许多人心中割舍不掉的一部分。
“他儿子面貌和他差不多,你们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李老头含笑说道。
“老板,你准备在这边做多久?”
有人担心失去这股味道。
“我准备做到死为止。”
李老头笑着答道。
现在的他是代理,死后就正式成为当地的柳树神。
第一百零五章 烧如来像
从沂水往泰安,连峰蜿蜒,屏列不尽,苏阳在这山间徐行,所行道路,多在山脊之上,偶然有山间小路,也是极其险峻,两边尽皆为连峰夹壁,陡峭险峻,曲折不一,于山崖之下往上看去,能看到天空迷蒙一色。
柳秀才心急要到泰安,观看东岳帝君修建的庙宇,从而打磨自己的文稿,而苏阳深知泰安之地,现在势必藏龙卧虎,各方在这里想必也有站步,因此反倒不急了,脚步似慢实快,在这山间任意穿梭,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在到泰安之前,苏阳想要再去一个地方。
走出山脊,趟过荆棘,苏阳穿走到了官道上面。
此地距离沂水,已经是相去甚远,距离泰安已是极近,而苏阳脚步轻迈,向着泰安外的道路而去。
官道两旁荒芜一色,天色溟濛不定,凄风不绝,入目所见,四下并无生机,在官道上面倒是有两个行人,一男一女,像是夫妇,苏阳目光不过在他们身上过多打量几眼,这两个人连忙紧捂包裹,加速和苏阳交错而过。
“……”
苏阳转过头去,看着适才的两个人,只见两个人行色匆匆,不会回头打量,看到苏阳看过来,两个人更是快步要离开。
现在苏阳已经有神仙修为,纵然是维持凡人体感,但是苏阳在修行高深之后,那对万事万物的亲和感反倒是越发强了,平常人看到苏阳,那就是一个长相英俊,还很亲和的人,甚至一眼看过去,心中都能打上好人的标签,自然产生亲近之感,而这样的苏阳,却被两个行人躲过。
这并非是苏阳的法力不够,或者是这两个人有异,纯粹是因为这里的人们,对于行道过路遇到的人,天然便不信任。
他们没有安全感。
“哗啦啦啦啦啊……”
阴云满布的天空忽然就下起雨来了,这样的大雨,让正行走在道路上的苏阳淋个正着,苏阳又看向适才的小夫妻,这两个人远远的躲在了树下。
这是东海那边闹腾起来了啊。
苏阳心中有数,山东这边的天气变化,完全是因为东海的蚩尤和关圣两人对峙而引起的,现在天降暴雨,就是那边又有变动。
“唉……”
苏阳叹了口气,伸手画符,随后探手一挥,挂在了这一对小夫妻的身上,保护这对小夫妻在这连天幕地的暴雨中,能够不被苦难所侵。
打开纸伞,苏阳走在雨幕之中,脚下泥土软烂,脸上风过如刀,直让苏阳彻骨发寒,撑伞走在这烂泥路上,苏阳也看到了一些在树下,石头下面躲雨的人,这些人瞧见苏阳之后,纷纷背过身子,不和苏阳对脸,或者就是将包裹紧紧抱在怀中,戒备的看着苏阳。
“人生路,美梦似路畅,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苏阳哼唱两句,随后摇了摇头,近来他所见的皆是万物竟发,欣欣向荣的场景,但是走到这里,遇到的却是这般民生凋敝的环境,让苏阳不由哼唱这样两句,感叹道:“老百姓还是苦。”
在京城里面,苏阳颁发政令,这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去,但是从上到下需要时间,并且实施的官吏里面,也有一小部分人点阳火,扇阴风,将一个好好的政令扭曲,变着法的折腾百姓,攥取利益。
“呼呼呼呼……”
一阵寒风猛然吹过,苏阳手中纸伞哗哗作响,连带着在纸伞外面的大雨也都吹在了苏阳的身上,苏阳将手中纸伞正对寒风方向,迈步在这泥土中慢慢挪腾。
如此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苏阳看到了一个破庙,在那个破庙里面依稀有些烟火,有几个人正在破庙门前,看着这片暴雨。
“后生,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在赶什么路?”
在门口的一老头子看到苏阳,大声喊道:“快过来,到我们这里避一避!”
苏阳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些人,迈步向着破庙这边走来,到了庙门口,苏阳收了纸伞,打量一下自己身体,从胸膛往下,全部都是湿的,而上面倒是被雨伞保护的严实,没有被雨水打湿。
“你怎么让人进来了……”
“我看这个年轻人像个好人。”
“你别看他面相,你看他衣服,明显就是有钱人,你就不怕他过去透风报信?”
“没关系,下了这样一场雨,他们也不能骑马追我们了。”
一中年人和身边的女子窃窃私语,在他们旁边的人也都听到这些话,纷纷点头,自觉有理。
“那你就不怕他是鬼?”
又有一个人说道。
此话说完之后,那边忽然静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一并看向了苏阳。
“我有影子。”
苏阳指着身后的影子,对着在场众人说道。
这一个小庙倒是简单,上面供奉一个如来佛的木像,唯有前面一个门扉,稻草房顶,四下有几个草窝,明显是这几个人晚上睡觉所用,如来佛像正中央的地方便有这一团火,已经没有多少干柴,处于正在熄灭的边缘。
这庙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八人,中年男女明显是一对夫妻,在他们身边跟着一儿一女,还有一个年迈老头,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以及两个老婆婆。
“后生,快在火前好好烤烤,千万不要受凉了,如果受凉了,那就要命了。”
老头子对苏阳说道。
“我身体挺健壮的,轻易不会受凉。”
苏阳坐在火前面,看着眼前之人,多是衣衫单薄,招呼道:“你们也都快到这边来吧,你们若是受凉了,才是真的会要命呢。”
在这寒意未散的时节,穷苦人受凉之后,人很可能就会没了。
这几个人听到苏阳的话,纷纷往火前凑了凑,在这火前感受到一丝暖意。
“后生,你是准备去哪里啊?”
老头问苏阳道。
苏阳看老头年龄,六十来岁,浑身干瘦,就是双眼挺有精神,眉目之间饱含善意,笑了笑,说道:“我准备去前面的荒坟处看看。”
荒坟……
听到苏阳说起这两个字眼,老头子神色一黯,连带着他身边的几个人也为之色变,随后一起各自神色凄哀。
“你也有亲人葬在那里?”
老头子问苏阳道。
“没有。”
苏阳摇了摇头,说道:“只不过听说齐贼作恶甚重,因此去看看。”
这个荒坟指的可不是一个坟,而是一堆坟,并且这个荒坟还是有来历的,当年随着齐王入关的将军里面,有一个杀人将军叫做张元一,就是手持民怨刀,要来斩苏阳的那一位,他曾经在栖霞,莱阳之地屠戮百姓,让那里的人白骨撑天,碧血满地,收拢尸身的时候,直让两地的草木为之一空,而那时候的人,就全都葬在了这个“荒坟”里面。
在聊斋里面,对这个地方也大书特书,蒲松龄原本笔记载,这里是于七起义之后,农民被杀,连带着一并埋葬之地,而苏阳所在的世界,没有了清王朝,那就是齐王入关之后,张元一在这里平叛所杀。
这里有一个著名的鬼城,叫做莱霞里,在这里也有一个哀怨的女鬼,唤做公孙九娘。
苏阳要来到这里,只是想要看看,像莱霞里这样的鬼城,地藏王菩萨可曾来过。
老头闻言,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幸事,哪里像我……”
旁边的人也都神色凄哀,他们的亲人,朋友,在那时候或多或少,都陷了进去。
“齐贼确实可恶!”
老头子说道,随即又看向苏阳,说道:“后生,你只有一个人,倘若是凑热闹的话,就不要再往那边去了,那边并不太平。”
“哦?”
苏阳看向老头,问道:“哪里不太平?”
“各种不太平。”
老头子闻言长叹,说道:“那边的地主老爷们突然开始加租子,直接要把我们的粮食都给抽走,不少人都在那边落草为寇,依靠抢道过活,像你这样的人,孤身一个人到了那边,八成要被他们给抢了,并且那边最近出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青天白日,在路上都能见鬼……”
“我们都是在那边生活不下去了,因此连夜逃了出来。”
如果不是没得选,没有谁想要背井离乡。
苏阳闻言,心中一叹,这边地主们忽然开始集体加租子,想必是知道了,在未来没有他们的席位,因此开始疯狂的滥用自己的权利,而这些人之所以要连夜跑出来,就是为了逃避地主。
后世在搬家时候,还有连夜搬家的规矩,其中也有一些古时候,佃户生活不下去,连夜举家外逃的影子。
“正是因为你们要躲地主,因此看到了我衣服较好,便当我是地主的人。”
苏阳知晓这些人对他态度的缘由,感慨说道。
正是因为他衣服的缘故,才让这里的人对他避之不及。
“冒昧的问一下,你们离开了这边,是准备逃到什么地方安家呢?”
苏阳问道,他想知道这些老百姓可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些人对视一眼,这会儿和苏阳交谈之后,已经感受到了苏阳的亲和,因此彼此征求一下意见之后,便对苏阳说道:“我们准备去泰安,泰安那边是一个清官管着,那些地主们跑不过我们也不怕。”
当官的好坏,老百姓心里也有一杆秤。
“泰安好啊。”
苏阳点点头,说道:“没走多远,等到贪官和地主死了,你们也能赶快回来。”
有些人风餐露宿,要饭走路,一逃就是几百里,有生之年都难以再回家中了,而现在,苏阳去拨乱反正之后,他们还能够赶快回来,到时候拿到田地,也不耽误春耕。
“只怕是我们都死了,人家都不会死。”
老头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对于此事根本就不抱希望。
苏阳只是笑了笑。
在这破庙中的那一摊火,这时候越发的小了,上面的干柴已经烧尽,下面的炭火也没有多少。
“外面雨这么大,我们去那里找柴啊。”
中年夫妻看着外面的雨幕,发愁说道,他们都衣衫单薄,如果找不到木柴,任由外面一直下雨,寒意逼过来,只怕这里老人的身体不能承受。
“这里不就有柴吗?”
苏阳站起身来,将如来佛的神像搬了下来,伸手便将佛像的两只手掰下来,扔到了火堆里面。
“这……你……你这是渎神!”
老头子看到苏阳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慌张叫道,旁边的人见此,也纷纷向着周围退避,不敢承受这样的火力,感觉这里的一点温暖,对他们来说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呵呵。”
苏阳摇了摇头,看着他们笑道:“我烧的就是一堆木头而已,你们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这可是佛祖的神像!”
中年女子大声叫道:“我一个女子到了庙里面,就已经是罪过了,你怎么又让我摊上这样的罪过?”
苏阳的这个行为,算是出佛身血了。
“别说这就是木头,倘若这真的是如来,那又如何?”
苏阳看着他们,说道:“如来佛祖曾经割肉喂鹰,现在为你们献出一个木头身子,保佑你们的平安,那不也正是佛祖的慈悲为怀吗?佛祖若是因此对你们降罪,那他就不是佛祖,佛祖若是因此而对我降罪,那他就不是如来。”
如来佛祖已经超脱了烦恼,不沉溺,不背负,永远都在未来的彼岸,也不会有任何的烦恼,苏阳烧了他一个木头身子,自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并且凭此对他们开释真理,还是功德一件。
“来吧,坐下吧。”
苏阳对他们呼喊道。
这几个人彼此对视,最终还是围到了火炉前面,看着在他们眼前燃烧的如来神像,他们的心中也仿佛缺失了一块一样,某种东西,被苏阳给烧掉了。
“如来神像烧出来的火旺不旺?”
苏阳问他们道。
神像上面都有一层油漆,烧起来火自然是很旺的,他们也都感觉自己暖洋洋的。
“那些过来收你们租子的人,也就像是这些神像一样,你们只是怕习惯了。”
苏阳说道:“如果你们联合起来,敢于出手,现在背井离乡的是那些让你们活不下去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又见故人
残月在天,星河漫漫。
苏阳身穿蓑衣,脚踩烂泥,行走在前,在苏阳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十来岁,一并向着济南方向走去。
蓑衣是苏阳自己编的,自从穿了蓑衣之后,这一路走来,陌生人面对苏阳没有之前那么躲避,年轻人叫做李贺,和唐朝的大诗人同名,和苏阳同在一个破庙里面取暖,在苏阳烧了如来木像之后,也点燃了李贺心中的火焰,不再往泰安方向遁逃,而是跟着苏阳一并前往济南。
“我的父亲是被狄全给害了。”
李贺在同苏阳一并往济南府走去同时,也敞开心扉,对苏阳说了自己的冤屈,说道:“我家父亲是个老实人,月余之前,家中井水枯干,我家老父下去淘井,不想在井里面挖出来了许多黄金,从此家中暴富,但是狄全知道之后,就说是我家中和江洋大盗刘圩有勾结,把我家中钱产全部没收,我娘去伸冤,也被当成同谋抓了进去。”
“我去找抚军伸冤,抚军在地上立了一个石头鼓,说是如果我能够将这石头鼓敲响,敲的他能够在后院听到,就证明有冤,如果不能让他听到,那就是没冤。”
李贺对苏阳说起这些,咬牙切齿。
“荒诞离奇……”
苏阳闻言,不由摇头。
“我家若当真和江洋大盗刘圩同谋,这时候就去央求刘圩,直接进去把抚军,狄全这两个人全都给杀了!”
李贺悲愤说道。
苏阳点头了然,理解李贺的悲愤。
“你既没有和江洋大盗勾结,那么你这一次回去,是准备如何报仇呢?”
苏阳询问李贺。
李贺沉默片刻,看向苏阳,说道:“实不相瞒,我看到兄台你烧了如来像,便觉兄台非同凡人,自觉兄台应该能够助我家中洗脱冤情……当然,倘若我看错了眼,自己还有贱命一条,拼着这一条命不要,也应当能够带着他们下阴曹。”
说完之后,李贺神情忐忑的看着苏阳。
“呵呵……”
苏阳瞧李贺如此,呵呵一笑,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帮你一把。”
李贺听苏阳此言,也不顾地上是否都是泥泞,直接便要跪在苏阳身前,被苏阳伸手一挽,直接扶住。
“不必如此。”
苏阳看着李贺说道:“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天色已晚,我们快走吧。”
李贺重重点头,一步步的跟在苏阳身后,纵然他和苏阳也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苏阳对她的保证,却让李贺自然笃信,此时苏阳走在前面,李贺就在后面闷着头一直走路。
“先生,依照路程,我们再走两三个时辰,应该就能看到济南城,您想要去的荒坟处,也就在济南城外。”
李贺跟着苏阳走了一阵儿,略感沉闷,对苏阳说道。
现在这时候赶路,大多数人都是步行,李贺之前已经走过一次这样的路,这一次跟随在苏阳背后,估算路程,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哗啦啦啦……”
一阵冷风吹过来,周围树枝嘎嘎作响,李贺左顾右看,只见在星光之下,周围的树木参差,在风中摇曳,如同无数的野兽在其中嘶吼,让他心中不由忐忑,一股凉气在背脊升起。
“不要怕。”
苏阳看着李贺,简单的一句话便平复了李贺心头泛起的恐惧。
“鬼怪这种东西,你越是胆怯,它就越是欺负你,倘若是你胆识大了,反倒是他们在怕你。”
苏阳对李贺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在面对平常鬼物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心中胆气,倘若心中胆气十足,鬼物就不敢侵弄。
李贺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苏阳说道:“我不怕,不怕。”
苏阳瞧着李贺模样,伸手入怀,取出来了一个酒壶,递给了李贺,说道:“夜晚寒气重,你喝点酒暖暖身子,我们接着再走。”
星光之下,李贺看向苏阳递过来的酒壶,看样式古朴平凡,也没有计较什么,伸手拿过苏阳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这段时日,李贺疲于奔命,现在又跟着苏阳往回走,已经是万分疲惫,现在突然喝了苏阳递过来的酒,只觉腹中起了一股暖意,整个人身上的疲累全都散去,等到他放下酒壶的时候,双眼间有几分醉意,但是却又感觉精力充沛,恨不得一夜就奔走到济南城,去将祸害他家人的混蛋们全都手刃。
“这喝了酒之后,一身血气发散,现在就算是鬼见到你,也要避着走了。”
苏阳看着李贺,呵呵笑道。
“他们若是不避着我走,我就去把他们的坟给掀了!”
李贺现在酒气散发,大声说道,再度看向周围影影绰绰的树木,吱吱呀呀的树杈,也就没了之前的怕惧。
“走吧。”
苏阳转过身去,继续往济南城方向走去,李贺紧紧跟在苏阳身后,因为喝了一些酒,现在酒气发散,李贺胆气十足,对苏阳也说起了近来济南路上的事情。
“现在济南左近的道路上,当真是有一些鬼物,在青天白日就会出现。”
李贺在这夜晚说起鬼话,丝毫不怕,对苏阳说道:“我们这边有一个樵夫,在济南卖了木柴回家的路上,忽然担子上面就出现了一个没有头的尸体,樵夫吓的连连对着尸体劈打,这个尸体倏忽就不见了,等到樵夫一路跑到了一个村子,已经是黄昏时分,一群人正在那里围着说话,忽然就又掉下来了一个人头,这两者合在一起,应该是一个人,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还有人挎着篮子,在篮子里面莫名其妙就出现了一个人头,倒在地上之后,人头忽然就不见了。”
正在行走间的苏阳脚步微顿,随即摇了摇头。
李贺所说的两个故事,苏阳也知道,这两个故事均出自聊斋的一个篇目,唤做《负尸》。
有樵夫赴市,荷杖而归,忽觉杖头如有重负。回顾,见一无头人悬系其上。大惊,脱杖乱击之,遂不复见。骇奔,至一村,时已昏暮,有数人爇火照地,似有所寻。近问讯,盖众适聚坐,忽空中堕一人头,须发蓬然,倏忽已渺。樵人亦言所见,合之适成一人,究不解其何来。后有人荷篮而行,忽见其中有人头,人讶诘之,始大惊,倾诸地上,宛转而没。
聊斋的这一个篇目写的极短,没有交代什么准确的朝代时间地点,基本上是一段奇闻,苏阳当初在阅读这一篇目的时候,只当是一个平常的鬼故事,而这个鬼故事的背后,或许是蒲公所处的时代,那时候人心惶惶,人们没有安全感,因此才会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传说,有头没尾,有尾没头的奇怪事件,毕竟那个时候和清朝办大案没差多久。
“呜呜呜呜呜……”
半道里忽然传来了呜咽声音,凄凄切切,在这深夜中格外响亮,也让苏阳和李贺听的清清楚楚。
李贺听到这个声音,左顾右盼,只是他的眼睛只能瞧见周围黑压压的一片,瞧着树木哗哗作响,根本看不到异常之处,更是听不出来哭声的准确所在。
“先生,这是……”
李贺咽了一口吐沫,原本的酒意迅速散去。
苏阳瞧着李贺如此,摇了摇头,说道:“适才你在说他,现在应该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委屈处,因此就哭了起来。”
李贺听言左顾右看,双手连忙对着左右作揖,只是在这之后,哭声越发凄切,根本不曾就此止住。
“先生,我……”
李贺连忙看向苏阳求助。
“没事。”
苏阳轻轻摇头,说道:“前面有一个寺庙,我们今晚就在那里借宿,到了那里,他们也就不会继续痛哭了。”
寺庙?
李贺听苏阳的话,为之一怔,这一条路他之前才刚刚走过,对此最是熟悉,若说寺庙,唯有济南城的周边放有一个,而那寺庙就在济南城外的荒坟处不远,除此之外,这一路都是荒山野岭,更有之前齐王兵灾,可谓渺无人烟。
而要去那个寺庙,在李贺算来,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苏阳没有理会,向着前面走去,而李贺见状,连忙跟在苏阳后面,只见就在前面不远,刚刚拐过去了路弯,一个恢弘的寺庙就在那里伫立,两边灯笼火焰灼灼,而在那正门下面,更有一个人早早的站立在那里。
“阿弥陀佛。”
在那灯笼下面的人念了一声佛号,对着周围的山林叫道:“你们死在了抚军之手,冤屈已经让贵人知道,现在只可退下,不能惊扰,若是再犯天颜,你们就有另外一番罪过了。”
哭声至此,一时全息。
李贺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眼前寺庙,现在的他感觉万分不真实,不知怎么的,现在他已经到了济南城外的寺庙外面,而门口的那个人,正是济南寺庙中的大和尚。
“项兄,一别许久,别来无恙。”
苏阳看到这个大和尚,双手在胸前一合,含笑说道。
“请……”
项秀树对苏阳伸手,请道。
第一百零七章 心中佛性
项秀树是普贤菩萨的坐骑,真身是一个六牙白象,本身具有大神通,在佛门之中,也是大有来头,苏阳曾经在青云山的时候,和项秀树打过交道,并且在遭遇阴司围堵的时候,项秀树更是出手相助,帮着苏阳直飞广平,从而请来关圣帝君,才有了其后斩阎罗之事。
“项兄何时来到这边的罗汉寺做了主持?”
苏阳迈步进门,开口问道。
“很早就在这边挂名了。”
项秀树摇摇头,说道:“只是早些时候,我的心没个定处,因此这边的事情基本上放任不管,现在是事到临头,不得不过来管着点……来,里面请。”
苏阳随着项秀树走入到了正殿里面。
李贺走在苏阳背后,此时还在懵懂,看到苏阳走入到了寺庙里面,在外面稍作迟疑,也跟着走入到了正殿之中。
此地是罗汉寺,在这正殿上面供奉的都是罗汉,苏阳目光看来,只见在左边供奉着的摩诃迦叶,阿难陀,舍利弗,须菩提,富楼那,在右边供奉着的是大目犍连,摩诃迦旃延,阿那律,优婆利,罗睺罗。
这十位是佛的弟子,他们道行出众,各有神通,得到了佛的认可,也得到了西番众生的拥护。
“坐。”
项秀树请苏阳坐下。
苏阳左右观望一下,便坐在这正殿之中,在项秀树的招呼下,便有小沙弥端上来了茶水,苏阳接过茶水,打量一下,笑道:“普陀山的茶。”
“这庙里面的小和尚们心思不纯,天天晚上都在想女人,我在普陀山采集了这么些茶叶,就是洗一洗他们的心肠。”
项秀树坐在苏阳身前,端起一大碗茶来,也没有什么喝茶的仪态,咕咚咕咚的将一碗茶给喝完。
苏阳审量茶水颜色,方才入口品尝。
普陀山在浙江舟山,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那个地方灵力充足,雨雾弥漫,住在那里的僧徒种植了茶树,用茶来敬佛和待客,从而让普陀山的茶水成为了一种佛茶。
“不愧是菩萨道场出来的茶水。”
苏阳品尝之后,称赞说道,在另一个没有仙神的世界,普陀山的佛茶便大有名气,而这些茶叶是当真从观世音菩萨道场里面流出来的,更是弥足珍贵。
“不过都是润肠清胃的东西罢了。”
项秀树说道,同时看向了李贺,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也实在冤枉,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些没头的案子要说给陛下,你现在一旁等一等。”
陛下?
李贺原本就懵懵懂懂,此时又听到了陛下两个字,更是脑子里面一团乱,只能稀里糊涂的坐在一旁。
“应该是吃空饷的问题吧。”
苏阳看着项秀树,直言说道:“这些没头没尾死去的人,都是这边抚军在吃空饷对吧。”
吃空饷这种事情由来已久,在军队里面也有一套吃空饷的方法,那就是多报人数,而有些地方当官的为了多吃几份钱,对于手下更是残暴,为了防止有逃兵,杀起自家人来更是毫不留情,从而让下面的人来怕他,不敢反抗他。
这都是这时代军队的弊端所在,苏阳已经从京城开始更正这些,只是这些种种弊端,不是苏阳一张纸就能轻易更正的,就算是苏阳命令下达,军官这边也一笑置之,权当没有这个命令。
苏阳所说的抚军就是巡抚别称,节制三司,统辖一方兵权,他如此吃空饷,下面自然会效仿,如此这一个军队人数便少了许多,总体的战斗力,自然不如预期,连带着也将一方的风气自然带坏。
“没错。”
项秀树说道:“济南这边的抚军一人吃了八百响,现在长街上没头没尾的冤魂,就是死在了军队里面,他们自觉冤屈,便在这里日夜嚎哭,而恰逢东岳冥司近来有事,这些冤魂厉鬼无人收治,便让这边有了种种异景。”
“活腻了。”
苏阳目光微合,肯定说道。
自苏阳修为日增,杀心渐消,慈心日涨,便是在魑魅城中,面对众多鬼物,苏阳都自觉他们尚可能救,而对于官僚作恶,他杀意自起,毕竟苏阳在朝中已经是好话说尽,各项政令如何应用皆用白话写来,就是怕他们不理解,会错意,在已经好话说尽的前提下,他仍旧我行我素,苏阳自然不会轻饶。
就算是巡抚掌握山东一方兵权,也没有向苏阳谈条件的资格。
“哈哈哈哈……”
项秀树听苏阳的话,哈哈大笑,而后又说道:“说起活腻了,我这里也住了一个活腻的人。”
苏阳目光看向了殿门外。
“哈欠……”
在殿门之外,一男子打了喷嚏,用衣袖擦了擦鼻子,走到了殿门口,随即锵的一声拔出长刀,喝道:“我在这里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贵人,你们谁是贵人?把钱拿出来,今天大爷不想杀人。”
苏阳看向持刀的人,瞧着他三角眼,脸上带疤,满脸都写着恶人,不由摇了摇头。
李贺在一旁一直听着苏阳和项秀树两人对话,也听到了项秀树称呼苏阳为陛下,此时看到了这男子出来,一咬牙,直接就挡在了苏阳身前,看着此人咬牙叫道:“大胆!你是什么人!”
“他就是你想勾结的江洋大盗刘圩。”
苏阳在后面,叫破了此人的身份。
“刘圩?”
李贺听到刘圩的名字,不由一惊,他作为济南这边的普通人,可是听过刘圩这一位江洋大盗的许多故事,例如他一拳就把相好的女人打的肠穿肚烂,他纵身一跃就能跳上丈高的山墙,他夜行八百里,千里奔袭作案……
种种恶名让李贺听到刘圩就在眼前时候,不由心惊胆颤。
“施主。”
项秀树看着刘圩,含笑说道:“你不是来寺庙拜佛的吗?”
“拜佛?”
刘圩听到项秀树的话,哈哈一笑,说道:“这里是罗汉庙,哪里来的佛呢?再啰嗦就把你直接杀了,送你去见佛祖。”说话时候,刘圩将手中长刀往前递来,架在了项秀树的脖子上面。
“佛并不在寺庙里面,而是在心里面。”
苏阳端坐在一旁,端起茶水,慢慢品尝,如此喝了两三口之后,方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如果一味的去寺庙里面寻找佛祖,那么你就算是苦行僧,寻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佛祖所在。”
西游记里面有“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的颂子,所说便是佛家真理。
“佛在心中?”
刘圩将手中长刀对着苏阳,笑道:“那么这个佛是在你的心中,还是在我的心中?”
“众生心中均有佛性。”
苏阳看着刘圩说道:“我的心中有佛,你的心中也有佛。”
佛性,就是觉悟成佛的可能性。
刘圩哈哈大笑,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袒露胸膛,看着苏阳,笑道:“你说我心中有佛,那么佛在那里,我怎么就没有见到呢?”
苏阳和项秀树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失笑。
“来……”
苏阳站起身来。
刘圩连忙将长刀横在苏阳的脖颈前面。
“你不要怕。”
苏阳看着刘圩,笑道:“我这就给你指出佛在哪里。”
怕?
刘圩瞧着苏阳神色,自觉莫名其妙,他手中的长刀已经横在了苏阳的脖颈前面,苏阳居然劝他不要怕……你不怕我手中的刀吗?
“好!”
刘圩长刀往苏阳的脖颈上面再横一点,说道:“如果你没有让我看到佛祖所在,我就直接杀了你!告诉你,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贵人,我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官家的小姐,我都玷污好几个了……”
苏阳连连点头,看着刘圩说道:“放心,一定能够让你看到佛。”说话间,苏阳伸手在刘圩的胸膛前面,轻轻的对着刘圩的胸口一戳。
“这里可没有……”
刘圩被苏阳这一戳,开口就想笑,只是低头看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僵住,只见苏阳的手没入到了他的皮肤血肉之中,而后他便感觉心脏被人攥在了手中,让他此时就算是想要挣扎,浑身上下也不能动弹。
苏阳伸手轻拉,刘圩的心脏便被苏阳扯出身外。
“项兄,你来看看,他的心中可有佛性?”
苏阳看着项秀树,含笑问道。
项秀树凑过身来,似模似样的凑到了心脏前面,瞪着眼睛细细打量,而他的一呼一吸,全都打在了刘圩的心脏上面,让刘圩整个人的头皮都在发麻……对刘圩此时来说,感觉就像是野兽在嗅他的心脏,而刘圩此时最担心的,就是项秀树忽然对着他的心脏啃一口。
“是有佛性,不过只有一点点。”
项秀树点了点头,而后看着刘圩,含笑问道:“施主,你在心中看到了佛吗?”
“看到了,看到了!”
刘圩连连点头,说道:“我看到了我心中的佛性,大师,神仙……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的我大彻大悟,准备皈依佛门……你们看我还有救吗?”
刘圩没有看到佛性,他感觉自己看到佛了,现在瞬间就大彻大悟。
第一百零八章 摆驾鸡窝
李贺带着刘圩,两个人连夜往济南城走去。
在苏阳掏出了刘圩的心脏之后,尘封在刘圩心中的“正义感”涌上心头,在李贺分说了家中的事情之后,刘圩立时就要带着李贺,两个人前往济南城,刘圩要豁出一切,为李贺一家洗刷污名。
苏阳见此,便放过了刘圩,让李贺带着刘圩,两个人前往济南城中洗刷污名,处理抚军之事,至于过程,苏阳并不担忧出现意外,毕竟刘圩虽走,却扔在他的掌心。
这两个人走了之后,罗汉庙的正堂里面只剩下了苏阳和项秀树,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端起了茶水。
“陛下不往泰安,而到济南,想来另有他事吧。”
项秀树喝过茶水,看着苏阳,出声问道。
泰山现在风起云涌,几乎是三界的漩涡正中,阴天子之事关乎重大,人神鬼仙尽皆关注,苏阳本领超凡,来到山东之地,目标应在泰山。
苏阳放过手中茶水,看着项秀树,说道:“久闻此地有一鬼村,是当年遭受兵灾所致,自那以后,她们无家可归,而我家娘子仁厚,在阴曹地府设立了给孤独园,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冤魂厉鬼,因此我便来此地瞧瞧,看是否能将他们送入阴曹地府,也为我家娘子减负一二,至于泰山之事,还在其后。”
莱霞里的鬼村就是苏阳来这里的原因。
项秀树闻言,同样放下手中茶碗,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此地遭受兵灾之后,冤魂日夜嚎哭,搅动周围难有安息,菩萨慈悲,方才让我来到这边的罗汉寺中,一来护佑此地百姓,让他们免收阴魂厉鬼所饶,二来护佑此地冤魂,让这些冤魂不要被修道人用来炼制法器,现在陛下慈悲,能够将此地的冤魂厉鬼收摄,当真是功德一件,我也就能够向菩萨交差了。”
原来如此。
苏阳连连点头,听了项秀树的话,苏阳也心中有数,地藏王菩萨来到人间,只是处理了魑魅城,对于这一个在聊斋中声名显赫的鬼村,倒是没有来得及处理。
“项兄既然久居此地,为何不施展法力,将此间阴魂送入阴曹?”
苏阳问道。
这对项秀树来说,应当是易如反掌之事。
“诸般因果,不是几句经文便得解脱,并且阴司事务繁多,让他们在这里,反倒是能体会死之乐。”
项秀树双手合十,老实回答:“你诛杀了张元一,对于此地的人来说便有大恩,这里的冤魂厉鬼,也正该由你来度化。”
苏阳哑然失笑。
死之乐出自庄子,所说的是人死之后,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俗事,就算是一个皇帝也不换,只不过项秀树是菩萨身前的六牙白象出身,而所说的话,却是道家的庄子篇目。
三教合一嘛。
“如此,我就前往莱霞里走一走。”
苏阳含笑说道。
莱霞里鬼村距离此地相隔不远,苏阳念及到了莱霞里的时候,身影已经到了莱霞里。
这里本应该是一片荒坟,但是苏阳目光所见,这里却有房屋一片,鳞次栉比,也有不少冤魂厉鬼正在此地往来穿梭,只是面上个个带怨,以至于苏阳来到这边,此地的人尽皆冷眼相向。
怨恨不消,这也能算是死之乐?
苏阳对项秀树适才所说感觉可笑,倘若是换了一个平常人,忽然在荒郊野地来到这样的山村,又见到了这样的鬼魂冷眼相向,只怕是三魂不见七魄,大多都要瘫痪此地。
“你是来吊唁的吗?”
一青年厉鬼看向苏阳,冷声问道。
他们都是这里的冤魂,日夜在此自艾自怜,魂灵也变得越发阴冷固执。
“我是来收容你们的。”
苏阳看着这些厉鬼,温和回应道:“张元一已经死了,齐王也已经被推翻了,你们的耿耿长恨可以暂消,剩下的官司,可以到阴曹地府再行商讨。”
看到了这些冤魂厉鬼,苏阳便对他们说出了这些事情。
“我们早就知道了!”
青年厉鬼面向北方,一脸尊崇,拱手说道:“当今天子圣明,击杀张元一,扫清齐贼,开创历来少有之盛世,行古今未有之仁政,这些东西,在人来此地祭奠的时候,便已经说给我们了……”
说起对当今圣上的尊崇,青年厉鬼有满腹话语,只是念及现状,青年厉鬼只能摇头,说道:“只不过,圣上虽然圣明,也只能给阳世的人施以仁德,对于我们这些已经死去的鬼……”
说到后面,青年厉鬼又开始自哀自怨起来,对于自己眼前的处境长吁短叹。
“这阳世的陛下现在不就来对你们施以仁德了吗?”
一清亮女声忽然传来。
苏阳目光看了过去,不由一笑。
这出声的女子身上穿着绿色锦缎,珠翠点缀,容若天仙,赫然也是苏阳的熟人,瞧见此女之后,苏阳不由向她一拱手,称呼道:“翩翩姑娘,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这女子正是翩翩,韵石山白云城的城主,苏阳早先恢复自己面容,全赖翩翩的仙药,而这也多亏春燕千里迢迢,前往白云城中求药,而后苏阳和翩翩也有几番交际,现在两人称得上好友。
“陛下亲临,有失远迎。”
翩翩略微行礼,满脸笑容。
苏阳打量翩翩,看着她肤色生动,眉目清纯,显然仍是处子,想要上一次道别时候的模样,不由讶然,说道:“翩翩姑娘还没有找到如意郎君啊。”
翩翩闻言,脸面赤红,瞧着苏阳呸了一声,骂道:“还不都是你在其中作梗?”
我在其中作梗?
苏阳瞧着翩翩,原本想要反驳,忽然间感觉有理,一时无言。
翩翩在《聊斋》里面的原配是罗子浮,这一位是在南京嫖了一身病,然后被翩翩搭救,最后又以身相许,两个人生活了一些年份之后,罗子浮便舍弃了翩翩,重新回到了凡间,而因为有苏阳的缘故,罗子浮自宫修仙,拜入到了梯仙国,成为了阴隐客的徒弟,成就不凡,却也和翩翩断了姻缘。
在长安城的时候,翩翩又看上了一个人,纵然那男子已经成婚,翩翩也对他心有所属,只是没想到苏阳一番话语,揭穿了此人卖妻于父,并且父子相交的事情,让翩翩想来就恶心,这一心念也就又断了。
只是翩翩不应该知道这些缘由才对。
“上一次分别之时,翩翩姑娘说是有了新的对象,说他幼有凤毛之誉,长夸骏骨之奇,现在如何婚事不成?可是又生了变故?”
苏阳开口问道,他和翩翩是朋友,并且江湖儿女,在这方面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苏阳想问,也就开口问了,毕竟这是聊斋世界,女主角们皆是奇女子,都敢于打破现在的种种束缚。
“呸!”
翩翩对苏阳一呸,怒声说道:“南三复是什么人,你不是已经清清楚楚了吗?”
南三复?
你看上的人是山西晋阳的南三复?
苏阳只觉被口水呛了一下,目光仔细的打量着翩翩,他也不知道该说翩翩是眼光独到,还是慧眼识渣,在这聊斋世界的渣男,偏就能被她一眼看中。
若说罗子浮在聊斋里面,属于是嫖了一身病的纨绔,这个南三复就更不是一个东西了,他在聊斋里面也是鼎鼎大名,是聊斋《窦女》的男主角。
南三复是一个富家翁,在山间修了一个别墅,前往山间度假的时候,总是会路过一户人家,而这一户人家里面的姑娘叫做窦女,生的十分漂亮,南三复对窦女动了心,然后就勾搭了人家,两个人成为了事实夫妻,而在随后,南三复则翻脸不认账,皆因这一个农家女子本来就是他随便玩玩。
窦女抱着自己的孩子,守在南三复的家门口,蒲公以“女倚户悲啼,五更始不复闻。质明视之,女抱儿坐僵矣。”这短短文字,描述了窦女母子之死,苏阳在看过文章的时候,便觉有一股郁气在心,因此在遇到翩翩要往晋阳的时候,特意嘱咐两句,希望能观察一二,毕竟苏阳只知篇目,不知发展时间……
“现在南三复怎么样了?”
苏阳问道:“你可曾见过窦女?”
聊斋电视剧中,对于窦女篇目的改编,大多归类到了南三复进入官场,从而人心生变,在改编的过程中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是也有一些编剧弄错的东西,不过饰演窦女的茹萍确实非常美丽。
“南三复被我阉了!”
翩翩冷冷说道:“他用心不纯,想要诓骗窦女,表面对窦女情深意切,私下里对窦女百般不屑,这等人若是沾了窦女,只会害了她。”
苏阳闻言,心中一阵畅快,看向翩翩之时,更觉渍渍称奇。
下手阉割……奇女子,当真是奇女子。
“陛下,你真的是陛下?”
周围的阴魂厉鬼听到了翩翩和苏阳的对话,看向苏阳,目光殷切,对于他们在这里的阴魂厉鬼来说,苏阳是为他们报仇的大恩人。
“确凿无疑。”
苏阳自身内赤外黄的天子之气微微外泄,对这里的阴魂厉鬼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果真是陛下!”
“草民王大年拜见陛下!”
“学生谢琼拜见陛下!”
“陛下……”
在得知了苏阳的身份之后,这些阴魂厉鬼们的怨气像是找到了地方抒发,纷纷向着苏阳叩拜,同时呜呜的哭泣起来,对于这些年月沦落鬼村,在这里耿耿度日,现在终于是遇到一个能够为他们做主的人。
苏阳伸手,将这里的阴魂厉鬼虚扶起来,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所受的冤屈,我尽皆知道,对于当年害你们的人,我也将他们送入到了阴曹地府,现在就等着你们前往阴曹地府和他们对峙了,阴曹地府的律法虽然森严,但是它的出现,是为了补阳世的不足,对于你们这些生前就有怨气的鬼,到了阴曹地府,阎罗会对你们另有宽待。”
这里的事情也是一桩公案,只有到了阴曹地府,三曹对案,才能够真正了结。
苏阳在佛法上面修为已深,此时说起话来,自然有平复人心的作用,这般说来之后,正在这里跪伏的人逐渐就停止了哭泣,心中的悲痛也消散了许多,开始认真的思考前往阴曹地府的事情了。
“他们为鬼多年,执念在心,一时难消也是正常。”
翩翩看到这些鬼物,对苏阳说道:“陛下既然来此,不妨先到我妹子家中一坐,也让他们能有时间冷静思考,随后再看他们何去何从。”
苏阳看了看这里默立的厉鬼们,对翩翩轻轻点头,由翩翩在前面带路,苏阳跟随在翩翩后面,两个人向着翩翩此时所居住的房屋而去。
行走中,翩翩也对苏阳说了自己的情况。
阉割了南三复,离开了晋阳的翩翩就回到了白云城,近来是接到了符诏,要她来到泰山之地,看阴天子受封,翩翩觉得泰山之地现在卧虎藏龙,暗流汹涌,不愿早去凑这个热闹,便在这左近之地转了转,在这济南城中遇到了一个姑娘,两人觉得投缘,姑娘也就邀请翩翩来她这里暂住。
“鸡精?”
苏阳听到来历后,惊愕说道。
“没错。”
翩翩说道:“她在这边的山野之中打窝,也是因为这里的鬼物太多,生人难进,因此她在这边倒是难得清静,不过最近她到了快化形的时候,夜晚时常到济南城中了解人类,因此只有我们两人。”
精怪要想化形,一为心化,就是精怪通过阅读人类诗书,从而让内心和人一样,自然而然就能化形,另一方面就是形化,通过和人的纠葛,从而化身成人,特别是聊斋世界没有生殖隔离,女精怪只要有孕,就能了解胎儿的变化过程,从而学会化形。
“我倒不是在惊愕这些。”
苏阳摇摇头,瞧着翩翩笑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去的地方算不算是鸡窝。”
翩翩愕然看向苏阳,不解苏阳为何有此一问。
“走吧走吧。”
苏阳催促翩翩,天子要摆驾鸡窝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公孙九娘
天空中凝结的黑云被风吹散,淡月疏星,透光下来,照耀着泥泞的人间,这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正是天寂人静,万籁无声之时,但是在这济南郊外,灯火明亮,乐声悠扬,苏阳在翩翩的引领之下,来到了所谓的鸡窝。
未来之前,苏阳听闻鸡窝,心中也有种种设想,心知翩翩能暂居之地,必然不凡,而来到此地之后,只见这里的小桥流水,水车运转,机关木偶比比皆是,更有一些木偶,形体和人一般,在这里自在运转,受到了翩翩的指令之后,烧茶倒水,一一按照步骤而来,规规矩矩,分毫不差。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
苏阳同翩翩坐在此地,看着周遭运转,不由连连感叹,目光盯着木偶,说道:“这家的主人对于【人】的体悟,已经是七七八八,倘若能够化形超脱,再略有奇遇,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翩翩闻言,眉头一扬,傲然说道:“我认的妹子,自然不是俗人。”
苏阳目光审量翩翩,瞧她昂首挺胸的模样,不由笑道:“瞧你的模样,倒似这里的男主人。”
言下之意,苏阳说翩翩像个公鸡。
“啐!”
翩翩啐了一声,自木偶手中接过茶水,递到了苏阳身前。
苏阳接过茶碗,放在桌前,问道:“这等伎俩,应该是师出名门,这里的主人应该是偃师一脉吧。”
偃师是《列子》中记录的一件事情,说是周穆王见到了一个献技的手艺人,这个手艺人对周穆王展现了自己的手工,制造了一个歌舞艺人,这个歌舞艺人能够舞蹈,符合节拍,甚至能够用眼神去挑逗周穆王的姬妾,周穆王大怒,手艺人连忙将歌舞艺人分解,只见里面心肝脾肺肾一个不少,并且内脏都对应着手艺人的功能,周穆王大喜,将这个歌舞艺人带走了。
在《列子》中,声称鲁班和墨子两人闻听这样的手艺,再也不敢卖弄云梯和木鸢,老老实实的拿着尺子圆规勤学苦练。
似这等传说,传来说去,故事究竟早已经失真,书文传承到了后世,大多数的人看到这些篇目,只当是科学幻想,只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毫无疑问,偃师这一脉也是有传承的。
“不错,就是偃师一脉。”
翩翩点头笑道:“我知晓妹子是偃师一脉时候,也万分惊异,没想到这么了不得的东西,被她给得到了。”
“好机缘。”
苏阳连声称赞,目光审量四周,看着周围木偶行动,这边刚刚端上茶水,那边开始送来水果,一个个有模有样,显然铸造他们的人在偃师一道,钻研极深。
似这种大有来历的传承,能够得到的气数都不错,只要稍有修行,就是非凡之辈。
“我出巡也有一段时日,倒是没有遇到这种献技的人。”
苏阳看向翩翩说道。
“那是陛下隐匿行藏。”
翩翩毫不客气地说道:“倘若你大张旗鼓的出巡,只怕找你献技之人不可胜数,从天南能到地北。”
苏阳看着翩翩,料想翩翩应该能知道他的话意。
“你若是想要我妹子为大乾朝效力,我当然是能引荐的。”
翩翩微笑,直言说道:“不过我这妹子在修行上面尚且有许多问题,倘若陛下能够在五脏五行上面稍有点拨,给她一点造化,想来我妹子定愿为陛下感遇忘身,肝脑涂地。”
苏阳点头,欣然应允。
像这等偃师一脉,倘若能够为大乾朝效力,对大乾朝的技术发展必然有巨大的提升,而就苏阳看来,当下的这些木偶尚有不足之处,他的稍加提点,对于此地主人来说,就是【略有奇遇】,今后她修行上面,必然一片坦途。
“她叫什么名字?”
苏阳问翩翩道。
“酉娘。”
翩翩笑答道。
十二生肖是十二地支的具现,而在十二生肖的排列中,鸡就是酉鸡。
苏阳点头,记住了酉娘这个名字,伸手推算,看一下酉娘来历,而后便福至心灵,随即哑然失笑。
“怎么了?”
翩翩看苏阳问道。
“想到了一件奇事。”
苏阳看着翩翩,笑着说道:“听人说,在泺口河上,见一人荷竹簏,牵巨犬二。于簏中出木雕美人,高尺余,手自转动,艳妆如生。又以小锦鞯被犬身,便令跨坐。安置已,叱犬疾奔。美人自起,学解马作诸剧,镫而腹藏,腰而尾赘,跪拜起立,灵变不讹。又作昭君出塞:别取一木雕儿,插雉尾,披羊裘,跨犬从之。昭君频频回顾,羊裘儿扬鞭追逐,真如生者。”
“当时闻听此事,只当是言说木偶戏,却忽略了手自转动,美人自起的话语,想来这就是偃师一脉的传承了。”
泺口河就在济南的北郊。
而苏阳所说的篇目,在聊斋里面叫做《木雕美人》,讲述的就是有一个人演把戏,木偶自行运转的故事,在这故事中,所说的就是木偶的“神”,而苏阳在看聊斋的时候,想到的是那时节神妙的木偶戏,外加一个训犬的门路,两者结合,便有这等效果,蒲公在这上面加以夸大。
现在看来,偃师一脉的传承,在聊斋中也有端倪。
“酉娘的法门,就是在济南北郊学的。”
翩翩回道。
这就对上了。
苏阳看向周围的木偶,看着他们栩栩如生,样若真人,连同这里的古生古色,比起后世的钢铁水泥机械灯光造就的未来感,真是另有风味。
“陛下。”
门外传来声音,这是莱霞里的鬼魂得知苏阳驾临此地,要解救他们于此,商议过后,一并来此。
苏阳闻言起身,却被翩翩挡了回去。
“既然对他们表露了身份,自然该对他们端着。”
翩翩对苏阳说道:“让我去招呼他们进来参拜。”
苏阳却是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比起高高在上,我更喜欢和他们平等的交往。”这是苏阳的一贯主张。
翩翩摇头,说道:“天工,人其代之。天叙有典,勅我五典五敦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他们要来拜见天子,自然应该有这个等级秩序。”
翩翩所说的话语,出自《尚书》,大意就是上天命定的事情,由人来进行完成,上天安排了等级秩序,上天安排了尊卑差别,上天管理民众,因此就有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民五个登基,用不同颜色的礼服来彰显差别。
尊卑有序。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苏阳同样用尚书中的语句回答。
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天洞察一切,是臣民的意见,上天赏罚分明,也是臣民的意见,上下通达,才能保护国土。
这两段话承接而来,翩翩目光看到了前面的句子,苏阳则看到了后面的句子。
“比起高高在上,我更喜欢从政者处于其下。”
苏阳说道:“上善若水,为人做牛马的,人会永远记住他。”
说话时候,苏阳同翩翩一并上前,将这里的门扉打开。
“陛下。”
这门扉一开,在外面乌泱泱一片,尽是莱霞里的冤魂,当年这里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为了铸就棺木,让两县的草木为之一秃,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有人记得住棺木下葬的位置,能够将棺木迁走,现在大多数的棺木仍旧在这里。
现在听闻为他们报仇的陛下亲来此地,对于莱霞里来说,可谓是荣宠的喜事,让这里的孤魂野鬼一并来了。
“世道纷乱,让你们蒙冤至此,长恨多年。”
苏阳看到这些冤魂厉鬼一并而来,不由说道:“是我来的太晚了。”
这并非是苏阳信口而来,而是苏阳处于这个位置,对于大乾王朝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份责任心,《旧约》的缔造,就是为天下之人搬去大山,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天下蒙受苦难已久。”
人群之中,一六十来岁的老头子躬身上前,对苏阳说道:“陛下有天纵之姿,神武之略,南征北战,还政于朝,让天下百姓得享其荣,天地鬼神共瞻其德,我等便是在冤狱之中,也为陛下讴歌,哪里会怨陛下来的早晚?今日陛下来此,莱霞里感天之隆,承慈光摄爱,往昔怨念,终能放在一边,得有休息,得净土欢乐,今后何去何从,任由陛下裁定。”
苏阳点头,看向这里众多的冤魂,此时的他们脸上已经没有适才的怨气,个个脸上都带有欢喜。
“甚好,甚好。”
苏阳连连称赞,说道:“我妻子早年大发慈心,在阴曹地府建立给孤园,收容世间无家可归的冤魂厉鬼,在阴曹地府也有庇护,你们可以先到给孤园中容身,等到阴曹地府这边内外平定,自然有你们诉说冤屈的地方,待到那时候,轮回往生,终究有你们的去处。”
这一批人,也是齐王一脉在人间铸造冤案的铁证,未来的阴天子若当真让九王子来,有这样一批人,也不怕九王子翻案。
“我们愿意前往给孤园。”
老头子对苏阳点头,代替这里的亡魂说道。
给孤园近来在阴曹地府名声大显,而他们虽然居住鬼村,却也并非是和人间不接触,对于给孤园的名声,他们是有所耳闻,知晓阴魂厉鬼到了给孤园,是另有一番境遇。
苏阳点头,目光在阴魂厉鬼上面浮动,来到了莱霞里,可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里的人答应顺从,这也是民心所向。
“陛下……”
老头名叫潘南弈,早年在济南之地颇有名声,饱读诗书,书画一绝,在莱霞里建立之后,他众望所归,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这里鬼村理事者,现在答应苏阳进入给孤园后,又说道:“我们在这济南城外多年,有诸多亲友吊唁,只是我们在这里一怨不散,对于吊唁之物,所用极少,现在陛下要我们迁入给孤园中,而我们在这里的众多物件,所聚家私,却也不忍就此丢下,不妨我们在这里开一夜宴,将这些东西一并挥霍,一者恭迎陛下来此,二者也为此地告别,我们是哭着来到这里的,希望在离开的时候,我们是笑着离去的。”
苏阳看了看潘南弈,又看了看众多鬼物脸上殷切神情,难以拒绝,便点头说道:“可以,不过酒水要让我来准备,算是我请你们来喝一杯。”
苏阳有一批转轮王府的酒水,阴魂饮用之后,对于魂体有极大提升,让他们饮用一些酒水,就算是今后转世投胎,成为凡人,也会比常人早慧。
潘南弈执拗不过,自然也无话可说。
于是苏阳和翩翩离开了酉娘的房屋,同潘南弈一起,走向了莱霞里。
在莱霞里已经是挂上纸灯,点上白花,里里外外都有一片和乐之声,而在这莱霞里的街道上面,挂着的是纱幔,走在这里的鬼魂,穿着的也是家眷所烧的彩衣,女眷们严妆盛饰,男子们也都自有风度。
莱霞里的正中有一戏台,在苏阳和翩翩坐定之后,这戏台上面帷幔轻卷,自里面走出来了一群女子,穿着时样新装,杨柳腰肢,梅花肌肤,樱桃小嘴,舞态翩翩,做歌做舞,无限的美感流转在酒席之间。
苏阳手中端着酒水,瞧着舞台上的女子,这聚在一起娇,散成个个俏,又有音乐悠扬,脂香馥郁,让人心意欢畅。
忽然之间,音乐一静。
满场的女子左右分开,在这正中有一女子翩然而出,缓步而来,霎时间好似百花齐黯,唯有正中的牡丹盛开。
这女子在正中身姿翩然,开口慢唱,所唱言语正是汉宫秋月,有词有曲,为之一绝。
“她叫什么名字?”
苏阳问旁边的潘南弈。
潘南弈见此,连忙应道:“这一位姓公孙,我们都唤她九娘,她是我们莱霞里有名的才女,往日都在家中,少有走动,今日闻听陛下前来,方才愿意出来献舞。”
公孙九娘……
苏阳在看到她的时候,心中本就有数,听闻潘南弈说出名字,自然是接连点头,在聊斋原文中,蒲松龄形容她是笑弯秋月,羞晕朝霞,实天人也,此时苏阳看来,更是名不虚传。
原著篇目之中,纵然是公孙九娘和莱阳生成婚,也始终蒙着一层冤屈怨恨,现在能因苏阳之故,让她有片刻舒眉,展露笑颜,苏阳便觉不枉此行。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