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战魂之秘


  这次二人本就只是为较量武道,施展出玄术神通,就已是等于输了。而若论玄术,北堂婉儿虽还有本命神通未曾施展,然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掌握两门三品超凡玄术的庄无道对手。
  北堂婉儿也不是那种明知不敌,却依然纠缠不休之人,心胸之广,也不似女子。认输之后,就再无不甘之色,笑嘻嘻的望向了一旁:“师尊,你觉我无道师兄如何,可令你失望。”
  庄无道也神情肃然,知晓此时这赤灵子对他的观感,直接关系到他在离尘宗的前程。
  “隐忍一百三十六合,尽窥你指法与步伐的习惯破绽,掌握仙影浮光的变化之要,而后克敌制胜。果然如你所言,悟性惊人,武道天赋确实不同寻常。除此之外,居然还真掌握了擒龙之劲,此子有些意思——”
  赤明子笑了笑,眼神莫测:“只可惜,师尊我却是帮不上忙。皇极峰内,并无他立足之地。”
  北堂婉儿神情大变,惊愕不解。庄无道则皱起了眉,皇极峰乃是离尘本山内的二山七峰之一,而赤明子正是皇极峰最具权势的一位金丹长老。
  说帮不上忙,是不愿帮,还是真帮不上。皇极峰内无他立足之地,是因瞧不上他庄无道的五品灵根。
  “无需胡思乱想,只凭是练出了这几门玄术神通与擒龙之劲,离尘宗内就有你的一席之地。”
  赤明子眼含不屑,冷漠的望了过来:“然而皇极峰内,却多是东南诸国的世家皇族子弟!身份大多尊贵。与你这种出身之人,势同水火。你日后若想出人头地,还是避皇极峰而远之为好。”
  语音顿一顿,赤明子随后又道:“我已知你身份,太平道重阳子的血脉。你若还有几分聪明,就该知你的前途,绝不在离尘宗内。至少我赤明子,却是不愿冒险为你举荐。我那些好友,都担不下你与那重阳子的因果。若是你有一品灵根,那也还罢了。若只这点资质,却是不值。自然,我宗之内,或者也有人能不避嫌疑,或者不知究竟,赏识于你也说不定。或者你真甘愿在离尘宗内,只做一普通内门弟子?那也无不可。”
  “师尊!”
  北堂婉儿眼神惶恐,带着几分哀求之意。赤明子却只宠溺的抚了抚北堂婉儿的额头,面色依然冷峻如故。
  庄无道则一阵茫然,心中亦冰冷一片。即便初见之时,他就对这结果隐有准备,此时也不免生出几分绝望之感。赤明子的每一句,都如钢针,钉入到了他的胸膛内。
  原来他还是小视了‘太平重阳’这四字,在修行界的地位份量。也依稀明白,为何那日沈林,会有那般的底气?
  便连赤明子都如此,又何况他人?之前自己的所愿所求,此刻竟全是奢望。
  这离尘宗,真是自己最佳的选择?然而离尘学馆八年学艺,他已无拜入其他宗派的可能。
  或者是干脆放弃,就此浪迹天涯,做一散修?有云儿这名师指点,也未必就定要拜入名门大派——
  思绪万千,庄无道却又渐渐冷静下来。
  即便最后只是内门弟子,无人收录。离尘宗的势力,也依然是他最合适的避难港湾。
  究竟如何抉择,可待他入离尘本山之后再做计较。离尘宗二山七峰,未必都如这赤明子一般。若真不合适,他也无需忍耐,一定要厚着脸皮托庇在离尘门下。
  即便是他,历经了人间冷暖,重重磨难,也依然还残存着铮铮傲骨。
  若非是得罪了古月家,若非剑衣堂几个兄弟还需他照拂,他是宁死都不愿被人如此轻贱羞辱!
  ……
  三日之后的辰时,由学馆李崇贞护送,庄无道与孔回夏苗三人,加上一个北堂婉儿,一起登上了吴京道馆遣来接送弟子的飞舟。
  秦锋带着一干兄弟,一起来为他送行。却只能远远站着,无法靠近。
  此刻飞舟附近,多是为北堂婉儿与夏苗孔回送行之人,身份皆非富即贵。剑衣堂虽有些势力,在越城内却还是最底层,根本无有接近飞舟的资格。
  飞舟并不等人,庄无道也没资格让船等候。总共也没能与秦锋说上几句话,就不得不登上舟船。
  只是他与秦锋马原几人,已当了十几年兄弟,一个眼神就能交流,知彼此之意,倒也无需婆婆妈妈。
  分别在即,秦锋林寒都无多少伤感之意,反而是代庄无道欢喜居多。反倒是大大咧咧的马原,几乎是以泪掩面,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庄无道暗笑不已,然而当楼船离地之时,心中又渐觉沉重。
  那日与北堂婉儿比试后赤明子的言语,庄无道并不曾告知秦锋,打心底不愿他这些兄弟,为自己担忧。
  然而每当想起剑衣堂诸人对他的期待,心情又压抑异常,不堪重负。
  “剑主何需如此?你乃天生战魂,这世间绝无仅有。仙界中名门大派,皆梦寐以求。能得一位,便可邀群仙观礼,恨不得告示天下。天品灵根固然稀见,却总还能寻得。而身拥天生战魂者,此方千万世界,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人。”
  云儿的语气无比认真:“此界之人皆见识有限,目光短浅,不能识明珠真玉。离尘宗不收你,是他们的损失。那绝尘子日后若知晓此间之事,必定会后悔莫及。换在其他任何一处大世界,似你这样的资质,抢夺之人无数,怎么也轮到不到离尘宗。”
  庄无道也不知云儿的安慰之言,到底是真是假,心情却到底好过了些。干脆放下了心事,笑问道:“这天生战魂,到底是什么?又有何用?还有绝尘子是谁?”
  “天生战魂,是一种特殊体质,位列十大魂体,也是十大战体之一。你到金丹境之后,就自然可知这种魂体的好处。我记忆不全,也不知这种魂体的具体详细,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拥有‘天生战魂’之人,天生就有着不屈魂念,难被他人神意所摄。且一旦修成元魂,可比同阶修士,多施展一轮玄术神通。此外战魂之体,更能增强玄术威能,将所有玄术神通,提升半个等阶。”
  “一轮?不是骗我?”
  庄无道不禁惊怔,多一轮玄术神通,也就是说。同一个灵窍内的玄术,元神境修士可在十二个时辰内连续施展四次,他却能施展五次!
  提升玄术半个等阶,则更是夸张。他的‘牛魔乱舞’本就是超越了远远三品巅峰层次,元神之后,岂非可提升至二品圣灵?
  要知玄术神通,一个品阶的差距,往往就是天与地的区别。能够在战斗中,形成碾压!
  这洛轻云,莫非是在与他说笑?这天生战魂,能有这么可怖?
  “诓骗剑主,非我能为。我沉睡不知多少年,轻云剑也不知接触了多少人。独独剑主能将我唤醒,绝非无因!至于绝尘子——”
  云儿语音却又渐透迷茫之意:“我不记得了,应该是离尘宗的祖师。五劫之后,也不知这位是否还活着。总之无需心忧,你愿入离尘,是对离尘施舍。若是不愿,也不过是多耽误些时间。只需剑主不中途殒落,注定了将是不世强者。此时虽有磨难,其实微不足道。”
  庄无道也不知云儿之言,到底是真是假。然而自从轻云剑与他相遇那一刻起,这剑灵云儿就从未虚言诓骗过他。
  莫非这战魂之体,还真是如此稀有珍贵?甚至还超过了他那父亲的天品灵根?
  未来不世强者么?
  庄无道不禁摇头,他不求什么不世强者,只需能有一日使夙愿得尝,就心满意足。之后可放下一切,去寻道求真。
  看看云儿所言的大世界,又到底是何等样风景?
  这艘飞舟不大,只与江河中常用的乌篷船,差不多大小。十几人挤在上面,略显拥挤。
  除了他们这些越城的离尘学馆弟子外,其余都来自东南七百里外的江州离尘学馆。
  江州乃在松江尾端,是沿海良港之一。据说亦是三百万人口的大城,却不属任何一国,故此被离尘本山划归吴京道观管辖。不过同样也在移山宗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两处学馆的处境,也是差相仿佛。
  以往每一次离尘大比,江州越城两处学馆的名次,都是垫底。只今年越城有些不同,然而江州这几个入选弟子的修为,却也与越城差相仿佛。其中一人身躯膀大腰圆,魁梧异常,眼中精芒隐透,尤其引人注目,实力应当不俗。
  李崇贞与另一位江州馆主,还有那位驾御飞舟的修士,都待在船头说话。其余人则都挤在后面,各自依栏而坐,都默默无言。
  庄无道先是看着飞舟之外,这舟船虽小,却是货真价实的中品灵器,可离地九千尺飞行。飞舟下方全是宛如棉花糖一般的白色云朵,一整片延展开来又好似置身冰川之上,视野比之大海上还要宽阔。
  庄无道初时只觉心胸一阔,心旷神怡,渐渐的却又觉无聊。


第一百零一章 初闻天机
  这单调的景致,看久了也是无趣。然而船上这十几人,此时气氛却是沉闷压抑到了几处。
  孔回性格冷僻自负,北堂婉儿不知为何,今日亦是沉默寡言,神情郁郁。尤其是目光与庄无道交击的时候,眼神总是有些不自然,有意无意,都在逃避与他接触。夏苗则坐在孔回身侧,一直似笑非笑,看着对面江州那几人,一个个上下打量,带着几许敌意。
  而江州那边几位也无丝毫与他们说话交流之意,赫然是泾渭分明,两方井水颇有些不犯河水的味道。
  这也因两城之间的夙愿,越城几个世家这百年以来,都在努力尝试控制松江末端的出海口,以免受制于人。然而江州建城历史,却远比越城悠久。靠着海运之利,五百年前积蓄,富庶不在越城之下,同样欲把触角,伸向越城这个矿石产地。
  双方在松江上的冲突,大大小小已有上千次。越城有东吴依靠,拥有大量矿藏。而江州亦有一个实力不弱的散修盟会坐镇,更掌控海口。几十年都不分胜负,倒是结下血仇累累。
  这次江城的几个入选弟子,亦是出自江城的豪门子弟,与夏苗孔回几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双方没当场打起来就已是幸事。
  不过这些,都是这些大家豪族子弟的事情,与庄无道无关,也懒得去管。飞舟之上诸人,只有他身份是格格不入。便干脆是走到了船尾坐下,闭目冥想。
  这飞舟上不能练习外功拳法,修习天璇照世真经却是无碍。
  尤其是蕴剑决,能够早一日破开灵窍,他也就能更多一分实力与底气。
  只是才只过半刻时间,庄无道都还没完成一个周天循环,就被脚下飞舟的一阵震荡惊醒。
  睁开眼时,才发现飞舟正在剧烈晃动。周围的云雾,也全都被一股强横巨力,向外撕开。后方天空中,更赫然火焰蔓延。
  李崇贞与那位江城馆主,都在船头处长身直立,眼神阴翳无比。而那位负责驾驭飞舟的炼气境后期修士,则是满脸的冷汗,怒力在使飞舟的晃动平复下来。
  “是移山宗!”
  夏苗一声咒骂,此时毫无贵介弟子的风范。便连孔回,也是面色煞白一片,眼里现出了几分惶然之色。
  此时深处高空之中,一旦飞舟失控跌落。几人既无御空之能,又无可飞行的灵器傍身。从这九千尺高跌下去,哪怕修为再高,肉身再强,也要跌成肉饼。
  也恰在这时,天空中赫然数十火球飞落而下。越来越近,船上诸人也渐渐看清,那是一整套三十六枚球状灵器。外裹烈焰,内则是头颅大小的紫金球,外有九十九孔,空中那些火焰就是从这些孔内喷出。声势骇人,朝这便飞撞而至。
  庄无道此时脸色,亦难看无比。将那面磁元灵盾取出,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眼前这三十六枚紫金火球状,只观其威势,就知至少也是超出二十四重法禁的上品灵器。
  他的磁元灵盾才只九重法禁,根本无力抵挡。然而只需激发这件灵器内的‘磁元力盾’,加上他自身体外的磁元罡力,亦可短暂飞空。若是能在紫金火球击中飞舟之前跃离,应是可从这九千尺之上安全落地。
  却见几道灵活至极的剑影,如游鱼般穿梭过来。后发而先至,在飞舟后侧编织出了漫天剑影,在一声声‘叮当’震鸣中,将那些紫金火球一一挡开撞回。
  而零星的火点。则有李崇贞三人出手抵挡。只这艘飞舟,在罡风震荡之下,更是晃动不休遥遥欲坠。
  “烈火紫金丸,你是移山宗云烈空?敢偷袭我离尘飞舟,谋害我宗弟子,你是想寻死?”
  声如炸雷,震荡天际,一个黑裳人影,也现身在了飞舟侧后。隔着大约千丈,负手立于虚空。脸背着众人,看不清楚面貌。然而气势霸烈,那九口飞剑,在将那三十六枚烈火紫金丸挡开之后,又继续冲腾而起,斩向了前方云海深处。
  众人难见究竟,只能看到那云雾间,一连串的火花闪现,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更偶有炸裂之声传至。罡风四溢,席卷云海,整片空域都是动弹不安。
  好在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舟,却渐渐平稳下来,不复先前的遥空,被一股横空而来劲力托举着,已然转危为安。
  “好险好险,还以为这次,真要死在这里。”
  夏苗不知何时到了庄无道的身侧,手抓着庄无道的腰带。这时又若无其事的放开手,擦着头上的冷汗,唏嘘道:“早知如此,就不坐这飞舟,直接乘船去吴京。庄师兄,多谢了!”
  庄无道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未怎么在意。这人倒是聪明,也见机的极快,看他取出这面磁元灵盾时,就知庄无道这里可有几分逃生之机,果断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腰带。不过庄无道也不在意,有余力时,并不介意多救一人。
  反而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船后方那黑裳人影身上。
  这就是金丹修士?这就是御剑术?
  在与另一金丹交手之时,还有余力顾忌这小舟,这人好强横的法力。
  那九道剑影,在云空中的轨迹变化,也让人眼前一亮。
  “此人的剑术也极其了得,灵性十足。能做到神念分化,在他这个境界,已经很是不错。”
  云儿的声音,在他心念中评价着,兴致勃勃。
  “只可惜他剑术虽是穷尽了变化,剑力却稍显不足。不过云中那个人,应该不是他对手,胜之绰绰有余——”
  而此时船上诸人,心绪也从慌乱惶然中逐渐平静下来。
  那位不知姓名的魁梧大汉,却又发出了一声嗤笑:“一群没用的东西,丢人显眼!”
  这人从变故开始之时,就四仰八叉的靠着船栏仰坐,哪怕最危险之时,都未有丝毫动作,气息平稳,面色更无半分变化。比之有着退路的庄无道与北堂婉儿,还要镇定一些。
  道出此言之后,不止是孔回面色通红,有些恼羞成怒。便连江城那边的几人,也都脸现羞惭之色。
  夏苗却不在意,神色安然如故,目中微芒闪烁道:“神念分化,同御九剑。多半是宣灵山的司空宏长老到了,这位与华英道人不但是师兄弟,更是至交好友。因华英道人重伤垂死,对移山宗之人可谓恨之入骨,一直就欲向移山宗寻仇。那云烈空今日主动寻衅,只怕是难在他剑下全身而退。”
  “那云烈空的三十六枚‘烈火紫金丸’虽也威震一方,然而也只在东南一隅算个人物。”
  孔回似欲摆脱尴尬,此时也主动接话道:“司空宏却是昔年颖才榜上排名前二十的人物。最高曾至十六位,直到十二年前入了金丹境,才不在颖才榜上出现。又岂是那云烈空可比?即便两个云烈空,也不是对手。”
  庄无道却是为之愕然:“颖才榜?”
  “你不知?不过也难怪。”
  孔回语中却并无鄙薄之意,他人虽孤傲,身份尊贵,然而对于在擂台上击败过他的庄无道,却多少有着几分尊重。
  “所谓颖才榜,乃是源自天机榜的一张榜单,九十年前第一次出现。由天道盟发布,记录了天下间不超出五十岁,金丹境以下所有后起之秀。直到最近几十年,才真正传开。”
  “原来如此!此事我确未听闻过。”
  庄无道恍然,这天机榜他倒是知晓,是位于中原正溯大灵国京城内的一座巨碑。据说此碑高达三百丈,材质非金非玉,纹有龙凤麒麟图案,皆栩栩如生,美奂美轮。
  来历已不可考,反正自天一诸国自有历史以来,这面巨碑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仿佛亘古就已存在。
  此碑坚不可摧,昔年曾有十二元神境欲联手摧毁,各持四十八重法禁的中品法宝轰击了一日也夜,却不能伤其分毫,最后连一丝裂纹也没有。
  有人猜测,这应是远古时代遗留下的一件神器,然而无法证实,亦无人能够收取。
  而此物除了坚固些就别无他用,惟能辨识人修为高低,战力高下,都能记录在碑上。巨碑之前常年显现着世间修为排名前百之人的名录,而排定的高定名次,基本能做到分毫不差,少有差错。
  而巨碑之后,则可供人查问。只需一滴血液,一丝毛发,一件沾染气息的常用之物,就可查出一人的修为层次,擅长的功法,甚至还有姓名,年岁,都可显现在石碑之后。
  正因这巨碑含神鬼莫测之机,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天机榜’。
  也因此故,才引致诸宗忌惮厌恶,欲联手将这巨碑摧毁,却无果而终。
  不过这天机榜,也并非就是百分百准确。许多修士隐世不出,与世无争,所以从不在榜上出现,自然也就无有排名。
  要在天机榜上录名,必须要有人之血液发肤,又或常用之物,置于巨碑之前。血液直接滴入石碑之前就可,其他却需一日到三日时间不等,供天机榜辨识。


第一百零二章 嚣张跋扈
  据说最初时诸宗诸派,都极力抗拒抵制这天机榜。后来却不得不主动将门人弟子的精血,融入到这座石碑之内,以示天下人宗门兴旺。
  久而久之,也就盛行于世。许多修士,都以名列天机榜内为荣。更有一些人,也会将自己仇家的血液与随身之物,送至天机榜前,以查知根底。而一旦上榜,除非是死亡,终身都无法摆脱。
  尤其是石碑之前,被人称为天机正榜的百人名单,最被世人瞩目。就在一千年前,东南陷空岛大乱之后。离尘宗内全派上下只有二人能在天机正榜中占据名次,差点就因此引发灭门之危。被诸宗诸派窥伺,潜伏隐忍了几百年,才摆脱危机。
  而孔回口中的天道盟,亦是一方大势力。却不是一个宗派,而是中央皇朝大灵国扶植的一个散修联盟,实力不在十大宗派之下,甚至更为雄厚。天下十大散修中,就有四人在天道盟内。
  那天机榜就在其势力范围,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加上势力触角广布天一诸国,依据天机榜而推出的这张‘颖才榜’,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信。
  “颖才榜共记录五百人,皆是天下各宗各派,最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并不根据修为高低来排名,而是根据灵根,玄术神通,以及所修功法等等综合考量。近年有传闻,能入前百榜单之人,必定金丹有望。能入前十者,必可入元婴境界。”
  孔回被激起了谈性,反正前面两大金丹之战,大多时都隐在云雾中。除了声势极其骇人之外,既看不懂,也看不见,便继续解释道:“当年我派灵华英长老,就是因在三十年前的‘颖才榜’中,连续两年位居第三。所以才被认为是离尘宗内,最有希望冲击元婴境修士的一位。这位当真是可惜了!好在前四五十年里,我离尘宗人才辈出,进入‘颖才榜’人物,一共二十有余。即便灵华英重伤陨落,也不愁后继无人。不比今时,离尘宗上下年轻辈弟子,也只有十五人在‘颖才榜’上,位于前百的,更只有五人,真是奇耻大辱。”
  夏苗却一声轻笑:“丢人的也不止是我们离尘,太平道那位重阳子,自出道之后一年后开始,就在‘颖才榜’上力压群雄,常年盘踞第一。从练气境开始,直到筑基境,自今已经有十年之久。那中原三大圣门虽英才俊杰无数,也一直无可奈何,被死死压制。也有人不信前去挑战,都是落到灰头土脸而归。以练气境界而身登‘颖才榜’第一位者,这重阳子是几十年来绝无仅有。”
  夏苗所言的中原三大圣门,也在天下十大宗派之列。然而底蕴实力却更为雄厚,与排名靠后的七个宗派,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天机榜上的前十,常年都被这中原三大圣门把持,往往十据其六。若这‘颖才榜’,真是如此重要。那么这第一之位旁落他派之手十年,对于这三圣门而言,确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那太平道也是运气好,都说那重阳子的天资,是千年才得一遇。不但有着天品灵根,更身有宿慧。任何品阶的功法,在其手中,都可运用的出神入化。也是合该太平道大兴。太平道本就实力不弱,待得这位重阳子成就元神境,多半可入天机前十之列。那时三大圣门,多半就要改成四大圣宗。”
  “是么?”
  夏苗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唇角:“我却不如此认为,那三大圣门,又岂是只靠几个天机榜元神修士支撑?哪怕最末的燎原寺,底蕴之厚,亦至出太平道数倍。总共七十二门三品以上的超凡绝学,三十六万弟子,又岂是太平道能够比拟?太平道虽执北方之牛耳,然而中原之地富饶,却也远超我等想象。再说我离尘宗与太平道,为海外诸岛归宿,已争斗了数千年。太平道大兴,对我等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庄无道当听到‘太平道重阳子’这六字时,就陷入了沉默。他此前还真不知,沈珏在这‘颖才榜’上连续十年蝉联第一之事。
  之后二人的言语,都是听而不闻,根本就没听进去。只牙关紧咬,双拳死死紧握着。
  直到远处,又一声‘嗤啦’锐响,整个天地似乎都被撕裂开来,而脚下飞舟也再次剧烈晃动时,庄无道才又惊醒。
  只见远处,几枚赤金火球竟已被斩碎,似流星一般从云层中坠下。
  远处也同时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冷哼:“司空宏,今日斩毁我灵器之仇,我云烈空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如今的灵华英,就是你司空宏异日的下场。你若是有胆,今日也可追过来!”
  “哦?”
  司空宏却只回以嗤笑:“何需去追,此处就可杀汝!”
  那九口剑器顷刻间气机暴增,喷吐处近百丈剑华,似九条银光,横贯虚空。交错盘旋着,飞斩入远处那云雾之中。
  仅仅片刻,又是一声轻哼传来。远处云雾内血光喷洒,一丝丝零星的血点,往四面八分溅射,而后纷纷冰冻结晶。在洁白云雾中,显得尤其刺眼。
  天空中火焰尽消,所有的火光,都聚束成了一团,往远处急遁而去,激起一片片的气浪冰沙。
  司空宏也不去追,直待那点火光远离之后,才转过身来。直到此刻,庄无道才见到这位的面貌,却是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气质从容,神态中却带着几分狂放不羁。
  “这云烈空擅长火遁,这次虽被我迫走斩伤。却不伤根本,仍有余力,未必不会卷土重来,再次潜返。今日至初晨到此时,移山宗已有四位金丹境伤在我宗修士手中。越城附近,已成险地,不可多留。尔等尽量速离!”
  说话之时,司空宏的目光却落在了庄无道身上,注目良久,眼透异色。却也未说什么,面色也随即恢复如常。说完之后,只一个闪身,就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众人却都未察觉到司空宏眼神的异常,夏苗孔回都面面相觑,眼神惊骇。
  便连船头上的李崇贞三人,也是身躯微震,一时间都忘了施礼恭送。
  从初晨开始,移山宗已有四位金丹境受伤,加上这位云烈空,已经是五位。离尘宗与移山宗的全面冲突,终于开始了么?
  北堂婉儿亦是面色惨白,离尘移山两大宗派若全面交战,那么身为越城第一豪门的北堂家是首当其冲。
  不远处忽然传来‘噗嗤’一声大笑:“哈哈,移山宗连伤五位金丹,此是喜事。东吴之争,差不多已可尘埃落定,我离尘宗果然威武!不过如此一来,越城几家跳梁小丑,怕是无路可走了。说不定明日,某些人就会家破人亡。”
  “虞安君!”
  孔回咬牙切齿,霍然回身,显然是认识那出言之人。须发怒张,神情狰狞。
  庄无道亦随声望去,只见就是那魁梧壮汉。此刻虽被孔回夏苗怒目瞪视,却毫不在意,依旧懒懒散散的坐着。
  “两个丧家之犬,敢过来咬我?换成古月明那厮,或者老子还有几分忌惮。或者请这位北堂家的大小姐出手?倒是忘了,北堂小姐在南海时有旧伤之身,现如此还只炼器境二重楼么?可惜——”
  眼里却显出疑惑之色,似是在奇怪,今日为何不见古月明的身影。
  庄无道懒得理会这几个世家弟子的纷争,见北堂婉儿面上血色褪尽,柳眉紧蹙,却是有些不忍。走过去道:“方才那位司空宏长老出手极有分寸,曾有两次机会将云烈空重创,最后都隐忍放过。看来也不欲过份逼迫移山宗,使那位移山老祖狗急跳墙。局面还有不少回圜余地,未必就会真正大战。”
  北堂婉儿心情却没好过多少,只当庄无道是安慰之言。不过下意识的也觉奇怪,庄无道又怎知司空宏留了手?放过两次将云烈空重创的机会。
  而下一瞬,就见几只火碟从远处翩翩飘舞着飞回,庄无道随即收入到了袖中。
  也不知道是何时,被庄无道放了出来,隐在云雾内,使诸人都未察觉。
  北堂婉儿顿觉胸口一松,她对庄无道的这门‘星火神蝶’倒是几分根底。知晓庄无道能将神念依附其上,探查数百丈外的情形。显然在场之人中,只有庄无道窥到了两位金丹大战的全貌。
  思及此,北堂婉儿不禁心霾尽去,嫣然一笑:“多谢了!我还以为,你会怪我的。”
  “怎会?”
  庄无道摇头,他岂能不知?将赤灵子请到北堂家,是北堂婉儿不顾长辈之意,一力促成。
  “那日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怨不得你。相反我庄无道,该感激不尽,算是我欠你一份人情。你师尊是你师尊,你是你。我庄无道能得小姐你如此看重,有婉儿你这样的知己至交,实可慰平生。再说你师尊说的其实也不算错,换成任何人,只怕都是相同选择。是我自己命运多舛,怨不得他人。”


第一百零三章 再见沈林
  “知己至交?你是这般想的?”
  北堂婉儿偏过头,眼里既有着暖意,也有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望与茫然,随即就隐去不见,笑着道:“我也不要你欠我人情,看到对面那位没有?虞安君,江州虞家族长的第二子。在吴京道馆大比排位的时候,有机会的话,尽量帮我把他踢下去!”
  此时越城学馆大比虽是结束,然而也只是选拔弟子的过程完结而已,却只是‘馆试’。吴京道馆与离尘本山那边还有着两场,分别被称为‘道试’与‘山试’,却是关系东吴各处学馆的排位名次。
  不过既不是淘汰,也不是车轮,为节省时间,用的却是挑战赛的形式。由吴京道馆,按照前三年各家学馆的排位,排定出这次入选弟子的名次。
  比如吴京道馆,在天一诸国八百离尘学馆中排名十七,不但拥有推荐三人的权利,‘馆试’中更有九名弟子,能入选离尘内门。甚至前四位,都有成为真传弟子的资质。而似庄无道这样所谓的‘首席’,出自排名垫底的越城分馆,排位大致也就只与吴京道馆的第四席相当,在整个东吴“道试”入选弟子中,估计要排在二十名之外去了。
  若然对自己的名次心有不满,可以继续向上挑战。无论胜负,都会影响到自己所在学馆的排位。
  “庄兄若真能将这虞安君压下去,我私人愿出一千两黄金,决不食言!”
  孔回依然忽然出声,依然直视着对面的魁梧大汉,面含杀气。
  “这虞安君也可恼,不杀一杀此人气焰,我不心甘。”
  “哈,难得孔回你有如此大方的时候,夏某也当不落人后。同愿出黄金千两,作为师兄酬金。以师兄的实力,胜他应当不难。”
  夏苗说到此处,又轻声失笑:“自然,若庄兄能在吴京道馆冲到前三位。那么你让镇守太监府拿出万两黄金,那位夏侯公公也心甘情愿。说来夏侯虎那家伙,这几日就没来寻你?”
  飞舟窄小,几人言语时也没刻意压住声音。那虞安君也听在耳中,头一次正眼打量着庄无道,可能是看不出有什么出奇处。发出不屑的一声冷哂,就又闭目存神,不再搭理。
  庄无道则默然不语,只需他能拿下前三,而夏苗孔回几人的名次也不太低。越城学馆的排位,至少可提升近百位之多。本来被筛落下去的夏侯虎,也能补选如内门,有资格参加离尘宗的‘本山试’。
  夏侯家的人也不是没来寻过,几日前就曾约他见面。只是那时候,他正在炼制血祭之器,也没兴趣去为这些世家子弟去搏命,故此并未去赴约。
  之后夏侯家可能也觉希望渺茫,就再未有过动作消息。
  此时想来,或者这生意,也还能做一做——
  就是不知该如何着手。
  ……
  飞舟的速度极快,可谓是一日千里。然而到达吴京时,也是到了第二天的辰时。
  好在这一路再未曾遇险,平平安安。只是九千尺高空中,温度极低,罡风也强。
  庄无道修有天璇照世真经,体内更有一朵石明精焰,情形还好。夏苗等人到夜间之时,就不得不运功抵抗,整个人差点冻成冰棍。而北堂婉儿,则干脆依偎在庄无道身旁,借助他体内的焰力取暖,倒也不惧严寒。
  飞舟落下时,夏苗把身上的冰霜都抖落干净,僵冷的面上才好看了些。却是第一时间就邀请庄无道,前去夏家在吴京的别院。
  其实外地来的离尘弟子,都可入住吴京道馆的辕舍。然而这些世家子弟,哪里能受得了道馆里的清苦?在吴京中,都是各有归处。
  庄无道也知这位百兵堂夏家的公子,有结交之意,却还是干脆的拒绝。也不知这夏苗,有无知晓他与那位重阳子之间的纠葛,说不定事后就会后悔莫及。
  北堂家只负责他到吴京时的安全,已不可依靠。此时对他而言,最安全最放心的住处,就是有至少三位筑基修士坐镇的吴京道馆。
  然而当他才从船梯上走下,就见一个穿着离尘宗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远远朝他走来。
  “你是越城过来的庄无道?风玄真人与赤灵子长老有令,传你与李巡察使,一起前往吴京道馆晋见。”
  庄无道顿时愣住,风玄真人?是吴京道馆的坐馆真人风玄?赤灵子此刻,也在吴京?
  这二人,唤他过去晋见,到底所谓何事?
  心中惊悸,已是升起一丝不祥预感。不止是他,夏苗孔回也是神情惊异,疑惑万分。北堂婉儿亦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咬破都不自知。
  唯有随后走下的李崇贞,唇角则微微勾起,一丝笑意隐现。
  ……
  离尘道馆的位置,就在吴京正中央,毗邻皇宫不足千丈之地。堂皇宏伟,面积比之吴国皇宫,也不差多少。比之越城中的离尘学馆,又不知强了多少。
  吴国东部,这千年以来,都是被移山宗的势力笼罩。然而在吴国之西,离尘宗却是根深固蒂。在东吴国中的地位,甚至还压过皇室一头。
  这道馆内一路都是门禁深严,甚至还有东吴的禁军护卫。
  庄无道心情忐忑,也无心去观吴京内的景致。脑内昏昏沉沉,跟随着李崇贞走入道馆之内。
  才刚至那最宏伟的一间大殿前,庄无道的眼皮就又一跳,望见了一个熟悉之至的人影。
  “烈少爷,老仆这里向你请安了!”
  沈林站在台阶上一笑,毫无诚意的朝庄无道一礼:“算来这时日刚好半月,你我又见面了。一起进去如何?莫让风玄真人与赤灵子长老久候。”
  庄无道脑内是‘轰’的一声炸响,猛地握紧拳头,唇角旁一丝血线溢下。
  这一刻,他是倾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压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今日沈林在此,莫非那位风玄真人,也被沈林收买?一个道馆真人,真有如此胆量,将他驱逐出门?这位真人不是一向秉公持正,为人所称道?
  然而还有一个赤灵子——
  心念纷乱,庄无道失魂落魄的走入到了殿门。就见沈林,风度优雅从容的往上方深深一拜:“重阳家奴沈林,奉我主之命而来。见过风玄真人,见过赤灵长老。”
  那殿内深处二人端坐,赤灵子居于正中,闭目存身,不曾有动静。而在他身旁,却是一位笑意盈盈五旬老人,挥着手客气道:“起来吧,你也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日后说不定还能与我以道友相称。亦是我道中人,无需如此多礼。”
  庄无道咬着牙,面色苍白。随着李崇贞一起走至堂中,往上方拜下。
  那赤灵子似乎睡着了一般,风闲则深深看了庄无道一眼,而后疑惑道:“崇贞,你说的越城首席弟子庄无道,可是这一位?”
  “正是!”李崇贞抬头抱了抱拳。
  “你说他真实身份,乃太平道重阳子的次子,实不宜拜入我离尘门墙,此言可真?”
  那风玄真人疑惑道:“然而我也听说此子天赋出众,修有至少三门绝顶功法,有四种玄术神通,实力不俗。我观他记录,八岁之时就已入门,在越城学馆已有八年,似也不是故意潜入我宗,为太平宗耳目,这究竟怎么回事?”
  庄无道皱眉,正欲言语,李崇贞却根本不给他说话机会,抢先道:“自然不是!庄无道原名沈烈,其母庄小惜,乃重阳子原配。夫妻间有些纠纷,愤而迁居南方。庄无道也因此改了姓名,拜入离尘学馆学艺。那重阳子思子心切,曾遣人多方寻子,最近才找到越城。然而庄无道因其母亡故,对其父仍旧心存怨恨,不愿返回。沈林无奈,所以才求到我。弟子不敢自专,所以上报道馆知晓。不过以弟子想来,父子天性,血浓于水,总是无法抹杀。庄无道虽天资不俗,然而若拜入我宗,日后即便不起纷争,也多有不妥。我离尘宗与太平道关系并不和睦,他日若有冲突,总不能故意使他们父子相残,使外人耻笑。所以斗胆请馆主破例,将此子驱逐出门!”
  庄无道目眦欲裂,就欲在李崇贞语落之后开口。那赤灵子却睁开了眼,目光迫来,势压之下,竟使他根本无法出声。
  沈林这时,也恭恭敬敬的将一封信笺,捧在手中:“此是我家主人亲手写就的血书,请二位一观。”
  那风玄随手一拂袖,边将那封信招在手中。片刻之后,神情就又一肃,踌躇不定道:“此信字字血红,用词也是情真意切,一笔一划,皆溢舔犊之情。子虽恨父,父却情深呢!只是,我离尘宗的规矩,却不好变通。庄无道入我离尘学馆八年,并无差错,怎么无故驱逐——”
  “怎能说是无故?”
  那沈林神情沉痛:“我家主人还有言,若风玄真人与赤灵长老能够玉成此事。我家主人愿以两枚玉鼎丹敬上,是我主人私人赠予,与宗派无关。如此代价,想必已可塞离尘上下悠悠之口。还请二位成全!”


第一百零四章 峰回路转
  “我家主人还有言,若风玄真人与赤灵长老能够玉成此事。我家主人愿以两枚玉鼎丹敬上离尘宗,是我主人的私人赠予,与宗派无关。如此代价,想必已可塞离尘上下悠悠之口。还请二位成全!”
  此言落时,那风玄的面色,顿时为之一变。
  庄无道胸内更是惊涛骇浪,心灰若死。玉鼎丹!此丹买筑基巅峰修士冲击金丹时,最佳的丹药。世上有‘九玉鼎,一金丹’的传言,简而言之,就是只需九枚玉鼎丹,就可使一筑基境,晋升金丹境。由此也可见,这玉鼎丹的珍贵。
  沈林说是敬上离尘宗,然而能够使用的,也只有这位风玄真人而已。
  果然仅过了片刻,风玄面色就已松动,和颜悦色向庄无道说道:“你父重阳子,甘愿为你做到这等地步,可见爱你极深。以我之意,还是随你家这老仆回北方为好,免得日后后悔。不过按离尘的规矩,却需先问过你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庄无道根本就说不出话,不止是被赤灵子意念压着,更有股无形的劲力,锁住了他的周身。
  心中是冰寒一片,阴冷愤恨。
  ——好一个风玄!好一个赤灵子!原来他与这离尘宗,到底还是无缘么?
  也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即便只能当一散修,那也无妨。
  “不说话,可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我便当你应了。”
  风玄见状一笑,音容和蔼慈爱依旧:“到底是个聪明的好孩子。重阳子道兄惊才绝艳,据说已凝丹在即。有他照拂,你日后前程无量。”
  沈林似大喜过望,再次拜倒:“沈林代我家主人,谢过风玄真人大恩!”
  风玄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此时那赤灵子,也再次闭上了眼。庄无道身上压力尽失,已能开口。却只是冷笑不已,懒得说话。
  眼前二人,一为吴京道馆坐馆真人,一为皇极峰金丹长老,这时候他即便再怎么不服反驳,即便再怎么不甘愤恨,又有何用?
  此刻已是丧家之犬,蝼蚁之吠,岂能入贵人之耳?陡惹人笑而已。
  倒是那沈林,又转过身来:“从那夜至今天,刚好半月可对?老奴一向忠厚诚实,可没说错吧?少爷努力八年,终还是不能入离尘门墙,当真可惜了。此外老奴听说少爷在越城,与古月家结仇。古月家可不好惹,拿少爷没办法,却能寻秦锋几人出气,处境当真可怜。不过少爷若肯随我回北方,求恳于我。或者老奴能有办法救下他们性命。只限性命而已,是否断手断脚,老奴却是不能担保。”
  竟是当着风玄与赤灵子的面,毫不顾忌。二人中也只赤灵子皱了皱眉,又恢复平静,而风玄真人,更是不曾动容。仿佛堂下之事,已经与他无关。
  庄无道几乎把一口银牙生生的咬碎!眼前的沈林,眸中满含讥讽,面上则全是得意笑容。
  虽不曾明说,庄无道也已读懂了沈林眼神中的含义。
  不是说从此后不食沈家一米一栗,今日便要你自食其言——
  除非是他开口恳求,否则秦锋等人,必然性命不保。
  庄无道胸中,有如是万刃绞割,差点惨笑出声。双拳之内,血液汩汩而下,滴在了脚下的石板上。
  自己是应还是不应?
  应了,那就是如了这沈林之意,只怕死去的母亲,永世都难安宁!若是不应,那就是将兄弟义气全置于不顾,必将愧疚终生,无颜独活于世!
  无颜独活?独活,既然是难以两全——
  “是谁说了,他不能入离尘门墙?”
  清冷的声音,在殿内突兀响起。打断了庄无道心中腾起的死念,也使殿内诸人,都为之一惊。愕然望门口望去,只见那里一个黑袍中年,正眼含哂笑,手托着一张紫金卷轴,旁若无人的行入到殿中。
  “差点来晚一步,抱歉了赤灵师兄,你这位风玄师侄,怕是拿不到那两枚玉鼎丹。宣灵山节法真人有法旨传下,越城庄无道天赋出众,性情聪颖,可堪造就。特命弟子,也就是我司空宏,将庄无道收录入门,为真人座下第七弟子。暂不录名,领门人身份,筑基境后正式入师尊之门。老师说他深爱此子,吴京道馆诸人,可善加照料。”
  这番话说完善,庄无道脑内是一片空白。而殿内也是一片死寂,李崇贞更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庄无道,在越城内不过一街头混混而已,一穷二白,怎的就与宣灵山节法真人搭上关系?
  若换作是旁人,他立时便要置疑。然而眼前说出这番言语之人,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长老,身份贵重,不在赤灵子之下!
  那司空宏这时又晃了晃手中的卷轴:“老师符诏在此,二位可要查看?庄无道既然是我老师他的门人,那便也是真传弟子身份。师兄与风玄师侄,怕是无资格将无道他驱逐出门?”
  风玄真人面色苍白一片,赤灵子则眉头紧皱:“节法师伯,怎么会看上他?”
  庄无道胸中也同样有此疑惑,这几人言中的节法真人,可非是风玄这样,由东吴国册封的道馆真人可比。而是货真价实,宣灵山之主,司空宏之师,真正的元神境真人!
  甚至那天机正榜上,也有其姓名。
  这一位,如今还在远隔数万里之外的离尘宗本山。怎么会知道他?又怎么会收他入门?
  元神境真人的弟子,哪怕还只是门人身份,在离尘宗内,那也是毋庸置疑的真传!
  “为何就不能看上无道师弟?”
  司空宏失笑反问,似乎赤灵子的话,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如此良才美玉,东南世所罕见,即便我离尘宗也是不多。既然你们明翠峰与皇极峰不要,那么我们宣灵山自然不用客气。”
  赤灵子目光微闪,怒意隐蕴,却并未发作。
  “节法师伯既有意收他,我又岂敢阻拦。只是我观此子灵根,不过五品。你们宣灵山,为他而浪费一个秘传名额,当真值得?要知灵华英师弟,他可是至今都重伤未醒,此子身份,又如此可疑——”
  金丹境座下弟子,可入真传。而元神境弟子,则必定是秘传弟子,尊卑更在真传之上。总数九十九,由二山七峰瓜分,不能多增。
  “此子身份,我自然知晓。”
  司空宏双眼微眯:“值不值得,也用不着师兄你来操心。”
  赤灵子再不言语,一声轻哼,直接一个甩袖,就扬长离去。风玄神色尴尬,朝司空宏抱了抱拳,想来想之后又朝庄无道笑道:“师弟真是好机缘,能被节法真人看重。稍后风玄,必定设宴赔罪,日后你我师兄弟多亲近亲近。”
  司空宏却又嗤笑:“我宣灵山与明翠峰,素来势同水火,这赔罪宴不去也罢。以后明翠峰的人,你都不用去搭理。”
  风玄也不在意,打了一个哈哈,也向后堂行去。
  庄无道只觉自己脑子里似乎生了锈,念头转动起来份外艰难。前一刻还是陷入绝境,几乎萌生死志。
  后一刻,自己却已是宣灵山节法真人的门下,贵为离尘真传弟子。
  几疑自己此刻,是置身于梦中。
  李崇贞也深深皱起了眉,有些失魂落魄的向殿外行去,时不时的回头看庄无道一眼。
  只有沈林仍在原地,眼神阴冷变幻,忽而咬牙,忽而愤恨。
  司空宏满含深意的看着此人:“此是我离尘重地,外人未经我宗召请不得入内。你是何人?哪里来的混账,还呆在这里,是想寻死不成?”
  沈林面色再次一变,虽是恼怒,也自持身份,却亦不敢与司空宏争辩。深深看了庄无道一眼,嘿嘿的一声冷笑,就也大步走了出去。
  殿堂之中,再次回复寂静。司空宏也不再说话,等待庄无道的从心神震荡中恢复了过来。
  良久之后,庄无道才深吸了一口气,真心实意朝沈林深深一拜:“多谢师——”
  声音骤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称这位司空宏师兄?
  离尘宗内有数万年历史,辈分早就混乱,一向都以修的为高下来断定辈分。炼气境以筑基境为师长辈,而筑基境则称金丹境师叔师伯。
  按这条规矩,他应该唤这位师叔祖才对。
  然而若是同一师长门下,又不用守此规矩。他已是节法真人的门下,内定的第七弟子,与司空宏该以师兄弟相称。
  然而真要如此称呼,对司空宏却又略显不敬,有些打蛇随棍上了。
  “在真正入师尊门墙之前,叫我们这几个师兄前辈就可。”
  似知庄无道的为难,司空宏咧了咧唇角,表示牙酸:“我倒是不在乎这什么辈分,然而你那几个师兄里面,却颇有一两位很是看重礼法,性情严肃的,不能让他们发飙。你也无需多谢,我看这风玄不爽,已经许久。今日能落一落他的颜面,余心甚慰。”
  “还是要谢!今日之恩,非同寻常。”
  庄无道迟疑犹豫了一番,还是神情肃然,开口问道:“师兄可是早就到了此间?”


第一百零五章 唤我师叔
  “师兄可是早就到了此间?”
  司空宏眼睛微阖,透着冷芒,旋即就嘿然笑道:“果然是个性情聪慧的,这一猜就猜准了,不错,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就回到了吴京。师尊这张符诏,也是在一天之前,就到了我手中。却故意看你在这四人面前受辱,庄无道,你可有什么怨言?”
  “不敢也不会!”庄无道摇了摇头,真心实意:“无道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不解,这也在情理之中!”
  司空宏收起了玩笑之意,神情间也没了之前的玩世不恭。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没有师尊收你入门,你庄无道此时此刻,会是何等样的处境而已。这张符诏,可谓救你于水火之中。你日后若修行有成,要知感恩。”
  庄无道再次一阵沉默,虽听出司空宏,对他似有不满之意,却也并未因此就生出什么怒意。
  相较之前的风玄与李崇贞,司空宏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算什么。也是货真价实,救他于水火。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惑,还未能解开。
  “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以报。无道虽不曾读过书,却也知晓礼义,绝不会是忘恩负义之徒!只是前辈,无道还有一事不解。不知节法真人他,是如何知我姓名,又为何会收我为徒?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缘故?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司空宏这次却是满脸的苦涩,眼神茫然不甘的说着:“宣灵山加上师尊在内,共有秘传弟子八人。一共一元神,六金丹,还有一位筑基境师弟。这样的根基实力,在离尘二山七锋中,也算是兴旺。然而师尊晋升元神境至今已有两百年,此时只余四十年大寿。而其余几位师兄,虽到金丹中后期的境界,然而大多都如我这般,基本已无冲击元神境的希望。按说也无妨,师弟华英他,曾为颖才榜第二,是我离尘宗内最有希望,冲击元神境的弟子,已足可支撑未来宣灵山的门庭。然而几月前的变故,却使华英重伤垂死,几无复原的希望。而这四十年内,我宣灵山一脉,只有一位秘传弟子的名额。我本寄以厚望,在几年大比中,收一个天资不亚华英的弟子。”
  听到此处时,庄无道已经是愣住。难怪这司空宏的态度古怪,会对他心存怨念。一个秘传弟子的名额,没想到那位还未曾见过面的节法真人,竟为他付出如此代价。甚至放弃了,使宣灵山再次得以复兴的希望。
  他既已是节法门人,内定的第七弟子。那么宣灵山内,再无人能获得秘传资格。
  “初接这师尊符诏,我既惊又怒,也想问缘由。不过此时想来,也怪不得你。师尊他这么做,定然有其理由。”
  司空宏微微一叹,意兴阑珊:“你若想问原因为何,可自己去问师尊。只望你莫浪费了这难得的秘传名额,也别给师尊他丢人。要知我节法门下,至今都还无人不能成就金丹。今日之事,不久后必定传遍二山七峰。你若不想师尊他今次之举,日后落为他人笑柄,便该拿出秘传弟子的样子,堵住这离尘上下门人之嘴!你可知,事前我离尘宗内,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个名额?又会有多少人,对你嫉恨交加?对你而言,虽是机遇仙缘,然而也未必真是件好事。”
  可能真是心灰意懒了,司空宏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庄无道也大致听懂其意,自己现在已是万夫所指,众矢之的。身为节法弟子,便有维护宣灵山尊严的义务,绝不能畏怯。
  对于灵根只有五品的他而言,这秘传弟子的身份,不但非是福份,反而是不可承受之重。
  “还有那位赤灵子师兄,你也别怪他。”
  司空宏摇着头:“这人其实还不错,素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可惜皇极峰与明翠峰一脉,素来都好得似穿一条裤子一般。这赤灵子,昔年也欠了那风玄师尊一个天大人情,今日其实情非得已。”
  ……
  司空宏只是临时赶回而已,与移山宗的纷争仍未完结,在吴京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御空往南离去。
  越城虽在东面,然而离尘宗与移山宗争夺的是一整个东吴国。发生冲突的地方,不仅只越城一处。越城只是两大宗派,交锋冲突最激烈的所在。
  庄无道则立在道馆一处庭院内,望着远处发呆。心神飘忽,能似如置身梦中之感,依旧不曾退去。
  这梦寐以求的离尘真传弟子身份,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简直就像在做梦,也似在乘坐出了故障的飞舟——一刻前还差点跌落万丈深渊,一刻后就又飘于云端之上。
  “剑主方才,实不该生出轻生之念!”
  云儿略显冷淡刻板的声音,恰时在庄无道的脑海之内响起,似乎气愤到了极致。
  庄无道苦笑,托云儿的福,他总算从那飘忽之感中,挣扎了出来。
  “不死如何?我庄无道不愿负了母亲,也不愿自己那些兄弟,因我之事而受牵连。只有一死,才能了结这一切。”
  “糊涂,也无能!”
  云儿一声冷哼,声音尖刻似针刺一般。
  “剑主你是玉瓷,绝世珍品。他们只是瓦罐,不值一提。忍一时之辱又如何?你身为轻云剑主,终将高高在上,为众仙之主,俯视众生!此等辈,也必定会沦为你脚下之蝼蚁,生死由心。何必定要计较这一时之荣辱?”
  似乎仍不解气,身后背着的轻云剑,是炽热惊人:“以我看来,若是你过世的母亲知晓,只怕也宁愿你忍辱偷生,好好的活着。也强过为一口气,自轻性命。”
  庄无道失笑,母亲临终前的那几年,确实是后悔了。后悔将他带来越城,却没能有条件好好照料爱子。本是大族公子,却沦落为恶棍乞丐,以偷抢行骗为生。
  母亲她一生无愧,然而却惟独只觉对不起他。也在很早的时候,就曾经起意,要将他送回沈家。只是最后,却被他拒绝。
  “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可好?”
  口里讨着饶,庄无道眼里,却又透出了几丝寒芒杀意:“轻云,似沈林这般修为实力的炼气境修士,你可有把握以一敌四,将他斩杀?”
  “沈林?”
  云儿的声音一顿,似乎在衡量着双方实力:“此人是炼气境十重楼境界,若由我操纵剑主身躯,一对一杀他不用十剑——”
  庄无道面色沉冷依旧,知道必还有下文。果然云儿又继续道:“然而同样实力有四人,那就有些麻烦。关键是不知这些人功法为何?又有怎样的玄术神通?也拥有什么样的灵器护身。我只能操控剑主身躯半个时辰,超过此限,剑主就有性命之危。要想保险,最好还是到剑主修至六重楼境,修成拔剑术再说。”
  “换而言之,就是修至六重楼境,修成拔剑术就能办到可对?一次血祭,能否完成?”
  “有了拔剑术,以剑主三种超凡神通,我若还不能胜,就枉为神剑之灵。一次血祭,也足够剑主修成拔剑术而绰绰有余。”
  云儿若有所思:“剑主的意思,莫非是想诛杀此人?何需如此冒险?只为他羞辱了你,就要杀人报复?我听说你们人族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是为这缘故。”
  庄无道摇头,他又不是小孩。这沈林今日的逼迫,固然使他愤恨,却还不到使他失去理智,立时就要负仇雪辱的程度。
  “这沈林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也一向不择手段。吴京道馆这边,已不能阻我入离尘,那么你说他会如何?”
  无非是回越城,寻秦锋等人下手。他若不想被此人挟制,就只能是与其不死不休!
  而当务之急,还是完成血祭——
  走出吴京道馆,果然见北堂婉儿,正俏立在门口处。眼神不安忧虑,却强自压抑着。
  庄无道唇角微挑,大步走了过去:“婉儿,你可知夏侯家在京城的别院何在?又或者,该如何联络那为越城镇守太监的族人?”
  “夏侯家?我记得是在城东。宫中还有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夏侯尊,是越城镇守太监夏侯令的兄长。问这些做什么?”
  北堂婉儿奇怪道,又眼含异色,小心翼翼:“你在里面,没事吧?”
  司礼监秉笔?
  庄无道讶然,怪不得越城镇守太监府,有资格与北堂家夏家这样的大世家抗衡。
  司礼监权利与内阁诸相,几乎等同。司礼监秉笔太监,也可以说是东吴国几位内相之一。
  如此说来,两三万两黄金,对于夏侯家而言,应该毫无压力。
  自动忽视了北堂婉儿后面一句,庄无道再次问道:“那可还有什么办法,能令我一日之内,往返越城?”
  “一日之内?普通飞舟怕是办不到。不过有千里遁影符,可在一刻之内,穿梭千里。到你这个修为,就可使用。”
  北堂婉儿更是不解,也不耐,气势迫人:“风玄真人唤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无礼!”
  庄无道唇角上挑,终浮出几分笑意:“记得以后,婉儿你要唤我师叔!”


第一百零六章 血祭之初
  乘坐着北堂婉儿豢养的白雕,不过片刻时光,就到了夏侯家所居的吴京东城。
  白雕性情凶悍,生人勿近,却不知怎的,对于庄无道却有几分畏惧忌惮。而位在东城的夏侯家,也不是什么镇守太监府的别院,而是夏侯氏的本族所在。
  当庄无道与北堂婉儿二人,一起闯入到这家规模不小的府院内。立时就被十几道气机锁定,都修为不弱,其中还有炼气境后期的修士。
  若非这白雕身上,有着离尘宗的标记。而仅仅两个十七岁的少年男女,也不可能对夏侯家不利,这些人几乎就差点动手。
  庄无道原本以为,在夏侯家族人的面前辨明自己身份,还需要费些口舌。
  然而出乎意料,在夏侯府内涌出的人群中,庄无道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壮硕人影,不禁笑出了声,直接从白雕的背上跃下。
  “夏侯兄果然也到了吴京城。多日不见,可还好么?小弟近来,对夏侯兄颇是想念,所以过来拜访。”
  他与夏侯虎没什么交情,也没交流过。甚至在擂台上,对方更曾口出恶言,事前事后都有威胁之举。
  不过却并不妨碍此时,庄无道与这位称兄道弟。
  “大比之争,我输得心服口服。不比庄无道春风得意,我不回本族,能去哪里?”
  夏侯虎从人群中走出,眸中虽有些惊疑不定,却并未失大族子弟的风度。
  “不知你来此,到底是为何事?我可不记得,与你有这么好的交情!”
  “夏侯真是不得已才回皇京城?”
  庄无道笑了笑,他若被驱逐出离尘宗,唯一能得益的,就只有夏侯氏。在其中上下其手的,绝不仅只是沈林一家。
  不过这只是小结,他并不怎么在乎。
  “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此来,拜访夏侯兄是一,二则是为向你们夏侯家,拆借四万两金票急用!”
  “四万两金票?”
  夏侯虎的瞳孔一缩,而后忍不住,冷笑出声,满含嘲意:“凭什么?四万两黄金,只怕把你卖了,也还不起。”
  不止是他,便连北堂婉儿也觉是荒唐,而这夏侯府内,无论奴仆还是族人,更是一阵骚动。
  庄无道哈哈大笑,抱了抱拳:“你们夏侯家在皇京城里的消息,看来不算太灵通。小弟侥幸,被离尘宗宣灵山节法真人收为门人,定为第七弟子。虽未正式入门,却已是离尘真传。不知这个身份,可足够么?”
  又眼含深意,看着夏侯虎的身后:“四万两金票数目太大,你不能做主,不问问你身后长辈?话说回来,你们夏侯家做的那些事情,就不该给小弟一个交代补偿?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夏侯家若能以钱消灾,我最喜欢。”
  狐假虎威,借势而为,这种把戏,他在越城早已玩的出神入化。此时有节法真人这样的招牌,有夏侯家这样现成的好竹杠,他不恨恨敲上一笔,那就真白混了这么多年。
  夏侯虎的面色,煞时间苍白一片,血色褪尽。而仍旧坐在白雕上的北堂婉儿,也下意识的捂住了唇。
  怪不得,庄无道会让她唤师叔。庄无道若真是元神境门下,即便还只是门人,身份也与筑基境弟子等同。
  只是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夏侯虎身后,传出一声叹息。一位穿着紫色太监袍服的老人,从后步出,气度从容不迫,然而面色却也同样不怎么好看,声音尖细:
  “小友身份,我夏侯家还需证实。学馆名额之争,实在多有得罪。不过无论如何,四万两金票,实在太多。我夏侯氏不比北堂古月这样的世家豪门,家底太薄,还请小友留情一二。”
  夏侯虎终是反应过来,却惊疑不定。那个在越城挣扎求存,无权无势的无赖混混,今日果真一步登天?分明已经快踩下去,为何却又能再爬上来,高高在上?道馆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风玄真人行事,一向妥当,怎会出这样的漏子?
  却聪明的没有置疑,这庄无道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必有所峙。节法真人第七弟子的身份,轻易就可证实,也不可能假冒。
  若真如此,那对他们夏侯府而言,就真是莫大的灾难了。
  夏侯家人丁不旺,根基浅薄,是依附皇权而崛起,在东吴的地位权势,不在大世家之下。然而在一位未来的离尘宗嫡传弟子面前,也格外的脆弱。
  只需庄无道正式入门后,向东吴皇室递一句话,夏侯府将面临灭顶之灾!
  元神境爱徒,与一介家奴,东吴皇室不用想都该知如何取舍。
  也正因此故,他这伯父言语间,才会这般软弱,委屈求全。
  “四万两金票很多么?我也不是白拿你们的钱财。”
  庄无道笑着摇头,他的底线其实是三万两。然而没人会嫌弃钱多。
  “道馆大比之日,我会尽力挑战前三。若然失言,那就还你们一半如何?”
  那太监打扮的夏侯尊,顿时眉头一挑,已经是有了几分意动。
  ……
  最后谈妥,用来‘破钱消灾’的价钱,定在了三万四千两金票。
  夏侯家给钱给的极其痛快,当日就四处拆借,把金票送到了庄无道的手上。
  在买下四张价值千金的千里遁影符之后,庄无道手中,仍是有黄金三万有余。而吴京之中,就有贩卖妖兽灵宠的集市商楼,哪怕一阶后期,也有二十余头。
  囊中丰厚,购买妖兽之时,自然也就挑挑拣拣。庄无道并不寻那些驯化好的,越是野性十足,越是喜欢。反正有控兽环在,也不愁这些妖兽反噬主人。
  而价格最昂贵的,则是那些拥有神兽血脉的妖兽,同样也是品质最佳的祭品。
  反倒是血祭之地难寻,既要灵气足够,也要足够隐秘。
  庄无道最后花了二百枚灵力完好的蕴元石,才在吴京城外,修士聚居的一处山谷内,租下了一座位置偏僻的修士洞府。
  此处灵气浓度不怎么样,然而胜在灵脉独成一体,地方辟静,附近十里内,都无修士居住。
  北堂婉儿本来是欲一路跟着,看看庄无道敲诈夏侯家这么多金票准备作甚,却被庄无道早早就赶了回去。
  他也知这番动作,瞒不过北堂家的耳目。不过只需日后小心些,十只妖兽在他手里失踪,还不足以让人联想到魔门血祭。
  庄无道租下洞府,又将事先买好的一套阵旗,布置在门外,用来屏蔽门户,防人窥伺。至于祭坛,手里现成就有,倒不用再准备。只需在这间洞府内,布个简单的灵阵,就可进行血祭。
  把那面‘磁元灵盾’打开,放在最中央处,庄无道又不顾那些妖兽哀求的眼神,将这些买来祭品,排成了圆环形状,而后一一割开咽喉。
  殷红色的血液,顿时喷洒溢出,顺着事前布好的灵阵流淌开来。
  使这狭窄洞府之内,顿时间满布红色血光,腥味扑鼻,气息诡异异常。
  庄无道把身躯交由云儿控制,然而就只见后者,在祭坛前坐了下来,口念经文。
  仔细倾听,模模糊糊,依稀听得‘阿者言无,鼻者言间,为无时间,为无空间,为无量受业报之界,故阿鼻无间’,‘亦名热铁猛焰炽然攒射支体,亦名常于六触处门受诸苦恼,亦名自受业所招苦。复有说者,以于此中,无间无隙,可令乐受暂现在前,故名无间’,‘西南沃石下阿鼻大地狱。有八千天下围绕其外,复有大海水周匝围绕八千天下。复有大金刚山绕大海水,金刚山外,复有第二大金刚山。二山中间,窈窈冥冥,日月神天,有大威力,不能以光照及于彼。彼有八大地狱。其一地狱,有十六小地狱,都为平等王领’这些几句。
  用的是类似‘天地阴阳大悲赋’的发音法门,每一字一句,都含莫测伟力。庄无道只听了一段,就觉神念蒙昧,脑里面昏昏沉沉,睡欲渐浓。
  好在他最近蕴剑决与天璇照世真经,都修行有成,神念也凌驾于寻常修士之上。
  一觉不对,就急忙观想天璇,一团炎火,在神念内蔓延开来。使自己心神恢复清明的同时,也将一丝丝侵入元神的魔气冥力,驱逐了出去。
  “这是《无间平等经》,是由阿鼻平等王亲手所著,流传于世。用以收罗诸界信徒,宣扬其圣名。”
  云儿的声音,也恰时在他脑海内响起:“也是血祭的魔引,诵念此经之人,只需意志稍稍薄弱,就会为经文中的魔力所控,成为阿鼻平等王的傀儡信徒,一生都不能逃脱。这次由我代你诵经,便是怕剑主抵御不住,故此以轻云剑为缓冲。不过日后剑主若修行有成,还是亲自诵经为佳,此法也可锻炼神识。”
  “无间平等经?”
  庄无道只觉头皮发麻:“你不是说这位阿鼻平等王,已经被道门拉拢。可我听这经文,倒仿佛是与佛经相仿?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七章 无间平等
  “脚踏两只船而已,地狱冥界中的冥主,大多都是如此。”
  云儿语含不屑:“仙界诸宗,对地狱冥界的争夺,已经有十数劫历史。这些冥主惯会见风使舵,哪边强些,就靠向哪边。那阿鼻平等王,不止是道家的平等王,也是以为佛门阎罗,号为‘阿鼻阎魔罗阇’——”
  与庄无道的神念交流,戛然而止。周围整片空间,忽然轻微晃动。而那些妖兽流出来血液,也纷纷被一丝异力牵引,流向了阵中央处的祭坛。
  其中部分最精华的血液,则将祭坛上那座微型神像,与‘阿鼻平等’四字全数覆盖。
  不止血液,萦绕在四周的阴寒魂力,也在这时形成了一个漩涡。而漩涡正中央处,赫然便是那位阿鼻平等王的神像。
  这神像本就被云儿的高明刀术,雕刻的栩栩如生。此时更仿佛活了过来,双眼透出了诡异红光,往坐在祭坛前的庄无道照摄过来。
  庄无道只觉心中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带着滔天巨力,往自己身处的空间,抓摄过来,紧紧的吸住。
  也不知是来自何方,灰白色的冥力,从祭坛上深处。还有黑色的灵气,腥臭刺鼻,污浊不堪,比之河底的淤泥,还要更肮脏污秽无数倍。
  而这灰白黑恶之气,也几乎将他眼前世界,都化成了黑白二色。
  这小小的洞府,似乎随时随刻,都将要被碾碎了一般。庄无道更只觉自己的元神,也差点就被这股力量,强行从自己肉身里拉扯抓摄出去。
  那神像中的红芒,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盛。一波波庞大的意念,扫荡虚空四际。而庄无道体内,由云儿带来的热流,不知何时,也已经是如潮退去,缩回到了身后的青云剑内,不见了声息。
  “祭坛之下,诵我神名,读我无间平等经者,是为何人?所为何事?”
  那神像不能说话,然而这句话,却如云儿一般,印在了庄无道的神念之内。
  声音似乎由无数种声音交杂混合在以前,既显庄严浑厚,使人心生敬畏,又尖锐刺耳扰乱人心。
  庄无道本能的皱起了眉,眼前情形,却与云儿事前交代的有些不同。原本全程都该由云儿来代他主持,然而此刻后者,根本就没有了声息。
  好在他也曾听云儿说过,一些血祭时的要点。就比如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自己真正的姓名,哪怕这些冥主,亲自问询。
  “禀知冥主,血祭者为优婆塞,道门小修,魔名苍茫。今日血祭,是为有所求——”
  所谓‘优婆塞’,在佛门中是指在家居士之意,佛门四众中最后一种,并未虔信。以暗喻自己,并非是真正的阿鼻平等王信徒。今日血祭,只为魔主回馈。
  至于魔名‘苍茫’,是伪名,也是他临时想出来,准备在魔道中,使用的名字。
  以免真名被人知晓,日后引来麻烦。
  离尘宗毕竟是正道大派,容不得魔道污垢。而他未来许多年,只怕都要混迹在道门之中。
  “优婆塞?”
  也不知是否错觉,庄无道只觉那神像的面上,竟似浮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更觉浑身一寒,似有股阴冷无比,又纯粹至极的力量,渗透入自己的身躯,上下扫荡着,却偏偏无法查知。
  便连自己心中的念头神识,都无法维持,又生出昏昏欲睡之感。
  庄无道暗自警惕,猛咬了一口舌尖,靠着这丝锐痛,才勉强保持清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庄无道,感觉再支撑不住时。这种诡异感觉,才渐渐退去。
  “祭品我受了,你所求之事吾已知。本王尚公平之道,各取所需。魔名苍茫者,可每日诵我之名,每季予吾血食,不可忘却!”
  庄无道顿时轻松了一口气,知晓这难关已经过去,到底还是不曾将这位冥主激怒。用最后的力气,口吐灵言。
  “恭送冥主,尚飨!”
  二字道出,盘旋在祭坛周围的魂力,还有那些浓稠血液,都尽速消退,涌入到了那神像之内。而那小小的神像,明明只有大拇指头大小,只略高一些。却仿佛是无底洞一般,血液阴魂,都来者不惧。
  最后只在神探之上,留下了三个血点。殷红刺目,夹含着若有若无的金丝。
  本来这洞府之内是阴寒无比,仿佛置身严冬。而待得那神像眼中的红芒,彻底消退之时,庄无道却立时感觉周围的温度恢复,终于恢复到了夏日该有的气温,体内回暖了不少。
  而这时轻云剑的热流,也再次从背后涌入,驱逐了他身体最后一丝寒意。
  云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却满含疑惑:“奇怪!不该如此才对,不过是一些练气境的祭品而已——”
  “我也奇怪!你方才,难道是在躲他?”
  庄无道语气怪异,擦着满头的冷汗。血祭之时,那神像带给他的压迫,比之他见过的几个金丹修士,还要更甚百倍。
  若这个世界上真有仙,那么这阿鼻平等王,地狱冥界八百由旬之冥主,必定是能与那些传说中的‘仙人’,相提并论的存在。
  “方才那可是阿鼻平等王亲至?”
  “怎么可能?只是他的一丝神念化身而已。”
  云儿否定道:“然而即便是神念化身,也不可能才对。剑主所在这处‘天一界’,就连元神境之上的修士都没有,只是一处微不足道的小世界,在冥主眼里,根本微不足道。正常的情形,应该只是遥取血食祭品,甚至都不会有神念降临。难道说这处世界,此前都未有人祭祀过阿鼻平等王?你这是首次。也不对,或者,他是察觉你有天生战魂了——”
  又是天生战魂?
  庄无道皱起了眉:“这可有什么不妥?对了,你还没说,为何要躲他?”
  方才若不是他机灵,否则这次血祭,说不定就要召来灾祸。云儿事前,根本就没教过他详细的血祭过程,突兀的就缩了回去,让他全盘接手。
  “为何躲他,云儿也不知道,只是出自本能而已。神剑有灵,怀璧其罪,洛轻云不愿落在他手中,也是为剑主性命安危着想。”
  云儿先有些气虚迟疑,之后就毫不在乎,理直气壮起来:“至于有何不妥,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处。真正说起来,只能是好坏参半。好处是阿鼻平等王已将你记下,日后血祭时,好处会更多。坏处是日后这位冥主,只怕没那么好糊弄了。剑主与这位冥主牵绊因果,也难免纠缠,日后要倍加小心!”
  庄无道只觉这剑灵,性情说话都越来越是奇怪了,至少不如以前那般实诚。必定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有心再问,却随即就被云儿又一句言语,轻轻松松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剑主就不看看,这位阿鼻平等王,给剑主留下什么样的好处?”
  庄无道望着祭坛之上,那三滴带着几丝淡金色的血液,眼中现着好奇与挣扎之意。
  殷红色的血,触目惊心。浓香扑鼻,诱人之至,却又暗含着几许腥气。更压不住,那腐朽恶臭的气息。
  再望四周,那十头已经彻底干枯,只剩下皮毛骨骼的妖兽尸骸,更使人恶心欲吐。
  “直接吸取就可!随我念诵《无间平等经》,就可将魔血炼化。”
  云儿的语气依然那么平淡,丝毫都不顾忌庄无道此刻的心情。
  “阿鼻平等王,在地狱冥界中虽非最强的一位。然而力量也深不可测,不在任何一位仙王之下。留下的回馈,应当不会使剑主失望。若再迟半刻,这几滴魔血就会灵气散尽。”
  庄无道皱眉深思,终还是咬了咬牙,再不犹豫。已经到了这地步,后悔虽还来得及,然而越城沈林那边,自己难道就这样束手眼看着,任其挟制不成?
  自己不是早就心意已决?只要心愿能偿,哪怕入魔也心甘情愿?
  催动起真元,庄无道干脆的将这三滴淡金血液都全数吸收入食指中。
  这一刹那,却是如吸食传说中,上品罂仙草一般的感觉,美妙之极,整个人飘飘欲仙。
  庄无道神念飘忽,欲仙欲醉,再次坐倒在地。眼前宫宇华丽,美女嬉戏成群,都是身无一物,轻纱缠身,玉兔山涧若隐若现。仙乐飘渺,伴有美酒佳肴,似乎置身于仙宫之中。
  感觉‘云儿’,似乎在他脑海内急急的说了些什么,却又听不清楚。
  却心知自己这情形似有些不对,庄无道再咬舌尖,可这痛楚,却全不能使他从这似真似幻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却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那天地阴阳大悲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最开始是一字一句,到后面才流畅起来。然而到十三字之后,身躯上下痛楚万分,又恢复了之前,语句断断续续。
  然而以前只能道出十三字,这次却是在体内一股生生不息之力的支撑下,连吐二十二字。


第一百零八章 连脉通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最开始是一字一句,到后面才流畅起来。然而到十三字之后,身躯上下痛楚万分,又恢复了之前,语句断断续续。
  然而以前只能道出十三字,这次却是在体内一股生生不息之力的支撑下,连吐二十二字。
  直到‘凄凉’二字,从口里勉力道出,庄无道顿觉浑身有如火烧,那飘飘欲仙之感,眼前幻境,顿时全数消退。
  体内某处,更是轰的一声炸响。蕴剑诀蕴出的剑气,不知何时增至四道,将一处伪灵窍强行轰撞了开来。
  庄无道也不知如何,莫名其妙的就忆起了那日,在云儿制造的梦境中,绝代仙王‘凰劫’,施展‘阴阳变’时的情景。
  看着那一式霸道无边,蹂躏天地的拳架舒展,庄无道却又不自禁的想到了剑,生出满腔悲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虽是思念亡故情人的词句,他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思起了娘亲死时,自己的悲痛不甘,想起了吴京道馆中,沈林的洋洋得意,自己却只能是愤恨无奈,一时间竟是感同身受。
  只觉这句词,简直就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底。
  孤寂,悲伤,恼恨,种种情绪交杂,最后只剩下了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一刹那,一股恢宏浩大的剑意,自庄无道意念内油然而生。卷裹着庄无道所有的神念,精血,还有轻云剑透体而来的热流,加上他最近对剑术的感悟,一起冲入这灵窍之内。
  独特的真元循环,在灵窍中瞬间生成,融合着这剑意,形成了一个奇异至极的符文。
  到了此处时,庄无道体内的变故,却依然未曾休止。这道热流继续在胸腹间冲涌延伸,而后竟直指‘大裂石’掌所在那处灵窍。
  竟将两处伪灵窍,强行贯通。里面的真元气流,也彼此间交合缠绕。分隔两处,却能循环一体。
  “这是,连脉通窍?阴阳大悲剑意,怎么可能——”
  云儿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咦,庄无道却根本无瑕去理会。此时的他,已被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感,完全淹没。
  心神之内,似被强行挤入了一座大山,疼痛难受。而体内经络,则全是汹涌如潮,暴走四溢的真元,似火山爆发。浑身骨骼,则在磅礴元力冲击之下,不断的碎裂,又不断的复原。
  庄无道这一刻,却是恨不得自己还身在那让人迷失沉醉的美妙感觉之中,哪怕就此被阿鼻平等王摄了魂魄,也比现在要好。
  好在这过程,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半刻,当庄无道渐渐适应时,体内的痛楚就又逐渐消退。只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庄无道大口的喘息,心有余悸。有云儿帮助,身躯上下都渐次平静,然而意识神念,却一时无法恢复过来,肌肉依旧抽搐不止。
  “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心魔幻力,那十头妖兽怨念反噬祭主。剑主本来只需在吸收魔血后,将十头妖兽的怨魂,在意念中一一斩杀就可炼化。阿鼻平等王却动了手脚,化成心魔幻力,在剑主神识内,以神通演化出色狱世界。这次算是被他摆了一道!”
  庄无道面色苍白,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没从那色狱世界中挣扎出来,会是何等样的下场。
  一身精血元魂,被这位冥主吸噬?又或者为这平等王操控,成为其傀儡血仆,不得自由?
  世人都说魔道诸般法门,都诡异危险,还真是不假。就如这血祭之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不过云儿接下来的话,却又令庄无道不自禁的一喜:“不过阿鼻平等王既以公平自诩,信奉万灵万物平等之道,也不会自毁名声。既然在这三滴魔血中设下了陷阱,那也必定会留下足够的好处补偿,必定远超平常血祭的效果。”
  庄无道内视身躯,意查诸脉,仅仅片刻,就已心中震动:“炼气境七重楼?”
  体内的真元积累,已经超出了血祭之前至少三成。浑身经络,也更宽阔。而肉身骨骼,也都似强化了不少。
  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到了练气境七重楼的层次,甚至接近到了八重楼。
  仅仅一次血祭而已,就提升了两个小境界的修为!
  关键是他虽修为暴增,然而对真元的掌控程度,并不比血祭前差上多少,反而有所强化。
  这就不知到底是那三滴魔血内的异能,还是那阴阳大悲赋的功效。
  “魔道法门,入门时的进境一般都远超正道修士。而血祭引魔之术,又是其中最快最便捷的一种,只需能寻一个足够大方的魔主,祭品又丰厚足够。一步登天,都有可能。我就曾听说过,有人在长辈持下,一举献祭万名金丹修士,一步踏入元神境的。自然其中凶险,也是诸法之最!”
  庄无道没去理会剑灵,最在意的其实还是灵窍,与那式新的玄术神通。
  之前就已模糊感觉,自己灵窍已开,神通也顺利聚结,就是不知详情如何。
  当庄无道的意念聚丝,往那边探查过去,却顿时讶然睁目。
  “怎会?”
  确实是他预想中的‘拔剑术’,却另有一股恢宏剑意,直冲入到了心神之间。
  莫名的,就使他差点悲怆掉泪。
  这也还罢了,最使人惊奇的,是那两个伪灵窍内,赫然多出了一个被强行打通的‘桥梁’。两处灵窍内的真元灵种,既彼此独立,又相互交缠。
  “这是剑意!剑主的运气,我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你这是机缘巧合,将一丝阴阳大悲剑意,融入到这式拔剑术中。”
  云儿声音异样,为庄无道解着惑:“至于这两处连通的灵窍,也就是所谓的‘连脉通窍’之法。我也不知,剑主是到底如何办到。然而从此以后,这两门玄术神通,却可结合一体,同时施展!”
  庄无道怔了一怔,阴阳大悲剑意?
  是因自己,无意识的读出那句‘不思量,自难话’时的感悟么?
  那么这连脉通窍?又是怎么回事?
  他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完成连脉通窍的过程,也同样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
  可既然剑灵那里,本就掌握着高明‘连脉通窍’之术,那也就无需对次的机缘巧合,刻意求解。
  “那我这门拔剑术,到底是何等层次的玄术神通?”
  “既然融入了阴阳大悲剑意,又岂同寻常?这式拔剑术,乃是三品超凡!”
  就在庄无道稍稍失望时,云儿又增了一句:“位阶还在剑主本命神通‘牛魔乱舞’之上,若剑意加持,则可抗衡二品神通。”
  庄无道‘嘶’了一声,在练气境界,三品超凡级的玄术神通,极其少见,然而也不是没有。可这伪玄术,品阶更凌驾于三品超凡级的本命神通之上,基本是绝迹。随后又问道:“那么若与大裂石一起使用,又是什么品阶?”
  “剑力激增,以‘拔剑术’附加大裂石之力,以阴阳大悲剑意加持。这门玄术,当是二品圣灵!练气境界,绝无仅有!”
  庄无道一阵呆滞,而便连剑灵云儿自己,也不曾察觉自己言语中那激荡起伏之意。
  而此时在轻云剑内,一个庄无道绝不曾发觉过的小小空间内,一位宫装少女,也正茫然而立。
  清丽脱俗的俏脸上,此时全是楞怔之色。
  “他怎会想到,以‘天地阴阳大悲赋’来炼化?练气境界的神通,又怎会融入阴阳大悲剑意?难道说,这就是天生战魂?天下间十大战体,十大魂身——”
  良久之后,少女悠悠一叹,目望向某处。正是庄无道体内,新开辟出来的那处伪灵窍。
  庄无道不曾察觉,少女却能看得清楚,自己一部分本源之力,已经融入到了庄无道的精血灵窍之内。
  不是来自于轻云剑,而是来自于她——
  “生死相系么?再不能摆脱。也不知对他对我,到底是福是祸。”
  少女默然又看向自己的双手,眼神更是迷茫痛苦。
  “我到底是谁?真是轻云剑灵?为何会有许多事,想不起来?为何那些情景,会如此真实?”
  ……
  庄无道也没为自己的‘拔剑术’与‘连脉通窍’惊怔太久,片刻之后就已镇压住了心绪。
  对于二品圣灵级的玄术神通,其实没什么概念。比之三品超凡,到底强多少,又强在哪里,都需得施展过一两次之后,才能知晓,那时再错愕震惊不迟。
  此时这洞府之内,已是一片狼藉,庄无道开始收拾手尾。首先以石明精焰,把那十头干枯兽尸全数石化,还有地上的血迹与破碎的蕴元石粉,而后击成粉尘。
  又召来了千只星火神碟,将洞穴中参与的冥力魔气,都全数净化,不留半分血祭的痕迹。
  只是当庄无道施展真元时,却发现那本来土黄色的气元内,却夹杂着些许黑色。


第一百零九章 再回越城
  那些黑气,就仿佛是从河底挖出的黑泥在翻滚,污浊不堪。仔细分辨,更可见其中夹含着些许血光。
  庄无道也眉头深皱,眼现忧愁之色。
  “轻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情景,任何人看了,都会知晓他使用了魔道法门。他还怎么拜入离尘宗?
  一刹那,庄无道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心内也没怎么焦躁,剑灵明知如此,却仍指点他行血祭之术,想来也是有解决之法。
  这次却是他自己太操切,事前没询问清楚。
  “魔气染化,是阿鼻平等王在三滴魔血中的遗留。血祭之术得来的修为,本就杂质甚多,又夹含这些妖兽临死前的念头怨恨。剑主如今的天地阴阳大悲赋第一诀,已经完成近半。日日以音诀洗练,大约两个多月就可炼化。”
  明显知晓庄无道意不在此,云儿的语气顿了一顿:“至于现在,剑主不是修了一门敛息术?”
  “敛息术?”
  庄无道挑了挑眉,只觉是荒唐。
  敛息术,最多能助他收敛真元罡气,隐藏自身修为境界。又怎可能掩藏得住,自己这真元中的残余魔气?
  然而下一瞬,就有几句灵诀,印入到了他心念间。残缺不全,无头无尾。
  庄无道却心中微动,将这几句口诀,嵌入到了敛息术中施展。而后就见那真元内的黑气血雾,果然渐渐消失,不见了踪影。
  却不是遮掩了起来,而是收入到了体内某处聚结。
  “这是阴阳二化分息法,将体内元气阴阳分化,可分离魔气血煞。只需藏在体中窍穴,配合敛息术,就不惧他人查知。不过剑主日后,却需在这门敛息术上,下些功夫。”
  云儿的语气郑重其事道:“这次是阿鼻平等王留下的魔血较为纯净,已无限接近天地元灵,所以才能轻易遮掩,日后就没这么容易——”
  庄无道又试着施展了几次拳法,发觉自己若不用‘阴阳二化分息法’,浑身真元,可相当于练气七重楼。
  而使用敛息术之后,修为却被大幅限制,只有相当于练气境六重楼的境界。
  不过也无妨,自己的修为,到底还是大幅度提升了,肉身也强化了不少。六,七这两重楼境界间的差距,其实也不是太大。
  何况借助天地阴阳大悲赋,只需两个月,自己就可纯化真元。比之按部就班的修行,不知快了多少。
  怪不得许多人,明知魔道功法有各种缺陷凶险,依然是趋之若鹜。每年踏入魔道的修士,比之那些正道大派收下的弟子还要多上许多。
  “接近天地元灵?那么这些魔血,对你可有用?”
  “有倒是有,不过使用后隐患极大。甚至这轻云剑,都可能为那为冥主所夺,还是不用为妙。剑虽有灵,却非天地自然而生,比不得剑主。”
  “原来如此!”
  庄无道听出云儿语气是平淡,其实却再坚定不过,也就付诸一笑。
  洞府之内,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庄无道稍稍适应了一番,这暴增的修为。感觉无甚大碍之后,才将那祭坛取回。这东西经历一次血祭之后,愈发的阴森诡异,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血光。尤其是那神像,仿佛是活物一般。
  然而当两片扇叶合拢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出来,没半点邪祟。依然是那面‘磁元灵盾’,土黄色灵光笼罩,盾面光滑,辉煌耀眼。只较之血祭之前,稍稍有了些变化。
  “似乎品质提升了些许,不对,这是十重法禁!也是因血祭之术?”
  这次无需提点,庄无道就已知这面磁元灵盾品质的提升,是那位阿鼻平等王的回馈之一。
  至于这法禁的增加,却应是剑灵预先布置的手段。
  不能不惊叹,这件磁元灵盾的奇妙。闭合之后,就是再纯正不过的灵器,而一旦打开,却又是货真价实的魔具。他见识有限,也不知云儿是到底怎么炼制出来,里面的阵纹,也完全不懂。
  庄无道之前虽在夏侯家敲诈了数万金票,然而为准备这次血祭,却又再次挥霍一空,依然是没有乾坤镯之类的法器。
  只能用自己的自制的一个布套,将半人高的磁元灵盾套住,与轻云剑一起,背在了自己身后。略有些沉赘,却也等于在背后,多了一层防护。
  庄无道的面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取出了一枚千里遁影符。
  万事俱备,就不知到此时回越城,是否还来得及?
  之前刻意压制下的焦躁、不安,瞬时如打开的阀门,汹涌而上。
  ……
  吴京距离越城大约两千三百里地,而一枚千里遁影符,可在一刻之内,借助万物之影,穿梭千里之距。
  这是二阶下品的灵符,每一枚都价值千两黄金。整个吴京修行界珍藏的数量,也不超出二十张。
  庄无道却毫无心疼之意,只大约两刻钟后,就已经出现在越城之外。也顾不得施展这超远程遁法之后,头晕目眩的后遗症,庄无道紧接着又在野外密林中,急速奔行。
  这是越城附近,最危险的地带。好在他修为大幅提升,如今只放出些许气息,就可令那入阶妖兽,远远避开。一路之上,倒未遇什么凶险。
  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在日落月升之时,庄无道就再次看到越城的城墙。
  几乎是以横冲直撞的方式,庄无道直奔城北。然而当抵达剑衣堂的堂口大院时,却只见此处门口,是门庭冷清,一人也无。
  而踏入院门之后,里面也同样是人去楼空,整个庭院,只听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响,寂静的可怕。
  庄无道一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寒意直入骨髓。
  好快!真的好快!那沈林,这就已对剑衣堂动手?
  自己除了血祭之外,没浪费哪怕半点时间。却依然还是晚到了一步——
  “这里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所有门窗家具,几乎完好无损。那些巨弩,也撤走了!”
  云儿在他心念之内,小声提醒着。庄无道也立时心神一振,醒悟过来。
  确实,哪怕是沈林与那几个练气境后期的修士一起出手。在这高达两百多人的剑衣堂,也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而那些院墙上的八牛与十牛巨弩,大多都是从北堂家借来。对沈林等人无用,其他人也未必有胆量移走。
  然而眼前情形,依旧是使人悬心。
  迈入正殿,这聚义厅内依然是空空落落。然而两旁的檀木椅,依旧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就只殿内正中央处,那太师椅旁的茶几上,摆着一张信笺。
  ‘沈烈少主亲启——’
  庄无道瞳孔一缩,擒龙劲一个招手,就将此物取在了手中。打开之后,只大略看了一眼,脸色就已苍白如纸。
  ‘沈林斗胆,擅作主张,已将少主好友至交,请至城外溪灵谷小住。少主之友,亦我沈家之友,沈林绝不慢待。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后面的字迹,却是没心思继续看下去。庄无道一个握拳,手中的信笺,已经撕成了粉碎!
  哪怕他一向自诩冷静自持,此时也不免身躯发抖,怒念戾气直冲脑仁。
  再思及半日之前,吴京道馆内,沈林的得意张狂,自己的绝望无助,愈发的难以控遏,双目赤红一片。
  自他懂事以来,这十年之中,从无有一人能似沈林这般,使他杀意如此之盛!
  却也并不后悔自己,晚到一步。不经这次血祭阿鼻平等,自己即便回来,怕也是无能为力。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好一个绝不慢待!好一个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庄无道是放声大笑,震荡屋宇,使屋顶横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咦:“无道,你怎回来了?”
  声音熟悉之至,庄无道愣了愣,笑声骤止,不敢置信的回过了头。然而就见秦锋,穿着一身夜行衣,好生生的站在了身后。
  “秦锋?你怎没事?王五马原他们,都到哪去了?”
  看秦锋上下,确实是毫发无伤。只打扮古怪了些,身上的夜行衣,也似乎是件灵器,可遮掩气机。
  “我自然没事!”
  秦锋皱起了眉头,旋即有隐有所悟:“是沈林那老狗寻来了?果然如此!”
  转而就轻笑出声:“兄弟们应该都没事,都已到了千里之外,谁都难寻到,城里就我一人留下。送你上那艘飞舟的时候就觉不对。又猜沈林那家伙既然到了,就定没好事。他若不能阻你入离尘宗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多半要拿我们这些人出气要挟。古月家那边,最好也是防着一手。在你走后,我就暂时散了剑衣堂。不过到夜间又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又眼含异色的看着庄无道:“看你的情形,难道是被离尘宗赶了出来?不对,若真如此,无道也不会这么急着赶回。以你的性情,若被离尘宗逐出,多半要被沈林那家伙逼得自我了断。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林寒已经坐船赶去了吴京,就怕你一时想不开,做出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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