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何方宝贝


  晨曦坠落,安伯尘回转神仙府。
  他一只脚刚踏入桃源村,原本凝滞的画面便动了起来,万物不再定格,按照九辰君的记忆继续进行着。
  九辰君在中央山脉的长老席上非但拒不认错,且还出言顶撞,族长一怒之下将他囚禁于山中,却是打着磨砺九辰君性子的念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九辰君依旧如故,想让他改变性子何等困难?
  “见过居士。”
  耳边传来甜腻的声音,安伯尘知是水神君来了,颔首问道:“可曾找到天宫?”
  “居士见谅。我和风神君几乎把桃源翻遍了,都没找到居士所说的天宫。”
  “难不成天宫不在桃源中?”
  安伯尘喃喃低语,面露疑惑,少时收敛神色,屏退水神君。
  天宫虽要得,可也得等到南荒之行结束后。
  如今南荒乱局再起,关键却在于那个宝贝,没搞清那宝贝的原委始末前,安伯尘和司马槿只能作壁上观。今次回转神仙府,安伯尘只为打探那宝贝而来。
  中央山脉,扶摇七重,九辰君被囚禁已有大半月。大半月中,他日日对壁观,时而用手指在墙角刻画着什么,倒也自得其乐。
  今日一早密室的门却开了。
  出现在密室外的是九辰君的未婚妻,那个月氏风部的女子。
  “王滨,你还好吗?”
  女子怔怔地看着一身单衣,发髻凌乱的九辰君,脸上浮起心疼之色。
  九辰君自顾自的画着画,并没理会月氏女子。
  “今次前来看你,我把全部的令牌都用光了。”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九辰君的表情。
  听到这话,九辰君终于停下手中的画,背对他的未婚妻不知在想什么。
  “就算用光令牌你也绝不可能到此。村里发生了何事?”九辰君问道。
  听得九辰君冷漠的声音,女子打了个冷颤,眼角瞟向身后,也不知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知道了。那些怪物又来了,村里的长老执事们都去迎敌,这才让你蒙混上来。”
  转过身,九辰君盯向面色苍白的女子,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也就是说,如今我想走,再没人能拦住我。”
  话音落下,九辰君大步迈出密室,阳光将他身后的阴霾驱散,也将月氏女子笼罩其中。
  “带我一起走。”
  闻言,九辰君一愣,错愕的看向女子,随后点头:“也好。不过出了桃源,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那一日九辰君大败留守桃源的一众高手,带着月轻羽出了水帘洞,脚踩扁舟施施然逆流而上,两岸桃源相映红,殊不知,这是九辰君和那个毅然随他反出桃源的女子最后一次见到桃源的桃花。
  “世外有桃源,老少俱清寡。桃源种桃树,一树一子弟……”
  安伯尘行于岸边,哼着桃源的歌谣,再看向并肩而立的那对男女,不由心生感触。
  “看来第一王风和月青青他们的私奔也是有先例的,百年前九辰君带着月轻羽反出桃源,却不想百年后旧事重演,依旧是第一氏和月氏的后人。”
  第一王滨带着月轻羽来到大匡,他恶桃源,心念九轮秘术,遂改名换姓,自称九辰君。他和月轻羽的关系则有些奇怪,两人虽在一起,可和月轻羽的无微不至不同,九辰君对于月轻羽很冷淡,大多数时自顾自的修炼,并不怎么理会月轻羽。
  直到他们来到齐国,遇上了那人。
  那是个会变戏法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眉目淡然。除了会变戏法外,他还好品茶,精通音律,机缘巧合下结识九辰君和月轻羽,却因兴味相投,从此相交莫逆。
  彼时的九辰君还不知道易先生的真实身份,也没发现随着他们和易先生相识渐久,月轻羽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每每触上易先生的目光,总会低下头,下意识的移向别处。
  九辰君迷迷糊糊,在一旁观戏的安伯尘却看得清楚。
  无论放在哪月轻羽都是那种惹人回眸的美女,兼之出身桃源,她的身上有一股大匡女子没有的特殊气质,除了九辰君外应当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相比锋芒毕露的九辰君,易先生虽貌不惊人,却多出几分诙谐和温润,若只有几天倒也罢了,可相处时日一长,甚少有女子不被他打动。
  又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孽缘,九辰君、易先生还是月轻羽都没能在一开始就意识到,等那件事发生后,难免兵戎相见。
  西江边,九辰君冷眼盯着易先生,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既然是长老们命你来捉拿我,你又何必鬼鬼祟祟的假装相识,毫无男儿气概!你若欲捉拿我,手下见真章好了!”
  易先生不恼也不怒,目光透过九辰君,落向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稍纵即逝:“首先你说错了,不是你桃源长老命我前来,而是请我。其次,我之所以不明说,是想给你一次机会。”
  “哈哈哈……”九辰君脸上浮起恨意,怒极反笑道:“好一个虚伪之人。你何不明说,你假装和我厮混,是为了她!”
  那个“她”字落下,月轻羽打了个哆嗦,却又低着头,不言不语。
  “你说的倒也不算错。”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易先生点头,笑盈盈道:“她一心迁就你,为了你背叛桃源,你却如此冷落,负她一片心意,别说是我,换作任何一个人也看不过眼。”
  顿了顿,易先生嘴角浮起一抹讥讽:“我所说的这些,你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你待她如此,她却未尝抱怨过半句,对你的心意连瞎子都能看出,若非怕她伤心,我早便将你擒杀。”
  月轻羽惊愕的看向易先生,美目中似有什么在滚动着,短短片刻后,这一瞥就被九辰君挡住。
  移身站在月轻羽前,九辰君忽然一笑:“那好。我从此以后便对轻羽视如我妻,百般疼爱。这么一来,你还有何话可说?”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包括安伯尘在内,同是一脸惊讶。
  细细看向将月轻羽反手搂进怀中的九辰君,安伯尘恍然,他并非突然间对月轻羽起意,而是不想输给易先生,方才有此举动。此时此刻在九辰君心中,月轻羽就和桃源中的令牌一样,势在必得。
  “又何必如此呢?”憋了许久,安伯尘终于忍不住摇头一叹道。
  “她早就和我定亲,既是我妻,何错之有?”九辰君道。
  “可你在离开桃源之前已和她说过,桃源里的婚事再不作数。”安伯尘沉吟道。
  “是不作数。所以不用等到两年后,从现在开始,她便是我妻。”九辰君一如既往的蛮横无理,如此男人虽也惹女人心动,可恋上他却是一件无比孤独的事。
  安伯尘没再多言,他退出两步,看着九辰君怀搂月轻羽遁去。
  在两人即将消失在西江密林时,月轻羽突然抬起头,遥望易先生,目光复杂,有不舍,有无力,还有愧疚。
  一声长叹,易先生摇头苦笑,静立片刻随后甩开大步向前奔去。
  “就是从这时起,易先生下定决心开始追杀九辰君了吗?”安伯尘喃喃道,也不停顿,大步迈出紧随易先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九辰君果然对月轻羽很好,那时的他还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不曾想他这边热起来,月轻羽那却冷了下去,时常茶饭不思,一个人发着呆,只有被神出鬼没的易先生追上时,眼中才会焕发光彩。
  得到了月轻羽的身子,得到了她的一切,却得不到她的心,这番打击对九辰君而言不可谓不大。
  瞻前顾后,心绪难平,面对易先生层出不穷的古怪手段时,九辰君渐落下风,直到那一日几乎被逼上绝路,月轻羽终于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看向对峙于东海悬崖边的那两人,以及面色惨白无比虚弱的月轻羽,直到这时安伯尘也没能搞清她月轻羽究竟中意谁。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一个是从小到大如烙印般深深刻于她心中,一个则让她一想到便能会心一笑的男子,不过也不用继续想下去了。东海边的悬崖上,月轻羽终于没能抵挡住心力交瘁,对自己日复一日的折磨,倒下后便再没起来。
  易先生迎风悲歌,九辰君怔立许久,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早已习惯了月轻羽日复一日的陪伴身侧,一朝离别,他竟有些懵了。
  把月轻羽海葬后,两人又开始了逃亡和追杀。
  这一回易先生是动了真怒,而九辰君的心渐渐冷凝如冰,一腔热血深埋心底,人也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再后来,九辰君到了南荒。
  “好戏要开始了。”
  缓步走上东山,安伯尘望向那个坐在老巫宗对首,虚心问道的少年,满脸的期待。


第324章!
  和安伯尘想象中不同,老巫宗神态和善,普通荒人的相貌,丑陋之中却有一副仙风道骨。他并没因为九辰君是外乡人而不予待见,相反的,见到九辰君博学广识、勤奋好学,大为中意,相识第五天后,便有意将巫宗之位相托。
  与中土大匡林林总总的流派不同,南荒巫庙似乎更讲究缘分,否则也不会把执掌南荒千万子民的大权拱手托付给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外乡人。用老巫宗的话来讲,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命运如此何须违?
  南荒以蛊术闻名,安伯尘本以为老巫宗最精通的也是蛊术,却不料他耗费一生心血所钻研的却是宿命。
  “命运者,虚无缥缈,吾师缘何会倾心此等虚妄之谈?”
  巫庙大殿,一地月华,九辰君布衣涤尘,正襟危坐。
  在他对首老巫宗也是盘膝坐地,笑着看向九辰君,苍老却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彩。
  安伯尘本想加快时间进度,可听到九辰君有此一问,不由联想起生平种种,一时心动遂也盘起腿坐于两人侧席,默默听着。
  “你若不敬天,不尊道,自然觉得你之命运不属天地,只掌于你自己手中。实则不然,天地造化早有定数,就如同周天繁星,五运六气,虽然浩瀚无穷,难以捉摸,可无不是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乃至万万纪元后,始无变化。”
  “始无变化?”
  九辰君喃喃自语。
  “始无变化……”安伯尘低声咀嚼着,不由想起了他尚未形成雏形的周天大道。
  “吾师的意思是,天地万物看似都在变,实则都被限制于一个早已束缚死的范畴内,变到后来,始无变化,亦如人之宿命?”
  抬起头,九辰君看向老巫宗道。
  “正是。”老巫宗对于九辰君的领悟能力很是满意,笑而颔首,却没发觉九辰君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
  如九辰君者怎会相信宿命在于天地,而不掌握于己手?
  安伯尘笑着摇了摇头。
  老巫宗讲的虽有道理,话语间也有劝诫九辰君的意味,可九辰君天性桀骜,只信自己的双手,宿命之说在他眼中再荒谬不过,又怎会轻信?不过,老巫宗这番说教倒也没有浪费。
  万物常变,变到后来始无变化,亦如九辰君所创的弹指布局术。
  “也算得上举一反三了,只是不知老巫宗泉下有知会是怎样一番心情。”
  安伯尘淡淡说着,轻扬衣袖,加快时间进度。
  几日里老巫宗和九辰君所讲的无外乎宿命,其间也有传授蛊术和巫偶术,用老巫宗的话来说这些都是旁门左道,谋世手段,非入道养命之法。
  “既知命运本天定,又何必养命?”九辰君反诘。
  闻言,老巫宗许久无言,似被九辰君问到了。
  “是啊,倘若命运本天定,又何须养之。”安伯尘冷笑着打量向老巫宗,自言自语着。
  同九辰君一样,安伯尘也不信老巫宗的命运无变之说。他还记得昔日在地府,城隍言他为无命根之人,只因他已踏足修行之路。且在琉京之局中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命运反手相夺,从此以后无论是百战百败还是闯关夺镇,安伯尘都未尝将命运拱手相让过。
  都是历经辛苦和磨难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谁还会相信命运由天不由己?
  老巫宗谈吐清雅颇有仙风道骨,所授道意也不俗,可无论九辰君还是安伯尘都不信宿命,所以打从老巫宗开始讲起时,就已注定他是徒劳。
  “只有历经劫难生死者,才知道何为养命,如何养命。”
  许久,老巫宗抬起头笑着说,眸瞳澄澈,可落在此时的安伯尘眼中却像极一个老巫棍。
  “怕是连你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摇头一笑,安伯尘低声道。
  和安伯尘一样,九辰君满心疑惑,却因尊敬老巫宗并没表现得那么明显。
  “也罢,为师时日无多,总有许多事需要你知道。”看向九辰君,老巫宗莫名一笑:“其实,我一开始同你一样,也不相信宿命之说。直到不得已当上巫宗,参了百多年上古谶诗后,终于发现,天命难违。”
  皱了皱眉,九辰君沉吟着道:“吾师的意思是,您羽化后,由我继任巫宗?”
  “自然。你可是不愿意?”
  “徒儿本非南荒之人,又不信荒神,如何能担此等重任?”九辰君摇头。
  “哈哈哈……荒神?别说你不信了,连我都不信。”
  听得老巫宗的笑声,九辰君和安伯尘同时愕然。
  “不过。”笑声戛然而止,老巫宗凝视着九辰君:“这是宿命。从你踏足巫庙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南荒下一任巫宗便是你。”
  嘴角浮起一抹嘲笑,九辰君摇了摇头,目光渐渐变冷。
  他敬重巫宗是因其收留传道之恩,倘若老巫宗硬是勉强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九辰君自然不会再记挂那些无足轻重的恩情。
  站起身,九辰君朝向老巫宗拱手一拜正欲离去,就听老巫宗开口道。
  “你不愿意,为师也不勉强。为师元寿无几,不妨稍留几日,待你蛊术大成再出庙,如此方可从容应对大敌。”
  说话间,九辰君已走出五步。
  看向脚步停滞的九辰君,安伯尘轻声叹息,他知道最后的结局,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九辰君的命运便这么定下了?”
  没等安伯尘继续想下去,老巫宗看向转过身来的九辰君,忽而一笑:“在这座巫庙中藏着一个天大秘密,我推敲百年只参悟出一点皮毛,你资质远胜我千百倍,何不去查探一番?或许,这里会有你想要的东西也说不定。”
  九辰君沉默。
  安伯尘心知他是对老巫宗生出戒心。
  “我若心怀不轨早动手了,何必等到大限将至?为师所愿,只想你知道那些。世上有知之者,却多庸碌,明知大祸将临却不作为,一心盼着好运,以为有前人荫庇便能高枕无忧。”
  老巫宗说着,深深看了眼九辰君,再然后闭上双眼假寐起来。
  九辰君返出桃源,月轻羽也已死去,他算是无牵无挂,被老巫宗一番说辞引发了好奇心,遂留了下来。
  恰逢午夜,九辰君合目而眠,黄粱一梦神游出窍,游走巫庙,却是探查起了老巫宗所说的天大秘密。
  然而,和桃源时神游天宫不同,这一回安伯尘并没能够随同九辰君一起神游。
  身体微颤,安伯尘倒退两步,惊讶的望向四周庙璧。
  “怪了,这仍是在九辰君的梦里,为何无法随行?”
  面露疑色,安伯尘喃喃自语。
  又看了眼睛宛如巨钟的庙厅,安伯尘缓缓点头:“莫非因为这里曾是上古法宝的缘故,有禁制加其身,所以我只能跟着九辰君来此,却无法随他一同神游其中。”
  也不多想,安伯尘盘膝坐地,推进时间悄然等待着。
  弹指天已发亮,一旁的九辰君猛地震身,整个人竟蹦弹起来,从未有过的惊诧。
  晨曦垂落于他的面颊,这一刻竟变得凄白,仿佛做完一场噩梦犹惊魂未定。
  “可有所得?”
  老巫宗淡淡一笑,开口道。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虚弱,似乎真如他先前所说一般,大限将至。
  “百年后,仙神降临,重夺天庭……”
  九辰君喘着粗气,说话间,瞳孔仍蜷缩着,声音僵硬而麻木。
  “上古大贤所留的那几句谶诗,可曾见到。”
  “那四句?”
  “是啊,四句谶诗每一句都和百年后的仙临息息相关。我推敲了这么多年,只推敲出你一人,剩下的只能交给你去摸索了。”顿了顿,老巫宗疲惫的抬起手,似想指向穹顶,终究无力举起:“说来也好笑。那四句谶诗本是上古大贤无聊时推衍所得,纯属消磨时间之举,可若无他彼时一算,吾等又怎会知晓未来的命运?”
  “知晓这所谓的命运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晨风中传来一阵不夹杂丝毫感情的声音,灰蒙蒙的厅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灰布衣的中年人。
  “对你们这些史传者来说,命运向来是最有趣的玩物……易先生,久违了。”勉强抬起耷拉的眼皮,老巫宗复杂的说道。
  “吾师……你认识他?”九辰君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易先生,又因探得那个秘密,遂惊疑不定的看向老巫宗。
  老巫宗苦笑着,没有说话,枯败的眸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九辰君大惊,刚想遁走,却发现脚已无法移开原地半步。
  “这便是宿命。”
  说完最后一句话,老巫宗垂下头,闭合双眼,随着晨曦穿过云霾射来,他的身体渐渐融化,就仿佛冰雪遇上阳光,转眼消失不见。
  “佛家称坐化,道家称羽化,却不知道这巫家称什么。”
  安伯尘呢喃着,并没再往下看去。
  接下来便是易先生重创九辰君,并将他囚禁于此,一切都与九辰君此前所言并无太大区别。
  推进时间,安伯尘看到了九辰君如何借助巫宗之名恢复魂体,他一边破解着四句谶诗,一边自创弹指布局之术,一边施展弹指布局之术,不眠不歇不吃不喝将时间利用到了极致。当然,他的肉身渐腐,他想吃喝歇息也无力为之。
  “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除了这一句外,另外三句又是什么?”
  走到九辰君身旁,安伯尘好奇的问道。
  在南荒的故事里并没出现过什么宝贝,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宝贝和谶诗有关。
  “命运既已注定,知道与否又有什么要紧的?”九辰君淡淡的说道。
  “哦?老巫宗的那一套说法,你信了?”安伯尘奇道。
  “不信又能如何?”九辰君语气淡漠,可淡漠中却参杂着一丝甚难觉察的愠怒:“这便是我的命运,与老巫宗所说毫无差别,我再挣扎再努力,亦难逃天数。就比如谶诗中所记载的那些人,赵玄旭,吕风起,典魁,张布施,任天命……还有。”
  一口气说完十几个名字后,九辰君缓缓抬起头,他背对着龛牌,好整以暇的看着安伯尘。
  “还有你,安伯尘。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既然注定了结果,那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话音落下,安伯尘身躯剧震,不可思议的看向九辰君,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哈哈哈……你怎么也没想到,我早已醒了。我夺你肉身作茧自缚,你观我记忆何尝不也是自讨苦吃?命运既定,你还有何斗志?”
  大笑着,九辰君抽身而退,他每退一步,巫庙的景象就残破一分。
  不单是巫庙,整个南荒、大匡以及桃源都因九辰君的清醒而变得支离破碎。
  遥望渐行渐远的九辰君,安伯尘面色微微发白。
  九辰夺舍安伯尘无力反抗,却趁机将他困在神仙府。而安伯尘强探九辰君的记忆,九辰君就算清醒也无力阻止,却顺水推舟让安伯尘看到最后的结局,以所谓的宿命来乱安伯尘的道心,借此挣脱出安伯尘的掌控。
  可惜安伯尘只差一步便能功成。
  “轰!”
  安伯尘精心营造出的三片“戏台”尽数坍塌,九辰君也已飞出那座星陨,向上飞去。
  “居士!”
  风水火三君齐齐飞来,却被安伯尘止住。
  抬头遥望九辰君,安伯尘朗声问道:“你欲出我神仙府?”
  “此处不当留。”九辰君望了眼安伯尘,冷笑道:“若非你贪图那些秘密,或许我也无法脱离此处,可惜了……不过你放心,我和你,定还有相见之日。”
  低下头,安伯尘笑了笑,一脚踩空,坠下星陨。
  ……
  天云高渺,司马槿盘坐飞龙驾,只见安伯尘双目遽睁,瞳孔扩大,内中飞出晶晶点点。
  口中念念有词,早有准备的司马槿飞快的祭出金刚符,那片“晶晶点点”直扑她面门而来,却仿佛碰上了铜墙铁壁,被弹向一旁,转眼向远处飞去。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恢复自如,看向司马槿,相视一笑。


第325章!
  琉京的夏天固然热,好在有旧唐古道旁的那口大水池。冰雕十里起于寒冬,烟波浩淼盛于春秋,夏日里能带来的自然是丝丝清凉。
  望君湖虽望君,却也给琉京的老少爷们带来了不少实惠好处。除了四季之宜外,自然少不了望君湖畔的风花雪月,也是那最负盛名的一样。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除了暂时没有波及到江南的战火外,若说还有什么能满足琉京老少们的新鲜趣味,就数那座新开张的青楼了。
  江南人鼓吹风流,风流并非耍流氓,更讲一个格调品味。按理说,青楼花坊等等只能设在龙泉坊烟花巷中,那里藏污纳垢,三教九流皆可入,对于想要换换口味的达官贵人贵胄子弟来说也不失一个好去处,只不过需得乔装打扮才使得。至于旧唐古道和望君湖一带,虽也不失风流,可风流的都是层出不穷的画舫戏院,真正意义上的卖艺不卖身。当然了,若看中哪个戏子娈生,想要狎玩一阵大可找东主私下商议,出个好价钱便能皆大欢喜。
  凤临阁的出现却将好端端的规矩打破。
  堂堂望君湖边,竟出现了一座青楼,光天化日下百花争妍,莺莺燕燕招揽生意,不消几日便遭来一顿口诛笔伐,动静之大俨然闹到了朝堂上。令所有人都感觉奇怪的是,长公主殿下竟视若罔闻,任凭那座青楼继续矗立在冠冕堂皇的旧唐古道上,于是乎大家都纷纷猜测起来,有人说那座青楼有王室背景,还有人说是国库用度紧张此乃殿下的生财手段……争议再多也改变不了凤临阁生意一日比一日火爆的事实,道貌岸然的老夫子们吹胡子瞪眼,而世家子们早已不安分了。
  谁也不知道青楼里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是从何处来,一个比一个生得美貌妖艳,只消一个就把龙泉坊里所有的花魁都比了下去,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子般,令人喉咙口喷火,垂涎欲滴。除了阁里的姑娘外,还有一个稀罕便是凤临阁掌柜,那个终日一身男装气质儒雅的上官小姐。有“高人”言上官小姐尚是处子,此事一经传开立马掀起轩然大波。神秘青楼里的神秘女掌柜竟是处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噱头了?这不,开张不过十来天,凤临阁便已成为旧唐古道乃至望君湖一带最红火的地儿了。
  凤临阁斜对面的一座酒楼生意也算好,虽不及凤临阁十一,却因近水楼台而远胜别家酒楼。
  酒楼三层的包厢里,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头戴小方巾,一个脚穿灰布鞋。
  对于终日顶在脑袋上的那块布无华很不以为然,可不喜欢也无法,一来穿布鞋的整日盯着,二来,无华自己也知道摘下那片布会有怎样的后果,至少他还承担不起那等后果,即便如今的他修为已突破天品。
  “那个家伙……好生不负责任!”
  囫囵一口酒水下肚,无华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酒壶摇晃,酒水四溅。
  “先别动怒。等逮到他后,再大卸八块也不迟。”
  张布施面无表情的说道,目光从对面的凤临阁中收回,落向无华,眼里闪过一丝惆怅。
  他已回不了中都,而无华一时半会也无法回倾天寺,自从一个多月前在关南荒道与安伯尘辞别后,两人便过起了四处流浪的日子。这一切自然都归罪于安伯尘,偏偏等无华醒来后张布施外出打听,却听到安伯尘和司马槿双双被妖怪吞食的消息。换做别人或许也就信了,可深知安伯尘“狡猾”的张布施和无华又岂会信以为真?两人既为安伯尘的幸免于难而感到庆幸,又对他的不辞而别感到愤慨,正如无华所说,安伯尘这一手金蝉脱壳对他们哥俩来说是何等的不负责。
  “穿布鞋的,你说这座青楼真会和他有关?”
  深吸口气,无华平复心情皱眉问道。
  “琉京是他的老巢,他十有八九藏在琉京一带,而他所到之处总会发生怪事,眼下最怪的事便是这座凤临阁。即便他不是幕后之人也脱不了关系。”张布施一语中的,听得无华连连点头。
  “那还等什么,去把女掌柜抓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无华说着,刚站起身就被张布施按住。
  “稍安勿躁。”打量着楼阁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张布施沉吟道:“无花,你就没发现那些女子都很特别吗?”
  无华一愣,使劲瞅向阁台前的粉头们,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有什么异常,心里一急手已向头上的方巾抓去。
  “啪!”
  张布施眼疾手快一把打掉无华的手,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那些女子看似都是活人,却徒有其形而无精神,若我猜得没错,这些都是假人,也只有天品修士才能看出。”
  察觉到张布施最后一声“天品修士”中藏着的戏谑,无华英俊的脸蛋上浮起浓浓的苦涩,转而变成愤怒,扬起拳头囔囔道:“都怪那家伙,若非为了他我又岂会落到这等地步!哼,今次若找到他定要他好看,看他羞不羞!”
  无华一口一个“那家伙”,也不再自称小僧,张布施虽已习惯可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一别三年重游琉京,却已是物非人非。
  就在这时,张布施眉头一皱,猛地向斜后方望去。
  只见六七长衫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过旧唐古道,那少年长相稚嫩可抬手投足间不乏雍容气度,独显其家教非凡,只不过从张布施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惴惴不安。少年怀抱一个女娃娃,三四岁的年龄,生得好似瓷人一般依偎在少年耳旁不停的笑。
  “他们是谁?”
  向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无华问道。
  “一个天品,其余随行的也都是地品好手,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余高手藏于四面酒楼中。若我猜得没错,应是当今琉君以及那位忆龙公主了。”张布施道。
  “管事的那个女人就这么放心?”
  “十有八九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张布施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明明想去看琉君,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的落到那位小公主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忆龙公主忽地扬起脸蛋望向张布施,甜甜一笑。
  心头咯噔一下,眉心一阵刺痛,张布施面色陡变。
  “穿布鞋的,你今个儿究竟是怎么了?”
  无华疑惑的看了眼张布施,随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李宣一行,并没发现什么异状。无华看来的瞬间,忆龙公主已收回目光,趴在李宣耳旁笑嘻嘻的说着什么,李宣略一迟疑,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绕过望君湖向另一边走去。
  “你看到没?他们本来是准备去凤临阁,却在半道上改了主意。还有,那个忆龙公主很不一般。”
  张布施说着,目光落向街角处,就见那里站着几个道人,他们似也认出了白龙鱼服的少年琉君,却一个个愁眉苦脸。
  “每一次来琉京,总少不了各种怪事。”收回目光,张布施总结着。
  “有怪事的地方总少不了他。”无华默契的接口道,随后伸了个懒腰:“我如今算是半个瞎子,你说该怎么办就怎办吧。”
  “先去找那几个道人问个明白,然后再行定夺。只不过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准揭开方巾。”
  ……
  巫宗大人离奇失踪,巫庙也被南帝下令封锁,一干虔诚的白衣使者守候在巫庙外,在东山上逶迤匍匐,拜天拜地拜荒神,祈盼着巫宗大人能早日回归。
  只不过,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此时巫庙里还有人在。
  “小安子,你说巫宗丢了你这个千辛万苦准备的肉身,他还有可能去夺谁的肉身?”
  逐一端详着一幅幅壁画,司马槿漫不经心的问道。
  “反正不会是小官。”安伯尘笑了笑:“他夺舍之人定是要有实力夺宝的,不管是谁,都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九辰君只当他又出其不意的阴了安伯尘一把,却不知这是安伯尘和司马槿半宿“从长计议”所得。安伯尘已掌握了九辰君记忆中的秘密,却仍不知那宝贝为何,而圣会迫在眉睫,与其让九辰君魂飞魄散还不如将他放出,按照九辰君他自己原先的计划进行,安伯尘和司马槿则扮演最后的那只黄雀。
  险是险了点,不过只有这样才能堂堂正正的败了九辰君,解除两人心中的阴霾。
  距离圣会还有数日,安伯尘和司马槿也不急着跟踪九辰君,趁此机会偷偷潜入巫庙,寻找此局的关键。
  “小安子,你确定那几首谶诗藏在壁画中?”
  每走过一幅壁画,司马槿都会停住片刻,或是仔细打量,或是元神出窍细细查探,可都毫无所得,而安伯尘那边也是如此。两人一人走半圈,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整座巫庙都走完了,却仍无法寻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对于那四句被九辰君渲染得神乎其神的谶诗,司马槿不信,安伯尘也不以为然。
  万万年后的命运若真在万万年前便被上古仙神算出,如此一来,这一世天下苍生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可两人又不得不找到那四句谶诗。
  九辰君所布的局定和谶诗有关,而那件宝贝也和谶诗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司马槿转过身,目光越过剩余的五条水银槽道落向庙厅上首。


今夕何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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