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神仙斗法,世间惨状
作者:六月观主|发布时间:2024-06-29 04:51:25|字数:28783
暮阳城。
经过一番争斗,整座城池已经残破不堪,房屋倒塌,城墙破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对于许多寻常人而言,这是一场天威,一场无端的天灾。
许多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中,许多人在斗法余波之中,被打成了粉碎,这些人中,有未经修行的普通人,有着道行低微的寻常修道人。尽管此前各方已经疏散寻常百姓,但终究还是不能尽数驱走,才有了这般场面。
在座多为真人,造成这般杀孽,共同分担之下,也不是多么难以承受的代价。
如今暮阳城各方争斗,其中最是强大的莫过于守正道门,而这一次守正道门领头之人,乃是鸿烁。鸿烁道人乃是半仙境,世称人仙,在当今仙人不在尘世的时代里,便是世间绝顶。
原本鸿烁身为人仙,习练道祖功法,应是力压各方的。
但也正是因此,他过于强大,受人忌惮,反而众真人在有意无意间,试图联手压制于他。只不过这也并不明显,尤其是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身上,极有可能怀有仙家缘法,因而众人多半的心神,还是系在白势至身上。
白势至身为临东白氏家主,亦是堪称本领滔天,虽说临东白氏比不得守正道门,可却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势力。他抵御着各方高人的道术神通,虽有族中高人暗中相助,但也助不得多少,终究还是依靠着自身的本事。
忽然间,白势至面色微变,脸色阴晴不定。
众人依然把道术神通打来,这位白氏家主心中念头急转,自身在此涉险,不过是用仙家传承,遮掩仙莲一事,原本仙莲送走,一切顺利。可未有想到,凭空杀出了一个无生公子……
这个无生公子,此前也被白家计算在内,甚至也派人盯住了灵溪七镇那边。只是灵溪七镇至今未有动静,而无生公子的气息,一直就在灵溪镇,不曾动过,好似无意掺和此事。可气息在灵溪七镇,人却到了暮阳城北,莫非也是有着与自身相似的一部法门,可以斩出化身来?
白势至眉宇紧皱,如今仙莲已失,他在这里拼命遮掩仙莲一事,反而是帮了无生公子。但若是一切都放开来,那么仙莲一事散开来,那么白家保住这仙莲的希望,便十分渺茫了。
“无生公子得了仙莲,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散人,事后倾我白家之力,不难将之打杀。”
“只不过,就怕守正道门追上了无生公子。并且,这无生公子似乎跟西方佛教有所牵扯,万一借此投了佛门,仙莲岂非落在西方?”
白势至心中犹疑,不知是要继续支撑,还是表明一切,从危险之中脱身出来。
原本这种决断,对他而言,不过一瞬之间,就能明白利弊。可是仙莲至关重要,比他以往经手的任何一桩事情,都更为沉重,竟是犹疑不定。
就在各方争斗之时,天空一声骤响。
“好生热闹。”
天空中现身一人,俯视下方,身着红色长袍,笑道:“把整个暮阳城都打废了,成千上万百姓死于非命,你们倒是好兴致。”
这声音轻闲平淡,没有杀机,也无大喝,这般轻飘飘传来,却让人心头一震。
先秦山海界弟子,今南梁国师,齐新年!
这是一位足以跟守正道门鸿烁真人争锋的人物,也是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大人物。
白势至面色骤变,白家诸人俱是骇然。
守正道门也不免感受到了许多压力。
那些散人都已在争斗中四散分逃,还有一些道行不错的人物,试图浑水摸鱼,但看见又一位道行深不可测的人物前来,心底已是沉到了极致,夺得机缘的希望渺茫到了极致。
只有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方自振声高呼。
“暮阳城乃是南梁境地,本座乃是大梁护国真人,如何任得你们撒野?”
齐新年哈哈笑道:“暮阳城打成这样,也是本座失职,那么就陪你们玩一玩。本座虽然看不上你白家的法门,但也想要夺一夺……”
他降了下来,一指点去。
指点苍生,点苍指!
鸿烁抬头看去,便见一指落下,哼了一声,拂尘一扫。
滚滚风波,又倾塌了一片房屋。
内中侥幸未死的一些百姓,又被掩埋在了下方。
“鸿烁,本座可不是来跟你斗的。”
齐新年说道:“听说你守正道门正字辈首徒正一出山了,他虽是后辈,但天生道体,其修为已经世间登顶,本座想要跟他斗一斗。”
“嘿,你看这暮阳城,无数条人命掩埋下来,男女老幼,无辜之人不知多少,都成了一堆模糊血肉,你们造了如此杀孽,本座要逐个拿你们开刀。现在先找正一……”
他扫了一眼,讶然道:“正一不在?”
鸿烁面色变了一变。
“怪事。”齐新年摸着光洁的下巴,笑着说道:“正一不在,鸿梁不在,另外还有一大批守正道门弟子也不在?本座接到消息,白家此来暗中潜来许多人,怎么人数少了十多个?”
闻言,众人面色剧变。
鸿烁神色阴沉。
白势至脸色难看。
其余修道人,惊疑不定。
少了这么多人,去了哪里?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齐新年笑道:“不错啊,白势至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精于谋算,但现在看来,守正道门也很聪明嘛?”
他扫了一眼,说道:“我这回来是找正一的,正一不在,那么本座不奉陪了。”
说罢,他转身便即离去,化作一阵风,朝着灵溪七镇的方向。
“国师不是说要为百姓讨公道吗?”
就在这时,南梁阵营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齐新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声音遥遥传来,说道:“殇璃,这里造成的杀孽,你来解决就是了……”
鸿烁面色变了变,适才他已经接到了鸿梁的传讯,知晓事情原委,如今他在这里拖住众人,鸿梁跟正一足以应付无生公子,未想又出来了一个齐新年。
鸿烁也非优柔寡断之辈,当即腾空而起。
其余诸人也都是道行较高的人物,心思灵敏,知晓有变,此地既然被鸿烁弃去,可见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机缘,于是跟随了上去。
白势至深吸口气,偏头说道:“你们尽数退走,及早离开南梁,免得被他们截在南梁境内。”
“那家主?”
“以我的道行,保住性命回到临东,不算难事。”
白势至身子腾空,往前飞去。
暮阳城各方四散。
诸位真人前往灵溪镇。
只有一位真人境的人物,留在了这里,便是适才出声质问齐新年的那位,齐新年称之为殇璃。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人身着青衣,身材挺拔,两鬓斑白,略有沧桑,“在高人眼中,普通人……都如蝼蚁一般么?”
他蹲下身子,掀开了一片土墙,下方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应是一老一少。
他隐约看见了一个老人,把孙女护在身下,然后一并被土墙埋在了下方。
恍恍惚惚,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第二百零一章 齐聚灵溪
灵溪。
“公子得手了?”
“不清楚,只不过有里面那位顶替了公子的气息,吸引了各方注意,公子扮作和尚,应该会被人忽略。”
“不过为了保险一些,公子会从这里绕过去,让我等小心谨慎一些。”
“如此最好,先用法宝困住在这里,等侯公子下令。”
几女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
为首的女子,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对于清原那里,似乎还有许多疑虑,但是内里确实还有公子的气息,在外人感应之下,公子也确实还在灵溪镇。她思虑良久,既然不会坏了公子的布置,那便作罢,而且,哪怕真是发现异常,又能如何?
“公子将要归来,一切按公子原来的布置,莫要乱了阵脚。”
“公子来了。”
就在这时,庭院外,一阵疾风闪烁而过。
那是无生公子。
按原本的计算,公子的气息一直在灵溪镇,不曾改过,而公子本身已经化作了和尚,在得了宝物之后,哪怕有人赶到那里,可感应之下,也只有一个佛门中人,而不会有无生公子的痕迹。
按道理说,此事不会有人怀疑到无生公子的身上,但公子为了稳妥,才安排了这么一个替身在此。
“快些准备,公子要……”
之前那个为无生公子剃度,名为芳儿的女子,话才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因为无生和尚没有停下,而是直接闯入庭院内,然后不知捏了什么印诀,刹那隐了气息,便从这里绕了过去,闯出庭院外,直奔灵溪镇东方而去,一阵疾风,看不到半点影踪。
几女俱是惊愕。
公子怎么如此慌乱?
原本定下的计划,竟是随着公子离开,没有了半点的用处?
似乎……有人在追杀,致使他匆忙逃窜?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响亮大喝响起,喝道:“无生,你胆敢在我守正道门眼下故弄玄虚,真乃不知高低,速将宝物呈上,留你残命!”
那声音堂皇大气,威势凛然。
随着声音落下,一记拂尘从天而降,刹那光影重重,打在了庭院之中。
轰隆隆炸响!
整座庭院支离破碎,院墙倒塌,阁楼崩倒,假山倾落,土地为之颤动,池塘水波涌起数丈。
滚滚震荡,庭院几女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天地都为之倾覆了一般。
尘埃未散,天空中已有了两个身影,均是道士打扮。
前头一个是中年模样,四十来许,神色冷漠,威严高傲,背负一剑,手执拂尘。
另外一人,则是年轻道士,面貌俊朗,神色淡然,仿佛天上谪仙下界,尘埃不染。
听那中年道士的话,这几女都已明白,来人乃是守正道门的高人,也已是明白,为何公子匆忙慌乱,一步也不敢停留,只因为身后有守正道门真人追来。
几女虽是无生公子的婢女,但却知晓这守正道门的名声。
太上道祖传承,中土第一道派,道家祖庭所在,世间最强大的宗门之一。
“两位……道长……”
当头那个女子,颇有战战兢兢之意,低声道:“我家公子,一直就在灵溪镇,不愿掺和暮阳城一事,道长何以上门问罪?”
“不曾离开灵溪?”
鸿梁神色冷漠,这位无生公子道行颇高,甚至比鸿梁还高了许多,又是居于暮阳城附近,因而各方都在注视着他,确实没有离开灵溪的踪迹。但是相较之下,鸿梁更相信正一那堪比仙人的感知。
许多细微之处,便是半仙也有所疏漏,但正一则不可能有所疏漏。
鸿梁偏头看了看正一,略有询问之意。
正一平静道;“披着佛教一层衣,但内里就是他,不会有错,而且是往这边来了。”
鸿梁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对了。”
说罢,他大袖一辉,便见阁楼废墟尽数飞扬起来,最底下有一人坐在椅上,竟是没有被废墟压倒,似乎一直等着有人掀开这片废墟。
这人也是个年轻人,身着金纹白衣,坐在椅上,神色冰冷,沉默不语。但唯一有些怪异的是,他脸色苍白无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
“无生公子?”
鸿梁先是一怔,这位无生公子的面貌有些不同,但他也未有多么惊讶,据传无生公子还有千面公子之称,不单单是因为性情多变,也因为他面貌改换万千,“看气息确实是他,不过没有佛门的气息,莫非是脱去了那一层?”
按说既然是能够把自身气息尽数遮掩的法门,那么这一层所谓的佛门外衣,便不是这般轻松便能够脱下的。
正一眉头紧皱,低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气息。
“他身上是无生公子的气息。”
“但内里还有两种气息,且都是我十分熟悉的。”
正一抬起头来,说道:“他不是无……”
“正一!”
蓦然间一声大喝,打断了正一的话,那声音明显带着喜色,然后就有一片大红光芒,压落下来。
鸿梁见状,惊怒交加:“齐新年,你敢!”
正一神色如旧,伸手拔出了背后的法剑,自身化作一阵清风,迎了上去。
嗡地一阵响动,天空荡动不已。
饶是以鸿梁的道行,也看不清前方的响动,只是在这一声之后,便听震荡无数。
一阵无形的波荡,传了出去。
灵溪七镇,大地开裂,房屋倒塌,百姓死于非命,不知多少性命刹那灭去,哀鸿遍野。就是无生公子那几个婢女中道行较浅的,都难以幸免,只在余波之中,来不及有太多想法,便只在惊呼之后,香消玉殒。
“守正道门正一。”齐新年笑道:“本座一直想要跟你交手,可惜你从来不曾踏出守正道门,今日有幸,总算有个家伙能让你亲自下山,倒是给了本座一个机会。今日倒要看看,是你守正道门厉害,还是我先秦山海界更胜一筹!”
正一没有回话,只是一剑斩了过去。
天空仿佛撕开了一条裂缝。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二人争斗,已过上百次。
齐新年愈发兴奋,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无数道光芒,争先而来。
正一眉宇微皱,他专于修道,稍有与人争斗,虽然遇上了这个齐新年,也算斗得颇为畅快。但他也明白,什么事情更为要紧,当下虚晃一剑,往下降去,一掌朝着那个身怀三种气息的“无生公子”擒拿下去。
“本座哪有这般好打发?”
齐新年哈哈大笑,红袍招展,又拦在前头。
只是这么一瞬拦截,各方人物,已经齐聚灵溪。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底下那个坐在椅上的年轻人身上。
“无生公子?”
随后便有人先一步出手,朝着这个年轻人擒去。
出手的这人,便是白势至。
第二百零二章 众山于前,不惊不惧
天空阴沉。
白势至一掌按落,威势浩荡。
然而他这一掌终究还是没能按下,只因被人阻拦了。
白势至一直是众人最为关注的人物,他这一动手,便引动了许多人。尽管许多人不知白势至为何对无生公子出手,但都知晓,这必然是有原因的,多半是于这一场所谓机缘,脱不了干系。
于是各方争斗又起。
道术神通,光芒闪烁。
鸿烁压制各方,鸿梁也插手其中,原本若是再加正一,那么守正道门便能力压各方,但是正一却被齐新年拖住了。
齐新年这厮不知内情,也不管什么机缘,肆意妄为,只一心要胜过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的正一,让先秦山海界的名头压过守正道门一头。
场面纷乱,争斗余波无数。
适才无生公子的婢女,已有了被斗法余威波及而香消玉殒的前例,剩余那个名为芳儿以及为首的女子,二人道行相较于其他婢女而较高,及时运用了法宝,仗着法宝防护,勉强保命。此刻再见到这般场景,吓得骇然失色,顶着法宝之威,不断后退。
白势至出手被鸿烁拦下,退了极远,也冷静下来,心头叹了声,忽然间,又不免觉得有些异状,他隐约觉得不对,但一时间又似乎忽略了什么,过了片刻,他方自一震。
“这人身怀无生公子的气息,分明就是无生公子,可是此前夺我仙莲的无生公子已是个和尚了,但他……”
白势至陡然倒吸口气,眼神惊异,争斗之余,又自探查了好几遍,这确实就是无生公子,气息并无任何不同。
无生公子的道行不如自己,按说是瞒不过去的。
就在这时,便听坐在下方的“无生公子”开口说道:“我不是无生公子。”
这道声音平静得异常,冰冷得异常。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出各方。
诸位真人无不停手。
“你当我等眼瞎不成?”
南梁阵营中,一位真人冷笑道:“你号称千面公子,面貌变化无数,但面貌可以改,气息总是改不掉的。本座早年也与你有所交集,至少这点,还不至于认错。”
其余人各自落在一方,与自家相熟之人对视一眼,对于这位南梁广浩真人所言,着实有理。
“我等在暮阳城打生打死,原来真正的机缘就在灵溪镇,白势至身上没有所谓白家的仙缘,看他对你出手,可见白家的机缘,十有八九便在你的手上。”
广浩真人冷笑道:“莫非是怕了,便想糊弄我等诸人?待我取得宝物,我也自然可以说,我不是广浩。谁都知晓你无生公子素来精明,但也莫要把他人都看作蠢货。”
“你倒还真是个蠢货。”
众人眼中的这位“无生公子”,缓缓起身来,他背负双手,说道:“我既然开口了,自然有我的道理。”
广浩真人脸色当即便得极为难看,抬起手来,然而却被其他人气机压制住了。
鸿梁低沉道:“且听他说。”
适才正一的话虽然被齐新年打断,但鸿梁不难猜出,那句话指的是,眼前这人不是无生公子。
但是在鸿梁等人的眼中,这人分明就是无生公子。
甚至连鸿烁这位人仙,都未有看出端倪来。
那位“无生公子”双手背负在后,面对一众真人,神色不改,淡淡道:“我本就不是无生公子。”
原本无生公子那两名婢女,都已退到了远处,见到这一场面,不禁惊愕到了极点。
这许多位真人在此,就连公子也都只能仓皇逃窜,在这院中绕过一圈,运起原来的布置,随后便匆匆而去。
但这个被她们五个女子,便用法宝吓得脸色苍白的“白皇洞主”竟能在这许多位真人,乃至于人仙的面前,侃侃而谈,神色淡然不改,甚至辱骂广浩真人?
他既然会有这等气魄,那怎么又会被她们之前的五件法宝,吓得面无血色?
“不对。”
那为首的女子深吸口气,与芳儿对视一眼,“看走眼了,便是公子……怕是都被他瞒过去了。”
那边,清原徐徐说道:“无生公子想要插手暮阳城一事,但他道行虽高,却敌不过如鸿烁真人此类的大人物。并且,他原本在这灵溪镇,是占了地利,可也因此,受诸位忌惮。”
“为免动手之时,被人拦阻,这位无生公子,已经早早布置好了,比如一件可以让人扮演无生公子这个角色的宝物。”
清原缓缓道:“我扮演的无生公子,一直就在灵溪镇,不曾离开,诸位也都知晓。那么真正的无生公子暗中隐匿去夺了宝物,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而退一步讲,真有人来找无生公子的麻烦,找的也必然是我,而不是真正的无生公子,经我一番拖延,无生公子必然已是逃得远了,比如……”
清原微笑道:“现在?”
众真人均是意识到,他们已被人戏弄了一番,无不面色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蓦然一道光芒从侧边而来,朝着清原打去。
杀人灭口!
“不知死活!”
“本座面前还敢动手,好大的胆子!”
数位真人齐齐动手,拦下了那法宝,并伸手打向了那两个婢女。
清原神色淡漠,朝着两人看去。
那个最初时逼迫清原前来的女子,那个名为芳儿的女子,两人眼中都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有着一种惊恐畏惧的神色,随后便在真人道术之下,化作齑粉。
临死之前,她们唯一的想法,是对这位白皇洞主……看走眼了。
“无生公子得了宝物,让我当作替死鬼罢了。”
清原收回目光,说道:“至于他本身,或许难以逃过诸位的追杀,但是,至少你们要追对了方向。”
鸿梁问道:“什么意思?”
清原笑了笑,没有即刻开口。
鸿梁略感羞恼,正欲动手,却被鸿烁按住了肩头,摇了摇头。
而鸿烁看向这个假无生公子的神色之中,带着许多惊异之色。
鸿梁看见了鸿烁师兄的眼色,当即一凛,也察觉了异处。
这个人既然被无生公子当作替死鬼,那么道行必然不会高,可为何如此淡然平静,在这许多真人眼前,只怕就是无生公子本身,也难以平静下来。
“追对方向?”鸿烁问道:“此言何意?”
“比如……”
清原微笑着开口,然而才说了两个字,就有一道清气朝着他脑袋而来。
出手的是白势至。
无生公子如今的身份,唯有白势至知晓。
这是白势至的优势之一,因而……他也要灭口。
但鸿烁道行在众人之中,堪称第一,终究讲这道清气拦了下来,逼退了白势至。
清原神色不改,哪怕适才白势至的那道清气临近面门,也仍是不惧,他微笑着道:“比如投入佛门,改换本身,从此再没有无生公子,那么你们这些追杀无生公子的人,自然是落空了,因为无生公子已经变作……无生和尚。”
说罢,他伸出手来,取下自己头发间缠绕的一团发球,当即气息消散,回复原本。
属于无生公子的气息,属于无生公子那高深道行的压迫,尽数化作烟尘。
他显露出了四重天上人的气息,也显露出了白皇洞主的气息。
众位真人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适才在他们眼前,侃侃而谈,不惊不惧的人,只是一个上人?这个几乎可以算是用言语戏弄于诸位真人的家伙,仅是一个上人?
而其中,白势至脸色最是难看,因为他感应出了白皇洞主的气息。
“无生和尚。”
鸿烁点头道:“多谢赐教。”
说罢,这位人仙拂尘便即扫了下来,朝着清原头顶打落。
“慢着!”
忽然间,天空传来一声低喝。
那是正一。
“留下他!”
正一大袖一拍,将齐新年逼退,看向了下方。
那个扮作无生公子的年轻人,也随之抬头,笑道:“你就是正一啊?”
正一寒声道:“果然是你。”
身具白皇洞主气息,以及坎凌大河边上的那一种气息。
同时拥有这两种气息的人,就是所谓白皇洞主,斩杀青牛的那个人。
正一手中那一缕丝线不断游动。
因为原本指不到源头的这一条线已经死气沉沉,如今重复生机,只因是又找到了源头。
“你逃不掉了。”
“我从来就不想逃。”
清原深深看了正一一眼,似乎想把这个人记下,然后收回目光,看向诸位真人,看向鸿梁,鸿烁,白势至等等世间一等一的人物,淡淡笑道:“晚辈之所以能不惊不惧,不仅是因为我看见过比你们更为厉害的人物,而更是因为这具身躯……死又何妨?”
他忽然一笑,笑得十分畅快。
众位真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
“我已逃得远了,不过,无生和尚也逃得远了,他适才往东方去,诸位还须抓紧时候。”
清原哈哈一笑,然后仰头倒下。
然后他化作一尊木雕,外边则裹着一层符纸。
他之所以面无血色,只因他本不是血肉之躯。
“剪纸为马?”
“他是个假身?”
“快追!”
无数道光芒从灵溪升起,往灵溪镇东边而去。
尽管这个用剪纸为马的后辈,也是该杀。但当下最重要的,是追杀逃往东边的无生和尚。
第二百零三章 余患未消,浣花秘法
灵溪七镇正南方向,三百里外。
一阵疾风吹过,然后小道两侧草木低伏,小树细枝不断摇动。
那风中有人,只因走得太快,看不清身影,又扬起了一阵疾风,因而便好似这人化作了一阵风。
三百里外,对于真人而言,不过顷刻之间的功夫,但对于清原而言,已经是颇为遥远了。
适才他用剪纸为马的那具假身拖延时间,便是要让本身逃得远些,稳妥一些。
当然,这样一来,无生和尚倒也得了许多逃命的空隙。清原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帮了这无生和尚一把,只是能够让自己逃远一些便是好了。
“好在这些真人足够冷静,愿意听我说话,才能拖延少许功夫。”
其实那一番话也谈不上胡扯,至少清原当真把无生和尚这件事情,以及这和尚逃命的方向,告知了诸位真人。
“现在应该是管不上我了。”清原长长吐出口气。
从一开始,暮阳城之事初露端倪,他从花魅那里得知之后,便推开房门,意欲离开,但是被那五女用法宝拦了回来,而在当时,清原用浊风遮掩了视线,已是换了假身,在假身故意作出要强行闯出那里时,清原本身便已从庭院后方退走。
这般伎俩也谈不上高明,只不过那些婢女眼界太低,看不出什么来。
最后,清原本身离开了,假身留下。
那假身本就不是血肉之躯,故而脸色苍白,但也就不惧生死,能在许多真人面前侃侃而谈,能对广浩真人出言不逊,能够故意拖延而不畏惧。
“现在算是勉强逃出来了。”
清原吐出口气,为了这具假身,可谓是耗费了许多精力。
原本他已有了剪纸为马的道行,可为了稳妥,又用槐木刻成木雕,避免被人看出端倪,又用古镜在其中留下了一缕气息。
古镜乃是五行兼备的先天至宝,之前残留着广元古业天尊的法力,就能够把清原这个人都尽数显化出来。如今清原道行不足,但是显化出一缕气息来以假乱真,却也不难。
随后,清原又在假身之上,留下了无生公子的那黑色发球,扮作无生公子。
避免暴露自身,清原在这假身之上动了手脚,那具假身之外的气息是无生公子,而取掉了黑色发球,就是白皇洞主。但清原隐约觉得,那个正一……多半是看透了内中虚实,不论是无生公子,还是白皇洞主,都不能遮掩正一的感知。
这个守正道门的弟子,只怕看透了属于自身的气息,属于清原的那一缕微末气息。
“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果然名不虚传……恐怕不必任何老一辈的人物逊色了。”
清原有所感叹,然而就在这时,怀中竹筒蓦然闪烁光芒。
清原犹疑片刻,方自伸手入怀,取出那竹筒,灌注法力。
然后花魅的声音便从竹筒中传了出来:“你竟然是这样脱身的?”
清原怔了一怔,道:“你知道了?”
按说灵溪镇这边,又许多真人乃至于人仙,花魅是不敢轻易探查的,而且,众位真人气息交汇,几乎风云色变,花魅也探查不出什么。
“如何不知道?”
花魅淡淡道:“不论是灵溪,还是之前暮阳城,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清原听她语气平淡,不似之前那般娇艳,思虑闪烁,隐约明白了什么。
“原本以姐姐我的道行,自然是不足以探查那边的事情。但是……浣花阁毕竟是天君祖师的道统。”
花魅说道:“现在,姐姐是借了浣花阁的宝物,并且有一位人仙在姐姐身后运送法力,将姐姐的这一身天赋,发挥到极致。如今伏重山方圆三千里,俱在掌握之中,包括暮阳城,包括灵溪镇。”
清原面色变了一变,握着竹筒,当下便想断掉法力。
“你想干什么?”花魅轻笑道:“欠了我这许多人情,我这才有事与你说,你便想躲避?”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虽已是上人,但在那一群世间绝顶的真人面前,也仍是道行低浅,好不容易才能脱身,怎么可能还去涉险?”
“你怎么知道姐姐会让你涉险?”
“难道除了这一桩宝物之外,还有什么事情么?”
“倒也聪明,确实与此有关,但是此事确实不用你去涉险。”
“有关此宝,必然涉及真人乃至于人仙,涉足其中就是涉险,如此,不亚于自寻死路。”
“你以为你现在算是脱身了?”花魅缓缓说道:“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本领,让诸位真人都看不透你的原本所在,但那个正一不同。”
清原道:“如何不同?”
“正一乃是先天而生的仙胎道体,他的感知犹比仙人更胜。你就是瞒过了人仙,难道还以为可以瞒过仙家?”花魅说道:“适才你与正一对过一眼,也知晓他对你并非视若蝼蚁,而是十分重视,事后他必然会再去寻你。你自己知晓,以他的本事,执意要你性命,那么你就逃不掉。”
“在暮阳城之事初露端倪后,能及时脱身,可见你是个聪明人。”
“你能在许多真人面前,不惊不惧,虽说是有依仗,但也着实不凡,似你这样的人,许多事情,应该是想得明白的。”
“浣花阁有一道法门,定可助你脱身。”
“你可以稍作考虑。”
……
清原沉默不语。
花魅知道他从伏重山中获得了一桩仙宝,多半也能猜得出他之所以能用剪纸为马的手段瞒过众位真人,是与此有关,但花魅并未开口。
一桩仙宝,足以引动杀身之祸,哪怕是尘世间的浣花阁,也难以平静下来。花魅瞒下了此事,无形之间,又给了他一个人情。
清原大约猜得出来,适才花魅那一番话,背后便是浣花阁。
“浣花阁有一道法门,可以助我脱身?”
清原忽然笑了笑,他并未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堂堂祖师道统,极南之地的主宰,浣花阁不会为一门道术而食言。
只不过……
“不够。”
“什么不够?”
“浣花阁的请托,就只是一道法门的酬劳,自然是不够的。”
“你答应了?”
“不,且先听一听你们的谋划,至少要断定我自身不会涉险。”
第二百零四章 欲害我者皆为恶
此次暮阳城之变,事关一桩仙缘。
这一桩仙缘,甚至该用临东白氏祖先的仙法来充当遮掩,又引动了守正道门,自是非同寻常。
浣花阁在中土的弟子中,并无真人之辈,故而只能从浣花阁之中赶来,但此地之事,瞬息万变,哪怕是人仙之辈,能一瞬千里,可要赶至中土,只怕也不能赶上,于是便需要有人拖延。
无生和尚夺走了宝物,可在众位真人追杀之下,多半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尤其是清原在之前道出了无生公子如今变作无生和尚的真正身份,又指明了方向,那么无生和尚安然逃脱的机会便愈发渺茫。
但也好在清原适才稍微拖延了一下,让无生和尚又逃远了一些。
如今浣花阁的意思便是,让无生和尚继续逃命。
倘如落在守正道门手里,那么这桩宝物,浣花阁多半是不能得手了。
因此,浣花阁如今便要有人相助无生和尚。
“以你的道行,不足以相助无生和尚逃离。”
花魅说道:“如今只需要你去联系一人。”
清原问道:“谁?”
花魅说道:“一位南梁的修道人。”
清原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什么人?”
花魅那边略有沉默,随后才有开口。
“此人原是极南之地一个修道家族的后辈,名为霍殇璃,后来与浣花阁一名女弟子暗生情愫,但因身份不同,被浣花阁所阻,最终二人私奔。”
“浣花阁降罪于霍家,此后霍家灰飞烟灭,而霍殇璃连同浣花阁私逃的这名女弟子,一同回到霍家,受了波及,致使那女弟子身殒当场,霍殇璃受创极重,远逃中土。”
“如今他化名君殇璃,投入南梁境内,修得真人境,习练剑诀。”
“我身后这位长老的意思是,暂且教你一道可以运转轨迹的法门,运转出特定的轨迹,以作信物,表明浣花阁的身份,请君殇璃相助。”
花魅徐徐说来,至此方才顿了一顿。
清原问道:“说完了?”
花魅点头道:“长老告诉姐姐的,就是这么多了。”
“这是让我去送死?”清原笑道:“从你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这位习练剑诀的真人,因浣花阁而家破人亡,仇恨深种。浣花阁想要让他相助,这是疯了不成?”
花魅那边过了片刻,又说道:“照做就是,浣花阁既然开了这口,自然有把握让他相助。”
“你们只是在尝试?尝试一下能否让他相助?”清原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前去,见到了这位真人,表明了身份,他有八成可能便是一剑朝我劈下来。”
“不会。”
花魅那边传来声音,但却不再是花魅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许多莫名的幽深之感。
清原略微屏息,他大约猜得出来,这位就是花魅所说的那位当世人仙,就是放在仙界,也是半仙之位。若换了常人,或许已经紧张得难以开口,但他早年曾在紫霄宫,就是紫霄大仙也时常见到,此时听闻人仙之音,又是遥遥相隔,却也感应不到什么压迫之意,倒也不算失态。
略微沉默,清原问道:“凭什么不会?”
“霍家这小子当年拐走的,是老身的亲传弟子。”
“如若晚辈猜得没有错,那么阻止他们二人的,也是前辈?”
“正是。”
“降罪霍家的,也是前辈?”
“不错。”
“那么这位霍家公子,如今南梁君殇璃真人,应该是对前辈恨之入骨才是。”
“也许罢。”
“多半不是‘也许’,而是必定。”
“你想说什么?”
“晚辈倒是不想说些什么,只是想知道前辈的意思。”清原说到这里,笑着问道:“莫非是想赌一赌,待得晚辈见了那位真人,报上浣花阁的名号,再您老人家的名号,然后是否会被他一剑劈死?”
“你这小辈,想得太多。”
“事关性命,终究不好冒险。”
“老身自有把握。”
“晚辈觉得没有把握。”
“此中事情,颇为曲折,仍有些许内情,看在他妻子的份上,多半还是会给老身一分薄面,至少算是还了老身对他妻子的授业之恩。”那老妇人叹道:“老身以浣花阁的名义,再以半仙之境的名义,向你保证,亦可起誓,你这一行见了霍家后辈,他定然不会害你。”
清原闻言,倒没有再说出质疑的话来,以浣花阁的名义,以半仙人物的名义,说到这个地步,清原确实消了那些质疑。
“这一门运转模仿的道术,可以传于你。”
顿了顿,那老妪又道:“助你摆脱正一的秘术,也可在此时传于你。”
“倒还真是大方。”清原说道:“前辈不怕我得了秘术,便即逃离了?”
“能够从暮阳城之事脱身,用假身蒙骗诸位真人,又把无生和尚暴露出去,你是个聪明人。”老妪淡淡道:“你已经得罪了守正道门,难道还要得罪浣花阁?”
清原问道:“其他的呢?”
老妪说道:“待你见了霍家那小子,把竹筒交与他,老身自会与他详说,至于你……到时该给你的道术,便会当即传于你,断然不会害了你。”
……
老妪运用这竹筒传音,似乎颇为吃力,兴许是因为她正自相助花魅,感应各方局势的缘故,说完这些,又把竹筒交还给了花魅。
清原默然片刻,道:“既然有着帮手,何不让他去争夺宝物?只让这位真人稍微相助,动些手脚,不免大材小用罢?”
花魅轻笑了声,说道:“这位真人习练剑诀,出手锐利,但无生公子道行还稍高一筹,霍殇璃凭借剑术虽然显得厉害,可真要拿下无生公子,夺得宝物,还是不易的。但他是南梁阵营之人,又身为真人境,凭借身份与高深道行,加上浣花阁指点,不去争夺宝物,只是稍微动些手脚,暗中相助无生公子,使之逃得稍远一些,倒是不难。”
清原忽然说道:“他如今可不是无生公子,而是无生和尚,若是逃往西方,不论是浣花阁还是守正道门,都要落空。”
“你说得也有道理。”
花魅顿了顿,说道:“但为何要提醒我?”
清原平静道:“我这次告诉诸位真人,无生公子已经是无生和尚,莫要追错了人,莫要追错了方向。倘如无生和尚此次顺利脱逃,日后对我而言,也是一大隐患,兴许某一日再见之时,他便会对我动杀手了。”
“说你是聪明人,倒没有说错。”花魅娇声笑道:“这赶尽杀绝的想法也是不错的。”
“除恶不尽,后患无穷。”
“他谈不上大恶吧?”
“我非恶类,故而……欲害我者,皆为恶。”
第二百零五章 废墟
阴云遮天,雨后潮湿。
暮阳城一片废墟,房屋倒塌,大地开裂,偶尔可见血肉残骸。
所见之处,哀鸿遍野。
根据花魅所说,君殇璃身在暮阳城,并未随着众人去往暮阳城,于是清原来到了暮阳城,也便见到了这一场面。
清原早就听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但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尘世战场也是相同的,朝廷高层人物的野心及决策,便决定了下面无数将士的生死。
“孩子……”
他看见有个衣着脏乱不堪的妇人,仿若疯癫了一般,在寻找她的孩子。
“爹……娘……爷爷……”然后又看见一个仅仅几岁的孩童,在寻找他的长辈。
类似于这样的人,并不少,但也不算多。
因为此前已经疏散了许多人,也因为在斗法余波之中,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并不多。暮阳城破碎不堪,许多个家破人亡的场景呈现在眼前。
清原行走在这暮阳城中,宛如炼狱。
一时间,思绪不断荡动。
忽地一声颤动。
旁边有大片墙壁倒了下来,轰然震响,埋下了适才那个男孩。
清原面色微变,伸手一拂,那墙壁就已掀了开来,然而里面的男孩,已是血肉模糊,好在勉强未死。他上前来,伸手按在这孩子身上,渡了一道法力,为他保住性命。
然而那边,又有个人正哭嚎着,在废墟中,用双手不断挖掘泥土岩石,掌指鲜血淋漓。
清原遥遥看去,类似的场景并不稀少。
他默然片刻,然后伸手入怀,许多符纸夹在手中,抛了出去,落地变成许多个人来。
这便是剪纸为马的法术。
以他当前的道行,施展出来的纸人,哪怕未有经过木雕为根本,也不逊色。
这些纸人分散开来,四处挖掘废墟,救出人来。
“长老在催你尽快动身。”
花魅叹了声,声音从竹筒上传了过来。
清原平静道:“这些不必理会了?”
“不必理会了。”花魅说道:“修道之人,眼界已经高了无数个层次,在他们眼里,世人皆与蝼蚁无异,只不过为了避免劫数,少有造孽罢了。”
“蝼蚁?”清原想了想,低声说道:“任何人修炼有成之前,都算是蝼蚁罢?而在天上仙人眼里,不也是蝼蚁么?”
花魅平静道:“我是花妖,没你这般多感触,只不过见了地上一堆蝼蚁,也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就如同寻常人,在路上看见了折断的花枝,也不会可惜。”
清原笑了笑,说道:“修道之人也是人,而仙之一字,还有一半是人的。”
紫霄大仙便是这样一位仙人。
世间凡尘的普通人,也是修道人的根本所在。
“留下这些纸人就是了,你去寻霍殇璃。”老妪的声音蓦然间传来,显然又是从花魅那边,取过了竹筒传音。
清原忽然一笑,正要说话时,眼前陡然一花,已是站了一人。
那人身着青色长衫,身材挺拔,背负一剑,看他面貌,只是青年模样,然而眼神沧桑,两鬓斑白。
“君殇璃?”
“你认得我?”
这青衫男子略微挑眉,露出少许惊异之色,道:“我并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但现在,且先看这个……”
清原抬起手来,运转浣花阁秘术,运转轨迹,显化出一片玄奥的纹路。
清原本身不知这纹路代表了什么,然而,君殇璃看了这篇纹路,眼神陡然凝起,寒意森然,神色间冰冷如霜。
有一缕冰寒的气息,宛如杀意,笼罩在清原身上。
清原心道不好,暗自道:“他杀机如此深重,莫非浣花阁真的只在尝试?”
君殇璃低沉道:“浣花阁莫非还招男弟子不成?据说浣花阁创派祖师是南方天君的徒弟,但却是个女子,创立浣花阁后,从此浣花阁招收的都是女子。”
清原见他没有动手,松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得了好处,来传话的。”
君殇璃道:“传什么话?”
清原将竹筒抛了过去,说道:“我是不知,但内中可以联系浣花阁。”
君殇璃接下,灌注法力在内。
清原站在他面前,只见这位真人面色变了又变,一瞬是杀机凛冽,一瞬是恨意滔天,又有少许缓和之态,然而下一刻又是杀机凛然。
他气息变幻,身边压迫之力也不断变化。
土地龟裂,残壁破碎。
清原退了一步,把古镜悬在头顶,有镜光落下,仿若琉璃,将一切压迫之力,隔绝在外。
过了片刻,君殇璃脸色才平缓下来,只是犹有低沉之意,道:“记住你的话。”
清原也不知道浣花阁跟他说了什么,见状倒也松了口气。
君殇璃说罢,把竹筒抛了过来。
清原心念一动,古镜的光芒稍微闪开,让竹筒落在怀中,他顺手又收了起来。其实这竹筒能够联系花魅,可以探知许多事情,但是经过这一件事,清原总觉是个烫手山芋,适才他也想过,如果君殇璃直接取走,或许还更好一些,可君殇璃终究又抛了回来。
“也罢。”清原收了竹筒,抬头看去,便见这位真人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上的古镜上,神色似乎有些变化。
见状,清原心中一凛,暗道:“莫非他看出了古镜不凡之处?”
这般想来,清原手中一放,白玉尺落在手上,尺上的红色雷纹,闪烁不定。
然而在这时,君殇璃又把视线收了回来,深深看了清原一眼。
“浣花阁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但这里哀鸿遍野,惨状不堪,我又是奉国师之命处理此事,暂时走不开。”
君殇璃瞥了一眼,说道:“你适才那一手剪纸为马的本事,也算高深道术,在此之时,能生奇效。只不过你道行不足,不能尽展此术效用……”
清原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真人要我传你这道法术?”
君殇璃点头道:“是的。”
清原目光微凝,其实这剪纸为马的道术,也并非紫霄宫秘传,外界也有这一类道术,谈不上秘不可传。如今是用来拯救这许多性命,若要传出这一门道术,也无不可。
但是对方一言便要夺走自身所学道术,放在任何一个修道人身上,都是一件令人不喜的事情。
“剪纸为马之术,也算高深道术,只在一些仙人道统的道派才有流传。”君殇璃平静道:“我不会强取豪夺,你把剪纸为马之术给我,我传你一册自身所著的剑术感悟。”
“剑术?”清原怔了一怔,然后看了一下自己的白玉尺,“我手中的是宝尺。”
“尺法与剑法之中,自有许多相通之处。”
“好。”
第二百零六章 一缕剑气
君殇璃道行踏足真人境,得了清原的剪纸为马之术,当即便能运用,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有所领悟,当场施展出许多纸人来。
虽说论起对于剪纸为马的造诣来,君殇璃还比不过清原,但仗着道行深厚,施展的纸人力士,却是比清原更为厉害三分。
而论其数量来,君殇璃法力深沉,自然也施展得多。
至于清原,接下来君殇璃的剑诀感悟,并未即刻翻阅,顺手放在怀中,也随之施展剪纸为马之术,相助于各方百姓。
君殇璃看了一眼,略有赞赏之色,但只是一闪而逝。他剪出了第一百个纸人,顺手一抛,那纸人落在地上,凭空化作一人,孔武有力,可是浑身苍白,没有五官面孔,颇是渗人恐怖,这也正是他造诣不足所致。
“这里的事情,有纸人相助便可,我要去寻无生和尚。”
君殇璃默然片刻,看了清原一眼,说道:“你且自便。”
清原稍微点头,正欲说话时,便见君殇璃并指一划,将发丝割断一缕,随后剑指转动,在发丝上面附上了气息。
“剑气。”
君殇璃说道:“上面有我一缕剑气,对付不了真人,但可以应付一般的上人,对于你而言,想来用处不小。”
清原见状,稍微有些惊异,道:“这是……”
“姑且算是补偿,我也知晓,那一本剑诀感悟的簿册,比不得剪纸为马的道术。”君殇璃说道:“之前你与浣花阁那一番对话,其实我早已听到了。你愿意交出这一门道术,也是怜悯此地百姓,我见惯了修道之人,大多是一旦修道有成,自认超脱众生,高人一等,视众生为蝼蚁,而似你这般人虽说不少,但也不多。须知,修道人也是人,就是算是神仙,也有一半是人,你有这点底线,算得是令人赞赏,这道剑气便算是给你的一件保命物事,勉强算是抵了剪纸为马的帐。”
清原没有拒绝,一位真人的剑气虽说不能应付真人,但是就算面对六重天的上人,都能够起到威慑之用,对于此时的清原而言,算得是十分珍贵。他接过那一缕头发,放在怀中,施一礼,道:“多谢。”
君殇璃应了一声,随后腾空而起,投往了另外一方。
见他对于方向掌控如此准确,清原稍觉讶异,但想了想也就释然。
花魅可以探知无生和尚的大致方向,而君殇璃便是依照指点,稍加布置,以他南梁阵营修道人的身份,可以略作遮掩。这一位真人,想要夺去那桩仙缘或许不易,但是要依照浣花阁的指点,去布置一些东西,助无生和尚逃得快些,应该也不算太难。
清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忽然间,竹筒亮了起来。
清原见了竹筒,莫名觉得有些头疼,但仍是取过来,灌注法力。
“守正道门弟子来收拾残局了。”
花魅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清原闻言,面色稍变。
“守正道门可是一直都要杀你的,而这群弟子道行不算高,所以不能掺和争夺一事,只好来此收拾残局。其中一人你也认得,就是伏重山时的正行。”
闻言,清原愈发沉默,目光扫过,落在这废墟残石之上,此时他已经把自己所能施展的剪纸为马之术,都施放了出去,若数量再多,便超出了自身道行的极限。
暮阳城本就是这一桩事情的源头所在之地,而且此地造成这般惨状,与各方都有关系。
守正道门号称中土第一家,素来是正道之首,自然不能视若无睹。而那些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也要管辖南梁境内的诸方事情,如今斗法之后,有这两家的人来此收拾残局,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到了如今,清原再留下来,只怕要落在守正道门手里,因此,他施展过这些剪纸为马的纸人之后,也有了离去之意。毕竟自己孤身一人,虽能施展法术,但在废墟之下救人,需要处处小心谨慎,道术反而不能轻易施展,因而他起到的作用还不如两三个纸人来得大。
尽管如此,想到要这般离开,终究心有不忍。
“便是这南梁境内,只怕也不好待着了。”
此时的正一,应该是去追杀无生和尚了,但清原从正一的眼神中可以知道,这位守正道门弟子,心中还是更想要追杀自己。
“这个正一,怎么杀我之心会如此坚决?倒也真是莫名其妙……”
清原皱着眉头,此时他已经得了浣花阁的隐息秘术,粗略施展一遍,勉强可以隔绝气息,但对于此术造诣粗浅,不免还是有着隐患。
眼下最好是速离南梁,找个地界,静修此术,达到一定造诣,彻底切断自身气息对于外界的联系。
看了这片地界一眼,清原叹了口气,身子稍微退了一步,迅速离开暮阳城。
离了暮阳城,他运上了得自于吴南的潜隐之术。
这潜隐之术善于潜行,但也是能够隐匿气息的,只是在隐匿气息这一方面,比之于浣花阁给的乾坤封闭之法,却是差了太多。但好在吴南这秘术还善于潜行,跟浣花阁的封闭之法叠加起来,反而用处更好。
……
而在清原离开暮阳城的时候。
坎凌大河这边,来了一人。
这人未满四十的模样,面貌白净,身着文士衣衫,沿着河流徐徐走来。
苏相遥遥看见那人,不知怎地,有些莫名的敬意。
忽然间,那文士看了过来,面带微笑,然后转身走来,近前施一礼,说道:“这位小兄弟……”
苏相不觉间回礼,道:“先生不必多礼,小生苏相。”
他也算饱读诗书,近来娶了坎凌镇老翁的孙女,也掌管了许多事情,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养了几分大气。但今日见了这位文士,竟如当年在京城时,偶然见了一位大学士那般,战战兢兢,生出了许多敬畏。
当年是因为对方是大学士,身居一品官职,位高权重,其他方面的原因,反而较淡。而此刻,苏相根本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但见了这文士,比之当年那位大学士给他的感觉,犹为深刻。
这不是源自于身份,而是源自于眼前这个人。
他隐约间,又好像是回到年幼时初入学堂,拜见授业恩师时的场景。
“我名云镜。”
这文士微笑道:“我有一事请教。”
苏相道:“请教不敢当,不知先生是有何事?”
云镜先生说道:“是关于前些日子雷霆暴雨之时,听闻那日,有人在此斩妖?”
苏相略微迟疑,然后点了点头。
云镜先生微笑道:“方便与我细说吗?”
苏相想了想,那位白先生倒也不曾让他保密,而眼前这位云镜先生给他的感觉,着实好似是面对长辈一般,于是也不敢隐瞒。
第二百零七章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清原离了暮阳城,往北而行。
之前离开暮阳城时,正行来得颇快,若非花魅提醒,几乎撞上了那一行守正道门的弟子。
要说来得快,又是等暮阳城破碎之后,许多人被埋死在废墟之中才来。说他来得慢,却又险些把清原堵在暮阳城……
离了暮阳城后,花费两日,来到南梁与蜀国的边界,他原意是穿过深山老林去往蜀国,但心有犹疑,自觉对于那乾坤封闭之术的感悟,还是太过浅薄,只怕会被正一尾随而来。因而,便在这附近,寻了个洞穴,静修此法。
他此前已经得了吴南的潜隐之术,善于潜行,但也能隐匿气息,勉强算是个底子。有了这个底子,他才可以勉强施展乾坤封闭之术,但对于乾坤封闭之术的造诣,还是太浅。
洞穴之中,他不断运转乾坤封闭之术,又借了古镜的独特之处,来推演运算。
至于君殇璃的剑诀感悟,清原还来不及翻阅。
过了两三日光景,凭借原本就学过隐匿法门的底子,加上古境的推演,他已是把这乾坤封闭之术,勉强练成,造诣不算太高,但是足以切断自身与外界的气息。
乾坤封闭,顾名思义,将一切气息封闭于自身体内,不泄露于外界天地。
传闻守正道门有一门秘术,唤作抱婴功,也有类似功效。
“果然不愧是道祖传承,这等秘术也能赐予我?”
清原得了这乾坤封闭之术后,才知珍贵。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除却神仙之外,任何生灵存于世间,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在消耗无形的生机。而这些生机,可以从呼吸中调节,可以从食物中补益,可以用药物滋补,但终究是不能完全补足的。
因此,任何生灵都会逐渐苍老,逐渐逝去生机。
只有修炼有成之辈,才能延缓生机逝去,从而得以高龄长寿。
至于这乾坤封闭之术,便是可以封闭生机流逝,当然,这也会消耗自身法力。每当法力消耗,自然要汲取外界灵气,运转功法,化为法力,这样一来,也同样有所流逝,可是相较之下,杜绝了平日里生机流逝,已经是极为难得。
清原得了此术之后,便知晓这一门秘术,堪称是延寿之法。
哪怕是当世人仙,终究也不能永生不朽,也有寿元所限,这一门秘法对于任何修道人而言,都极为重要。
“我对于此法,尚是造诣不足,平常时候不会泄露气息,但若是在修炼时,或是与人斗法,便会有自身气息散于外界……”
清原暗道:“若没有这乾坤封闭之术,每日每夜都在散发气息,迟早要被正一追上,现在虽然还有少许隐患,但想来,只要远离正一此人,不要过于临近,应是足够了。”
哪怕在修炼或者斗法之间,溢散少许气息,可是,若与正一隔得够远,这少许气息自然会散去,不会传得太远,如此,便无多少危险。
“只有等到把乾坤封闭之术修炼至大成,才能彻底杜绝这点隐患。”
清原吐出口气,暗道:“可是,能把此法造诣炼至大成,那时即便不是仙人,也是半仙了。”
洞穴阴暗。
他盘膝而坐,呼吸渐收。
洞穴里的气息不断减少。
清原身上的气息,逐渐降低。
倘如不用肉眼去看,单用气息感悟,恍惚之间,他好似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清原心内推算,约莫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将这一道法术彻底施加在自己身上,然后可以安然离开此地,去往蜀国。
而正一想来也不能循着自己的踪迹,追杀而来了。
……
坎凌镇。
苏相自从当日见了云镜先生之后,便有些恍惚。
那是一位真正的文士。
当年所见的大学士,心中敬畏还大多是因为这一品官职。但对于云镜先生的敬畏,则是发自于心底,源自于云镜先生这个人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文人。”
苏相叹了声,当日他与云镜先生交谈过许多,原本自觉本身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可是那日之后,见过对方谈吐,气度,见识,等等方面,不免自惭形秽。
苏相原本还想稳定了坎凌镇的事情,再往京城去,谋个一官半职,但经过此事,已经彻底消了心思,此生此世就与妻子在坎凌镇过些安稳日子罢。
“以往真是坐井观天。”
苏相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河边。
他原是一个不信鬼神的读书人,但短短一段时日,却颠覆了自己二十来年的认知。
不论是白先生,还是云镜先生,都不是寻常人。
他总觉得云镜先生跟白先生是有所交集的,当日云镜先生问过白先生的事情之后,有所感叹。
最后苏相记得最深刻的一句是:“按道理说,那青牛应该是能够封神的,但天上的星辰,好像没有归位的迹象。”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苏相脑海中,令他有些不安,有些疑惑。
当日把白先生的事情说出去了,难道错了?
苏相坐在河边,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问道:“这位小兄弟,老夫有话想问一问你。”
苏相呆了呆,然后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花甲老者,手执一杆长幡,面带微笑。
这是个算命老人,也是以往苏相读书时,最厌恶的一种人,在他眼里,这就是愚弄百姓的神棍。
但经过白先生和青牛斗法的事,对于这类人,他已经不敢再有轻视。
苏相站起身来,施一礼,道:“老先生好。”
这算命老人笑道:“老夫想要问一问关于前些时日,狂风骤雨时,有人斩杀妖牛于此的事情。”
苏相心中一凛,但面色如常,摇头笑道:“小生不知。”
这算命老人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年轻人,说谎这种事情,不是好事,今后三界落定,天地人秩序森严,像是这种事情,冥冥之中可是要有报应的。”
苏相皱了皱眉,尽管这算命老人语气温和,但这话却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若在之前,他倒不觉得如何,如实相告也就是了。可自从听了云镜先生那一句话,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利于白先生。
苏相皱着眉道:“小生真的不知。”
“不知?”
算命老人笑了笑,那笑意中似乎有些寒意。
苏相颤了一颤,莫名感到寒冷。
“白皇洞主?”算命老人吐出口气,说道:“这里的气息不像是白皇洞主,倒像是老夫之前曾经见过的一个年轻人。隐约记得,他好像叫作清原?”
苏相听他自言自语,不知如何回话,但却记下了清原这个名字。
算命老人略微沉吟。
当日那个清原,身边跟随着一老一少,另外还有一头山魈。这古怪的一行人之中,唯独这个清原,是他看不透的。
如今的世道,再以他的身份,这世上能让他感到难以看透的人,已经是不多了。
于是当日遇上这个看不透的年轻人,便顺手操纵了一个纨绔子弟,稍微去试探一番,只是结果并不如意。
“能让老夫看他不透,也算个人物,只是未有想到,能够斩杀了这头青牛,能够乱了天机。”
算命老者微微抚须,低语道:“但是乱天机也就罢了,可是那一场狂风骤雨,让老夫心胆俱颤,莫名胆寒,这就不好了。”
他抚着须,朝着苏相笑道:“你把事情,都与老夫说一遍。”
苏相微微摇头。
这算命老者笑意愈发灿烂,但眼中寒意愈发森然。
只是就在这时,算命老者身子颤了一颤,神色变化。
随后苏相便见这老者掏出了三个铜钱,投入了一个龟甲之中,接着不知作了什么怪异的动作,投在了地上。
哪怕苏相不认得算术的排列,但也可以看出,这三个铜钱的摆位,十分奇怪。
“怎么可能消失了?”
相半仙露出惊愕之色。
哪怕这个清原之前是用法宝遮掩了气息,让人仙都不能看出,但是以他推演天机的造诣,也是能够测得一二。可此时,这个人……竟好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依老夫的造诣,怎么可能失算?”
他脸色变幻,杀机凛然。
苏相见这个温和老者,露出这一脸狰狞,心中跳了跳。
然而这老者下一刻便消了寒意,露出笑意。
“有趣有趣。”
“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老夫不急,慢慢与你玩耍。”
相半仙笑眯眯地道:“记得你道行不高是罢?老夫就慢慢来……你活不长的……”
……
守正道门此行的鸿烁,鸿梁,以及正一,都在追杀无生和尚。
追杀无生和尚之余,还要跟齐新年,跟白势至,跟其他真人,若有若无地暗斗一番。
“本门在中土,哪怕是人仙都不敢轻易触犯,他们竟敢明目张胆与我等争斗,果真是胆大包天。”鸿梁咬牙切齿。
“这有什么可恼的?”鸿烁倒是淡然,笑着道:“毕竟如今局势不同了,仙人不得入世,而他们有些依附于南梁,也有些是因为天地大变,自身道行较高,而算是气运深沉,也算有恃无恐。”
不远处,正一在云层中俯视下方,眼神平静,默然不语。
之前他是最先找到无生和尚的,那无生和尚挨了他一剑,眼见就能把仙莲取到手的,可接着又被齐新年横空打断,终究让这个和尚逃掉了。
当时正一本欲跟齐新年斗上一场,但他的性情也算淡然无为一类,不会因意气之争乱了分寸。当下是先要拿下无生和尚,而不是跟齐新年分个高低,于是也就虚晃一剑,分了开来。
只不过,除了这件事情,他还记挂着那个所谓的白皇洞主。
正一知道,他不是白皇洞主,但暂时还不知他真正的身份。
“来历不明?”
正一低头看着手中这一缕丝线,不断游走。
他已经知晓,这个所谓的白皇洞主,之所以避过了他的感应,是因为得了无生公子的法宝,扮作了无生公子。如今那法宝已经随着假身破碎,被人打灭了,于是那个白皇洞主也就隐藏不掉了。
有了这一缕丝线,这一门道术,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的。
正一想着,这一回取了仙莲,便先去追杀这个白皇洞主。
至于齐新年,虽然让人恼怒,可反而还在其次。
他总觉得,追杀这个“白皇洞主”的事情,其实更为重要,甚至比当前这件事情犹为重要。只不过,当前争夺仙莲这件事情,乃是掌教真人亲自吩咐,他也就照办了。
“白皇洞主?”
正一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停在那里。
因为他手中原本恢复活力,不断游走的这一缕丝线,又停住了,仿佛失去了源头,失去了生机。
“正一,怎么了?”鸿梁见到他怪异的模样,不禁问道。
“斩杀青牛的那个人,彻底消失了。”正一平静道。
“彻底消失?”
鸿梁和鸿烁都不禁怔在那里。
“又是用法宝遮掩了原本的气息?”
“不是遮掩,是彻底消失。”
正一说道:“我手里这一道丝线,正在不断减弱,因为失去了冥冥之中的生机。这种变化,之前并没有……”
“什么?”
“再过不久,这一缕丝线都会尽数消散。”
“他死了?”
“不是死了。”正一说道:“哪怕是死了,短时日之内也不该有这般明显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在一瞬之间,彻底消失了。”
“该怎么办?”
“先取仙莲。”正一眉宇之间,稍微有了些许凝重,“此人杀了原本该亡于我手的青牛,与我因果极重,我会找到他的。”
第二百零八章 乌光闪烁
乾坤封闭之术,清原在洞穴中静修,至小有所成,方自出关来。
这一出关,便要越过两国交界,去往蜀国。
虽说守正道门的山门,就在蜀国境内,但浩浩中土,清原封闭了自身气息,不要临近守正道门那边,倒也不必畏惧什么。
“正一。”
清原深吸口气,不免想起这个人来,于是便想到了四个字:落荒而逃。
自从当日见到这个守正道门的弟子,便成了心中一道门槛。
因为这个守正道门弟子,道行太高,高深莫测。并且,他是先天道体,修行极快,几乎让人难以赶上,令人连对于仰望这件事情,都感到绝望。
可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物,正要追杀自己。
清原自觉性情可算平和,不算多么激烈,但想起此事,也不由得一阵恼怒。
这般压抑的心绪,让他不禁对远方说道:“今日因你而逃,他日必定将你踏在脚下。”
……
暮阳城之事,其实过了这几日光景,清原推测也差不多落幕了。
最有可能获得这桩宝物的,应是守正道门,其次是南梁阵营的修道人,再下来才是临东白氏。
至于那些寻常的宗门世族,散修真人,此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几乎没有了浑水摸鱼的希望。
若没有无生和尚横插一脚,想来宝物已经送到了临东,而经过这一回,无生和尚跟临东白氏,可谓是结下了近乎是不可调和的死仇。
当然,扮作无生公子的清原,跟临东白氏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临东白氏对于无生公子早有防备,可是“无生公子”一直在灵溪镇,反倒是无生和尚夺了宝物。对于这位假无生公子,临东白氏同样是恨之入骨。
“守正道门,临东白氏,还有这个无生和尚……”
清原颇为无言,不知不觉间,竟然跟这些一等一的宗派世族,跟这些有道真人,都结下了这许多恩怨。
至于暗地里,也不知是否还有自己都未有察觉的敌人。
“不论怎么说,总算是活下性命来了。”
“性命还在,便有希望,待得道行增厚,本领大增,也就不惧任何危险了。”
……
花魅那边至今沉默,没有再与清原联系。
而清原惧怕麻烦,若无要事,也不想主动去找花魅。
而花魅如今在人仙的帮助之下,观看各方局势,为浣花阁提供消息,也不能轻易分心。并且,能够在人仙帮助下观看各方,相当于提前领悟到了半仙之境时,用这天赋观看各方的场景,对于花魅本身而言,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感悟。
至于君殇璃,清原不知他插手此事,最终会怎么样,但他若是死了,那附着剑气的头发虽然不至于消逝,但也会有变化。如今没有变化,也就没有性命之危。
清原对于这位真人,还算是颇为尊敬的,心想,君殇璃这位真人并非直接争夺仙缘,只是借着浣花阁指点,暗中布置,掩人耳目,以他的身份及道行,不算危险。并且,杀一位真人,在当今仙人不出的世道,实则并非易事。
这般想着,清原已踏入了那山林之间,只待穿过深山老林,就能去往蜀国。
清原回望一眼,其他事情也罢,但如今所挂念的,便是古苍了。
古苍至今没有消息,也不知去了哪里,原本他还想着把何清的魂魄彻底恢复,便寻到古苍,然后找个地界,安静修行。
而待突破了五重楼,达到山河楼的境地,也可顺便去落越郡,找孙家老祖的麻烦。当然,孙家老祖在他眼中只是小事,修行才是大事。
如今碍于正一等人,他只能离开南梁,去往蜀国,那么在南梁寻找古苍一事暂时便要搁置。只得在蜀国先找一个利于魂魄恢复的地方,帮助何清修复受损的魂魄真灵。
“若古苍回了蜀国,那便容易找了。”
“若还在南梁,想来以它如今的道行,妖仙血脉的天赋,加上丈二雷金镗以及那雷霆法石,都是法宝雏形,也能自保。”
如此想着,清原勉强平复了心境。
心情这才平静了少许,可蓦然间,一股寒意被背脊而生。
咻!
一道乌光从身侧划过。
清原闪避过去,古镜随心而动,悬于头顶,白玉尺落在手上,红色雷光闪烁不定。
“是哪位在此偷袭?”
清原低喝出声,在山中回响,但无人回应。
又等了片刻,依然平静。
虽是青天白日,草木青葱,但却安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草低,树梢摇动。
许久,清原不敢松懈。
倏地一下。
又是一道黑色光芒闪过。
清原心中凛然,古镜光芒宛如琉璃一般,罩在周身。
然而黑光临近身前,竟使得这琉璃般的镜光,迸出了许多裂纹。
这一道黑色光芒,胜过上人所使的法术,比之于青牛那牛黄宝物更胜三分。
来人是五重天的上人?
以清原如今所学,虽然自身是四重天观道楼,面对五重天的修道人,不敢言胜,可却也已经有了自保之力,无须畏惧。
他顺着黑色光芒打来的方向,白玉尺点去。
小臂上红色雷纹浮现,法力顺着雷纹运转,来到白玉尺前端,转化成一道雷霆。
轰然炸响!
平地一声雷霆!
那个方向的树木陡然炸开,焦黑木炭四溅。
从树木之后,躲开了一个黑影。
“总算现身了!”
清原哼了一声,左手往前虚虚一按。
昂然龙吟之声响起。
从他手里,发出了一道火焰,连成一线,粗达两尺。
而火焰前端,则分裂为八。
八首火龙道!
火焰熊熊,燃起大片树木,土地煞时焦黑。
“厉害!”
火焰中传来一个声音,是个稚嫩声音,带着些许冷笑,些许邪异,然后便见那黑影迅速逃开。
清原脚下一踏,往前扑了过去,白玉尺朝着前端一打。
雷霆从尺子上打了出去。
一声闷响。
那个黑影被雷霆打在了背后,往前跌了一下。
清原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正待上前,却见那个黑影又跳了起来。
“一道雷霆,我记下了。”
这黑影偏头过来,咧嘴一笑。
清原看见了他半边侧脸,当即一愕。
“怎么是你?”
第二百零九章 丈二黑佛碎,真人剑气散
这是个光头和尚,但岁数还小,在佛家之中,未受具足戒,应当只算是个沙弥。
而这个沙弥,清原也认得。
这是之前曾跟随在玄策大法师身旁的小沙弥。
此时这沙弥脸上带笑,但却笑得十分阴森诡异,颇为渗人,身上依然穿着僧袍,却是黑色,全然没有了半点佛家善意。
清原看清他的模样,怔了半晌。
“当日施主所言,他未有听得进去。”
“事后老僧心有魔障,他也不禁为施主那一番话思索,过了不久,似有了不同的想法。”
“老僧本就愚鲁,无法勘破此中玄要,自然也谈不上为他解惑。”
“便放他去了。”
“如今他也不知到了哪里。”
玄策法师这一番话,再度响起在清原心中。
这个沙弥,因清原那一番话,心有魔障,离开了玄策法师身边。时至如今,竟是佛法尽废,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么一身诡异的法力,并隐隐达到了五重天的境地。
清原低沉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小僧?”小沙弥笑道:“多亏了施主一番话,可谓当头棒喝,小僧自幼生于西方,一直受佛法教导,却总是蒙蔽其中,上次施主一番话,总算解救出来。今日便是想要报答施主一番,送你往生极乐……可惜施主道行一日千里,这才短短时日不见,已成四重天的上人,而斗法的本领,还几乎能比五重天的人物,真是令人感慨。”
清原看着他那令人莫名心寒的笑意,暗自一凛,低声叹道:“你走上歧途了。”
“那什么是正途?”小沙弥说道:“你不也质疑着我原先认为的正途吗?”
说罢,他忽然往前一拍。
乌光闪烁,然后化作了一尊黑色佛像。
这佛像丈二来高,通体漆黑,在阳光之下,却有着阴暗的气息。
佛音梵唱,丈二佛陀。
清原早有防备,左手蓄势已久,往前打去,青光粗如水桶,冲撞而去,正是得自于孙家的残缺青龙化元术。
轰然炸响!
丈二佛陀受了一记青龙化元术,浑身破裂,但却未有破碎。
清原对此也有预料,青龙化元术终究是残缺的,威能只相当于一般四重天上人施展的道术。退一步讲,哪怕是完整的青龙化元术,也比不过得自于紫霄宫的八首火龙道。只是八首火龙道品阶太高,施展起来,耗时稍长了些,反而是青龙化元术较为顺手。
此时青龙化元术未能尽得全功,清原也不意外,伸手一打,乃是元灵擒拿手,抓在了那丈二黑佛之上。
这佛陀终究不是真佛,被元灵擒拿手抓成了粉碎。
而那个沙弥,则是趁此逃得远了些。
清原举起白玉尺来,往前追赶。
红光一闪,雷音炸响。
赤色雷霆往前打去,正中这小和尚背后。
这沙弥往前扑倒一下,然后又跃了起来。
“他不惧雷霆?”
清原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动作未停,依然追杀过去。
“施主紧追不舍,是要杀我么?”小沙弥笑音传来,说道:“也是,施主曾经说过,除恶不尽即为大恶,想来您是觉得小僧已是大恶?”
“你对我怀有极深的杀意,于我而言即是恶。”清原紧追在后,说道:“而且,不单是我,且是任何生灵……我看得出来,你眼中有一种想要杀尽天下无数生灵的味道,放你离开必是后患无穷。”
“这怎么会?”小沙弥笑得愈发痛快,说道:“小僧只是要普度众生罢了。”
“普度众生?”清原沉声道:“就是杀掉他们?”
“不经生死,何以超脱?”
“超脱?”
清原冷声道:“我先让你尝试一下所谓超脱!”
小沙弥越逃越快,似乎对于逃命这件事情,之前生疏,而现在愈发熟悉了,他竟有闲暇回过头来,笑道:“施主不会杀小僧的。”
清原道:“凭什么?”
“凭你心中一点愧意。”小沙弥语气变得阴沉,说道:“因为之前你的缘故,让我离开了玄策身边,致使我走上了如今的道路。你认为害了我,所以心有愧意,所以不会杀我……”
清原眼神一凝,不可否认,他心中确实有着这么一点细微念头,只是细微得不可察觉,当被这沙弥点破,也就扩散了开来。
然后他便停下了脚步,杀意尽消。
怔了一个呼吸的功夫,九重玉楼一震,脑海中六个明月,照澈一切杂念,才让清原惊醒过来,当即又往前追去。
“你竟能迷惑人心?”
清原神色微变,说道:“除恶不尽,即为大恶。这是我当日说的,那么今日,凭什么放过满身恶念的你……”
说罢,他举起白玉尺,往前打了一道雷霆。
雷霆之速,快得肉眼都来不及看,就连声音的速度都要逊色。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沙弥挨了雷霆,竟然毫发无损,扑倒之后又迅速爬了起来。
清原见状,愈发心惊。
他深吸口气,念头转动,忽然灵光闪过,左手并指往前点去。
一道血光从清原指尖迸射开来,点在沙弥身后。
“啊……”沙弥陡然一声惨叫,道:“化血元术……”
这正是清原从伏重山得来的化血元术,乃是毒散人韩宇的看家法门,论起威能只相当于寻常道术,自是不能当场打死这个沙弥。可化血元术真正的效用,乃是如附骨之疽,能够使人生不如死,饱受折磨,除非道行远远胜过清原,否则便难以压制下去。
这个沙弥的修为比清原稍高,只怕触及了五重天的境地,但还未彻底踏入五重天,想要压制着化血元术,还稍差了一些。
“你竟然使邪术?”
“一个使邪术的人,竟然想要杀我,用的竟是替天行道,除恶行善的名义?”
“可笑……好生可笑……”
那小沙弥哈哈大笑,隐约有着极为惨厉的意味,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伸手到背后,取出了一片黑色的物事,像是叶子,像是花瓣。
小沙弥带着满面不甘,撕碎了这片物事,吞服了下去,狠狠盯了清原一眼,然后整个人化作了一道光芒。
他的速度,在这一刻,竟然比声音的速度还快。
清原见他要逃掉,心有不甘,蓦然想起了君殇璃的剑气,顿时从怀中取出,往前一点。
那附在头发上的剑气顿时一颤,竟是没有发出去,而是颓然落地。
“怎么回事?”
清原见这剑气没有奏效,心中惊疑,但也没有停顿,白玉尺点去。
赤色雷霆炸响!
一道惊雷往前打去。
小沙弥的速度,快得连声音都赶不及,清原也已赶不上,但雷霆的速度,则比声音还快。
于是这赤色雷霆,打在了那小沙弥的肩膀处。
小沙弥一声惨叫,然后逃得愈发快了。
“小僧尚有要事,且先告辞,今日报恩不成,日后再报答施主点悟之恩。”
小沙弥咬牙切齿,待远处声音传来,而人已不见了。
清原看得明白,那小沙弥挨了这一道雷霆,浑身颤抖,而那条右臂,则从肩处而断,可这小沙弥,终究是逃了。
“这一回,雷霆奏效了?”
清原稍觉惊讶,思索了片刻,隐约明白,这小沙弥之所以能够抵挡雷霆,只是因为先前那一片不知是叶子还是花瓣的物事。
但那片东西被这小沙弥撕碎吞服,增快了速度,也就失去了抵挡雷霆的效用。
“还是被他逃了。”清原不免遗憾,只恐放走了此人,会有祸患,但转念一想,这小沙弥挨了一记化血元术,按说是难以活命的。
“他的修为并非能够远远超过于我,压制不住化血元术,按道理说,若无解救法门,不过一年半载就会死去,而在此之间也会饱受折磨。”
“只不过这个小和尚,如今太过异常,兴许会有解决的办法,但就算是能够解决,也不是一两日的光景,加上挨了最后那一道雷霆,也是重伤,想来很长一段时日,都只能静养疗伤了。”
这般想着,清原隐约有些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有闲暇去看那一缕头发。
那是君殇璃送他保命用的,对付不了真人,但是六重天的上人都不能轻视。
原本用这一道剑气,小沙弥是逃不掉的,但关键时候,这保命的剑气竟是失效了?
“还好没用来保命,否则性命都要丢了。”
清原对于君殇璃这个人的印象,顿时有了转变。
一位看似稳重,实则并不可靠的真人。
正当这般想着,那一缕头发忽然飘了起来,上面的剑气陡然破散,变作细碎气息。
周边树木,地上花草,尽数化作了碎屑。
而那一缕头发,则缠在了清原的食指上。
清原本想躲开,却是来不及躲避。
“怎么回事?”
清原面露惊异,那左手上被缠绕了头发的食指,陡然抬起,指向了西北方向。
“西北?”
“君殇璃想要我去干什么?”
清原不知其意,想要取过竹筒,询问花魅,但不知为何,那缠绕在食指上的发丝,陡然缩紧,切入了皮肉,几乎割到骨骼里面去。
清原顿时有了明悟。
此事不能让花魅知晓。
更不能让浣花阁知晓。
这是君殇璃的意思。
也是清原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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