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7章 反噬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发布时间:2024-06-29 02:23:50|字数:22051
从前的规矩,只要士绅或者是地方的官员们愿意提供保护,便可以坐着,就能有大笔商贾进献的金银。
这倒有点儿是朝廷为了优待读书人意思,所以对于有功名的读书人,往往都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免税。
这样一来,但凡只要有功名的读书人,只要一经成了秀才、举人,原本可能一点田产都没有,却是因为读书人的特殊待遇,无数人便带着自己的田地送到他的手上。
为何?因为避税。
与其将粮税交给国家,不如送给读书人,只需订立一份契约,过户之后,地便可免税了,而每年只要把一部分粮送给这些读书人,还可以趁此机会免掉徭役。
正是因为种种的特权,导致了士人们在地方上几乎拥有了极大的权利,而商贾身份低贱,无法立足,不找个主子投靠,极有可能不用几日,便要破门灭家,一家的产业,都被吞空。
现在朝廷对他们征税,看上去好像是商贾吃了亏,可实际上,却等同于某种保护,这使得商贾们愿意将税交给朝廷,却再不肯乖乖给地方的士绅们好处了。
可对于许多士绅来说,一家老小都只晓得读书,都是书呆子,这便自称是诗书传家,他们绝大多数人,可能既不懂得管理,更不善经营,原本就是靠着特权而生,譬如为朝廷包税,一个地方需缴粮多少,地方官不能亲自去征,就交给地方的这些士绅,士绅呢,带着人去征税,便可借此机会渔利。又或者,有人平白送来土地,只为避税,这等于是将朝廷的粮税,平白送给了这些士绅。
而对于许多大士绅来说,油水最大的,就是商户了,因为商户们地位低贱,才需投靠他们,才需隔三岔五地将无数的利润送到他们府上,等到出去经营的时候,拿着他们的名帖就可以疏通关系了。
就说在镇国府刚刚起来的时候,许多商户贩货,可都是打着某某尚书、某某侍郎,某某布政使的牌子,将其立在船头,如此,这无数的‘官船’,便可以在运河上畅通无阻,谁也不敢盘查和过问。
这本是一本万利的事,躺着收的银子,不但可以将人踩在脚下,还可以只需闲坐在家里,这些低贱的商贾便会跪着把银子送来的,为的,不过是求你一个庇护,使他的船上,挂上你的官牌而已,小小一个官牌,便是金山银山。
结果,这好日子没了,因为新政了。
这可关系到许多人的营生啊,能忍吗?
这满朝文武,从前都是受益者,天下的读书人,从前也都是获利者,可新政出现之后,虽然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终究,风向变了,许多商贾的胆子也随之大了,开始不太搭理你了。
这还只是轻的,更可怕的是根基的动摇,若说商贾的投献只是外快,那么土地则是士绅的根本,现在京师还有关外大量的用工,到处都在招募人手,使得乡间的百姓,不少人都携家带口迁出,佃户们跑的跑,散的散,可谁来种地?你要留住人,就不得不让佃户们日子过好一些,可是佃户们的口粮多一些,士绅们就得少吃这一口,聚沙成塔,积少成多,这收益可就大减了。
再有,因为有了新的活路,许多小农索性抛了土地,携家带口的到了城里去,这也是极严重的事,抛地的人多,可市面上买地的人却不见多,地价日渐递减,土地贱了,最吃亏的人是谁呢?
终究,还是士绅啊。
一方面,自己的经济基础动摇,外快没了,就连斯文体面,也不复从前。
另一方面,往日在自己看来低下无比的商贾,竟是渐渐跟自己站在同等位置上了。
这种刺激之下,如何能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杨一清跳了出来,他的党徒们也纷纷跳了出来。
这显然是一个导火线,那些早已在心里积攒了太多不满的人,便随之一下子悲愤了起来,于是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四十个……
在今日的廷议开始前,王华曾想过也许会有人在今天搞点破坏,可怎么也想不到杨一清会在今天闹这么一出,更想不到会到这样的地步。
看着一个个陆陆续续站出来支持杨一清的人,王华的心头越来越沉重。
事实上,他当初又何尝不知道新政会引起许多人的反感?他强推新政,也是无奈的法子啊,他明知道士绅们会受害,可新政终究是百年的基业,是长远的打算,至少关外已经证明了它的好处。
而且,新政对于最寻常的百姓,确实有它的好处,因为有地方做工,所以许多百姓多了一条谋生的出路,因为地价低廉了,一些贫农积攒了一些钱,也可以买上几亩薄田安生立命。因为大量的人从乡间流出,士绅们为了留住佃农,不得不减租,因为向商贾们征税,朝廷不再像从前那样入不敷出。
怎么看,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虽然的确会存在不少后遗症,可总是向好的一面发展,可是……
王华的新政,却不啻是动摇了士大夫和士绅们的根本,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反噬了。
只见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有的人怒气冲冲,有的人显得很平静,只是徐徐站出班中,表达自己的立场。
随着这人数越来越多,王华开始感到心寒了,他虽早知道这新政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可是他万万料不到,这些人现在竟是如此仇视,以至于……
眼看着这百官之中,站出来的人,竟是超过了半数,而在班中,似乎还有一些人在犹豫。
此时,依旧还站在班里的,就有蒋冕,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不到杨一清居然出来反对新政,事先杨一清并没有向他泄露半点风声,可本心上,他是希望太子能够克继大统的,毕竟太子殿下是储君啊,他自觉地,自己无法接受杨一清的行为。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来势汹汹
蒋冕不支持新政,可是对太子殿下的克继大统并不反对的。
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蒋冕继续立于班里之时,便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种目光下,蒋冕开始迟疑了。
他是内阁大学士,不可能不表态的,这时候和稀泥,只会给人一种两面三刀的印象。
表明支持太子吗?他心里不免有些无力,仿佛连挣扎都觉得疲惫不堪,所谓反商派的领袖,若这个时候,自己站在太子的一边,且不说最后事情的结果如何,只怕自己势必要被万千人唾弃了。
本来他这内各大学士,没有第一时间和杨一清一道站出来,就足以遭人日后腹诽了,现在若是站出来指责杨一清,这……
蒋冕心情很纠结,可终究不得不逼着自己下了决定,叹了口气,终于徐徐站了出来,站在了杨一清的身后。
他这一站,立即有更多的官员蜂拥而出,内阁之中,两个大学士破釜沉舟,半数的官员表明了态度,此时风潮云涌,再加上许多人心里积攒了不满,自然更多的人选择了从众。
结果,依旧还站在原地的官员,竟只剩下了两三成。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
无数的眼睛,互相触碰在了一起,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挣扎,每一个人都妄图去解析对方的意图,唯独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使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诡谲起来。
王华的脸色由青转黑,他甚至看到自己不少门生,竟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真是料想到事态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殿下。”此时,杨一清朝朱载垚行了个礼,旋即道:“臣等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的是大明的万世基业,而今国本动摇,还望殿下能够体谅。”
“你们,不忠!”王华甚至歇斯底里地愤怒道。
比起李东阳,王华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城府和计谋,在面对杨一清这出其不意的反扑,王华虽是怒不可赦,可心里也越发感到没底。
杨一清终于少了几许方才的淡然自若,脸上换上了肃然之色,音调也提高了许多,厉声道:“不,我们忠的是朝廷,忠的是社稷,新政之害,遗祸万年,殿下,王公,你们可知道,这两年来,破家的士绅有多少吗?可知道有多少生员突然返贫,竟是生生吊死的吗?他们何辜啊,读圣人书,一心举业,可是得到的是什么?我来告诉你们,吊死的生员,至今,已有十数人,返贫的士绅,破家的士绅,这两年,超过了数百,我要问,这斯文还在?”
“祖宗之法,自太祖以来,便一直都在,颇有成效,正因为如此,所以奠定了我大明白五十年的江山,可是一个新政,这般的折腾,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王华,你也是弘治皇帝时的老臣,你自己摸着心口问问自己,弘治先帝,若是见今日这个模样,会如何?”
王华冷着脸道:“此一时,彼一时。”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杨一清脸带嘲弄之色,大笑道:“就是你们,打着这个名义,肆意胡为,以至民不聊生,而今,天下人畏新政如虎狼,这是苛政!拿一个此一时、彼一时来做借口,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搪塞,就可以对得起,那些可怜的生员吗?”
王华气得发抖,道:“怎么就是民不聊生,到底是谁民不聊生?”
“呵……”杨一清却是笑了,语气变得冷静起来:“是不是民不聊生,请人去一看就知。”他朝一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这小宦官竟是飞也似地出了殿去。
可是这小小的一个眼神,却是让王华的心沉到了谷底。
还有宦官参与……
这是最细思恐极的事,一个在这里站班的宦官,杨一清一个眼色,这宦官就像是和早就商量好了似的,也不请太子殿下做主,仿佛他是杨一清的奴婢,竟甘心为杨一清去做事。
那么,细细去想,在这些宦官之中,到底有多少是他们的爪牙呢?有多少人勾结了杨一清这些人呢?
再往深里去想,宦官有人与他们勾结,那武官呢?京营里有多少人和杨一清有勾结,还有……禁卫之中呢?
越想,越是令王华寒透了心。
王华开始担忧地看了一眼朱载垚,他到了这个年纪,倒是不介意争下去,反正自己已是行将就木了,无非就是一死报君王罢了。
可若是连宫里都不安全,若京师都不安全,那么自己争下去,太子又会怎么样?
朱载垚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平时虽是显得稳重,行礼如仪,可现在看到这架势,终究还是吓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太后在珠帘之后,几次想要站出来,可是她清楚,自己不该如此不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自己终究是太后,若是这时候站出来,反而给了妇人干政的话柄。
张太后默默地握紧了已经被汗湿透了的手心,她……要忍耐。
只是,当她透过珠帘,看着局促不安的皇孙,心里一阵的心疼。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别人可以被打倒,唯独她不能被打倒,这一次来势汹汹,绝不只是这样简单,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倒下。
这时候,张太后开始想到了叶春秋了,心里不免浮出了后悔,若是早知当初,在朱厚照的噩耗传来之时,就立即传他带兵入京,或许……事态就不至如此恶化。
可是,她终究还是轻敌了。
此时,她眯着眼,透过珠帘,看到大殿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这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张太后猛地想到了那个听从杨一清使唤的宦官。
对这个人,她倒是有点印象,此人应该是司礼监的,司礼监的宦官,居然成了杨一清的私奴?却是不知,这些人背后使了多少手段拉拢。
这使她戒备起来,很是疑虑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侧的谷大用。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永绝后患
张太后只是看了谷大用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可谷大用却是注意到了,他脸色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才低声道:“娘娘有何吩咐?”
“待会儿,将那小宦官,杖毙了。”张太后道,声音显得不徐不漫。
她在试探,就看谷大用会怎么说了。
谷大用脸色犹豫了一下,道:“奴婢就怕……”
“噢。”还不等谷大用往下说,张太后笑了笑,便道:“那就算了吧。”
她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可是心底已经有了计较了。
谷大用……不可靠。
要嘛就是,连谷大用都可能是他们的人。
要嘛就是,谷大用见到了这么大的架势,他迟疑了,因为他怕!
现在闹到这一步,声势如此大,未来的事就显得难以预测了,而现在,谷大用一旦对杨一清的人动了手,就会难以有回头路了,假若到时,真的是宗子克继大统,那小宦官可能就是从龙功臣,可谷大用将他杀了,新皇登基,第一个要杀,只怕就是谷大用了。
真是可怕啊,真正可怕的就在这里。
现在风云莫测,杨一清等人表明了立场,那么多人,一下子将王华孤立了,这就导致京中所有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因为每一个人都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有了这样的心思,才是最可怕的。
除了真正与王华,与太后,与朱载垚休戚与共的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只怕未必介意谁来做天子,只要这个人姓朱的,那就可以了。
正因为是这种心理,别看京师里头,这么多衙门,这么多营的军马,可若真要找出死心塌地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就算此时,张太后想要采取雷霆手段,非常之法,来彻底稳住局势,也需小心翼翼,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死心塌地地忠心于太子的那个,又有谁是被杨一清这些人收买的,所以任何过激的举动,都要慎之又慎,一旦消息走漏,就可能引发最赤裸的夺门之变。
张太后虽这些年来深居后宫,可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所以此时,她面上虽是勉强挂着祥和的微笑,可心底里早就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危机。
谷大用侧立一旁,眼眸阴晴不明,自然也是想着心事。
终于,殿中又有了动静,只见几个宦官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些箱子进来。
足足几个箱子,被放在了殿中间,显然很是引人注目。
杨一清突地走到了那些箱子的旁侧,随手便将箱子一个个地掀开,里头的,则是无数的纸片。
接着,杨一清道:“看到了吗?王华,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万民书,足足数十万份,有地方的官吏,有读书人,也有寻常的小民,这是什么?这便是民心,民心就在这里,王华,你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是你和叶春秋,蛊惑了陛下和太子殿下,推行这个新政,才引发了这样的事,而今,你还敢说别人不忠,最不忠的,就是你!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说?”
王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数十万份……他自然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正确,但是杨一清所说的乃是,这里头是官员和士绅,还有百姓联名的万民书。
联名的内容是什么呢?想来很是简单,无非就是罢黜新政,流放他这个在杨一清口中不忠的首辅大学士,同时请宗子克继大统。
罢黜新政,是他们的愿望,流放王华,是杀鸡吓猴,而请宗子克继大统,是为了永绝后患。
今日殿中的这些人,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说了这样的话,就算是勉强压迫太子废黜了新政,请太子登基,也将留下一个隐患,那便是,他们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一个极糟糕的印象,谁也不能保证,等将来太子渐渐稳固了帝位,不会对杨一清这些人进行报复。
所以更好的选择则是请宗子入朝,便能完美地解决掉这个问题。
本来,你不过是个小小藩王,是绝不可能成为九五之尊,现在却因为我们,才得以成为天子,这是什么,这是从龙之功,这便是大功臣,新皇帝的道统在于维护祖法,也就是说,他的一切合法性,都来源于罢黜新政,那么……就算新天子对新政有好感,也断然不会再提及新政半句。
自此之后,新政将成为禁忌,等过了十年、二十年,所有和新政沾边的人,都会成为十恶不赦之徒,会成为奸贼,成为小人,百年、千年之后,他们依旧还会被绑在耻辱柱上,成为天下人,人人唾弃的对象。
而这万民书,更令王华所忧虑的,却是地方上的问题,地方上反对的声音如此之大?是不是,今日就算是将杨一清这些人彻底铲除,也极有可能遭致地方上的叛乱?
这是极有可能的,这些人既然已经敢上万民书了,也就没有了退路,一群没有退路的人,当得知太子登基,势必会开始害怕起来,他们支持宗子入朝,现在却是太子称帝,谁能保证,太子殿下在未来不会打击报复呢?
叛乱……
叛乱的隐患出现了。
本来,若只是杨一清和蒋冕一道抨击新政,还会使王华有所疑虑,在推行新政的问题上,谨慎一些,尽力不过于激进。
可是,当看到这些万民书后,一些事情便可以串联到一切了。
细细想来,王华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当初杨一清的中立,某称程度来说,是为了给予了他巨大的信心,使他做了极大的误判,总以为至少在内阁层面,反对他的,不过只是个新入阁的蒋冕,这在当时看起来,这样的阻力实在不值一提,自己理应只争朝夕,迅速地将新政落实下去才是不失时机。
而有他这个首辅大学士镇着,又有杨一清的不作为,从而导致了许多下情,没有人敢反馈到内阁来,这就使王华的误判更深,以至于到了后来,产生的反噬越加的严重。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胡搅蛮缠
此时的王华,显然已经面临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
若是继续坚持,百官离心离德,倒也罢了,读书人反对,这也是罢了,那么地方上的群情汹涌呢?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朱载垚,朱载垚通红着脸,神色间,显得更加的不安了。
这个少年生在帝皇家,懂得要比同龄人多得多,面对此情此景,内心想必也是愤怒的。
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虽然已经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可并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大风大浪。
即便是当初监国的时候,整个朝廷都在他的身边,每一个人都在为他献计献策,而他要做的,不过是从善如流罢了。
杨一清,还有这七八成的大臣,此时表明出来的态度,都给朱载垚的心里投下了一个阴影,一下子,他才意识到,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熟知的人,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而今,只有王华在勉强支撑,他显然也已经开始动摇了。
硬碰硬吗?后果实在难料,若是硬碰硬,整个朝廷都会分裂,接下来会是什么呢?自然可能引发地方的叛乱,甚至还有夺门之变,他很清楚,许多人选择了立场,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那么……这就极有可能将太子殿下,还有张太后和皇后置之死地了,可是……若是妥协呢?
妥协的话,倒是有可能获得苟且偷生,想必太子殿下会被封一个亲王,然后被打发去藩地,这当然不是好的结果,却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经过一番深思,王华禁不住道:“你们既然认为太子若是克继大统,便会动摇国本,却是不知谁来坐这江山,才是最为合适?”
王华这一手,显然是以退为进。
而今是你死我活,已经不再是用空话和官话就能圆过去的。
王华不相信,这里的人都是铁板一块。
王华既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显然,王华已经动摇了。杨一清脸色便也平静了许多,却是道:“这个,是往后再议的事。”
王华皱了皱眉道:“今日要议的就是这个,如何还能拖到以后?”
“那么,老夫认为……兴王世子,或许合适。”杨一清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图穷匕见。
不得不说,兴王世子确实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杨一清并没有说错。
兴王本就是弘治皇帝的兄弟,而世子乃是朱厚照的堂弟,算是在皇族里,跟朱厚照在血缘上最为亲近的。
说起兴王世子,如今十多岁的年纪,在这大明朝里,也算是成人了,既已懂了人事,又不担心年纪过大,但这样看,完全可以保障未来国运长久。
最重要的是,兴王世子对于新政的态度,是完全可以预测的。
这京师里的达官贵人,谁不知道当初兴王父子跟叶春秋闹得非常的不愉快,既然这父子本就和叶春秋有着深厚的嫌隙,那就绝不可能与叶春秋同流合污,想必对于叶春秋的泰山试行的新政,情感上必然也有很大的抵触。
“呵……你说的是,朱厚熜那个小子?”王华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他何德何能?”
可王华的心已经猛地一沉,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的,这不,连人选都已经有了,意图还不够明显的吗?
在这个时候,王华一直都在观察着每一个人,显然,杨一清直接说出兴王世子的时候,也未必是每一个人都满意。
毕竟,百官之中,有不少人和藩王都是有一些私交的,有人和周王交好,有人家乡在山东,和齐王、鲁王略有交情,反对太子,是因为太子殿下代表了新政,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底线。
可若是太子愿意退步,那么对于许多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争取利益最大化的机会?
而杨一清提出了兴王世子,对于兴王世子来说,他感激的是杨一清,至于其他人,固然也算是从龙,可是这关系,就有点八竿子打不着了。
王华见此机会,便冷声道:“兴王世子,比太子殿下,也不过是大个五六岁罢了,太子年幼,这兴王世子岂不也是年幼?你们口口声声以太子殿下年幼的借口,想要让宗子问鼎,老夫还以为你们该推举宗室长者入朝,可若是兴王世子,又如何使人信服?”
杨一清当然清楚王华的打算,否决掉兴王世子,使反对太子登基的人自乱阵脚,到时肯定有人倡议出五花八门的人选,而一旦内部发生了争议,那就给了王华钻空子的机会了。
既然是有备而来,杨一清又怎么没有想到王华有可能会以此反驳,杨一清依旧显得很镇定,道:“既如此,那么倒是不妨,兴王殿下如何?”
王华没有多想,便道:“不可以,兴王乃是陛下的皇叔,哪里有为人叔者,继承侄子的大统的?”
王华又是断然拒绝,他就是要把水搅浑。
可是不得不说,王华的理由确实很充分,只听说过兄终弟及,又或者是侄子继承伯父的家业和江山,叔叔继承侄子,这辈分可就乱了。
只是……
王华的这股子‘小聪明’,并没有让张太后心中暗喜,反而更加忧虑了。
王华没有硬碰硬,说明王华知道问题极为严重,反对的势力比想象中要大的多,却只好用这种小把戏,可以想象,这其中有多大的险象。
一个不好,一场大变就极有可能发生。
杨一清这时已不耐烦了,厉声道:“王华,你不要再在此胡搅蛮缠了!时至今日,你还想心怀侥幸吗?”
可只有王华知道,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尽力坚持,于是紧紧地盯着杨一清,争锋相对道:“杨一清,你就是这样和老夫说话?”
满殿的文武,看着二人都阴暗着脸,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吱声。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即便只是说错了一句话,都可能会遭致杀身之祸。
每个人都将抿着唇不吭声,可每个人的心,都紧张到了极点。
这一次,显然和从前是不一样的,输了的人,便是彻底出局。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孤儿寡母
在这大殿里,气氛异常的紧绷,王华和杨一清都是内阁大学士,眼看着,这两位谁都不愿退步,似乎就等着哪一方将另一方逼到墙角……
“咳咳……”
这时候,张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她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早这大殿里显得很瞩目,终于使王华和杨一清的争吵停止了下来。
问题的关键,在于太后。
杨一清比谁都明白,所以他看向了那珠帘,不过面上,却依旧还是智珠在握的样子。
张太后在心里叹息,她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得不出面了,珠帘一卷,张太后徐徐踱步而出。
满朝文武却没有拜下行礼。
太后走到这太和殿,本就是禁忌,完全可以扣一个妇人干政的帽子。
当然,现在没有人反对,是因为他们在等太后的态度。
杨一清朝太后拱手为礼道:“太后娘娘。”
张太后怒容满面地看着杨一清,清冷的声音在这殿中响起:“杨一清,你也是受过先帝恩德的人,如今安敢如此?”
这一番话,似乎并没有令杨一清有所动容,他板着脸,不露声色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臣虽不敢忘先帝恩德,可是国本动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张太后抿嘴一笑,可是这笑显然带着冷然,她继续:“怎么,而今皇帝不在了,哀家和太子成了孤儿寡母,你们……就可以这样欺负了?说罢,你到底有何打算?”
杨一清道:“臣等,已是苦新政久矣,今日到这个地步,一切的罪责都在王华身上,王华蛊惑陛下,目空一切,勾结叶春秋,擅自推行新政,以至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臣等无可奈何,唯有如此了。恳请太后娘娘,立即下旨,择宗子入主,再罢黜王华,交有司议罪,废除新政,以安天下。”
张太后又笑了,只是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讽刺,道:“那么,你们又是想要如何处置哀家和太子的呢?”
杨一清道:“太后自然还是太后,可是太子殿下,年纪幼小,可封其为亲王,即日就藩,太后千金之体,新君登基,自然也是新君的母亲,自该受新君奉养。”
杨一清只给了张太后一条路,可实际上,却是两条路,至于另一条路,他却没有说,若是太后不肯答应,祸福就难料了,因为谁也不能说清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一旦灾祸来临,太子殿下还能去做一个亲王吗?而太后,还能是太后吗?
杨一清的语气显然是十分强硬的,都到了这份上,温言软语是不可能的。
当然,杨一清并不担心将来会有什么后患,因为只要新君能够顺利登基,那么自己就成了从龙之臣,今日自己在这里说的一切,都会变成另一番解读,无非就是王华无道,天下危如累卵,这时候,杨一清力排众议,挺身而出,正本清源,犹如周公旦和霍光一般,保障了社稷。
“原来,你连哀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张太后禁不住讥讽地又是勾唇一笑。
杨一清却不做声了,对太后,他没有太多的惧怕,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太后的答案。
而张太后,也没有急于拿出自己答案,她知道,接下来自己任何一个选择,都是艰难的,进,可能有血光之灾,也有可能让太子登上大宝;退,虽然可能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却能求一个安稳,太子再不济,也是藩王,总算还能有一世的富贵。
她面上看起来无波,可心里已经在权衡着风险,也更是心痛,真是万万料不到事情会到今日这一步。
而今孤儿寡母,真是任人可欺了。
……
此时,就在京师的朝阳门,一个长相俊秀,却又是带着英气的青年,风尘仆仆的到了,此人正是叶春秋。
再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师,叶春秋的心里已经来不及感慨了,从青龙入关至京师,也不过三天的功夫,这三天里,叶春秋一刻都不敢怠慢,今日就是廷议的日子,叶春秋马不停蹄,一路赶至朝阳门。
京师并不曾见有紧张的气氛,他不过带了数十个随人,等过了朝阳门,叫人去问,方才知道廷议还在进行。
叶春秋不敢怠慢,火速到了午门,午门守备见了叶春秋单骑而来,下了马,径直想要入宫,连忙赔笑着上前道:“鲁王,鲁王殿下怎么来了?眼下百官还在太和殿议政,鲁王殿下可是要见太后,只怕……”
叶春秋皱了皱眉道:“我既来了京师,当然是要参加廷议的。”
“这……容请卑下通报一声。”这守备却是不敢轻易答应叶春秋。
叶春秋目光一沉,这一次廷议十分重要,从一开始噩耗传来,叶春秋就已警觉了。
正因为意识到这场廷议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赶来,而他已经等不得通报了。
现在京师里的局势难明,既然有人敢假传噩耗,那么不必多想,这肯定会有许多的后手,说白了,有人真想逼宫,那么一定会有所底气,这个底气是什么?叶春秋并不知道,却是知道,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急迫得很,不容自己有任何的等待和疏忽。
于是,叶春秋冷声道:“我历来入宫,都不需通报的。”
守备却显得犹豫起来:“可是陛下……陛下已经……”
“走开!”叶春秋冷目一瞪,一股子杀气瞬间就显露无遗,他按住了腰间的剑柄,自己所佩戴的,乃是破虏剑,御赐之剑,眼下这个时候,叶春秋哪里还心思和这人扯皮?
守备看着叶春秋这个架势,说没有惧意是假的,就在这个时候,叶春秋已是挺胸向前,毫不客气地将他撞开。
这叶春秋武艺高强,被他一撞,仿佛有数百斤的力道压迫而来,守备打了个趔趄,却又不敢造次,在这犹豫间,叶春秋已是扬长着入宫去了。
紫禁城里的地形,叶春秋是再熟悉不过,带着一身的凌锐之气,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太和殿。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惊喜
在这里太和殿外,早有乌压压的禁卫在此守卫,为首的一个,正是钱谦。
钱谦远远看到叶春秋走来,不禁显得意外,忙上前道:“春秋,你怎么来了?”
叶春秋没有回答,而是道:“里面的情形怎么样?”
“哎!”钱谦叹口气,才道:“里头正不可开交呢,怕是要出事……可是我却不敢进去干涉,只能在这外头盯着,春秋……”
叶春秋却已不理钱谦,径直往太和殿里去了。
太和殿里,依旧还是剑拔弩张,虽是每个人都在沉默,可是这沉默之中,却依旧带着肃杀之气。
每一个人都在等着太后的决定,若是太后畏缩,肯接受杨一清的条件,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即便是太子,至少也可享一世的富贵。
可一旦太后不肯让步,那么接下来,势必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最后掉脑袋的是谁,谁也不清楚,只是大家都觉得浑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心也似乎要跳到了嗓子眼里。
张太后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她显得越发的焦灼,杨一清这些人敢在今天来逼宫,肯定是有他们的把握,而太后毕竟一直待在宫中,虽然有极大的声望,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无济于事。
她是绝不容许有人夺了自己皇孙的帝位的,可是心里,又有另一层的担心,一旦撕破了脸,太子可就置身进险地了。
而杨一清,已越来越不耐烦了,好在他还沉得住气,知道若是逼迫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王华则是阴沉着脸色,狠狠地瞪着杨一清。
这杨一清,终究是曾经带过兵的人,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即使在这个非常之时,根本不将王华放在眼里。
终于,杨一清忍不住了,厉声道:“请太后娘娘早做决断,以安众心。”
一个大臣,曾几何时有这种对当今太后指手画脚的能耐?张太后猛地抬起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杨一清。
杨一清与她目光对视,四眼交错,就差擦出了火星,显然双方都不肯让步。
这时,那蒋冕不得不道:“请太后娘娘早做决断,以安众心。”
他话音落下,许多大臣都意识到了什么,亦纷纷道:“请太后早做决断。”
张太后本是咄咄逼人地盯着杨一清的目光,可是在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声之中,这目光从冷然,渐渐开始疑虑,接着,开始有了几分动摇和松动。
不得不承认,张太后已经有些慌了,这倒不是她不够坚韧,实在是任何人面对这种选择,都无法做到足够的冷静。
“安什么心,安谁的心?”
眼看着张太后就要坚持不下去了,甚至有些人已经暗喜……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
正在气愤和无奈下的张太后愕然地抬眸,却见一人按着腰间的剑柄,大喇喇地走入了殿中。
对张太后来说,这人是再熟悉不过了。
张太后的脸,先是铁青,接着是愕然,之后是大喜过望。
是叶春秋……
叶春秋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可这个问题已经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来了,让张太后感觉无力的身子,徒然间又有了力气。
叶春秋不惊不慌地举步进来,神色间顾盼自雄,接着道:“方才本王听到有人想要请太后娘娘早做决断,却又不知是什么决断?”
无数的眼睛朝着叶春秋的身上聚来。
叶春秋则继续一步步往殿中走去,他的目光,坦然地与所有人的目光相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多人的眼里露出来的慌乱。
看来……自己来得正好啊。
叶春秋却一点都不感觉轻松,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还有更大的考验。
他一错眸,先是扫了杨一清一眼,杨一清则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是似笑非笑之态。
叶春秋朝他笑了笑,笑中带着讽刺。
此时已到了殿中,叶春秋拜下道:“儿臣叶春秋,见过母后。”
叶春秋单膝拜下,手依然还是按着腰间的佩剑剑柄,这破虏剑乃是御赐之物,有带入宫中的权利。原本这还只是礼仪的象征,象征着陛下对他的厚爱,还有这鲁王殿下的特殊权利,可是现在,叶春秋不禁有些庆幸,这柄剑使自己心安不少。
话音落下,殿中依然又是沉默一片。
今天的许多人都想到了许多个可能,可似乎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个意外。
而叶春秋这笃定和沉稳的样子,使许多人心里,不禁有了几分阴霾。
“亚父,你来了!”太子朱载垚已是站了起来,一双乌亮的眼眸紧紧地看着叶春秋,压抑已久的他,面上露出了几分惊喜。
张太后也是喜上眉梢,叶春秋来了,使她终于有了一些底气,至少不必沦落到孤儿寡母们孤军奋战的境地。
张太后便道:“起来,起来吧,起来说话,你来得正好,哀家正好要询问你。”
叶春秋长身而起,道:“不知母后要问什么?”
张太后瞥了叶春秋一眼,道:“而今皇帝传来噩耗,哀家这做母亲的,自是肝肠寸断,只是而今,国不可一日无君,哀家虽是悲痛万分,却也得为大明的江山社稷想着,而今群臣都以为太子殿下年幼,不宜克继大统,叶春秋,你以为……如何?”
叶春秋没有急着回答张太后,因此大殿之中,又变得安静起来。
许多人的心里开始弥漫起不安,因为叶春秋的到来,突增了变数。
从一开始,大家都往一个思路去想,没有太后的懿旨,这叶春秋敢带兵入关吗?若是不敢带兵入关,他又怎么敢孑身一人入关?
可是大家还是失算了,这小子,还真敢啊。
此时,叶春秋抬眸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张太后看了杨一清一眼,才徐徐道:“杨一清!”
从张太后的口中吐出杨一清这三个字的时候,叶春秋的目光,已如电一般的扫在了杨一清的身上。
杨一清又怎么感受不到叶春秋那目光下的尖锐,只是他的脸色依旧沉稳,因为他非沉稳不可。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幕后黑手
叶春秋冷然地盯着杨一清,朝他勾唇冷笑道:“是吗?杨公?”
杨一清随即道:“正是,太子年幼,宜……”
只是还不等杨一清把话说完,叶春秋就打断道:“很好,杨公所言不差!叶某人也深以为然,谁是天子,关系重大,决不可有任何的才差池。”
叶春秋突然这么一说,却是令人诧异不已。
而叶春秋则是接着道:“既然要择选出新君,既然是事关重大,那么我有一个提议,不如诸公们好生在这里,一齐讨论出一个新君来,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瞧这叶春秋的语气,倒是颇有些退让的意思,大家再讨论讨论?
可这……不太像是叶春秋的风格啊。
这家伙不怎么用套路出牌,顿时使杨一清之前预想的方案,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叶春秋道:“不知杨公以为,宗室诸子弟之中,谁最合适?”
杨一清知道,此前他已经说出了一个明确支持的对象,此时若是避讳,反而显得自己没有底气,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自然也不缺对叶春秋再说一遍:“兴王世子。”
叶春秋笑了,道:“兴王世子的年纪倒是恰好,为人还算是忠厚,杨公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大家听他说出这番话,就更加惊异了,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都一副看不懂的神色。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叶春秋也想要从龙?
不对啊,他乃是太子殿下的亚父,何况,还和兴王世子不太对付,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吗?
就是大家深感疑惑不解之时,叶春秋接着道:“那么,何不这就请兴王父子二人入宫,商讨这件事呢?我们在这里议了再多,这兴王父子不在,也是无济于事,这未来的天子的人选,总该先问一问人家是否愿意才对,杨公,我说的对吗?”
说罢,叶春秋已朝张太后行礼道:“恳请母后即刻请兴王父子入宫,商讨大事。”
呼……
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啊,兴王父子都躲在幕后,还奢谈什么克继大统呢?
现在这父子就在京师里,就应该将他们请来才是,若是不请来,现在讨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许多人却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兴王父子敢来吗?
叶春秋的本身无疑就是很令人忌惮的,现在叶春秋就在这里,请他们入宫,这父子二人,岂会没有顾虑?
张太后方才也是不解,此时也醒悟过来了,便道:“不错,来人,请兴王父子入宫见驾。”
杨一清既然提议是兴王世子,那么想来这些人的背后就有朱祐杬和朱厚熜,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他们在幕后操纵,是这场阴谋之中最核心的人物。
而只要这二人入了宫,至少暂时来说,在这太和殿里,就算是暂时稳住了局势。
众人一想,什么都明白了。
听了太后的懿旨,自然有人匆匆地往鸿胪寺去请人了。
张太后吩咐完,随即道:“来人,给鲁王殿下赐坐。”
有人搬了座椅来,叶春秋倒也不含糊,径直坐下,叶春秋坐稳,却是将剑解了下来,横在自己的膝间。
杨一清心里开始忧心起来,忍不住道:“今日时候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召行兴王父子入宫,再议此事。”
“不成。”叶春秋正色道:“既然杨公已经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事情紧急,怎么还可以等闲视之呢?要定,就一次性将事情定下来,也省得天下人见疑,你们说是也不是?”
叶春秋说的没有错,当初是杨一清这些人急着要早正君位的,既然如此,这场廷议,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对上叶春秋这么个主儿,杨一清也是无可奈何,他咬了咬牙,只得站稳了,朝着叶春秋瞥了一眼,道:“鲁王说的是。”
同时,他的目光,还是很忌惮地朝着叶春秋抱着的剑看去。这叶春秋也算是凶名在外,谁不晓得此人的狠辣?杨一清,又哪里感受不到这叶春秋的威胁。
叶春秋如老僧一般地坐定,使张太后的心也不由笃定了一些,张太后道:“这里一切,就拜托诸卿了。”
说罢,张太后又回到了珠帘之后,叶春秋的回来,无疑给了张太后些许的信心,就在方才,她还差点做出退步,而如今,叶春秋来了,便没有了退让的可能了。
……
在安静的鸿胪寺里,有人从宫里火速地赶来了这里,毫不耽误地向兴王父子宣读了太后的懿旨。
兴王父子面面相觑,一时却是踟蹰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该不该入宫呢?
假若叶春秋不在,入宫固然是好事,说不准,太后一松口,一切就可水到渠成了。
毕竟太后是妇道人家,终究心里还是求一个踏实的,作为祖母的,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孙儿遭遇什么不测。
皇位能争取到,固然是好,可一旦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太后不可能不掂量一下。
父子二人,倒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关在了书房里,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几许焦色。
朱厚熜则是率先道:“父王,事到如今,只有富贵险中求了,有杨一清这些人在,想来大局可定。”
说到这里,朱厚熜的眼眸中掩盖不住地闪露出了几分贪婪。
二人本是天潢贵胄,可一直被圈禁在京师里,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白眼,早已憋屈透了,而今好不容易,这大志要得以施展了,又怎么能不怦然心动?
可是相比于朱厚熜的兴奋,朱祐杬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脸上更多的是忧色,沉默了良久,才道:“你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吗?叶春秋没去倒也罢了,既然已回了京师,就在那太和殿里,这一去,可能就是杀身之祸,你别忘了,有一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是不是?现在去,便是束手就擒,谁知道这叶春秋会打什么主意?”
朱厚熜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是……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高风亮节
想到叶春秋这个程咬金,朱厚照当然是气恼的,但是在天大的富贵跟前,不是每个人都有持得住的能耐。
朱厚熜是又气却又急,便恶狠狠地道:“可是太后的懿旨已是来了,若是不去,岂不是……岂不是示之以弱?”
朱祐杬则是沉声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一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到时想要抽身,可就难上加难了。叶春秋和别人不同,厚熜,你对这叶春秋还不够了解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在他手上吃过的亏?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曾做了多少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若是别人,为父倒也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可是叶春秋不同,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有道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不能去,得拖着。”
朱祐杬的一席话,犹如给朱厚熜浇了一盘冷水,朱厚熜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眯着眼眸,想了想,才道:“那么就回绝太后?可该怎么说呢?”
过了半晌,父子二人终于从书房中出来,那传达口谕的宦官早已久等了,正在心急着呢,见了父子二人,连忙热络地道:“殿下,世子……你们看……”
朱厚熜两眼通红,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道:“容请回禀娘娘,臣听说杨公诸人竟是有意使臣克继大统,臣不过是一介宗子,何德何能,眼下竟要请张臣入太和殿,接受如此重任,臣身无寸功,不敢奉诏,恳请娘娘,另委他人。”
这意思便是辞谢,表达自己不愿意去做皇帝。
当然,这样的做法,只会得到更多人的好评,既得到了一个美名,同时又是以退为进,免得现在掺和进那浑水里去。
朱厚熜也算是想明白了,如今局势还不够明朗,自己的父王谨慎是没错的,就算有天大的富贵,可性命才是最为重要的,绝不能轻举妄动。
这宦官微微愣了一下,大抵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急匆匆又赶回宫,回复去了。
当消息传到了太和殿,朝中百官也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世子殿下的选择是正确的,有不少人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着呢,叶春秋这魔头就在这里,若是世子来,岂不等于是自投罗网?
现在倒是好了,世子以这样的理由和借口,既表示了自己高风亮节,同时也避免了一场危机。
杨一清便想着趁机道:“兴王世子虚怀若谷,臣等敬佩,既然世子不肯,那么不妨再作打算,今日的廷议……”
“不可!”叶春秋斩钉截铁地道,他依旧坐在椅上,手中抱剑,却如老僧一般,双目一张,一身不容置疑之态地道:“世子若是不来,那么又有谁可以克继大统?杨公,你们不早就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不可无君,就非得立即议出一个君来不可,否则如何安众心呢?就是不知诸公还有什么高见,还要推举出什么人选?”
其实现在已到了下午,百官们清早入的宫,到现在已是站了大半天,方才紧张的时候,倒并不觉得什么,可是此时,却感觉肚子饿了,前胸贴了后背。
偏偏,自己落了话柄,没有错,这国不可一日无君,确实是他们喊出来的,他们开始只是生恐夜长梦多,可现在形势逆转,叶春秋的出现,使他们陷入了僵局。
稍稍犹豫了一下,杨一清道:“依着老夫来看,兴王世子朱厚熜,为人谦虚,且又聪明伶俐,还是他最为合适。”
叶春秋的唇角不免勾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显然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是啊,这朱厚熜早就和你们勾搭好了,当然只能是他了,若是其他的宗子,你杨一清定必不乐意呢!
叶春秋依旧盯着杨一清,不轻不重地道:“既然杨公以为,兴王世子最是合适,那么就只好再请了。”
还请?
杨一清显示愕然了一下,随即怒道:“太后下了懿旨即可,何须三番五次的请来?”
叶春秋笑了,道:“这样的大事,只需太后一封懿旨吗?何况兴王世子肯不肯,还是两说的事,他若是铁了心不肯,又当如何?这天底下,做皇帝的人,哪一个不需劝进?自己都不肯进,还做什么天子?”
礼法上来说,是该如此的。
杨一清的面色越加的不好看,他陡然之间,终于更深一层地明白了叶春秋的意图。
叶春秋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兴王父子二人召入宫来,如此,反而这兴王父子二人,一旦入了太和殿,就可能被叶春秋所胁迫了。
可是兴王父子不入宫,叶春秋在这边却又要早作打算,非要弄出一个宗子来。
这……
杨一清一阵无力,便道:“鲁王殿下,现在大家肚中空空,而且天色不早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肚子饿了?”叶春秋眼中露出嘲弄之色,随之道:“这肚子饿事大,还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的事大?你们不是说了吗?不早一日定下来,就要动摇国本!这倒很有意思了,国本都要动摇了,杨公还想着自己的肚子?杨公,你这话,可是失言了,今日一定要议出个结果来,我来倡议,今日议不出,那谁也别走,捱到明日还定不出,那就捱到后日,总而言之,不出一个结果,国本动摇,尔等吃得下饭,睡得踏实?”
这便是扣大帽子了。
这看起来是很下作的手法啊!可是叶春秋并不下作,因为当初就是杨一清这些人一来就义正言辞的,叶春秋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杨一清明白了,叶春秋等于是把百官挟持为了人质,逼迫兴王父子来,兴王父子不来,那么这百官一个都别想走,如此一来,兴王父子和百官就割裂了开来,可一旦兴王父子来了,说不准这叶春秋就将兴王父子当作了人质,这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看出叶春秋的居心的又何止是杨一清一个,杨一清倒还算镇定,却已有人大怒,厉声道:“鲁王殿下,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人去楼空
说话的人,是兵部侍郎周涛。
周涛乃是杨一清的故吏,也负责过边镇的马政,所以相对于在这里的许多人来说,更有胆魄一些。
此时,他又道:“现在兴王父子不来,太后又不肯下懿旨,那么就明日再议,鲁王殿下,本官恕不相陪,就此告辞。”
说罢,周涛再不迟疑,已举步往外走。
显然在这殿中,对杨一清这群人来说,形势渐渐处于了劣方。
这时候不走,可就要遭了,大家都不傻,谁不知道叶春秋是个难缠的主?现在他来了,这逼宫只怕就要半途而废了。
而眼下最重要的,则是赶紧去和兴王父子商量对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确定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措施。
宫变这种事,本就是争分夺秒,一旦一条路走不通,就必须抢在前头,进行下一步的举动,否则就是夜长梦多。
可是他们想到的,叶春秋又怎么没想到?既然想到,又怎么可能给这群在他看来心怀不轨之人得逞?
叶春秋目光一冷,厉声道:“太后没叫你走,你是想谋反吗?”
周涛却不予理会,甚至加急了脚步,如今到了这个份上,不能再在这里拖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骑枪,竟是被叶春秋从怀里摸了出来。
进宫的时候,没有人检查叶春秋,也没有人敢搜查他,叶春秋端起了骑枪,朝向周涛道:“再走一步,便是死罪。”
周涛根本没有回头,反而脚步更快。
而后……
砰!
叶春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骑枪喷出一团火光,随即,那周涛闷哼一声,直接倒在了殿门口。
这一声枪声在这大殿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声音久久在殿中回荡,而这一声枪响,显然将所有人都吓坏了。
满殿的大臣,顿时慌乱起来,连珠帘之后的张太后,也料不到叶春秋会使用这样过激的手段,也不免心有余悸。
太子朱载垚,更是吓得脸色都煞白了。
在震惊过后,便是无数人怒吼起来:“叶春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火铳入宫?你要做什么?你是要做曹操吗?”
“大胆,你叶春秋要谋反!”
“来人……”
外头的禁卫,也是受了惊吓,一个个急匆匆地走到了殿外,却是进去不是,离开又不是。
叶春秋脸色镇定,只是一声冷哼:“没有太后娘娘的懿旨,谁敢踏出这里?这狗贼,就是这样的下场,来人,去请兴王父子!”
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早不知沾了多少血,也没指望这一次进宫来,靠跟着人讲道理来说服谁,这么多年来,叶春秋早已习惯了依靠枪和剑去解决问题,虽然他明知道,这未必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很多时候,这种方法很有效。
叶春秋扫视了众人一眼,面色平常,虽没有露出半点狰狞,可是这股子杀气,却足以震慑住了所有人。
于是,大殿中又安静了起来,只听到叶春秋清冷的声音:“我早已说过,太后娘娘没有让人离开,一个人都不得离开,谁若是想走,那么不妨再试试看,就看你们的腿跑得快,还是我叶春秋的手比你们更快,现在再去请兴王世子。”
可这个时候,傻子都明白,那兴王世子知道这儿已经死了人,哪里还会敢来?这摆明着就是挟持着百官在拖延啊。
而今百官在叶春秋的手里,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哪里逃得出叶春秋的手掌心?有了前车之鉴,明显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此时,谁还敢有什么其他念头?
而兴王父子那里,却因为百官被叶春秋挟持,信息不畅,他们毕竟只是躲在幕后的角色,当然不敢亲自去联络什么人,比如那些读书人,大多是朝中的一些清流去联系,比如京营的官兵,很多都和杨一清有关系,失去了这些为他们鞍前马后的人,这父子二人,哪里敢贸然铤而走险?
父子不敢去紫禁城,偏偏又无法发挥出力量,一时也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
兴王朱祐杬,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忍不住地道:“如今时局越发凶险,不如……”
“父王。”朱厚熜心知自己的父王想要说什么,心底却依旧难以甘心,于是振振有词地道:“父王,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还有退路吗?一旦太子登基,你我便都是罪人,定必死无葬身之地,富贵险中求,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朱祐杬不由直直地看着朱厚熜,脸上露出明显的挣扎之色,良久才道:“现在该怎么办?天色就要黑了,若是那叶春秋一直将百官囚禁在宫中,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怕什么?”朱厚熜冷笑道:“别忘了,叶春秋还有家眷在宫外呢,我这便叫人去叶家!他挟持了百官,我便要他的家人不得好死!”
朱厚熜感觉自己已经疯狂起来。
其实他比朱祐杬更加理性,他很清楚,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选择,要嘛君临天下,要嘛便求死不能。
他叫了随侍的宦官来,下了一个条子,道:“将这书信送给三千营的千户张永和,他知道怎么办的。”
半个时辰之后,三千营出动,一个武官骑马带着数百骑士贸然离开了军营,匆匆赶到了叶家,只是这时,令这些人惊愕不已的是,叶家竟已是人去楼空。
当朱厚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叶春秋是有准备的……
若是如此,那么情况就更加危急了,他看了朱祐杬一眼,脸色灰暗地道:“父王,只怕大事不妙了,叶春秋才是入京不久,何以叶家的人便迅速地走了个干净?唯一的可能就是,叶春秋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谋划,所以事先给叶家打了招呼,我们此前将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对付太后和太子的身上,反而疏忽了叶家这边,可是既然这小子知道京里要出大事,为何还敢一个人入京呢,难道他就不怕……”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谋逆
本就忧心不已的朱祐杬,已是禁不住地打了个冷战,不等朱厚熜说下去,便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叶春秋是故意为之,他还有后手?”
“说不清。”朱厚熜的目光显得异常的阴沉,他站了起来,背着手,开始焦躁地在这里踱步。
不得不说,朱厚熜已经开始有些心虚了,本来一切都预备得好好的,足以逼迫太后那孤儿寡母妥协,可没想到叶春秋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切还是全数被打乱了。
沉默了一下,朱厚熜猛地抬眸道:“到了今日,看来也只能动强了,不必再理会杨一清这些人了。”
“什么……”朱祐杬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什么,顿时怒道:“不可,若是如此,你我父子,岂不就成了逆贼?”
是啊,没有逼迫成太后下懿旨,百官现在又无法联络,一旦动强,即便攻入宫中去,可这定义就不是克继大统,而是成了谋逆了。
朱厚熜红着眼睛,突然狞笑一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吗?时间越是拖延下去,对我们就越是不利,叶春秋既然明知道我们有谋划,而且现在就和太后在一起,若是请太后下了懿旨,让新军入了关,呵……到时候,我们还能有活路吗?父王,你也别忘了,那叶春秋,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这也是你说过的话,新军一到,我们到时就算是想求死一个痛快,怕也成了痴心妄想了。”
“山海关那里,有我们的人,若是新军当真入关,一定提前会示警,即便是走海路,天津卫那儿……”
说到这里,朱厚熜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一暗,嚅嗫了一下,方才道:“好吧,那就再等等吧,再等等看,现在太子和王华声名狼藉,就算是动强,没有了杨一清这些人,我们还是有极大的胜算,只要新军一入关,我们就立即动手,拿下叶春秋,将他碎尸万段。呵……呵呵……现在,就先放出消息去,就说这叶春秋挟持了百官,先将声势造起来。”
在这短短时间里,他似乎想好了一些对策,可身上依旧显得有些心烦意燥,早不似从前那般的城府和心机深沉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朱厚熜只要一想到叶春秋,便忍不住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
朱祐杬犹豫了一下,则是道:“还有,得让人搜捕叶家的人,或许叶家人还未出京师,其实……这样也很好,叶春秋挟持了百官,可太后、太子和叶春秋,也别想走出太和殿去,外朝现在是群龙无首,足够我们做好足够准备,本王这就一一去拜访京营的人马。这些老丘八,当初有不少人都是受过杨一清恩惠的,他们都是聪明人,即便不帮着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局势不明朗之前,他们只会做墙头草。”
朱厚熜笑了笑,道:“那就有劳父王了,其实我们既然有杀手锏,就算这些京营不敢轻举妄动,倒也无妨。”
朱祐杬则是深深地看着朱厚照,郑重其事地道:“不到最后关头,不必动用这样的手段,暂时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儿臣知道了。”朱厚熜点了点头。
……
这一天,注定了时间会让人感觉过得很缓慢,可时间依旧一点一滴地过去,天色终究暗淡了下来。
太和殿里,死一般的沉寂。
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客气可言,叶春秋将一群支持太子的大臣直接挑了出来,这数十个人,而今成了叶春秋的左膀右臂,负责轮流当值,看守百官。
叶春秋则请太子到了一旁的耳殿里休息,又命宦官送了饭菜来,这饭菜,自然不会给杨一清这些人吃的,叶春秋巴不得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没了逃跑和挣扎的气力。
眼下这太和殿的局势,算是稳住了,叶春秋让王华在此暂时主持大局,自己则是走出了殿去,伸了个懒腰。
一见叶春秋出来,一直在这殿外守着的钱谦便连忙上前,看了一眼幽深的太和殿,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春秋,你……这太冒险了。”
叶春秋看了钱谦一眼,叹了口气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又有什么办法呢?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事,倒是有劳了钱兄,在这里守了这么久。”
钱谦亦是叹了口气,道:“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这宫里,怕有不少被那兴王世子和杨一清收买了的人,还有谷大用……”
叶春秋冷冷一笑,道:“谷大用现在也在这太和殿里头,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太后,只要他人走不出去,就作不了什么乱子,他下头的厂卫,有不少都是刘瑾的心腹,也未必肯听他的,只要我守在这里,兴王父子就不足为虑。”
钱谦不得不佩服叶春秋的果断,换做是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怕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要知道,任何一次权力洗牌,这朝野内外大多数人,其实都不过是被裹挟的对象,只宁愿做那等待局势明朗的墙头草。毕竟任何人冒了头,成了固然是从龙,可不成,就是抄家灭族,绝不是开玩笑的事。
叶春秋看了钱谦一眼,道:“事到如今,已是最关键的时刻,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宫里,而是宫外,钱兄,我们已有十年的交情了吧。”
“是啊,十年了,十年前,我哪里想到我们会有今日。”钱谦道,不由感慨地遥望着远处的日渐降下黑幕的紫禁城。
叶春秋也随着钱谦的视线遥遥而看,口里则道:“我已调了新军准备南下,十日之内,定能抵达京师来。到了那时,一切乱贼都可灰飞烟灭,可是这十天,却最是关键,杨一清的背后,一定不简单,钱兄,外朝的事,得需你加紧了,还有那兴王父子,他们不来,一定是有鬼,你速调勇士营,将这二人拿下,只要拿下了他们,事情就成了一半,等到太子登基,一定不会亏待你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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