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惊涛拍岸(中)
作者:断刃天涯|发布时间:2024-06-29 02:12:44|字数:32219
十字枪兵沿着预留的通道,有序的往后退,当他们让开的时候,兴奋的流民却发现,前面还有一道沟和铁丝网的时候,举着步枪排着队列的五百步枪兵,就站在三十米之外。
王贲的手里只有一千人的步枪兵,三面受敌的时候,两边各放二百人,其余的都放在正面,配合二百十字枪兵构成一道死亡地带。
“开火!”两百步枪分作两段射击,这个距离,如此密集的人群,瞄准都是多余的。
噗噗噗的血飞溅而起,像一条一条的柱子。尽管面前已经是尸山血海,但是步枪兵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在口令的催促下,射击,后退,装弹,上前,射击。重复已经变成本能,麻木的杀戮不断的继续。
微风送来浓郁的血腥气味,没有人有时间去做哪怕短短的思考。在指挥刀的催促下,在沙哑的口令推动下,不断的重复同样的动作。一直到枪管发烫了,才听到美妙的声音:“后退!第二道防线。”
“十字枪,列阵,举枪。”嘶哑的口令在回荡,意外的压制住了流民发出的呐喊声。
压垮第一次进攻潮的不是十字枪也不是火枪,正面的流寇不惜代价的冲到步枪兵列阵的五十米前后时,如果能回头看看,地上已经铺着一层尸体。壕沟里有多少尸体没人知道,沿途留下多少残缺的尸体,也没人知道。
12门3磅炮,6门六磅炮,这个时候进行了一次齐射。霰弹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一千多米宽的正面,在这一次齐射后,生生被霰弹打出了一段五十米的无人区。
“哇!快跑啊!”崩溃的声音出现第一个,就不会担心没有下一个。尽管这个声音很快被不断响起的步枪声掩盖,流民的战斗意志被这一次齐射彻底摧毁了。
钱塘潮水怕打岸边堤坝一般的迅猛人潮推下去了,黑色的阵营,如同提拔上的钢筋水泥,在一次比一次凶猛的巨浪面前巍然不动。不论是正面还是两翼,这一次进攻都没有带来任何的战果。如果非要算战果的话,那就是两翼的第一道铁丝网,已经被尸体铺满了,下一次可以踩着尸体往前冲了。
勇气这个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为这食物,这些饥肠辘辘的人们可以亡命一次,发现这些官兵比魔鬼还可怕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继续亡命。饿几天不会死,往前冲,看看漫山遍野的尸体吧?
流民退却,工兵登场,搬开挂在铁丝网上的死体,堆成一道矮墙,这是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看看不足五里之外的流民还有茫茫多,工兵们一点都不敢懈怠。到底杀了多少人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人还有很多,多到数不清楚,估计都没法估计。
马回回铁青着脸,看着山上这群官兵,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他的决定,不单单是看见人少那么简单,而是看见了大批的鸟铳。这玩意在明军手里,战斗力还不如刀枪。结果一冲之下,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官兵没有追击,马回回也放心了,说明他们是真的人少。这个时候他没想到什么斥候侦查的数字,毕竟手下这些帮斥候,喜欢夸大明军的数字。更不要说,人家的大营还在七八里地之外,马回回没有吃掉这股官兵之前,不敢去动脑筋,免得被人捅腚眼。
“这股官兵很古怪,要不要再打一下。”一帮流贼头目,再次被叫过来开会。这些人看上去是一伙的,实际上各自都防着同类。尤其是各自的主力,都不会轻易投入战斗。之前上阵的,都是炮灰。
“打了这么久,官兵的药子不多了吧?不如再冲一次,大家都拿出点粮食来。我刚问过夜不收,官兵大营那边人不多,也就是两三千人,上千辆的大车呢。这里头,民夫怎么也得占一半,只要我们吃掉这股硬茬,大营那边就得自己跑路。”
“说的轻巧,老子出了五千人,回来不到三千。再上,别叫我了。我手底下就一万来人,再上就得散伙了。”
“也别叫我啊,我的两千人回来不到五百。”
各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出来了,方才的第一波,都是按照抓阄的形式抽出来的先后,各自派多少人都是商量好的。打了一波损失太大,就算是炮灰也是很心疼的。手下每人,就等着被同伴吞掉吧。
“都别吵了,我出一万人,剩下的两万你们凑一凑。”第一波的时候,实力最强的马回回没上人马,第二波就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主动提出派一万炮灰。他的实力最强,这真不是吹的。手下跟着他吃饭的人就是小五万,其他十几个头目,加起来也才七八万人。还有不少是昨天才到的,本来目的地都是郧阳,现在被堵在这里,不打是肯定都得饿肚子。
七嘴八舌的,各家都出一点人,又凑了两万人。马回回满意的点头道:“还有一个,这一次不能像上一次,都出点能打的好汉。我出二百人压阵,不然肯定撑不了几下炮击。”
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上一波打的太惨了,不压阵肯定撑不了几炮。这就又凑了一千多人的督战队,就是逼着饥民去死的节奏了。反正不死,大家都没活路。
每一家都拿出干粮来,给那些选出来的人吃一顿,饱不饱的不保证,总比一直饿着强。别看粮食不多,就这点粮食,已经让士气得到了不少的提升。短暂的进餐时间,各个头目还在做战前动员。
“都听好了,就在这伙明军的背后,有个大营,一千多辆大车,装的全是粮食。不打垮他们,大家就别想吃饱饭。干掉他们,大营里的官兵就得跑,粮食大家敞开吃。”
在督战队的指挥下,这一次的攻击显得有点章法了,知道先结阵,然后节省体力,慢慢的往前走。怎么也得走近五百米,才好意思往前冲不是。
这个变化,引起了王贲的注意,看看正面不下两万的样子,立刻从两翼抽调了二百十字枪兵顶上去。工兵大队的五百人,也都被放在两翼,他们的武器是弩,不是万不得已,一般不会让这些宝贵的技术兵种上阵。
时间已经是正午,距离上一次进攻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王贲无奈的看了一眼官道的尽头,狗日的天雄军,果然在后面装乌龟。老爷说的没错,这些文臣,没一个好东西。就指望登州营给他们当炮灰,打下的战绩还得的分他们大头。
压住心里的怒火,王贲缓缓的转头,举起望远镜,反复观察,没发现纰漏,这才对抓紧时间吃饭休息的士兵喊话:“流贼快不行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再坚持一会,常将军带着主力从后面就能打过来,这十来万流贼的功劳,我们登州营要定了,谁来都不让。”
阵地上来回走动的王贲,身后是醒目的大旗,只要旗不倒,这支军队的就不会倒。
“链弹装填完毕!”六磅炮再次做好了射击准备,上一次进入射程之后,立刻开火。这一次要等等命令了,然后就是尽量多的把炮弹打出去。而且这一次准备的不是常规炮弹,而是登州军器局的新产品,链弹。这是为海军准备的武器,结果发现在陆地上效果也不差的时候,便给这支远征军也装备了一些,数量不是很多,作为一次实战检验产品的机会。
“杀官兵啊!吃饱饭啊!”督战队的喊声响起,一千五百米左右,小跑就开始了。
还是跟上回差不多的情况,冲击的都是饥民。手里的武器也是简陋不堪,但是对食物的渴望,使得他们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一个一个的红着眼睛,拿着简单的武器,本能的跟着这股人潮往前冲。
说起来马回回也算有本事了,一个上午能就能组织起两次这样大规模的围攻。其实他也不想,实在是不甘心,那么多粮食就在大营里,打进去就能保证几万人能吃一个月的。这个险值得冒一下,尽管这伙官兵很难缠。
“一千米!”观测兵报数,链弹需要一个距离来杀伤,冒险把流寇放进一千米以内再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漫无边际的人潮再次蜂拥,如同决口的黄河,洪水倾斜一般。眼前的这些人,他们穿着破衣烂衫,不少人连一双草鞋都没有。为了生存,他们用自己的命来赌。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没有丝毫的退路,只能收起同情心,硬着心肠杀戮。
“开火!”六磅炮打出了链弹,在出膛之后不久,铅弹变成两半,在链子的作用下,呼呼呼的高速转动,转进人群之中。啊……!惊悚的惨叫声响了起来,但是很快就沉寂了。倒下的人被同伴无情的践踏,督战队的刀光驱赶着这些继续向前,稍有迟疑便一刀落下。
往前冲,冲过去就有生路。这是每一个人的念头。这个念头,驱使着滚滚的人潮,掀起惊涛骇浪,冲向山坡上黑色的岩石一般的方阵。
第三百零一章 惊涛拍岸(下)
每一发链弹,都能轻易的收取百余生命,簇拥在一起的人潮,根本就没有躲的空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链弹炸中自己,然后失去意识到底。
远远的一个山坡上,卢象升带着他的卫队和杨廷麟一道,注视着这个战场。手里的单筒望眼镜,还是从京师商人手里购入的。这时候帮助他看清楚战场上的一切。看清楚潮水一般的流民脸上的狂热和麻木,看清楚他们赤裸的脚,破烂的衣裳。
卢象升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些流民都是天子的子民啊。奈何苍天要降罪于大明,作为大明的忠臣,他不得不指挥部下,去剿灭这些流民。
杨廷麟接过望远镜,他观察的目标则是山上的登州营。严整的阵型,如同山石巍然屹立。轰隆隆的炮声,每一次的间隔都不会太久。这种火炮,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射速太快了,大明装备的火炮,只有弗朗机炮能跟比射速。但是弗朗机能打多远?200米就是顶了吧?
“建斗,你说我们做的是不是过分了?”杨廷麟看着有条不紊的杀戮,心里除了惊悚之外,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看看那些登州兵,他都觉得毛骨悚然,威严的队形一动不动,哪怕是面对刀山火海,也能站立如山。
“谈不上过人,藩镇的危害之大,不要我说你也知道。武将,必须受到制约。登州营这一仗打下来,我不会贪他们的战功,也不指望他们继续作为先锋去卖命了。打完这一仗,让他们往后撤吧,去河南跟着元默好了。”卢象升一番话,把杨廷麟说傻了,怎么能放任这一支军队离开呢?稍稍一想,他就明白了。卢象升不需要一支无法完全掌控的军队在麾下。
作为老朋友,杨廷麟很想劝他不要放弃,但还是没有开这个口,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一片一片又一片,一朵一朵又一朵。一片是倒下的人群,一朵是人群倒下时绽放的血花。杨廷麟惊悚的发现,自己居然在战场上找到了美感。
没错,就是美感。这些登州营的士兵,打仗都能打出一种暴力的美感。这是什么回事?
近了,近了,人潮近了。不知道为什么,杨廷麟对这些登州兵充满了信心。知道他们一定能顶住这几万人的三面攻击。果不其然,人潮如同浪涛,那一个一个的方阵就是岩石。
火光一闪,硝烟一片,被铁丝网和壕沟阻挡的人潮,如同被大风刮倒了一片,生生的切掉了一大块。连绵不绝的惨叫声,轰鸣的枪炮声,有序的口令和前后调度的队形。
一切看起来就是那么的美妙,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井然有序的杀戮。
如果说杨廷麟看见了美感,卢象升看见的就是一种无法遏制的担忧。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啊?装备可以说武装到牙齿,区区不足三千人的队伍,面对的是十余万流寇的重重包围,他们丝毫不乱,他们巍然不动。
卢象升发现自己无法找到一个能够解决这个担忧的办法时,眉头皱成川字。印象中那个登州的青年人,似乎一直很忠于大明,他在面对异族的战场上,武功赫赫。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但是剑柄不在文臣的手里,甚至不在陛下的手里。
登州营不用朝廷一两银子的事情,满朝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孙元化在登州就是个摆设,他手下的那些兵,在陈燮的军队面前,可能都撑不了一个回合。
越看越发愁,越看越觉得现实残酷。卢象升的心底已经涌起一个念头,回去就上奏本,请陛下一定要正视陈燮的存在,要用一切手段分化瓦解登州营。否则在不远的将来,这股力量壮大到一定的程度,可能就是另外一次黄袍加身。忠心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观念,尤其是在面对陈燮这种有兵有钱的藩镇面前。
眼前的这支登州营,不过是一支偏师,就规模而言,已经超出了大明任何一个总兵的麾下兵马。就战斗力而言,能横扫大明任何一支军队。
狂风!狂风!真的是一阵狂风!一百米的距离,霰弹射击,真的就是一阵狂风,席卷一切生命的狂风!一股狂风之后,尸体填满了壕沟,挂满了铁丝网。尸体实在是太多了,压垮了遭到不断冲击的铁丝网。
这个时候,潮水一般的流寇面前,是一片坦途了。站在登州营面前的,还有不下万人。这些人的勇气虽然不在了,但是身后的督战队,丝毫不手软的砍翻了一个又一个要跑的人,逼着他们继续向前。
战斗,似乎到了最后的时刻,就在这最后的时刻,一杆红旗出现在最前方,高高举起的战刀,指引着黑色的铁墙发起了反冲锋。
“登州营!进攻!”四百十字枪兵,组成了一个严密的方阵,放弃了后退到下一道防线的机会,一面红旗的指挥下,克服了一切疲倦和乏力,举起了手里的十字枪。
枪林在往前移动,十字枪头在阳光下闪动着诡谲的光芒。移动的方阵后面,是端着上了步枪的士兵,刺刀已经上好,枪膛内装了一发子弹。
“前排刺杀!前排下蹲!”王贲亲自发出口令,刺出十字枪的士兵,一排一排的往下蹲,手紧紧的压住枪的尾部,抵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武器打在板甲上,有丢出来的石头,有射出来的弓箭,这些人就像是魔鬼,根本就杀不死。
“开火!”步枪兵就在20米的距离之外,依靠前方十字枪兵的掩护,获得了一次安全射击的机会。猛烈的排枪,掀翻了一片一片人群,两轮排枪之后,十字枪兵站起,再次麻木的往前冲。
最后一丝勇气,在这一次的反击面前彻底耗尽了,在这些杀不起的魔鬼面前,哪怕是意志最坚定的战士,都无法鼓起勇气继续战斗了。就不用说这些流民了。
丢下武器,掉头就跑,成为了每一个人的选择。往回跑的人潮,轻易的冲破了督战队的阻拦,直接将他们给冲垮了。
王贲看的清楚,举起军刀高呼:“登州营,追击!”
这一次发起追击的是全体登州营,哪怕是那些工兵,也都举着长刀在追杀。
人数多固然有优势,但是缺点也很明显。缺乏有效的指挥,缺乏组织能力。一旦溃败,必然一泻千里,不可收拾。更不要说战斗了这么久,乜家沟方向出现了王贲期盼已久的红旗。
“杀!”马背上的常时仁举起了战刀,五百骑兵如洪水一般往敌后席卷而来。长枪兵在道路上摆出了方阵,步枪兵跟在后面,滚滚向前的队伍,直接碾压过去。
前后夹击之态势形成了,跑了六个时辰的路,常时仁和他的部下淤积的怒火都发泄在这一刻。就算是那些天雄军的骑兵,也都跟打了鸡血似得,跟着一起往前冲。
一泻千里的流贼,完全组织不起像样的阻击。马回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不顾一切的跑。造反多年,如果要说战斗力,提高的不多,如果要说跑路,那他绝对是一个好手。
三千马队不顾一切的往战场的空档跑,冲出去就能保住一条命。但是他丝毫没注意到,在一片树林中,在下路的边上,12门3磅炮的炮口,正对着这条小路。
炮声轰鸣之后,风卷残云!狭窄的小路,瞬间被堵上了。战马和骑士的尸体,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内,倒下来小三百米,前方的路上全是尸体。
冲在最前面的马回回,意外的躲过了这一劫,等他回头望去时,惊悚的感觉让他魂飞魄散。要说他也是大胆的,但是就这个几百米长的杀戮场,却把他吓的魂不附体,瞬间失禁。这就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感觉,一点都没带虚构的。
跑!跑!跑!所有人都是这个念头,登州营这三个字,从此成为第一梦魇。
漫山遍野都是人在跑,不顾一切的跑。一些跑不动的人,只能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杀戮并没有到来。官兵根本就不管他们,而是继续在追,只有那些敢于抵抗的人,才会受到无情的打击。
一场大胜成为了必然,但是就在尾声之时,不和谐的一幕发生了。
天雄军的主力出现了,冲在最前面的是川军总兵邓玘。如果他是来抢首级的,大概就没啥冲突可发生了,王贲不打算用这些流民的首级来为自己添加军功。但是他们做的事情却是追上那些登州营放过的投降的流民,狂笑着用战刀砍下他们的脑袋,绑在腰间。
王贲怒不可遏,战旗陡然摇动,山坡上的军号响了,集结号!军旗就是集结地,正在追杀的登州营,立刻掉头集合,在战旗之下汇聚成一股。
手里拎着战刀,抢过号手腰间的喇叭,王贲大步向前,站在高处迎着山风高呼:“天雄军的人给我听好了,停止追杀投降者,否则,你们将遭到最无情的攻击。再重复一遍!”
第三百零二章 谁动我兄弟,我灭他全家
第一遍,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一眼,脚步不停继续杀那些跪在地上求饶的流民。第二遍,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犹豫着长官的意思,是不是要继续。总兵邓玘也听到了,反应是不屑的一挥手道:“不要理睬,他敢乱来,中丞会要他的脑袋。”
王贲喊了第三遍:“最后一次警告,登州营严禁杀降,违者杀无赦!”声音很冷,似乎没有一点感情色彩。但是却无人理睬。一脸铁青的王贲,默默的回到阵中,战刀举起,表情麻木:“开火!”
一千步枪兵,摆出了两列队形,以200人的中队为单位,各自对准了目标,扣动扳机。
砰砰砰,枪声响了。雨点一般的铅弹,落在那些正在收割人头的士兵身上。噗噗噗的铅弹入肉的声音,伴随着是血花的飞溅。所有射击都是在十几米的距离,效果出奇的好。两轮排枪,至少打翻了五六百人。
这一幕,把整个战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登州营真的开枪。但是这兵不是结束,王贲举着喇叭还在喊:“装弹,上刺刀!”咔咔咔,整齐的刺刀如卡子的声音响起,沾满血迹的刺刀,整齐的对准被打蒙的天雄军士兵。
“登州营,进攻!”声嘶力竭的呐喊,刷,前排的十字枪兵举起了长枪,身后是同样队列整齐的步枪兵。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是却有所向披靡不可战胜的气势。
两轮排枪之后,天雄军彻底傻眼了,尤其是川军总兵邓玘。这一顿排枪,打的都是他的兵,他是后来才加入天雄军的,不是卢象升起家的保定兵。也算是天雄军的外来者。他看不起登州的底气,就是因为他的军阶高,身后有文官巡抚的支持。
但是现在登州营说翻脸就翻脸了,阳光下那些对准他们杀来的枪尖和刺刀,上面沾满了还没干的血迹。登州营这是要造反么?这些杀人如麻的魔鬼,造反了!
所有人都是这个反应,所有的反应都是掉头就跑,根本就没任何的犹豫。战功怎么能跟性命相比,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些同伴吧。刚刚还在追杀的很爽的天雄军,瞬间就变成了败兵。
夸夸夸,整齐的脚步声就在身后追着,如同山岳一般的方阵群,正在碾压而来。
不跑还等到什么时候?等死么?就算是邓玘,这个时候也吓的腿软了,骑在战马上看着这些突然进攻的登州营,被亲兵拽着往后跑。
正带着卫队上前来的卢象升,看见这一幕呆滞了。愤怒的卢象升操起大刀,带着卫队就要杀上前,却没杨廷麟死死的抓住缰绳道:“建斗,建斗,冷静,冷静!”
“伯祥,你让我怎么冷静?”卢象升怒不可遏,指着正在追天雄军的登州营。
杨廷麟苦笑道:“建斗,你没看清楚么?真的要追,邓玘他们能跑掉几个?”
这时候卢象升才发现,山坡上的大炮对准了官道上的川军,却迟迟没有开火。那些被追上的川军士兵,跪在地上也没有被弄死。更过人的是,就算是跑,川军的士兵也没跑的太快,被人一个一个的追上,好多人之前都是为了抢功劳跑步前进,这会真的没多少力气跑了。
“让我去吧!”杨廷麟的目光坚定,卢象升这才点点头:“好,你去。”
这个时候,登州营真的要造反了,那就真的要出大问题了。卢象升也没闲着,带着本队人马,不紧不慢的跟在杨廷麟身后,缓缓的往前压。那些逃跑的川军邓玘部,看见旗号也都聚拢过来,慢慢的在前方形成一个阵势。
王贲追的确实不快,甚至是故意减速前进,等到川军都跑出去五百米了,直接下令停止前进了。这时候,前方一里多外,卢象升的天雄军摆出了战斗队形,默默的注视着单骑上前的杨廷璘。
听到动静的常时仁,也停止了追击,带着部下火速往王贲这里靠拢,亲自带着骑兵赶了过来。“王贲,怎么回事?”常时仁也很紧张,怎么突然跟天雄军干了起来。这地上躺着好几百人呢,好多人都没死,在那躺着惨叫。这个仇真是结大了。
“天雄军杀降,多番劝阻无效!”王贲立正敬礼,回答问题。常时仁皱了一下眉头便道:“知道了!”说着策马朝正在缓缓过来的杨廷麟迎上去。两人就在两军阵前对话。
“常将军,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么?”杨廷麟也很愤怒,但是他克制住了主观情绪。
“天雄军杀降,王贲劝阻无效,被迫执行登州军法。”常时仁一点都不怯场,顶了回去。
“登州营的军纪,恐怕不适合天雄军吧?”杨廷麟觉得找到了破绽。
“既然要来抢功劳,那就得守规矩。登州营的军纪,就是规矩。”
“大明以文驭武,看来不是毫无道理。这样吧,今天的事情,交出王贲,既往不咎。”杨廷麟觉得自己做出了重大的让步,也不得不做出让步。这个时候,登州营的士兵正在不断的赶到,炮兵正在架设阵地,步兵摆好方阵,丝毫没有松懈。大有说不拢就干的意思。
“杨赞画,你那套在登州营不管用。总兵大人说过,进了登州营,都是兄弟。登州营的兄弟违反军纪,自有军规处置。外人嘛,嘿嘿!谁动我兄弟,我就灭他全家。”
“这么说,今天是说不拢了?”杨廷麟再好的脾气,这时候也有点绷不住了。
“这样,一人退一步,战场上的首级,归你们,俘虏归登州营。事情就这样算了。”常时仁这个退了一步,换来的是杨廷麟的威胁意味很浓的话:“这么说,你是不怕我们在君前弹劾登州营图谋不轨咯?”
常时仁哈哈哈的大声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天雄军乱糟糟的阵型道:“这话你去跟总兵大人说吧,常某只知道军规,不管庙堂上的事情。再有,我不得不提醒杨赞画一句,就凭天雄军,还吓不住我们登州营。”
“好,就这样吧。”杨廷麟已经到了临界点的怒火,生生被这句话迎头浇了一盆水。调转马头,杨廷麟心里在想一个事情,常时仁说的是真话。真的是要进攻,这会天雄军的阵型已经被溃兵冲散了,还谈什么吓阻。
“冷静,一定要冷静!”暗自告诫自己,杨廷麟回到阵中,对卢象升说了谈判的事情。
“什么?不要首级?这不等于放弃了军功么?”卢象升的注意力明显不一样,军功对于大明军官而言,那是向上爬的本钱。至于什么“动我兄弟,灭他全家”这些话,卢象升反倒没那么意外,看看这群胆大妄为的家伙就知道了。
“是啊,都说登州营不一样,看来真的不一样。建斗,你是对的,必须要对登州营采取行动了。不然下一个黄袍加身的故事,不会太远了。”杨廷麟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有一个问题是很明确的,在明朝,文人绝对不能接受藩镇出现这一事实。而陈燮的登州营,在这一仗之后,藩镇之名已经坐实了。
登州营缓缓的后撤,开始沿途把投降的流民带走,留在战场上的首级,真的一个都没要。
夜幕降临,天雄军于登州营互相仇视和防备的态势没有变化。变化的是登州营的附近,多了一个难民营。这个难民营没有一个明确的区域,也不需要什么区域的限制。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有人选择离开。登州营正好不缺吃的。
一天的战斗下来,前前后后两万多流民成为了登州营的俘虏,这些人都是青壮男女,如果你是个匠户出身,岁数大一点也能被接受。不是匠户,也能得到一份五天的口粮,然后被打发走。事情很多,王贲忙了一夜才把一天的口粮发下去。
王贲处理难民的方式有点简单粗暴,十个人一组,没两个人发一个炒面袋。然后这十个人,自行推举出一个组长,负责这个小组的事情。组长抓阄,选出一个队长,十个队长再抓阄,选出一个大队长。然后后勤部门派了一个军官,作为这个难民营地的负责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男女之分开安顿。帐篷是肯定没有的,工兵营给挖了厕所和行军灶,然后其他就得靠自己了。马回回的营地叫常时仁派兵给端了,缴获了一批粮食和物资。常时仁主动派人联系天雄军,问他们要不要粮食和盔甲。金银、木材、车马、帐篷之的物资,自然收入囊中。
还是杨廷麟出面交涉,回来之后汇报时很明确的表示:“绝对不是主动示好,就是单纯的看不上这些东西。带着又累赘,所以才问我们要不要。”
这个结论,让卢象升觉得很不真实。那么多难民吃什么?背着这么一个包袱,难道不累么?第二天一早,登州营派人送来消息,告知卢象升,登州营将往襄阳去,不再参加今后的战斗。这个结果没有出乎卢象升的预料。天雄军继续西进,卢象升弹劾登州营的折子也送出。
第三百零三章 动不得
卢象升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比较实诚的人,所以在弹劾的奏折里,把事情的经过说的很清楚。但是他有强调了,当前的形势下,投降的流民已经不算是大明的百姓,官兵也没那么多粮食来养活这些人。而登州营表现出来的跋扈,与藩镇无异。
常时仁没心思跟卢象升置气,一夜安顿下来,就地休整一天。然后押着难民往襄阳的方向走。到底郧阳之后,难民营在汉水边扎营时,发现登州营的士兵正在岸边不断的用木头搭建了一个一个的空间,因为就在河滩上,看不出来是给人住的。
有两万难民帮忙,很快在汉水边上修好了一大批这样没屋顶的房子。负责难民的军官,把难民的队长都叫来,抓阄决定了次序后,难民才知道这是让他们洗澡。
汉水边上停了一大批船只,都是本地的商户解决的问题,回头去联合商号拿钱或者美洲货抵账。洗澡之前,每个难民都领到了一双布鞋,还有一身干净的衣服,一条毛巾。
东西下发之后,难民的情绪立刻稳定了。给大家发这些,肯定不是要杀人送上路。这个跟其他官兵是不一样的。
临时码头上,停着一艘楼船,船上站着的是从苏州来的崔新。这一次他带来的物资很多,用于安置难民。为什么要从这里弄难民,崔新不去管,这是老爷的命令,坚决执行就是了。
先洗澡的自然是女子,洗干净之后她们要做的事情是帮忙做饭,同时把自己的家人找出来,以家庭为单位,开始往船上装人。装满一船走一船,就这么折腾了五天的时间,才算是把所有难民都运走了。
每一艘船上都有两个登州营的士兵押运,目的地在哪里每人知道。
冲突发生的七天后,快马将卢象升和杨廷麟联合署名的奏折送到了京师。温体仁作为首辅,自然看见这份奏折。内阁一干大学时凑在一起商议,该如何处置这个奏折。
大家都挺犹豫的,按照奏折上的内容看,确实是川军邓玘所部不听劝阻,夺人战功导致的冲突。但是登州营跋扈的也是事实,就从属而言,他们必须要听卢象升和陈奇瑜的。这个时候陈奇瑜和卢象升还在继续战斗,登州营却在郧阳赖着不走了,这不是藩镇还能是什么?
问题是,这份奏折要是送到的皇帝的跟前,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个必须是内阁要考虑的问题。所以内阁对这份奏折的态度很重要,很可能就此决定了大明会不会发生又一次登州乱。
内阁在纠结的时候,陈燮却没有太在意这个事情。靠着商户的渠道,常时仁的消息先一步到了登州。看完汇报的陈燮,开始还是很恼火的。这个王贲很能惹事,仔细一琢磨,觉得这未必是什么坏事。本来朝廷内外就在猜忌,就算没这个事情,猜忌不会少一点点。
二话不说,陈燮拿着报告去找张瑶,两人在书房里见面,看完报告之后,张瑶正色道:“思华,跟我说实话,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陈燮也难得第一次很严肃的跟张瑶说:“张叔,这个世界的另外一边,正在发生一次对未来五百年历史有着深远影响的变革。大明距离泰西太远了,根本就感受不到这个变革。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改变大明现在的政治格局。否则大明必然会亡在异族的手里,直接导致文明倒退,整个民族都将被这个世界最先进的国家摔在身后。最多三百年,西方列强就会打上门,到时候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将承受历时长时间的灾难和痛苦,一直到这个民族觉醒。”
因为陈燮展现出来的神奇,还有对大明的失望,张瑶选择了相信陈燮的话。不过他在点头之后反问一句:“你想把大明带上什么道路?”
陈燮抬手一指大海的方向:“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这个世界很大,大的您无法想象。远的不说,就在大明的边上,南洋诸岛。那些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本地的土人都不需要耕作,野地里的收获就足够他们吃饱了就睡。这些道上,有丰富的金银资源,有丰富的香料资源,稻米一年三熟,足够养活数万万大明百姓。而且完全不会有旱灾这种事情发生。我的将来,应该是去那些南阳的海岛上,跟泰西人争夺财富和生存空间。至于大明,只要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我才懒得留在这里伤脑筋。”
张瑶听的有点呆滞,绝对不是什么心驰神往,而是觉得不在思维范围内。犹豫了很久,摆摆手道:“你去吧,我得好好想想。”陈燮站起,微微躬身告辞。他心里很明白,张瑶正在艰难的抉择之中。不管他最后的决断如何,两人之间的关系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走出张家的陈燮遥望星空,信步往前走着。夜晚的登州城,不像初到贵境时的冷清,已经是一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城。街道两旁的路灯,烧的是桐油。一排一排的杆子,照亮了这个城市的街道。登州夜晚12点之后才有宵禁,这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城市,陈燮为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城市深感自豪。
很快陈燮的散步计划就破产了,乖乖的回到马车上。不是卫队不让他走,而是他自己不想走了。“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大街上的人看见我,都躲的远远的。老子怎么就成了净街虎了?你们说说,我是抢了人家的媳妇和大姑娘,还是砸了谁家的摊子坏人家的买卖?”
陈燮问韩山,这个三辊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家伙,嘿嘿地笑道:“老爷还要去抢么?只要您一句话,登州城里谁家的姑娘媳妇不把自己洗白白的送上门去?他们怕您,那是因为您在旅顺杀的人口滚滚,两万首级啊。整个登莱治下,都在传说您是天上杀星下界。凡夫俗子不离您远一点,被杀气伤着就亏大了。”
陈燮彻底无语了,好吧,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在二十一世纪都很有市场。不少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被神棍骗的团团转,顶礼膜拜的。
不散步就不散步吧,回去得等着面对来自皇帝和朝廷的压力。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能拿自己怎么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要对付自己。
想明白了,心里反倒轻松了。杀进高档小区,顾喜正在对着账本咬笔杆子,陈燮进来都不带抬头的,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这钱怎么花才是好?”
商场每个月至少一万银圆的进账,给顾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钱存在钱庄里,账户是她的名字,问题是她被陈燮忽悠太狠了,总觉得钱不花出去就是亏了。
陈燮懒腰抱起这个小巧的女人,放声笑道:“你有精力想这个,不如想着怎么给老爷生个儿子。免得将来偌大的家产没人继承。”
这话击中了顾喜的要害,柔软的身子迸发出无尽的战斗力,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总算是凭借一个人之力,挤出了陈某人的坏水。躺在床上,顾喜一点力气都没了,就这也没忘记往大腿上垫一个枕头。“我想妥娘姐姐了,去年秋天走的,快一年了。”
陈燮起来去冲了个澡,浑身清爽的出来时,顾喜还在躺着不动。可怜的小丫鬟玲珑,红着一张脸伺候穿戴,眼神不断的乱瞅,春心荡漾的厉害。陈老爷现在虽然很腐败,但是没那么禽兽。女人越来越多,小丫鬟这种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奏折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崇祯的案上,下面有一段内阁的批语:值此多事之秋,事关登州,当慎之又慎。这话跟没说一样,难题还是给了朱由检。
看完这个奏折,朱由检的表情阴晴不定。站起身来,在大殿内跟拉磨的驴子似得,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浑然不觉得累。总算是停下了,对着王承恩道:“大伴,你说朕该怎么对陈思华?内阁也好,外面的总督、巡抚,都说他是藩镇。”
王承恩直接吓跪了,磕头道:“万岁爷,奴婢不过是一个废人,如何能妄议国家干城?”
听了这话,朱由检咦了一声道:“你说陈思华是国家干城?大伴,有话可直说,朕不会怪罪。这些年,朕看明白了,大臣也好,武将也罢,都不值得深信。”
王承恩抬起磕青的额头,惶恐的看着朱由检道:“万岁爷,奴婢心里有一把尺子。这些年大明的文臣武将,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管您要银子。如果要了银子还能解决问题,那也就算了。结果呢,他们银子花了,流贼还是那么多,建奴还是打不过。陈思华不但不管万岁爷要银子,您交代的事情都办的妥妥当当的。建奴他打的赢,郧阳四十万流贼烟消云散。奴婢愚笨,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奴婢该死!妄议大臣!”
看到朱由检的脸红了,呼吸也粗了,王承恩赶紧请罪。朱由检慢慢的平静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没罪,起来吧。陈奇瑜的折子上说,王莽谦恭未篡时。以史为鉴,当知如何处置。可是他没说,该怎么处置啊。”
第三百零四章 建奴跳梁,不请而先战
堆积如山的弹章,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这就是崇祯的态度。早朝的时候,面对御史的接二连三的出列弹劾,朱由检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几十个文臣跪在大殿上口称:“不除陈燮,国朝不保”的时候,朱由检冷笑着开口道:“好,好,好,难得各位爱卿如此为国,就请诸位爱卿回去收拾收拾,自京营挑选精兵,带兵去灭了陈思华这个藩镇。”
安静,大殿上死一般的安静。朱由检又道:“各位爱卿,怎么不说话了?没人说,那就朕来说吧。拜托各位爱卿今后上折子言事的时候,能不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法子?一个人想不明白,那就大家一起想,还是想不明白,就拜托各位不要上弹章。折子朕都看过了,文章都是好文章,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就是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说完,看着跪了一地的文臣,朱由检起身拂袖,冷冷道:“散朝!”
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有人给陈燮通风报信。陈老爷看了消息后,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当着应娘的面,笑的眼泪都下来了。最后给了一个评价:一群废物!
一次下水八条一千吨吨级别的战舰,这个场面真是太壮观了。多年的积累,大批经验丰富的工匠,合理的工序安排,这些都是来自现代的金手指。一条战船,从铺设龙骨开始到下水,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奇山船上培养了近万人的工匠,大部分主要部件,都在岸上造好了,然后直接拼装。速度想慢都慢不下来。
陈某人站在码头上,看着接受战船的登州水师官兵,很有点美帝暴发户一个月下水一条航母的快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风帆战舰这玩意,需要试航的时间不会太多。
六月,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部见明军四集,误走兴安(今陕西省石泉以东的汉江流域)车箱峡。峡谷之中为古栈道,四面山势险峻,易入难出。时天雨两旬,被困的农民军马疲食尽,李自成用顾君恩谋诈降,以重宝诱奇瑜左右及诸将。奇瑜许。七月流贼从车箱峡脱围者计三万六千余人。
两军阵前,用财宝买路这种事情,在大明剿贼的过程中,出现的频率很高。陈奇瑜干的这个事情,其实不是个案。车箱峡之困时,登州营常时仁部赖在郧阳不走,河南流民南下,不断为其所掳。流民装船,经长江入海,转而北上旅顺下船。时黄太吉二征察哈尔,林丹汗不战而逃,途中病故。
崇祯七年(1634),后金汗皇太极为统一漠南蒙古,二次西征察哈尔。是年秋七月,后金军回师,以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为名,七月初八日入上方堡,进围宣府。宣府守兵发炮击之,乃退走应州,兵掠大同,攻陷得胜堡。京师震动,诏令总兵陈洪范守居庸,巡抚丁魁楚等守紫荆,雁门。
就在这个时候,一份来自登州的奏报摆在了兵部尚书张凤翼面前,看完这份奏报之后,张凤翼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冲进首辅的房间:“登州急报,陈思华出兵盖州,威逼沈阳。”
愁的满脸褶子的温体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拿过奏报仔细看完,拍着大腿道:“好!立刻去见陛下。”
半个时辰之后,朱由检把这份奏报看了无数遍,就记得一句话:“臣闻建奴跳梁,故不请而先战,挥师渡海,奴不收兵臣不还。”
这份奏折在路上走了五天,朱由检看见奏折的时候,陈燮的舰队正在登陆。
九条1000吨级的风帆战舰,一字排开,炮口对准岸上。为了这次登陆作战,登州水师出动战船三十五条,除去新式战船之外,余下的都是500料的福船。随着大型软帆战舰的大规模下水,其他的小船已经都退出战船的序列,作为运输船来用。
这一次陈燮出动的运输船,数量多达五百条。盖州海面,一时间风帆云集。还是老办法,战船在远端做好炮击准备,随时准备轰击敢于靠近的敌人。
黄太吉二征察哈尔,自然要带走多尔衮和多铎这两个“好兄弟”。留下忠心耿耿的镶蓝旗主济尔哈朗镇守后方,主要是为了防备登州营。济尔哈朗坐镇海州,麾下甲喇章京佟佳镇守盖州。因为给登州营打的太惨了,为避免再次被人端了后路,济尔哈朗在复州、新金这两个重镇,都这留下了少量的兵力。而且一再严令,一旦旅顺出兵,立刻后撤。
济尔哈朗胆小怕事,忠于黄太吉,军事才能根本就没法跟岳托比较,甚至都不如德格类。但是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非常的谨慎。正因为如此,黄太吉才让他守家。
佟佳手下有五个牛录,这些兵力对付一般的明军,加上手下的披甲奴才,他敢打人家两万。但是对上登州营,佟佳有大祸临头之感,立刻给济尔哈朗送信,要求放弃盖州,立刻后侧。至于阻击登陆的事情,他想都没想过。
正是因为如此,陈燮的登陆才变得异常的轻松写意。面对没有水师的后金,陈燮可以随意在渤海湾东侧选择登陆地点。陈燮这一次选择的登陆点是深井墩,距离盖州六十里。这地方后金没有布置人马,地方上住的都是一些汉民,少数满人看到海面上的船帆密密麻麻的,吓的收拾东西就往东盖州跑。
整个登陆过程一炮打,一枪没放。登州营六千步兵花了一天的时间,全部上岸。第二天,临时码头也修好了,开始下骑兵和炮兵。整个效率有点高,与此同时,旅顺方面的王启年,开始挥师北上。金县不战而得,次日旅顺兵就进了新金城。还是没有任何战斗发生。
济尔哈朗接到报信,立刻让人给奉天送信,这个时候黄太吉远在宣大,就算是快马送信,也得跑上十天半个月的。所以陈燮的时间很充分,另外陈燮也很好奇,谁借给黄太吉的胆子,敢去打宣大。真当登州营是摆设么?
顺利完成登陆之后,陈燮率部北上。多年之后,军装摒弃了最初的草绿色,选择了墨绿色为主色调。如果不是有一点绿色情怀,陈燮都打算直接上黑色了,党卫军的服装多帅气。
七月二十五日,大军猬集榆林铺,佟佳一再催问消息,并且先一步转移百姓。陈燮的登州营太狠了,战场上从来不留活口,真怕他的屠城啊。
二十六日午后,登州营抵达盖州城下,炮兵第一营、二两个营(新编),开始在城外架设阵地。不等登州营开始炮击,佟佳率部逃离盖州。何显率骑兵追杀三十里,斩首三十余。
登州营进城之际,盖州城内的百姓还有一万五千多人没有跑掉,都是汉军旗和被抢来的奴隶。满人倒是跑了个精光,一枪未发,登州营占领盖州。
看见讨回来的佟佳,济尔哈朗没有责备他,道理很简单,他手下那点兵力,根本就没法跟人打。就算是守城,也没有守住的可能。登州营来的太快了,准备的时间太少。
济尔哈朗决定在海州死守,调集五万民夫,在城外挖壕沟,设屏障。搞不出也搞不起铁丝网,但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后金军,知道该怎么设置防御阵地。为数不多的大炮被搬上城头,周边百姓全部撤进海州,或者往北逃。济尔哈朗可以断定,陈燮的登州营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狠狠的打击后金的纵深领地。
这个判断无疑是正确的,陈燮进入盖州之后,就给何显下了一道命令:“你的任务,就是杀光烧光抢光。不要有任何犹豫,只要是八旗人,男性超过车轮高就杀。女的一律带走,汉民奴隶也带走。天地的里的庄稼,烧,房子,烧,水井,填上。”
王启年接到的命令则不一样,“以复州为界,复州以北,三光政策。急调民夫运往复州,修筑棱堡,构建要塞,把复州变成一个不可攻克的堡垒。”得到命令,王启年率领的旅顺军队立刻行动。调集了五万民夫,推着无数的独轮车,浩浩荡荡的开始北上。
过去的一年,登州营在旅顺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物资,北上的旅顺军,沿途不放过一个村子,所有青壮劳力,不管男女,有一个抓一个,全部作为民夫来用。相比于登州甲子营装备的大量四轮马车,旅顺军的独轮车则是另外一道风景线。陈燮也就是没看见,看见了肯定高度赞扬一声:“北伐战役的胜利,是无数群众用独轮车推出来的。”
复州驻扎的百余后金兵和百姓,早就在三天前跑路,丢下努力汉民奴隶两万余。王启年几乎是在散步似得的进入了复州,然后下令开工。
整个后金领地内,这时候全部兵力加起来都不足两万,总不能真的全民皆兵吧?八旗加起来才多少人?整个时期,顶了天了,能动员十万人马。黄太吉带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这点兵力,又要防备山海关,又要防备登州营,兵力捉襟见肘。
第三百零五章 盖州
后金这些年的顺利,见礼在明军太烂的基础上。惊呼没有进攻意识的明军,毫无野战的勇气,缩在城池内坚守是明军唯一的战术。崇祯元年以来,唯一在野战状态下硬撼后金主力而不败的,只有袁崇焕在广渠门那一次。
凭借骑兵的机动能力,后金在对明的战场上,一直是主动进攻的态势。完全不用考虑防御,甚至都每人会去想,如此广阔的后方战场,万一明军来捅一下,该怎么办?
总而言之,后金这种心态,是被明军惯出来的。黄太吉在旅顺之战后,确实考虑过登州营的问题,并且总结过旅顺之战失败的根源。他不认为兵力相当的野战状态下,登州营能打败后金军。再者,细作送来的情报显示,登州营出兵一万进入河南剿贼,这才是黄太吉敢于二征察哈尔的根源所在。
登州营有多少兵力,这一点黄太吉没搞清楚,别说黄太吉了,就算是明朝政府都不清楚。按照常规,给陈燮定一个二万的兵力,就很够意思了。剩下一万的兵力,济尔哈朗再无能,也能顶的住吧?那么实际上登州营有多少兵力呢?抛开河南的兵力不算,甲字营有六个步兵营,炮营两个,骑兵营两个,这就是一万五千人了。还没算乙字一营的近八千人,还有原来的东江镇的兵力将近五千。东江镇的兵力,陈燮没放在一线就是了,作为后勤辎重部队来用。
进入盖州后,陈燮没有立刻出兵海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为啥?战线拉长了,这一万多人的纯火漆部队,后勤压力太大了。这不是以前在勤王的时候,满打满算三千人,大炮也少,两百辆四轮马车能搞定。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盖州占领了,需要时间处理。
战争时期处理问题自然是简单粗暴,四个城门堵上,先礼后兵是必须的。街上的乞丐被拿下,人人脖子上挂一袋炒面,先吃一顿,让他们满大街拿着喇叭去喊话。
“城里的百姓都听好了,王师要迁移所有盖州百姓。明日一早,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得在院子里候着,可以带上个人财物。如有不从者,杀无赦!藏匿不出者,杀无赦!”
盖州不大,百十个乞丐喊了一个下午。
陈燮的指挥部设在之前的盖州府衙内,后金的官员跟着佟佳跑了。衙役之类的都躲回了家里,一些下人没来得急跑,给堵在了府衙内。事关陈燮的安全,卫队带着一个步兵队先进去,里里外外的查了一遍,茅坑都没放过。
十几个男女下人被找出来,抱头蹲在院子里。卫队头子韩山,挨个审问,男的全部带走,女的留下当丫鬟。指挥部一个下午就布置完毕,近代军队的特点就是分工细,陈燮的指挥部有十几个部门。一百多人进驻府衙,各自开展工作。
作为这支军队的灵魂,陈燮需要做的事情不多。主要是坐在那里对着墙上的地图发呆,进进出出的传令兵,带来了各路人马的消息。天黑之前,陈燮面前地图上,多了一面一面的小红旗,意味着当前登州营的活动范围。
“骑兵到了耀州!建奴弃城而逃,城内还有五千多汉人百姓没走掉。何显下不去手,决定明天把人都赶到盖州。”参谋长苏皓宸亲自动手往地图上沾了一面红旗,顺便汇报情况。
陈燮微微叹息,不是为了何显的心慈手软,而是因为济尔哈朗的干脆利落,连耀州(营口)都放弃了。“派人通知水师,派船往辽河口,把人都押送到复州去。”
“耀州太小了,距离盖州又太近,没有守卫的价值。换成我来指挥,也会利用机动性,大步往后侧。然后以骑兵迂回敌后,骚扰敌后。”苏皓宸这个参谋长还是比较合格的,一下就指出对登州营威胁最大的战术。
“你能想到,济尔哈朗也能想的到。可惜,后金没海军,我们的后勤补给线,都是走海路。我让何显留了两千人在榆林铺,四十里长的后勤线,足够了。”陈燮站起,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又道:“参谋部的计划是海州能下则下,不能下则搞破坏。盖州这边的处理,告诉张彪,只有两天的时间,必须把人口都控制住。七月三十日,必须陈兵海州城下。没有足够的压力,我怕济尔哈朗不老实。”
“卑职明白!”苏皓宸敬礼下去,陈燮继续对着地图发呆。这一趟就是来抢劫的,没打算占太多的地盘,复州就是极限了。
燕燕不是真名,被掳之后她就给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过去的一切都断了关系。因为长的好看,识文断字,喜好风雅的主人对她还不错,不用干重活,还能吃饱。几年下来,一切都在时间中麻木了。
主人逃走的时候,她被丢下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自己骗自己的美梦中。喇叭声响起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藏在柴房里,希望能躲过去。上一次被掳的时候,她就没选择去死,这一次自然也没勇气去死。庆幸的是,那个混蛋主人是个活太监,每次那活儿还没进去,就流在她的裙子上。
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家里的其他人都在翻箱倒柜,把能随身带的财物都带着。送饭的厨娘告诉她这些的时候,才想起所谓的主人在走的时候,连她头上的簪子都没放过。
“三娘,晚上你也躲在这里吧,把门顶上。我不怕那些登州兵,我怕其他人。”
“燕六那个畜生,带着两个人到处找你没找到,把小柒给拽进里屋祸害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三娘找来木棒,死死的顶着门。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天刚亮,砰砰砰的砸门声就响了。这屋子里的男子昨夜能跑的都跑了,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头还在。从门缝里看见当兵的,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让三娘打开门,两人走了出来。
“见过军爷,昨夜屋子了的男丁反了,祸害女子抢财物,趁黑都跑了。”
看着这个貌美女子,带队的军官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识字?”
“奴家名叫燕燕,识的几个字。”小心翼翼的低下头,燕燕声音不高。
“行,识字就好,女子营那边缺人手管事,算你一个。这个本子你拿好,自己把名字填上,多大,哪的人都要写上。”
没一会燕燕拿到一个牌子,要求挂在脖子上。军官对她交道:“现在开始,你就代表登州营管女子营了。你这样的管事有不少,凭着这个牌子,你能管一个大队,你还可以找两个帮手。今后这个队任何人都得听你的,不听招呼的人,你可以随意处置。这是你的权力,记住,享受权利的同时,你要尽全力管好这个大队,办好交代给你的事情,这是义务。”
说完这个,军官叫来一个士兵道:“带她去一号营区,记得带上换洗衣服和被褥。”
所谓一号营区,就是一片清空的民宅,铁丝网在外头拉了一道圈起这个地区。进入这个地区需要过两道哨卡,过岗的时候,士兵检查了燕燕的牌子,看看上面的名字后,带她到一个军官面前。年轻的军官大概是被她的美貌晃了一下,很快就没继续盯着看。递给她一个本子道:“这是营区活动规则,你每一条都要记住了。今后一段时间,你们都得在这住着,大军需要很多人服务后勤,算你们走运,至少能有饭吃。”
燕燕带着厨娘和一个粗使婆子,站在这个军官身后,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女子被带到这里。心里不免暗暗的发毛,这是要给当兵的“服务”?很自然的,她想歪了。但是这个时候,没时间去多想这个,还是先背下这个本子上写的规矩吧。
“十人一组,百人一队,千人一个大队……”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燕燕的预判,当兵的都很规矩,丝毫没有来骚扰女子的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地区有不少,城里的五千多女子,都被安顿在这样的地区内。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缝补洗衣,还有做鞋子,给城外的工地上做饭等等。
燕燕觉得很虚幻,这不该是大明的军队。一直到有一天带着下面这些女子去交做好的布鞋,走过一条街道,看到不断有袒胸露乳的女子送当兵的出来,壮胆问了护送的士兵一句。
“这些是啥人?”当兵的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告诉道:“都是抓来的异族女子,关在这,不能白给她们饭吃不是?”迷迷糊糊的往前走,看见路边的杆子上吊着一排死人时,燕燕才从最近两天的和平日子中清醒过来。这是登州营,这是前主人口中的魔鬼兵。
不管怎么说,登州兵对汉人还算友好,对异族就不客气了。听当兵说,男子高过车轮,一律就地处死。女子,看看刚才那条街就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燕燕觉得很解气。
第三百零六章 清障填壕
关于那些女人的事情,陈燮知道,采取了默认的态度。陈燮没杀她们,但是她们要吃饭,城里的每一粒粮食都被找出来拿走了,不能走出这片城区,她们没得选择。比起她们,在大明的中西部,很多女人就算卖都没地方去换一口吃的,甚至自身都要变成食物。
陈老爷摒弃悲天悯人的念头已经很久了,这个年代就这样。
济尔哈朗等了整整七天,才看见登州营的影子。城下正在挖沟的民夫,纷纷丢下工具准备往回跑,但是立刻遭到士兵的无情砍杀。几万人一起往回跑,怕是很快就能给城门堵上。
实际上这个时候登州营还在七八里地之外,城头上的军官用单筒望远镜发现了登州营的先头部队而已。济尔哈朗来到城头上时,已经是午后。斥候飞也似得的往回逃,身后是追杀的绿皮骑兵,距离不到五里地的时候,登州兵不追了。
十三个人斥候队属于佟佳的部下,出去了三天,回来了六个,而且个个都见了血。
斥候队长被带上了城头,跪下行礼道:“主子,奴才办事不利,请责罚。”
济尔哈朗摆摆手道:“说说都发现了什么,怎么被发现了行藏?”
“回主子,奴才带着人打算绕行敌后,半道上发现一股登州斥候,悄悄的摸了上去。我们先动的手,干掉他们两个。没想到等我们冲上去,他们手里都有短铳。一顿短铳,六个兄弟没了。这个明狗很扎手,靠近了开打,也没占着太大的便宜,干掉他们两个,自己也折了三个兄弟。要不是边上就是树林,差点没跑掉。奴才看见了他们的大营在二十五六里地之外。具体有多少兵,没机会靠近,实在看不出来。”
“下去休息吧。”济尔哈朗打发了斥候,回头看看佟佳道:“别的斥候回来没有?”
“回来了,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登州有一支骑兵,人数不少。耀州驿,汤池堡,析木城,都叫他们点了。地里快熟的庄稼,有一片烧一片。这股骑兵,最远的都跑到牛庄驿。还有,一支登州水师,从辽河口顺流而上,大凌河方向的驻军还没来得急撤出来,就怕山海关的关宁军打出来。”佟佳的语气沉重,一支明军骑兵在后金的领地上随意肆虐,这种事情以前谁敢想?县城什么的还好,小镇、小村都遭了殃。辽河上的桥要是被毁了,盯着山海关一线的后金军,问题还真的就大了。
“关宁军不是登州营,他们没胆子打出来。”
“就怕登州营走海路上岸,配合骑兵往北进。真的这样,看着登州营在辽西纵横,关宁军未必不敢出战。一旦关宁军出了山海关,整个辽西必然糜烂。真的这样,能守住广宁就不错了。”佟佳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但是他还是没想到,陈燮真没想那么远。参谋部就是按照占据复州,巩固复州,摧毁纵深经济为目的制定的作战计划。
济尔哈朗猜的没错,陈燮早就派人给山海关送信,结果祖大寿就是不动。按说这些年两边一直在做买卖,锁子甲、板甲、马刀这些武器,没少卖给关宁军。除了火器,能卖的都卖,关宁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怎么就没信心打出来呢?
手里只有五千多士兵的济尔哈朗,自然不敢出海州而战。一边给奉天送信,一边组织民壮上城头备战,同时加紧在城外挖壕沟,筑栅栏。这个时候也只能这么准备了,没太好的法子。守到黄太吉回来就是胜利,出去打野战就是送死。
天明时分,一夜没怎么睡的济尔哈朗,又来到了城头上。排成一个又一个方队的登州兵,正在往城下缓缓逼来。南门的正面,至少是三千人的绿皮兵。摆开阵势之后,绿皮的炮兵出现了,在城外构筑炮兵阵地,距离大概在五里地左右。这就是欺负人家大炮不行的意思。
这个距离能打的到城池?对此济尔哈朗很不理解!但是一想岳托,又觉得未必不能了。更惊悚的事情还在后面,登州营的方向升起了四个巨大的球,下面吊着一个篮子,好像还在冒火。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发现,把济尔哈朗给吓着了。
热气球这个东西,科技水平要求不高。反复的尝试之后,登州营的工匠们造了十个,材料是内衬的羊皮,外面蒙上一层棉布。燃料的问题有点讨厌,后来搞了个煤炉,烧焦炭。跟烧煤油的炉子不能比,显得比较笨重。好处是能用,也不必飞的太高。
五十米的高度,飞到一千米附近。这距离太讨厌了,什么都打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面的人将城头上看的清清楚楚。一个独立炮营,四个炮兵队,24门12磅线膛炮,这玩意杀伤威力不大,但是打海州这种城墙效果绝对好。
陈燮也没打算一天之内就打下海州,那是玄幻小说的段子。有了热气球,距离五百米一个,盯着城头上看,海州城头上后金兵穿什么内裤都能看见。旗语汇报标尺,找到城头上的大炮的位置后,阵地上的炮兵开始试射。
济尔哈朗觉得这事情不对,眼看着城下的白烟一闪,没一会一发炮弹击中城墙,距离一个炮位还差了十几米的距离。城墙猛烈的一颤,这阵势好像城墙也撑不了多久啊。这样真的麻烦了,怎么还有打的这么远还打的这么准的炮?
第二炮又来了,就在济尔哈朗身边的二十米之外,直接击中了城垛子,距离炮位不过三米远,飞溅的碎片伤了两个炮手。
陈燮这边一直在举着望远镜观察,他可不想自己的兵进攻的时候,被后金的大炮招呼。战争这个事情生生死死的很正常。后金这种对手,没有太多的火炮,那就先干掉火炮好了。其他的伤亡,在承受范围之内的就承受好了。
翁正清现在的是游击将军,对于这个朝廷的武将,他不稀罕。他更在乎的是炮兵总指挥这个职务,麾下两个重炮营,象征着陈老爷的信任。登州炮兵成立多年,不惜血本的训练和人才培养,总算是培养出一批合格的炮手和观测人员。这些人的特点就是年轻,登州学堂毕业后才进的军队,学了今年的算数,学会了一些计算方式后,为炮兵提供准备的标尺。
会打炮不是本事,打的快也不算能耐,打的准才是合格的炮兵。按照这个标准来培养的登州炮兵,高人一等是很自然的事情。
两发校正,三发校正,轰轰的炮声次第响起。第三发炮弹落在城头上的时候,校正完毕。
实心炮弹的威力真不大,但是架不住多啊。48门炮,盯着这一段五百米左右城墙猛轰,不过两个轮次,城头上的两门宝贝大炮被掀翻,砸伤了好七八个炮手。
济尔哈朗亲眼目睹了不远处,好几个人给被炮弹直接命中后的惨状,这会城头上都是一些民壮,哪有多少战斗的勇气。之前他们好多人都是奴才,如此猛烈的炮火面前,看着同伴被砸中后一命呜呼,屁滚尿流的往城下跑。
济尔哈朗的亲兵也急了,架起他就往城下去。嗖嗖的炮弹出奇的准,很少有炮弹飞过城墙,不是落在城头上,就是击中城垛子或者打中城墙。
炮击整整持续了一刻才停下,这个时间不算长,但是在城头上坚持的士兵,如同过了好几年那么久。不管是谁,炮弹不断的落在身边不远处,不断的有同伴被杀伤。任谁都会有恐惧之感。
毕竟是前膛炮,打十五分钟就得停下来散热。准备好的民夫,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嘶喊,扛着草编的沙袋,嗷嗷叫的往前冲。这些人都是盖州和附近抓来的民夫,给登州营干活,每天两顿管饱。活干的快又好,当兵的还给肉汤喝。干活期间,不会无缘无故挨打,就算你是队长,没有正当理由,也不能随便欺负人。
填上壕沟是必须的,不然没法攻城。之前的炮火,敲掉了城头上的大炮,重新回到城头上的济尔哈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民夫把沙袋丢进五百多步之外的壕沟里。本来算的好好的,这个距离城头上的大炮能打到,现在没了大炮,只能干瞪眼了。
没有遭到打击,民夫门干活更来劲了。不断的来回,一个时辰之后,向前推进了一百步。
城头上的后金军见状觉得不是个事,佟佳找到济尔哈朗:“主子,我带骑兵出城,冲杀一阵。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松的把壕沟填上。”
一直在飘着的热气球,及时的发现了后金数百骑兵在集结,立刻发出了信号。所有大炮都对准了城门口,同时两个步枪兵营十个方队开始从左右两侧往城门口压过去。
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就在这一个瞬间,48门炮次第响起,听到炮声民夫立刻趴下,这是必须背熟的规矩。
第三百零七章 进度真快
冲出城门的瞬间,嗖嗖的炮弹一发一发的过来,实心弹击中火力打城门的效果不算太好,但是也不算太差。出城的五百骑兵是敢死队,闭着眼睛跟着佟佳往外冲,这个时候被炮弹打到就算自己倒霉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佟佳都是趴下身子,拼命地催动战马冲出去。
好不容易炮火停了,冲出来的佟佳回头看了一眼,真是残啊,一路的血,一路的尸体。没时间多看了,调转马头往民夫队伍冲过去,身后还有四百出头的骑兵,张弓搭箭的要去杀民夫。就在这个掉头的瞬间,佟佳看见了不到三百步之外的步兵方队,这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啪啪啪啪的线膛枪响了,这个距离想打死人是很难的,甚至打中目标都容易。但是马就不一样了,排枪的目标,基本都是对着马打的。
稀溜溜,一批一批的战马发出悲鸣,往前一扑。与此同时,民夫等炮火停了,丢下一切往回跑,朝着步兵方队的方向狂奔。当然是不能正面跑过去,得绕着跑。登州兵对任何冲击阵型的行为,都是排枪伺候。
佟佳果断的追上去,嗖嗖的连射两箭,两个民夫被射中,身后的骑兵也不断的射箭,至少射中了百十个民夫。但是也就这样了,因为绿皮的方队更近了,想都没想,佟佳往西跑,然后准备兜一圈进北门。
但就是这么一下的耽误,身后的排枪又响了,啪啪啪之后是噗噗噗的声音,全是子弹打中身体的声音。这一次,从马背上掉下来的人更多。
战马被击中的后金兵,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城头上看的很清楚,济尔哈朗目睹这些落马的后金勇士挣扎着爬起来,但是随后被那些压上来的绿皮,用排枪打成了筛子。这个时候,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手里有几门大炮啊。哦,炮是有的,不过都是弗朗机,那玩意能打200步就躲起来笑了。
后金骑兵跑远了,步兵是肯定追不上的,骑兵也没在现场。不过这出来一趟的后果,就是丢下了三百来人。取得的战果则是百余民夫死伤。
济尔哈朗急的差点吐血,这叫打的什么仗啊?那些民夫,怎么能跟后金的勇士比?一百个都比不了一个啊。原本希望看见的围猎场面,结果变成了自己人被围猎。
回到城北的佟佳,看看身后一百来人,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城下,救助的工作有条不紊。作为民夫的一员,腿上中了一箭,刘海波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他的预料,登州兵上来了,排枪跟雨点似得,赶走了后金兵。
同伴也不跑了,回来架着他一起走,回到出发地,立刻有身穿白大褂的登州兵上来。
“忍着点,麻药不多,就不给你用了。”人被台上一个桌子上,嘴里被塞了一根木棍。手脚被按的死死的,剧烈的疼痛直接让刘海波晕过去了。等他醒来时,木棒咬断了,伤口也包扎好了。被担架抬进一个四面刷白的屋子里,床单枕头被子都是白的。
“醒了!”声音很温柔,一个女子看着他,虽然人家带着口罩,刘海波的脑补的是一个美女的形象。“看什么看?转过去,趴好了。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另外一个男兵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一顿喝斥,刘海波忍着疼,乖乖的转身趴好。没一会屁股一凉,裤子被扒下了,当是羞的无地自容。接着屁股上巨疼,还不敢乱动,只能忍着。
“喂,还没做皮试呢。”这是女声,男声答道:“没那么多试剂,就这样吧。”
后来刘海波才知道,自己多看了一眼那个女护士,得罪了很多人。这军中有女兵,人数还不少,每一个女兵的地位都很高,在绿皮兵的心目中,这些女兵都是女神,救命的女神。
再后来,加入登州营的刘海波才知道,在登州营,得罪老爷都没事,得罪任何一个女医护兵,你就等着当公敌吧。保证你死不了,绝对被整的欲死欲仙。
当场被打死的民夫有十八个,抬下来的民夫没救活的有十个。也就是说,死了三百七十七个人,战果是二十八个民夫。这种买卖,陈燮真是太乐意做了。
就这么一次,济尔哈朗学乖了。登州营的进度很快,一个白天下来,填壕二百多步。这个期间,城下的大炮还在不断的轰,不仅仅是12磅炮,六磅炮也开始抵近八百米左右射击。就是欺负你没射程远的大炮,你敢出城就是一顿排枪。
一个艰难的白天终于过去了,南门口这一段城墙,可谓饱受灾难。城楼已经成了废墟,前后被炮击造成的死伤不下五百人。不算出城的骑兵,城头上被死伤的金兵就有五十来人。
不能不说,实心弹时代的大炮,确实有点坑爹。海州是大城,比较坚固,轰了一天都没轰塌城墙。陈燮在城下观战一日,也断了短期内破城的念头。关注的重点在破坏之上。
济尔哈朗被堵在海州不敢出来,何显的骑兵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甚至保护后勤的骑兵都抽调了出来,换上了乙字营的火枪队。
古城屯,这里已经越过了海州二十里,这里算是一个小镇,有一个土围子。围子里头有数百居民,半数为后金老弱,青壮男子五十余人。
何显带着五百骑兵包围这个屯子,骑兵就在屯子的出口处五百米的地方列队。围子上站了不少拿着弓箭的人,就这么往前冲是蠢人才干的事情。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被带到了何显的面前,头发剃了,留着辫子,但是说一口北直隶的方言。
“军爷,这庄子里本来有五百多个满人,这不大汗出兵了,走了一百多个青壮男。屯子里还有五十几号壮男,老的也有百来个。别小看这些老的,弓箭很准。”
何显见他紧张,笑道:“别担心,我们是登州营,不杀汉人。不过今后你这辫子不能留了,会骑马的话,跟着老子当兵,吃香喝辣的。”
“小的跟着军爷混了,建奴杀了小的一家五口,这仇总算有机会报了。”
“给他把刀,火箭准备。”何显当然不会硬来,骑兵不方便带大炮,但是能带火箭啊。一米五的盒子,往马背上一绑,一匹马能带两盒火箭,还不耽误行军。这屯子里的建筑,都是木结构,火箭的效果很好。
两百火箭击中在屯子的门口处,等待发射时,下马举着盾牌的士兵,一手持弩,缓缓逼近。为了确保准头,火箭被架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嗖嗖嗖的火箭腾空,落到屯子里,很快就点着了几间屋子。最近一段时间,打这种土围子经验很丰富了。顶着弓箭往前冲,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铝合金盾牌的效果很好。冲进一百米,弩箭压制。几十个士兵举着盾牌趁机往围子下冲。冲到三十米左右,蹲下用盾牌互助身子。再等下一次的弩箭压制的机会,站起来把点着的手榴弹往土围子上丢,立刻蹲下身子。轰轰的一顿爆炸,等着下一次弩箭压制的时候,继续往前冲一段,再等弩箭压制,再投弹。
就这么打,十轮弩箭压制之后,三轮手榴弹丢了出去,再看围子上没几个人了。这时候,才有士兵举着盾牌冲到围子门口处,二十斤一个的栗色火药包,一口气堆上十个。趁着弩箭又一轮压制的机会,点火,往回跑。轰的一声,连门带围子被炸飞起来。
冲进到处起火的围子里,只要敢于抵抗的,一律杀杀杀。
说起来这样的围子还真不好打,尤其是冲进围子之后,满人的抵抗意志还是很强烈的。尤其是人人能射箭,就算是一些女子,也能给冲进去的骑兵造成伤害。好在登州营的装备变态,不是强弓根本无法穿透要害。天黑前战斗结束,伤了十五个,都是伤在手脚上。
何显没有去冒险,一直在门口这里等着战斗结束。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女子过来,往地上一丢,被捆绑结实的女子,怒视着何显。这女子一看就是满人,何显下马时,士兵道:“这女的射伤了两个兄弟,刀子玩的也很利索。野性十足,长的也不错。”
看看这两个混蛋小的那么淫荡,何显知道他们的意思,抬脚踹翻一个道:“滚!老子还要你们帮忙找女人泻火么?”两个士兵连滚带爬的跑了。何显蹲下身子,看看女子的腿上伤口还在渗血,不免皱眉道:“谁给包扎的,技术真烂。”
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何显动手给拆了包扎,看看伤口都没清洗,无奈的让卫兵拿出急救包,动手往上面倒酒精:“你忍着点啊,不消毒的话,回头伤口发炎,死了不要紧,就怕腿锯掉。”久经沙场的何显手艺很不错,消毒之后倒上白药:“算你运气,这是医院给老子专门准备的急救包。”
爆炸完毕,何显满意的看看,从急救包里拿出瓶子一个,倒出两粒胶囊,捏着嘴巴给人丢进去,然后灌了一口酒,女子呛着了,何显哈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你死不了。”
第三百零八章 土飞机
尽管怕的要死,王德化还是硬着头皮到了前线。登州营是藩镇,这个观点已经在当今的朝廷达成了共识。作为一名太监,被皇帝派到这里来当监军,似乎很惨的样子。王德化在登州过的一点都不差,甚至还是很滋润的那种。
每个月五百个银圆的孝敬,来自盐场和粮库,然后还什么事情都不用干。登州府的税收,从来不用他操心,到了时间就准时交,一年两次,一张汇票打到京师,户部直接从钱庄提银圆。有时候王德化在想,大明的藩镇都这个样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但是不能这么想啊,那是政治错误。作为天家奴才,他要做的事情是执行皇帝的意志。任何可能对皇帝权利构成威胁的人和事情,都必须及时的上报,并且进行监督约束。
上战场这种事情,王德化有过经验,不过那是对内的战场。对建奴还是头一回,他是真的怕。不是怕登州营打败仗,而是怕陈燮随便找个借口,给他弄死了。战场上死人太简单了,理由太好找了,尤其是对阵建奴的时候。
开始王德化称病不去,但是架不住皇帝的命令,只能上前线。等他到了战场上,距离陈燮出兵盖州,都过去半个月了。
站在距离战场五里地的地方,王德化还是觉得不安全。手里的望远镜哆哆嗦嗦的,差点掉在地上。这玩意,真不错。不过是借来的,等下要还回去。他可是知道,朝中弹劾陈燮的奏章都堆满了。一般遇见这种情况,别说武将了,文官都抗不住。但是陈燮跟没事一样,该干啥干啥,登州上下也跟没事一样。
这就是底气!登莱治下的官员,或许不是跟陈燮一条心,但是在利益上绝对一致。朝廷里已经在谋划,如何分化瓦解登州官场,可以预见到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不知道那个正在高出看着城头的家伙,到时候会怎么做。
清障的工作已经过去了三天,难度越来越大。最初的壕沟还是比较好弄的,随后的木栅栏和壕沟的结合体,随着距离的推进,伤亡逐渐加大。如果是一般的明军,每天十几个人的伤亡真不算啥,但是在陈燮这里,真的心疼。
后金主力的抵抗意志非常强烈,城头上发现了不少弗朗机炮。自打固定炮位都被消灭后,济尔哈朗就发现了一个新的办法,几个人抬着弗朗机炮,打一炮换一个地方。这样一来,随着清障推进到百米以内,伤亡开始大幅度增加,主要是民夫的伤亡。
民夫在陈燮的眼里,也是宝贵的资源,不然就没必要从河南农人口来了。辽东这边人口少耕地多,单单靠现在的十几万百姓,根本不够用的。
“得想个法子,减少伤亡啊。”陈燮自言自语的时候,参谋长苏皓宸及时的建议,可以让步枪兵上气球,靠近一点,居高临下打炮手,或者干脆把引信弄长一点,往下丢手榴弹。
嗯,这个法子好。陈燮听着来了精神,立刻下令:“停止进攻,回去开个会。”
非常难得的,登州营打了一个上午就后撤了,带兵出击的佟佳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来到济尔哈朗身边道:“主子,绿皮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这三天下来,城里伤亡小两千了,这个仗继续这么打,民壮可撑不下去了。”
济尔哈朗也头疼,登州营打仗太邪乎,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慢慢的跟你磨,难道一点不担心后金主力回来么?看着正在后侧的登州营,济尔哈朗的眉头紧皱,毫无法子。
王德化有幸旁听了陈燮的军事会议,在他的心目中,陈燮的开场白有点扯淡,民夫死几个算什么?既然会担心民夫的伤亡,这也叫大明的总兵?虽然不屑,王德化不敢废话,带着耳朵进来的,没打算开口,免得惹急了陈藩镇。
“民夫伤亡有点大,不能这么跟济尔哈朗磨蹭了。我想了个法子,大家看看行不行。工兵出几个手艺好的木匠,打一口棺材,里头装满火药,盖上盖子。回头造几个盾车,慢一点没事。明天一早,集中火力给我招呼城门那一段,然后把盾车推上去,轰的一家伙。”
陈燮这么一说,大家都来劲了,显得有点激动。苏皓宸使劲的敲了敲桌子,大声道:“都安静,老爷没说完呢。早干啥去了,现在激动。”
一群年轻的参谋被说的面红耳赤,还是缺乏经验啊。过去真的没打过攻坚战。实际上陈燮早就想到这一招了,就盼着这些年轻人能主动想到。可惜,他们还是缺乏这个意识啊,拔苗助长就拔苗助长吧,拔掉海州,应该够黄太吉老实一阵的。
“这个,为了减少伤亡,准备工作还有很多。找一些枪法好的士兵,上热气球练一下。手榴弹的引信可以改一下,往下丢。就一个下午的准备时间,大家都去忙吧。明天一定要打开海州城,就这样吧,散会。”
会议就这么结束了,陈燮走到王德化跟前,笑道:“监军大人,还有啥要补充的?”
王德化笑的比哭都难看,你都宣布散会了,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这个,没说的。”
苏皓宸等王德化走了,不屑的看着背影道:“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陈燮笑笑道:“他这个监军不好当啊,对了,明天的关键还是吊桥,得给那个绞盘打断咯。”苏皓宸笑道:“这个不难,一直没去招呼那玩意,明天击中炮火一顿轰的事情。”
营地里忙开了,挑选士兵上热气球,在附近的山上练习设计。木匠赶制棺材,工兵忙着实验引信的长短,炮兵更猛,直接带着一群人到城下,去测定标尺。根本就没把城内的人当一回事,就这样,城里的济尔哈朗还不敢让手下出击。
第二天一早,登州兵又来了,济尔哈朗上了城头,愁眉苦脸的看着正在准备的炮兵。真是欺负人啊,还有那个球,今天居来来了十个球,这是要干啥?
白烟腾起,城头上的人趴下一片,三天下来都学乖了。轰塌的城垛子后面,堆上一堵沙袋墙,这玩意效果不错。这今天,城墙上全在忙这个。炮弹打在上面,基本就没啥伤害。
不过今天好像不一样,猛烈的炮火对着城门那一段墙猛轰,绿皮方队掩护下,小炮开始往前推。民夫一直没动,这是打算直接攻城门么?仔细一想,济尔哈朗下令:“去,找些人,用沙袋把城门堵上,让人准备火油,一旦明军逼近城门,倒火油点火烧。”
绞盘的柱子没撑多久,十分钟不到,这段城墙就没了样子,柱子也轰断了,轰的一声,吊桥落下。这时候前置的小炮也开始射击,对着这一段不到二百米的城墙,药子不要钱钱似得。热气球也过来了,今天飞的还真近,高度也就是百十来步,弓箭能射到。不用济尔哈朗招呼,一些弓箭手动手了。
连续几箭都射中了,但是没效果,箭给弹了下来不说,还遭到炮兵的猛轰。这距离,真是弓箭的极限了。热气球上的士兵可没闲着,一个气球上六个士兵,每个士兵一个装弹手,三支步枪轮着打。
这下热闹了,砰砰砰的不断响,一个一个的弓箭手被点名。密集的活力打的这一段没法子呆人了,盾车出动了,一共是十辆。其中只有两辆是带着棺材的,其他的都是吸引火力的幌子。巨大的盾车被往前推着缓缓而动,一看这个阵势,济尔哈朗知道不对了。今天是要打死仗了,赶紧抽调人马上城头,死活就看这一下了。
盾车上头有顶子,看不到棺材的存在。一些民夫还在填壕沟,样子做的很逼真。小心的掩护着两辆盾车靠近城门。轰的一声,几个后金兵抬着弗朗机炮,轰在逼近的盾车上。猛了一个白铁皮的木盾,经受住了这此考验。啪啪啪雨点似得的铁砂,没能造成太大的伤亡,反倒被气球上的士兵盯上了,一顿击中射击,当即打死三个。六磅炮也跟了过来,一顿猛烈的招呼。冲上这一段城墙的金兵死了一片,但是看看情况不对的济尔哈朗也顾不上了,这事情太不对了。
盾车接近吊桥,城下的活力更猛了,绿皮步枪兵不管不顾的冲上来,顶着城头的反击,排枪打的跟下雨似得,不断的用活力压制那些敢于抬头的金兵。
短短的半个时辰,城头上就损失过了五百人,这个仗打的真是太残酷了。民夫躲在角落里死活不肯动步,当场被砍死几个,其他人跟蜗牛似得往前移动。
佟佳急眼了,带着亲兵抬起一门弗朗机跑冲过去,对着下面的盾车开了一炮。啪啪啪的子弹飞来,两个亲兵被打中,血溅了一脸。这时候,济尔哈朗才看清楚,一辆盾车上了吊桥了。“倒火油啊!”刚喊一嗓子,就看见一炮击中了佟佳,六磅炮弹直接给他打断了两段,肠子撒了一地。
第三百零九章 城破
弗朗机炮给攻城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不足以阻挡盾车被推到城门。压制的火力太猛了,几乎站起一个就给打死一个,短短的一段城墙上,不足两个小时的战斗中,尸体堆满了城头。
就在济尔哈朗拼命指挥不会上城继续战斗的时候,突然城下的登州营开始往回跑,热气球下面的绳子也在使劲的往回拽。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约好似得,城下的炮兵拽着派架子就往回跑,就跟城门一带出了鬼似得。
济尔哈朗感觉到了不安,下意识的对下属喊:“大家都跑远一点,别呆在原地,快跑。”
引信是三分钟的,长了一点,主要是考虑到炮兵和那些热气球的速度快步起来。城头上的金兵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回事,看见大家都跑,也都跟着一起跑。
陈燮给自己找了一副耳塞,蹲在沙包堆砌的墙后面,距离城池有三千米,陈老爷的怕死可见一斑。所有人都往出发地的壕沟里躲,这是昨夜民夫的功劳。
大地突然猛烈的一跳,就算是躲在一千米之外的壕沟里,不少人的耳朵瞬间失聪。就像爆发了一场地震,四周的一切都在摇晃。坚固的城墙被掀起十几米高,一团巨大的硝烟腾起。
噗噗噗,碎石如雨点一般的飞溅,抱头蹲在壕沟里的民夫,不少人被震晕了,啪啪啪的落石砸中了十几个倒霉蛋。
这时候站起来看看城墙,至少五十米的墙被炸塌了。连续几天的轰击之下,本来就不太坚固的城墙,这一刻轰的一下,一些本来不会塌的地段也都塌陷了。事后大概统计了一下,这一次爆炸造成了至少五百人的伤亡。
第一个从壕沟里跳起来的军官是张彪,高举战刀怒吼:“跟我冲!”
一个步营作为突击队,跟在张彪后头往里冲,别的步兵营则各司其职,列队整齐随后前压,排枪火力掩护。
踩着瓦砾,登州营冲进了城池,提前跑路的济尔哈朗,躲过了这一次爆炸。等他看见倒塌的城墙时,已经无能为力,无法阻止登州营冲进来。
“立定!”前方出现数百金兵,一个二百人的方队立刻站住,排成两列,举枪射击。啪啪啪的枪声雨点一般,气势汹汹的后金兵死伤一片。身后又一个方队上来,又是一顿排枪。从最近的营地赶来的一个甲喇,遭到两个步兵营的火力打击,丢下数百人不支而去。
城破,济尔哈朗没有继续组织新的反击,留下两个甲喇的兵力阻击,其他人从北门撤出去。登州兵遭遇了第一次比较大的伤亡,利用建筑作为掩护的金兵,总算是有了近战的机会。
查哈里带着麾下三百余人,藏在建筑后里,登州营逼近的时候,突然从墙上跳下去。打了这么久的战斗,憋屈的金兵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但是事情兵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跳下去的瞬间,等着他和部下是排枪,噼里啪啦的被打倒了一半人。剩下的总算是冲上前,有机会近战。预计中会惊慌跑路的绿皮并丝毫不乱,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三无人一组,互相协作依靠,竟然在近战中也丝毫不落下风。
如果换成第一次战斗,这些兵肯定会害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连续的胜利,士气高昂的登州兵,心里对建奴根本就没有畏惧二字。不就是拼刺刀么?平时也没少练习。
“杀!”“杀”“杀”,高呼酣战的场面到处都是,兵力相当的双方,在这条街道里的近战,双方都杀出了血性。查哈里手里的大刀砍翻了一个绿皮,不待他继续挥刀,后腰被狠狠的扎了一刺刀,顿时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拼着最后一点的力气转身,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兵,毫不犹豫的抬脚给他踹到,视线中的最后,这个年轻的士兵把刺刀捅进了一个勇士的胸膛。
到处都在响枪,到处都在战斗。战后统计,至少出现了五百次肉搏的场面。被打散的金兵,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一直在跟登州营纠缠。
陈燮留下一个步兵营为预备队,其余兵力全部投入战斗。激战一直持续到午夜才基本结束,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一直到拂晓才彻底的平静下来,最终逃出战场的金兵不足百人。陈燮没有去管战斗的事情,亲自到野战医院,站在了手术台上。
没有巷战经验的登州营,在同样没有巷战经验的对手面前,顶住了压力,在肉搏战斗中,付出了五百多人的伤亡。其中直接阵亡者百余人。这是登州营建军以来,遭遇的最大损失。后金的损失大概在三千满人精锐,直接战斗六比一的战损,总的来说还是令人满意的结果。算上这些伤兵,至少能活下来八成,实际比例更大。毕竟手上的金兵,也不会被留活口。
一台手术结束之后,陈燮想都没想就对护士道:“准备下一台。”习惯性的要去消毒时,护士告诉他:“已经没有伤兵需要做手术了,老爷一个人就做了五个医生的量。”
放下手术刀,看着窗外,天色微明。陈燮知道护士为啥这么说了,没几个医生能有他这体力。连续站在手术台边上近20个小时,是个人都累瘫了。
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下,陈燮去洗了个澡,回来时听到城内传来隐隐的爆炸声。看见参谋长苏皓宸过来,陈燮笑问:“怎么还在打么?”
“抄家呢,之前吃了不少这样的亏,喊话不出来往里冲。这会都学聪明了,喊话不出来,不管有人没人,先往屋子和院子里丢手榴弹。可把掷弹兵给高兴坏了。”
“目前伤亡数字多少?”陈燮显得有点沉重,还是头一回打巷战,头一回做这么多手术。
“轻伤较多,有三百十几个。重伤近两百,都是近战造成的。直接阵亡的有一百出头。”
点上一支烟,陈燮使劲的抽了几口丢掉,点点头道:“走,去指挥部。”
地图上的态势变化不大,多了一个海州被占领。可见骑兵部队的战斗也接近了一个疲劳期,正在休整。看了一会地图,陈燮扭头问:“要不要打辽阳?”
苏皓宸很明显的一怔,这是与最初的作战计划相悖的想法。别人这么问,他肯定训斥一番。陈燮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会才说:“部队弹药消耗了八成,就算走海路不济,上了盖州过来也要三天。我估计,骑兵没有继续破坏,也是这个原因。”
“是啊,今非昔比了,两万多人的不济,压力太大。之前从盖州到海州,短短一百里,我们走了三天。行军速度不快,主要就是后勤跟不上。辽东的道路,跟登州没法比。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组建乙字营的原因。通知下去,尽量的多抢牲口,尤其是骡、马。我们在海州最多呆十天,然后撤回盖州。”陈燮不免有些遗憾,这也坚定了他一个念头,甲字营骡马化。就是所谓的骑马步兵,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部队机动性的问题。
城门口的瓦砾已经被民夫清理干净,陈燮带着卫队进入海州,已经又过了一天。昨天晚上,何显的消息传了回来,骑兵部队完成了集结,一早往海州撤。这一次出去的战果可谓丰富,抢了八千多头牲口,其中能做战马的有三千多,挽马、骡子、驴有五千多。前后一共破了三百多个村子,加上一个耀州,抢回来汉民一万多,还有一千多满蒙妇孺。
海州方面的战果也统计出来了,满汉八旗兵斩首八千余,抢回汉民三万八千余。金银财物无数,暂时没去统计。陈燮进城的时候,一车一车的财物正在往盖州拉。逃的仓促,基本上城里的满人都没跑成,进城之后的战斗,满人都拿起武器抵抗,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不管有没有这个前因,抢光一切的后果都是注定的。
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被士兵押着去搬运的民夫,只要是能带走的,一律带走。这是陈燮制定的政策,登州营也坚决的执行。目前进行的是第一步,抢光财物。第二步是防火,烧光一切。甚至连水井,都要填上。在这个时代,做这些事情,陈燮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站住!”巷子里有人在跑,后面有兵在追,砰砰砰,几声枪响后,地上倒下一个人。陈燮策马上前,追来的十几个士兵看见他立刻敬礼。
“怎么回事?”陈燮笑着问,带队士官敬礼道:“报告老爷,这人藏在谷仓里,伤了一个兄弟,跑了出来。”看看后面追来的一个士兵,头上还在流血,陈燮知道这货挨了闷棍。
“你们继续!”挥挥手,陈燮掉头离开,临了回头看了一眼,士兵拖着尸体走了。刚才没注意看他多大,感觉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摇摇头,甩掉一丝惭愧,心里想着:“那么圣母干啥?这时代就这样,建奴在宣大,没准比我做的还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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