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门户洞开


  与萧仲恭同行回城的不仅有城中急需的药品和粮食,还有大宋礼部尚书马扩就有关献城的细节进行协商。这让完颜雍十分感动,原以为自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而赵二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充分的听取了他的建议和诉求,并没有摆出胜利者的高傲,仍以礼待之。
  六月初五日,辽阳城献城仪式在南门外举行,赵柽亲自出席,接过完颜雍献上的佩刀和府库账册及兵丁花名册。然后颁布圣旨:赦免辽阳城军民抗拒天兵之罪;赐封完颜雍为辽阳侯,赏金千两,绸缎百匹,赐宝剑、战马,其下萧仲恭等人皆有封赏;改辽阳府为辽阳路,令人意外的是赵柽仍以完颜雍为辽阳路安抚使,以户部侍郎胡铨暂代知州,萧仲恭为辽阳路转运使。
  至于辽阳城中的军队当然也是改编的重点,原有守军的六万人精减为万人,余者放归为民,其中军将愿留着酌情安排相应职务,愿退役者按照原有品级赐下田地;再以河北南路兵马总管韩世忠为辽阳府路兵马都监,其所领五千兵马编入辽阳府路州军之中。叛将郦琼、孔彦舟虽已身死,但将其二人枭首,将首级传遍各军以儆效尤。
  一切任命完成,预选官员进入辽阳府,他们统计人口,清点府库,丈量土地,按照此前议定的方案重新分配土地。但由于决堤放水,辽阳城周围田地大部被淹,绝收已成定局,城中存粮也够坚持月余。赵柽下令疏通河道,扩建码头,建设后勤补给基地,从海路大规模调运粮草,一是防止战事延长,为冬季作战储备粮草物资;二是应对新收之地缺粮之虞。
  胡铨经过一番考察后向赵柽禀告,辽阳城由于遭受了大规模的炮击,城池几乎全部被毁,只剩下内城还算完整,重新修整工程量巨大,不次于重建一座新城。赵柽与众臣商议后决定废弃旧城,择地另建新城。经工部测算所需资金三百万贯,赵柽决定就以原辽阳府库所存的二百万贯资财用于建城,另从国库拨款百万以补不足,此事就由工部侍郎郑樵负责规划督建。
  辽阳城就此收复,众人都十分意外。早在制定作战计划之时,他们就将如何攻取辽阳作为重要的议题,为此他们准备付出重大的伤亡,但结果正如皇帝常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整个战役除了开始时水军北上途中与扫清辽阳外围时造成了轻微的伤亡外,在最为艰巨的攻城战中反而无一伤亡,最终以守将献城投降结束。这使得宋军军威大振,对皇帝的崇信更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以为只要皇帝在就无攻不下的城池,打不败的敌军。
  此时进入夏末秋初,辽东的天气逐渐转凉,大规模的降雨也已结束,待处理完接收事宜后赵柽挥军继续向北。而自四月始到六月攻取辽阳府止,历时两个月,宋军南路已深入金国境内千余里,进入了女真人发迹的腹地……
  ……
  完颜雍的倒戈震动金国朝野,而东京的陷落和惨烈的炮击更让已经陷入动荡的金廷陷入惶恐之中。辽阳城的坚固程度不逊于会宁城,而其只在宋军一次炮击中就被毁大半,这表明宋军不仅野战有术,且攻城有道,兀术妄图凭借深沟壁垒阻挡宋军的进攻的战术全面失败,以无力阻挡宋军的继续深入。
  而现在朝廷在皇帝完颜亶的一通滥杀下朝臣所剩无几,大家的一致看法是皇帝已经彻底疯狂,既然他疯了就经常会做出令人疯狂的举动,大家随时都有性命不保的可能。因此上朝成了大家最为恐惧的事情,弄不好今天早晨来了,晚上就回不去了。因此当务之急是整顿朝廷秩序,任命空缺的官位,恢复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抵挡南朝的入侵。
  此时的金国面临外敌的入侵,内部的动乱,处于灭亡的边缘,但始作俑者完颜亶并没有感觉到这是自己的错。但是近些日子以来上京会宁府连降暴雨,雷电打坏了完颜亶的寝宫,并引发了皇宫内的大火,搞得他只能移驾它处继续休息。而接着地方报告混同江中又出现了一条似龙的怪兽,可其并没有给百姓带来好运,却是引发了狂风暴雨,毁坏了大量的民居、官舍,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
  完颜亶接报后十分害怕,以为这是老天发怒了,而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这个天子有错,而想让老天爷息怒,那就只有承认错误,做出深刻的检讨——下罪己诏,以求老天能放过自己。于是他再开朝会让群臣指出自己的错误,以便自己能认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可大家都知道皇帝早就疯了,分不清好赖话儿,弄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因此朝堂之上大臣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陛下,大敌当前,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岂是一纸罪己诏所能挽回的!”兀术沉声说道,他是拖住病体来参加朝会的,眼见皇帝红眼珠外套着黑眼圈,显然是酒色过度之故,而金国搞成这样自己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其昏聩荒唐搞得天怒人怨还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这次又一力要将完颜雍处死,才逼的其出走南朝,使得辽东失去屏障,使金国根基动摇,可他还在担心什么天降罪于他,那天降下的霹雳将他劈死该多好。
  “这……太师说的是,还是处理当前的事情要紧,诸位爱卿有何事要奏?”兀术的话可以说让完颜亶很没面子,他尴尬地说道,可又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咦,今日上朝人怎么少了许多?”
  “陛下,日前宗宪等人的谋反案中,很多朝臣牵扯进其中,下狱、处死者甚多,一直还未晋补,今日朝会就是要议此事。”兀术听了脸都快耷拉到地上了,这叫什么玩意儿,他把人杀个精光,反怪他们怎么没有上朝,他不禁怒气上冲,黑着脸答道。
  “朕……朕多饮了几杯,将此事忘记了。”完颜亶咧嘴笑笑说道,至于红没红大家都没看出来,反正皇帝的脸上总是挂着红扑扑的酒晕。不过他的话还是把大家惊住了,你将朝廷闹了个天翻地覆,无数人头落地,可几杯酒下肚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这叫什么事儿啊!
  “陛下,为君者当为百官万民表率,日日沉醉于杯中之物如何统驭天下!”兀术一直坐在椅子上,这会儿也气的站起身来奏道。
  “朕当自省,必定改之。”完颜亶赶紧点头道,他虽然喝的稀里糊涂,但有一点还是十分清楚的,别人造反那是难以成功的,而自己这位四叔要是恼了,说废掉自己却是真能办的到的,急忙承认错误道。
  “陛下,朝中叛逆已除,缺员甚多,而国事千头万绪需要处理,臣请陛下尽快任命新晋官员。”兀术冲上施了个礼说道。
  “太师请奏上人选,朕自有定夺。”完颜亶答道。
  “臣提请会宁府牧完颜宗敏迁太保,领三省事,拜左副元帅,兼领大宗正事!”兀术坐下说道。
  “准奏!”
  “臣提请楚王完颜宗雄迁太傅,为尚书省左相,领行台尚书省事。”
  “准奏!”
  “臣提请驸马都尉唐括辩为参知政事,兼任会宁牧。”
  “准奏!”
  “臣提请完颜阿邻为黄龙府牧,兼兵马都总管。”
  “准奏!”
  “臣提请仆散忠义为本部节度使,混同江河防使。”
  “准奏!”……君臣两人配合倒是默契,兀术举荐一个,完颜亶批准一个,就像是应声虫一般,堂上众人也是面面相觑,皇帝当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个极品了。时间不长,现场办公的完颜亶将新晋人员全部确定下来,然后立即下旨,众人上殿谢恩,一个上午便将这等大事敲定了。
  坐了半天完颜亶不知是乏了,还是酒瘾上来了,有事让大家与太师商议定夺,他匆匆退朝走啦!殿上的人这才长出口气,向新晋的诸人道贺,又赶紧拍拍兀术的马屁,今日的事情大家也都看明白了,金国只要这个病怏怏的老头不死,别人就永远翻不了身,他活一天就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大金国新的领导班子确定了,大家也发现新晋的完颜宗敏和完颜宗雄两人都是曾经跟随太祖起兵的老一辈战将,他们作战经验丰富,也与宋军多次交手。显然太师将金国的政治重心转向军事方面,以应对当前的危机,从中也看出其自辽阳府失守后不再对和议抱有信心,想换上两个军事强人改变宋军北伐一来,金国连连失败的局面。
  但完颜宗敏和完颜宗雄两人能否担当起战胜宋军的重任,大家还是心存疑虑的。完颜宗敏在燕京之役中曾救援平州,可其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打了月余都未能突破宋军防守的榆关,反而折损甚重,从此一蹶不振;而宗雄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在赵二还是个王爷时在争夺辽西京的战争中就被其耍的团团转……


第五百零一章 定议
  大金国的最高领导班子调整后的次日便在太师府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会议由太师兀术主持,参加的有太保完颜宗敏、太傅完颜宗雄、参知政事唐括辩、副都统军完颜彀英及尚书省右相张浩,列席者有兵部尚书纥石烈志宁、河防使仆散忠义及完颜阿邻三人。会议的议题当然是金国面临的最大危机——南朝北伐。
  兀术看看堂上的众人心中却有些苦涩,按说完颜亮和完颜雍应该坐在他们中间与自己商议国家大事,但自己极力栽培的两个家族后辈却全部殒落,自己不得不将那些老朽重新启用,这大金国真是后继无人了。
  对于完颜亮,兀术是恨铁不成钢,这孩子在皇帝庇护下路走得太顺,以致野心膨胀,居然勾结皇后和朝臣欲图不轨,自己将他调动到锦州也是想让他远离朝廷中的纷争,积累些理政治军的经验,以堪大用。没想到他本性难改,在大敌当前之际还不忘争夺权力,陷害监军撒离喝,将其逼的无奈降宋,使自己失去了一大助力,最终城破被杀,据说他至死还带着萧裕想着能帮自己东山再起,真是可悲。
  如果说对完颜亮是又爱又恨,那对完颜雍却是只有深深的歉意和遗憾。完颜雍在其众多的子侄中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且性格沉稳,办事用心,品行端正,对权力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的计划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后由其接替自己的职位辅佐皇帝。但一场政变让自己的计划落空,他也知道完颜雍是冤枉的,可被抓的人一口咬定在政变成功后由其继位,让自己无从为他辩护,使他良心难安,也深以为憾。
  “迪古乃兵败锦州被杀,乌禄献辽阳城投敌,沈州守臣遵其命叛敌,贵德州守将战死,致使南方门户洞开,如今东京路全部落入宋军之手。咸干路已经处于敌南路军兵锋之下,现每日都有急报送到,要求朝廷派兵增援;乌者苦战月余失了长春州,因为雨季敌西路军已在肇会路鸭子河畔徘徊月余,现在正向东进发,有渡河攻取肇州之意。诸位以为如何应敌?”兀术半依在软榻上说道。
  “嗯,现在我大金国经过数月苦战,仍难挡南朝进攻的势头,折损了大量精兵,控制的州县只剩下咸干路、会宁府、上京路和肇会路东部地区,防御纵深大大缩小,而兵力也极为短缺。”完颜宗敏站起身说道。
  “不错,现在五国部已经在宋军的帮助下占领了曷苏馆路,契丹人控制了胡里改路大部州县,彻底切断了我们海上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从高丽和扶桑获得物资的道路全部堵死,而辽阳的陷落使我们的铜铁和粮食供给更加紧张。”完颜宗雄也附和说道。
  两个人所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更多的是对兀术所言的解释,而说话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逾越,根本没有曾共事多年的兄弟样。其实这也好理解,昨日的事情众人都看到了,兀术就是金国最大的‘西瓜’,他不点头,老天爷也不敢下雨,就是朝中的重臣他看不上眼了,也只需表个态度就能将其拿下来免职。
  其实这种现象历朝历代都有,形成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各朝开国之初都必然经历一个‘英雄治国’的阶段,也是巩固新生政权时所不可避免的,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完成人治阶段的历史使命。大权在握着能否用理想、道德及国法约束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就要取决于自身的人品和修养了。
  而金国两位开国君主立国时岁数都偏大,未能完成大业便撒手人寰,将未竟之业交给了个孩子,使国家处于前进或后退的关键点上,搞好了就上一个台阶,搞不好就可能下去,这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权臣当道的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讲金国开国这一阶段的二十年的历史是由权臣们书写的。
  兀术的长处不可否认,他是在翰离不和宗翰死后金国最具军事才能的统帅兼政治家,而他同样喜欢权力,为此他借助皇帝之手和军队的支持先后整死了宗干和宗罄等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更是曾经一起上战场,一起为了大金国征战,不能说没有感情,可一样毫不留情的将他们除去了,完颜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四叔只想做权臣,不想当皇帝,否则他的皇位早就易主了,而兀术的手段也让朝野上下无不敬服。
  “嗯,你们二位说的不错,敌军两路进攻让我们两面作战,难以相互支援,更无法集中兵力歼敌一部,赵二此计甚毒啊!”兀术言道。
  “太师,赵二敢如此分兵进攻,不过是依仗犀利的火器开路,但他同样需要消耗更多的物资,这也是他选择在最不适宜发动战争的春夏时节开战的原因,不过是想借助辽东便利的水网运输物资。所以下官以为只要我们能坚持到九月天寒的时候,敌军就得因为无法水运补充物资而退兵。”完颜宗敏说道,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有眼光的,看出了宋军对后勤的严重依赖。
  “阿鲁补你说的不错,可宋军现在势如破竹,我军无法与之抗衡,连界壕和辽阳这样坚固的坚城壁垒都无法挡住他们的进攻,你有何对策呢?”兀术点点头道,但如何拖住宋军的进攻速度还是个难题。
  “下官以为我们无法阻止敌军的进攻是所需防守州县太多,使兵力过于分散,多着万余人,少者数千。而宋军虽分兵两路,每路也有十数万之众,且其后还有众多州军助战,负责防守新收之地,导致我军一战击败,折损甚重。”完颜宗敏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放弃一些小的州县,将兵力集中于险要之地,凭借兵力上的优势阻挡宋军的进攻,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兀术想了想说道。
  “下官所言正是此意,我们放弃一些州县,将粮食、财物尽数收走,丁壮编入军中,只留下老弱妇孺。而赵二不但需要抽调兵力防守,使进攻的力量逐步被削弱,且要分出部分粮饷赈济百姓,这样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粮草,增加其供应的难度,迫使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待补充辎重。”完颜宗敏说道。
  “谋良虎,你以为阿鲁补所说的是否可行?”兀术看向完颜宗勇说道。
  “太师,阿鲁补所说虽然不错,但我们不战而走放弃大部州县,陛下怪罪不说,还会影响军民的士气,损失大量的人口!”完颜宗勇言道。
  “下官以为太保此计可行,我们掳走粮草资财可补国用,集中兵力于一处可形成合力,又可给敌军增加供应负担,削弱其实力正是一举两得之事。”唐括辩却对此十分赞成,这小子别看年轻与众人相比只是个驸马都尉,但其地位并不低乃是完颜亶的女婿,也是兀术为了照顾皇帝的面子,也为安其心将他提拔为会宁府尹的。
  “下官以为还是不应全面放弃各个州县,重要的军镇还是要固守的,如肇州、黄龙府,这些都是交通枢纽,水陆交通便利的大城,宋军一旦攻占便可作为其粮草中转之地,因此绝不能轻易让与敌手。”完颜宗勇皱了下眉说道,现在民心已经惶惶,如果望风而走,则再难聚拢,辽阳举城投降之事将不断上演,他看兀术似乎对阿鲁补的建议很感兴趣,只能婉转的提出意见。
  “嗯,这些大城绝不能轻易放弃,还要将重兵屯于其中坚守,节节抗击。”兀术微微颔首道。
  “太师,我们还可派出人马,伏于地形复杂,树木密集之处骚扰敌行军大队,袭击其辎重队,迂回到其后方兵力薄弱之处劫掠州县,使其不得安宁,不得不回军救援。”完颜彀英也建议道,这可是他们女真人的看家本事,当年就是依此逐步壮大,战胜辽军的。
  “好,只要能将宋军拖到寒冬到来,我们就能将赵二打败,收复辽东,再复燕云。”兀术大加鼓励道。
  “太师,宋军西路军若取了肇州,距京师只一水之隔,不需数日便能到达城下,如今之计是要先要守住肇州。”纥石烈志宁说道,几个人说得热闹却只想着赵二厉害,忘了眼皮底下这支大军了。
  “肇州乃是太祖胜辽肇基王基之地绝不能失,想当年太祖能以三千人马大破辽军十万之众,自此契丹人无不望风而逃,是何等英雄!我们绝不能辱没了太祖的威名,定要将宋军挡于此处,使其不能靠近京师半步。”兀术肃然说道,三十多年前的肇州之战称得上是女真人打响了反抗契丹人压迫的第一枪,意义重大,已不是一城得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女真人声誉的大事,因此只能胜不能败……


第五百零二章 不变应万变
  肇州原来在三十多年前还是一座叫做出河店的小镇,而它之所以出名是在辽天庆四年久被辽国欺侮早有反辽之心的女真部落首领完颜阿骨打起兵伐辽先行进攻辽控制女真人的最前哨——宁江州,一举获胜打开了伐辽的通道。辽帝耶律延禧召集群臣从各路调集兵力十万余众引兵屯出河店打算从鸭子河北岸进攻女真军一举消灭阿骨打。
  阿骨打得知辽兵集结的消息决定主动出击。他亲率三千七百名将士沿松花江右岸疾走半路天色即晚士兵就地宿营,他辗转难眠想到自己只有三千七百人却要面对十万辽兵要想获胜必须出其不意发起进攻。在全面分析军情后他认为想活想胜今晚必须动身连夜渡河奔袭辽军。
  当时冬寒凛冽呵气成云。人困马乏的女真军兵立于灯笼火把之中个个面有怨色,又听说辽兵有十万之众恐慌万状。阿骨打见此就用女真人最相信的萨满教梦卜之说来稳定和鼓舞军心。他说我在梦中得到神的暗示我们连夜起兵必能大获全胜否则将有灭顶之灾,听了他的话军士们士气顿长,数千铁骑乘风踏雪直扑出河店。
  拂晓时女真军兵行至江边发现有少数辽兵正在破坏冰面上的道路,阿骨打立刻派精兵抢占先机猛冲过去将其消灭,大军随后向江对岸的辽兵发起猛攻。此时大风骤起浓雾弥漫,辽兵猝不及防溃不成军,女真兵乘势追杀大获全胜,缴获了大量的辎重衣甲,兵力也增加数倍。
  出河店之战可以与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东晋的淝水之战相媲美,均是历史上以少胜多的辉煌战例,这使得女真军实力更强,军威更盛为以后大金国的建立创造了先决条件。因此出河店等同于大宋的商丘,其也是在赵匡胤黄袍加身后成为帝业肇基之地,先升为应天府,后又升为南京。在金天会八年,吴乞买下旨“以太祖兵胜辽肇基王绩于此遂建为州”,出河店便改成了肇州,成为极具特殊含义的地方……
  军事是政治斗争的产物,但是一旦政治完全左右了军事,得到的往往是灭顶之灾。此次会商阿鲁补提出的‘收缩防御、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按说是符合当前的军事形势的,通过不断将包袱甩给宋军使其后勤压力增大,导致行动迟缓,难以在严寒到来之前完成北伐之役。而大宋的士兵难以适应这里的苦寒,战斗力锐减,可女真人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正好借此发起反攻,夺取他们后勤补给基地,便可使宋军无功而退。
  按照阿鲁补等人的构想是应该主动撤出肇州,屯兵于混同江沿岸渡口,以水为险阻止宋军过江。幸运的是西路宋军没有水师助战,只能架设浮桥强渡鸭子河,这样他们便难以发挥火炮上的优势,而己方以逸待劳袭敌于半渡还是有一定胜算的,起码可暂保会宁无忧。
  现在兀术又突然提出必须保住‘太祖胜辽肇基王绩之地’的肇州,这与刚才议定的战略方针是背道而驰,已经完全是一场政治仗,是为了金国的颜面而战。而兀术的一句只能胜不能败便又决定了此战将投入大量兵力,为了一座不具备战略和战术价值的小城不惜代价的与敌血战到底,也颠覆了军事上的用兵原则。
  此战胜了还好说,不仅可以击退宋军的西路军,缓解京城遭受的压力,还可以极大的提振军民的士气,有利于今后的作战;可若是败了,后果将十分严重,使金国最后的精锐消耗在一场无益于整个战场的战术行动中,宋军则可顺利渡过混同江,打到完颜部的老窝,迫使自己放弃对南防御,集中兵力以卫京师。问题是宋军来势汹汹,攻城掠地未尝一败,因而对于能否在肇州再创造昔日的奇迹大家都很含糊。
  但现在大金国一手遮天的兀术说话了,几个人虽明知不可为,可也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还得一个劲儿的口称英明,必须如此才能够拯救大金国,对得起太祖当年创业的艰难。于是肇州作战计划出台了,此次战役将由内、外副都统军完颜彀英主持,调集京师附近精锐参战,以求完胜……
  ……
  赵礼集团在击败敌右帅府之敌后一直在草原地区徘徊,雨季到来后因为道路难行,河水暴涨,便移兵长春州附近的白马泺休整,这里水草丰美可以放牧,又便于就近补给,各军得到充分的休息。在南路军攻取辽阳府后,打通了沈州连接长春州的驿道,使得两部传递消息不再辗转平州、大定,现在以八百里传递只需三日便可到达,两部协同作战更加便利。
  在收复辽阳府全境后,南路军经过休整已经开始了攻打金国咸干路的战斗,进展十分顺利。但皇帝以为这是金军在收缩防御,集中兵力准备与己方决战,或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使自己的补给线延长,从而迫使他们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而现在距东北冬季的到来只有不足三个月,因此命令西路兵团加快进攻速度威胁敌京师,吸引敌方兵力,使其不敢南调,减轻南路兵团的进攻压力。
  同时皇帝命令赵礼攻取肇州,在混同江北岸获得立足点,相机渡河攻占宜春作为攻取会宁府的桥头堡。然后展开扫清会宁府外围据点的作战,待南路军到达后发起决战。此次作战仍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原则,意在削弱敌防守力量,但也告诫赵礼会宁府乃是女真人的发迹世居之地,抵抗将更为顽强,一定要稳扎稳打,不可冒进,免得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赵礼接令后,留下三千州军和狮翼军一个步兵旅守留守长春州,这里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辎重弹药,是西路军最为靠前的补给基地不容有失,而作为预备队的沙漠军则进入长春州南部的八百里旱地防止敌军从此处渗透,同时保护大军的右翼;随后他以狮将为先锋,克虏军、豹翼军余部和龙将及两个炮兵旅为中军,龙翼军为后卫;蒙兀部协从军和猎骑军为左翼驱逐骚扰之敌,侦测军情。
  大军出发后,随军的辎重大部由水路运输,与在江北岸行军大队并行,即便于补给又可保证安全。但注定此次深入敌军腹地的作战行动注定不同以往,大军刚刚离开长春城不足百里便不断有金军游骑出现在左右,他们就像群苍蝇一般只要有隙可乘就会发动袭击,晚间宿营时更是猖獗,可谓一夜三惊。
  赵礼一边命猎骑军展开对敌游骑作战,一边命令各军派出巡逻队加强警戒,水路的辎重船队夜间靠岸宿营,防止敌军侵扰,责令先锋军扫清障碍。如此一来,行军速度不减,快速逼近肇州城……
  “近日金军对我行军大队骚扰日益频繁,这与他们积极防御的惯常做法大为不同,应该提高警惕。”连日行军,宋军大队人马距肇州城以不足五十里,前锋的斥候已迫近城下十里之内,赵礼在晚饭后召集随军众将议事。
  “大帅,斥候连日回报发现会宁府的金军在频繁调动,有出援肇州的迹象。”情报司都统尚虎发言证实道。
  “肇州那边兵力有什么变化?”赵礼问道。
  “肇州的防守主力依然是郭尔罗斯、兀速、结石烈三个世袭猛安,他们征调各自族中的丁壮编入军中,使总兵力达到了五千人,此外并没有援军到来。”尚虎答道。
  “大帅,金军是不是想放弃肇州,将兵力集中于混同江南岸,阻止我们过江呢?”大定镇抚使郑平分析道。
  “如果敌军退守南岸全力防守,我们在没有水军的支援下渡河,确实十分麻烦。”龙翼军统制张挺说道。
  “嗯,但如果敌军想退守南岸,为何肇州之地没有一丝撤退的迹象,反而还在加固城防,不断派军袭扰,这岂不是太奇怪了。”猎骑军统领跋周全无说道,近日他感觉到袭扰的金军越发频繁和顽强,往往不顾伤亡,与昔日望风而逃的景象大为不同。
  “我也感觉有些不对,过去金军打前阵的往往是契丹人和奚人、汉人这些杂牌军充当炮灰,而如今接战的多是由女真人和渤海人编成的部队,打起仗来有些昔日金军的狠劲儿,面对密集的弹雨仍敢冲锋,不亚于仆散忠义的侍卫亲军。”狮将统领江威点头道,他们作为先锋与敌军交战十数场,最为感同身受。
  “当年阿骨打起兵之初,深感兵力匮乏,除不断吞并其他各部外,还打出了‘女真、渤海是一家’的旗号,现在渤海族几乎已经完全融入到女真人之中,因此这些应当是金国最为有战斗力的部队。而金军肯动用最后的精锐与我们纠缠,看来不是只想迟滞我们进攻那么简单,更像是在准备与我们大战一场。”郑平作为边帅守卫宋金边疆多年,对他们还是十分了解的。
  “肇州曾是金国开山之战,阿骨打以三千破十万大胜辽军之地,兀术肯定考虑如不在此打一仗便弃城而走有损国威,而如能再现他爹当年的辉煌,产生的影响不言而喻,因此我考虑金军的种种反常行为是意在与我们在此决战。”赵礼综合众将所说分析道。
  “既然如此,金军大队为何不渡河进入肇州,而只是集结于河岸,难道他们以为仅凭借肇州五千守军能挡住我们十万大军的进攻?也许只是显示下女真人的勇气吧!”郑平摇摇头说道,并不赞成赵礼的分析。
  “距情报司转来的情报称,金国的内、外副都统完颜彀英受命统帅京师亲军已出京师,大家以为有无可能这次是由其主持肇州之战。”尚虎这时说道。
  “嗯,完颜彀英可以说是金国新一代将领的翘楚,据说其弓马娴熟,颇有智谋,深受兀术的宠信。他将大军伏于南岸不前,很有可能吸取了此前数战的教训,明白在野战和防御作战中都难敌我军,是不是在耍什么诡计?”赵礼摸着下巴说道。对于完颜彀英他们了解甚少,其唯一与宋军交手的一仗,就是援高丽之战中追击后撤的宋军,结果中伏而走,此后再无与宋军交过手,所以对之用兵之策了解甚少,不知其作战特点,可他知道能让兀术看上眼的人肯定也不是简单人物。
  “大帅,末将以为完颜彀英迟迟不肯渡江,必是担心背水而战一旦战败,将无退路,因此在坐观形势,或是另有它图。”郑平想了想说道,对于金军来说渡江来援并不是上策,而不战便降又太伤人品。
  “如今我十万大军滚滚向前根本无隙可乘,他耍诡计又能奈我何,我们只需以不变应万变,依计划直取肇州看其如何应对,而我们到时见招拆招就可,总不能因为摸不起其虚实就裹足不前吧!”龙将统制李贡言道。
  “不错,一力降十会,我们不管他用什么招数,都是当胸一拳,只要被我们打中就能要了他的命,他纵然耍出花儿来又能如何?”克虏军统制张胜奎说道,这个方法看似愚笨,但也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法。
  “对,管他千般来我只一处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狮翼军统领鲍刚赞成道。
  “好,那我们就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打肇州,看看他们的反应。”赵礼想了想说道,现在既然无法判断敌人的意图,那就试试其深浅。
  次日,宋军再次上路,缩小各军之间的距离,以便能相互增援,增派斥候扩大搜索范围至百里外,严防敌军从两翼采用大迂回的方式实施包抄。同时命军情司严密监视鸭子河南岸的敌军大队动向,并查清敌军在各个渡口的兵力部署及设防情况,为下一步渡河作战做好准备……


第五百零三章 出其不意
  六月二十日,大宋西路军前锋军一路攻堡破寨,击溃了数股袭扰的金军,到达了肇州城下。先锋官狮将统领江威命令离城三里下寨,他率了一队亲卫勘察地形。此时已近傍晚,他们策马沿江疾驰,江水散发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鸭子河与混同江在这里汇聚,银白色的江水,碧绿的芦苇,夹杂着姹紫嫣红的野花,蓝天白云下层次分明,让人心旷神怡。
  江威登上靠近河岸的一处沙岗向肇州城远眺,城池并不大,坐落在一片高台之上。城前有壕沟,高有三丈,以土版筑而成,以白灰覆面,呈正方形,周长七里许。他前方便是这片地域的制高点——大青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片不高的沙岗,西段便是当年出河店之战的战场。
  而昔日的战场此时已经被开垦成农田,种下的春麦还未成熟,一排排整齐的田垄伸向远方,似乎已看不出当年激战过后的痕迹。但只要稍加仔细观察就能看到散在田间的累累白骨,战马走过就可听到蹄下传来骨头断裂发出的脆响,散布在周围的土堆下便可见层层叠压的人马遗骨。由此可见当年战斗的惨烈,感受到战争的血腥,伤亡的惨重,以致多年后仍无力掩埋尸骨,只能任凭风沙将其慢慢掩盖。
  江威转身向南望去,只见这段江道蜿蜒曲折,沙滩、沙洲、江汊遍布,江面宽窄不一,两岸滩地延展很宽。如今正是丰水期水流滚滚,他估测了下江面宽处有两三里有余,窄处也有三百步。对岸可见旌旗密布,营盘连着营盘看不到边,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两岸之间并没有架设浮桥,而水面上也难见舟船踪迹。
  “统领,城中有一队骑兵向咱们这里奔来,想是发现咱们在瞭营。”正当江威想看看江水深浅的时候,负责警戒的亲兵报道。
  “嗬,他们的胆子还真不小,敢开城派兵寻衅!”江威扭头看看一队约有二百人的骑兵正疾驰而来,显然是想将大胆窥城的敌军驱逐。而这种景象他很久未见了,在边界地区守卫界壕的金军只要你不向他们开枪,他们才不管你看什么,做什么,相安无事最好,但也可见肇州士兵与其它各处的不同,胆大彪悍,敢于接战。
  “统领,敌人势众,咱们赶紧走吧,被他们缠住也很麻烦。”亲兵一听就知道统制才是想要‘寻衅’的,赶紧拉住他的马缰劝道。
  “你们……”江威还想训斥几句‘胆小’的亲兵们,可他们根本不给其机会,在他的马屁股上抽了两鞭拉着便走。看他们退走,金兵却并不想放过在后紧追不舍。江威几次想回头接战,都被亲兵们死死拉住,很快在营外游弋警戒的巡逻队发现统领遇险,迅速赶上来接应,追击的金军这才泱泱离开……
  平日沾枕头就着的江威今夜却辗转难眠,只觉的帐中闷热难耐,听听帐外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蚊虫的飞舞的嗡嗡声并无什么动静。他烦躁的翻了个身,又想起探城时看到的情形,总感到哪里不对劲儿,可又一时摸不着头绪。
  “肇州军难道真得会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挡得住我们的进攻?”江威又翻了个身喃喃自语道,其兵力只有五千人,即便按照用兵‘围城倍之’的常识,自己一将之军便有两万人,其也应请调援兵或者弃城逃跑,而江南之兵也无增援的迹象,他们却能泰然处之,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难道肇州军个个是阿骨打附体,有着三千破十万的本事?”江威越发想不通,索性坐了起来。
  “阿骨打趁河面冰封渡河夜袭辽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引发大乱……”江威突然抓住了脑海中一闪即逝的念头。肇州军摆出一副孤军守城的架势,而江南的金军则佯装凭河据守无意增援,然后故技重施夜渡混同江以大军突袭,打自己个措手不及。可宋军主力还在三十里之外,来不及增援,他们便趁机把自己包了饺子。
  “马上令各部统制到大帐议事!”江威想通了其中关节冲帐外值守的亲兵喊道……
  ……
  一轮残月之下,汹涌的河水中数不清的马匹在水中沉浮,有的金军士兵伏在马背上,有的牵着马缰在战马的拖曳下奋力向前。而他们的目标都是黑暗中的对岸一团光亮,那是肇州城上通明的灯火,在浮马泅渡的大军中,完颜彀英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河水已经没过胸腹,鞍后绑着他的衣甲,鞍桥上挂着长刀,随着江水起伏不定,不过在夏日的夜晚中并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清爽。
  但清凉的江水并没有让完颜彀英燥热的心平静下来,反而如东流的江水一样汹涌澎湃。他受命指挥肇州之战便知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任务,十万敌军携犀利火器一路破关夺城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而金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无论是在野战,还是防御战中无一胜绩,因此他以为与敌正面硬捍,还是消极的依坚城固守都是不可取的。可太师已经下令肇州不可失,使他不得不另辟蹊径。
  完颜彀英初时想以游骑不断骚扰宋军行军大队,一旦其出现混乱和可乘之机便杀入其中,引导暗伏的精兵大杀一场,或是毁其辎重。可宋军的侦骑撒的很远,斥候战斗力也不弱,使他们无法利用自己的侦骑将其全歼使其无法发出预警,尤其是加入宋军的蒙兀人,他们曾世代在此放牧、游猎,熟悉这里的地形,行动更为机警小心,想除掉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而随后宋军收缩行军队形,加强了警戒,擅于反袭扰和清剿作战的猎骑兵也加大了打击力度和搜素范围,使得完颜彀英暗伏的大军无法藏身,游骑死伤惨重,难以靠近行军大队,更别提大军突袭了。毁掉宋军辎重也难以成功,他们以舟代车从水路行军,且与大队平行,根本无法靠近船队。
  以袭扰战术无法阻止宋军接近肇州,完颜彀英只能另作它途。他明白现在‘满万不可敌’的称号已经让给了宋军,他们一将之兵可抵数万金兵,即便是最为精锐的满编女真军的数个万人队在正面对攻中难以将其全歼,防御战中也需三倍于敌才能守住,这还是在其没有炮兵提供火力支援的情况下才能做得到。所以想要战胜宋军大队是不可能的,只能采用集中兵力打其孤军才有胜算,于是脱离行军大队的宋军前锋变成了完颜彀英的首选目标。
  当然即使面对一支‘孤军’,完颜彀英也没有想着自己能以‘三千破十万’,他在京师附近的部族和亲军中遴选了五个战斗力强劲的万人队参加进攻。而选择在夜半突袭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其一、出于对宋军火器的了解和经验所得,完颜彀英明白与敌作战最主要的是要最大限度的减少火器对他们的伤害。而靠重甲增加防御力是最不可取的,不但效果有限,且因为负重增加使战马无法快速冲击,还影响到士兵行动的灵活性。可要减少宋军火器的伤害只能采用快速突击迅速攻入其阵中,以近战的形式与敌混战,使宋军的火炮失效,连珠枪无法肆意射击,也能使宋军没有时间调整阵型使用其擅长的‘石墙’冲锋,这才能最大的减少自己的损失。
  其二、通过侦查,完颜彀英获知宋军前锋军和中军大队相距约三十里,在中军接到前方遇袭的消息后以急行军的速度赶来增援,最快只需半日的时间。因此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富裕,就要求金军不能打持久战,必须速战速决。要达到这个目的突袭是最恰当的方式,而为了麻痹敌军,完颜彀英还故意示弱,大军一直留在南岸,使宋军感觉仅凭数千肇州军是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假象,从而放松警惕。
  另一完颜彀英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善后。如果自己的作战计划成功,全歼或重创宋军的前锋军,宋军虽有可能会因此退兵或踌躇不前,但他估计遭到宋军疯狂报复的可能性才是最大。所以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能够使这次胜利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不仅能阻止宋军过江,还要迫使他们退兵……
  水中的时间似乎漫长又短暂,游过江心后,完颜彀英稳稳被急流冲的歪斜的身子抬头看看前方,前锋已经上岸,肇州城的灯火依旧,这说明情况没有变化,宋军并不知道有大军来袭。他用脚跟使劲磕了下马腹,战马加快了速度,簇拥在他周围的亲兵们也紧跟上来。
  好一会儿,完颜彀英感到身子一震,战马的蹄子终于踩到了河底,这时有已上岸的兵丁蹚水过来牵引着战马上岸。借着月光他向四周张望,现在已经约有三、四千人上了岸,军兵们都忙着披挂盔甲,整理兵器,挂上弓弦,准备战斗,其间还不断有人靠过来。按照计划最少应该有两个万人队上岸,可现在周围明显不足此数,显然是被江流冲到了下游,或是因为江雾的遮挡没有看到肇州城上的灯火而迷失了方向。
  “统军,周围情况如常,没有发现宋军侦骑。”最先率军上岸的万夫长乌林石家奴过来施礼禀告道。
  “嗯,你军有多少人上岸?”完颜彀英顾不得换下湿衣,便命亲兵为自己披上甲胄,他点点头问道。
  “统军,已有三个千人队上岸,已集结完毕,可随时出发,其余各部正陆续上岸。”乌林石家奴说道。
  “很好,你即刻率兵出发,越过沙岗后前行五里便是宋军大营,尽量隐蔽靠近,越近越好,在三百步外开始冲击大营,进去后四处放火,搅得越乱越好。本帅会集结军兵随后赶到,围歼宋军。”完颜彀英心急如焚,但现在战事未开,又不能过早暴露企图,只能有多少人,先派出多少人,以免夜长梦多。
  乌林石家奴领命而去,完颜彀英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沙梁后,又命亲兵向东西两个方向寻找上岸的军将迅速向这里集结,可几个万人队是从多个渡口下水,在黑暗中被江流冲散的军兵分布在十数里的江岸上,一时间难以集中,而更多的人正在江水中沉浮,而现在已过了子时,再有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没有了黑夜的掩护他们将付出更大的伤亡。
  “哪里来得声响,快去查看!”完颜彀英正整顿兵马,突然听到北边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和杂乱的马蹄声,而由于沙梁的遮挡他无法看到肇州城上的灯火和那边的情况,急忙令人去看。
  “大帅不必担心,也许只是宋军的游骑,末将即刻派人将他们干掉。”万夫长蒲察说道。
  “不对,你马上令军占领前方的沙梁布防,以防是宋军发觉我们渡江前来阻挡!”按照时间估算,石家奴应该还没有到,可马蹄声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着枪声,而一队游骑至多百人,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的,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与宋军大队遭遇,被迫迎战。但许多部队还在泅渡中没有上岸,若是真是宋军杀到,岂不是进退不得了。
  “是,统军!”蒲察迅速点起本部刚刚集结的五千余人去夺占这片地区唯一的制高点。
  “统军,大事不好,肇州城方向灯火凌乱,隐有枪炮声传来,似是宋军在攻城。另有一军正向江岸而来,可天色太黑看不清旗号,不知是哪部兵马!”派去察看动静的亲兵飞马而去又飞马而回,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快,立刻吹起号角,令各军即可向肇州方向突击,与宋军接战。”完颜彀英一听就知道预想的最坏情况发生了,一定是宋军发现了准备夜袭的石家奴所部,两军爆发了战斗,而肇州军则出城增援,现在只有趁宋军仓促迎战的机会提早发动总攻……


第五百零四章 生死一战
  完颜彀英的预想与实际情况相差不大,石家奴刚过肇州城便与宋军遭遇,不过他们遇到的不是宋军的小队游骑,而是同样潜行的大队宋军。暗夜中石家奴无法看清对方的旗号,更没想到大队宋军会出现在这里,还以为是配合他们夜袭宋营的肇州军,当两队人马的前卫几乎走了个脸对脸时才发现是敌军,战斗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发生,金军前卫瞬间便被宋军密集的弹雨打倒。
  本来是想去算计人家,没想到反而被人家算计了,连石家奴在内金军第一反应就是中埋伏了,他也顾不得细想匆忙下令迎战。可他们这些人因为刚刚浮马渡江而来,战马的体力消耗很大,还没来得及得到休整就被派上了战场。因此士兵们为了让马恢复体力,也为了隐匿行踪都是徒步牵马而行,匆忙之间上马迎战。
  这下双方的距离是近了,也随了完颜彀英要求以贴身近战来抑制敌方火器的愿,但金军士兵马是上去了,可根本不及将战马的速度提起来,宋军的骑兵已经扑了上来。骑兵作战就是人借马力以提高冲击力,宋军顿时将他们撞了个人仰马翻,一阵风似的杀入其中,挥刀劈砍还未反应过来的女真人。
  一场混战就此爆发,本来遇到‘埋伏’已经让金军士兵气势弱了几分,而当他们发现宋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胆寒。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先逃跑,反正是有一个跑,就有两个跑,偷袭的队伍开始溃散,黑暗中石家奴也被士兵们裹挟着向后退去,戏还未开幕,主角们就匆匆退场了……
  “追上去,一定要夺取沙梁布置起防线!”江威眼见偷袭的金军开始溃退,但他并没有因为夜暗放弃追击,而他的目标也是白日探城时发现的江边那道沙梁。
  “统领,肇州军想要出城!”现在既然已经打了起来,也没必要装深沉了,宋军点燃了火把追杀石家奴部的溃兵,城上的金军立刻发现,想要开城接应。
  “令五、六两旅全力阻击,即不能让城中的金军出来,也不能让溃兵进去,一、二、三、四旅随我攻占沙梁阻敌大队,辎重旅留守大营,向大帅报信请求增援。”江威看看混乱的战场和不断陆续赶到的金军,认定自己的预判没有错,主战场在江岸,而不是肇州城,他再次下令道。
  也许是老天爷对气数将尽的女真人不再垂青,没有像帮助阿骨打似的再助完颜彀英,而是附体在了江威身上,让他提前识破了完颜彀英夜袭的计划。而江威想通了后也毫不疑迟,他即刻召集众将议事,令全军备战。令五旅前移监视肇州军,他亲率一旅、二旅向江岸方向搜索前进,其余三个旅作为预备队,在进一步判明敌人的企图后随时增援各部。
  当两军遭遇时,早已有了准备的宋军顷刻将金军击溃,江威查看后发现金军的人数并不如想象的多,但是这些人衣甲未干,战马身上还满是水迹。便明白敌军在过江时遇到了麻烦,这些敌军只是派出的先头部队,大军还在渡江、集结之中。如果此时自己退兵回营,很可能被陆续赶到的敌军尾随追击,一旦混战起来,自己的火器无法发挥威力,那么兵力占优的一方最终将占据上风。而大军主力还在三十里之外宿营,一来一往快也得半日时间,可敌军最终会投入多少兵力自己还不清楚。
  基于以上判断,江威认为只有将来袭的敌军大队阻于江岸才是上策,比之被动防守要有利的多。而江边的那道沙梁是这里唯一的制高点,也正是阻敌的最佳位置。因此他和完颜彀英的判断不谋而合,谁占领并控制了沙梁便取得了这场战斗的主动权,首先立于不败之地……
  沙梁横亘于混同江北岸,也许是多年风吹沙移堆积而成,也许是由于不知发生在哪年的洪水过后留下的遗迹。沙梁高低起伏,最高处有五丈、低处也有两丈,绵延数里,顶部平坦,形成宽百步有余的台地,上面只生长着荒草和低矮的灌木。台地向两侧形成漫坡,南侧正是一片浅滩,适于兵马泅渡登岸,当年阿骨打也正是由此处领兵踏冰雪过江的,而完颜彀英正是沿着前人的足迹再次在这里上岸向女真人最大的敌人发动进攻。
  蒲察领兵登上沙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北方无数火把摇曳,正向他们这里奔来,枪声也比刚才密集了许多。如此情况不用问也知是前往偷袭的己方被宋军打败,败退回来了。他急忙下令命本部兵马在沙梁上列阵准备待宋军靠近后,居高临下向宋军发起反击,并令一队士兵前出引导溃兵向两翼逃跑,以免冲垮自己布置的防线,同时向统军报告敌情,让其做出应变的准备。
  蒲察采取的措施可谓应对得当、措施得力,想的也周全,但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溃兵们的心情。这些人‘中伏’之后,又被宋军一阵追杀,脑子中就剩下逃命一个念头了,而最安全的地方当然就是岸边的登陆点,那里有数万大军接应。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听到蒲察派出的接应人员的喊话,‘呼’的便将他们冲到一边,向沙岗上冲去,他们只知道过了沙梁便安全了。
  溃兵们一拥而上,蒲察为难了,挡也不是,不挡也不行,但也没等他想好如何处置,他布置的防线已经被冲开。沙梁顶上也就那么点地方,经这么一折腾,连蒲察的人也给裹挟下去不少,而宋军目的明确紧跟着便冲了上来,金军薄弱的防线顷刻便被突破。好在上面人多的挤疙瘩,宋军再想上前也十分困难,一阵混乱过后,让大部分人得以安然退到岸边的空地上,可沙梁也全部为宋军所控制。
  “一旅、二旅不要追击,即刻向两侧展开就地构建工事防御;三旅、四旅控制两翼,阻敌迂回包抄。”江威紧随第一波追击部队策马冲上沙岗,极目之处河岸和浅滩之上全是蠕动的人马,他急忙下令停止追击,这样冲下去只会陷入敌群之中,已无退路的敌军必然会拼命,他们这点人很快便会被吞噬。
  龙骑兵上马就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军,他们接到命令后,立刻下马控制制高点,利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构筑简易工事,敌军人马的尸体,自己的背囊都成了可以利用的材料,很快沙梁上出现了一道单兵掩体组成的阻击线。但是受地形限制阵地纵深太浅,让这道防线显得异常单薄,在没有重武器支援的情况下,骑兵在射程之外发起冲击也只需十几息的功夫,采用密集阵型冲锋很可能几次连续冲击便会将防线冲垮……
  完颜彀英听了石家奴禀报的与宋军遭遇过程,暗叹老天不助自己。可如今放弃进攻回渡南岸已是不能,沙岗与混同江之间相距六、七百步,数万人聚集在这狭长地带,回旋困难,如果宋军追击将会引起更大的混乱,自相践踏损失更重。背水而战虽说是兵家大忌,但在自己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转机。
  于是完颜彀英立刻命令上岸的各军趁敌刚刚展开,立足未稳之际全线发起反击夺回沙梁,他则亲率一军发现宋军防线一旦出现动摇便行突破,与敌近战。同时他也希望肇州军发现情况有变时会出兵从侧后袭击,扰乱宋军的阵脚,给自己的反击加上几分胜算。
  金军的反击迅速而又猛烈,数队骑兵分从几个位置向沙梁发起进攻,马蹄声、喊杀声,滔滔的水声及枪炮声瞬间打破了这片土地三十多年的沉寂。金军策马如飞,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如蝗的子弹向他们倾泄而来,虽不断有人中弹落马,可他们无暇顾及只是不断的磕击马腹,让速度再快一点,谁都明白只有冲进宋军的阵列他们才是安全的。
  而此时肇州城那边也不断传来激烈的枪声,城中的金军已经意识到偷袭已经失败,主力被宋军压制在河滩上。他们只有从宋军腹背插上一刀才能使聚歼敌军前锋的计划得以实施,这样做既是帮助统军完颜彀英,也是在拯救自己。一旦整个计划失败,大军退回江南,宋军腾出手来就会先收拾他们,拔出钉在自己眼中的这颗钉子。
  但当肇州军从北门而出的时候,立刻遭到了阻击,宋军已经在护城河外布置了兵力,等他们一出门立刻一起开火封锁了城门,谁想出门就先打死谁。扔下几十具尸体退回城内的肇州守将还真聪明,想绕到其它城门出城,结果是遭到同样的结果。急中生智的肇州军居然想出了缒绳下城的方法,他们从城上抛下绳索,让士兵们攀援而下,却不知自己在城头火把的照耀下成了挂在城墙上的活靶子,出城行动再次被宋军轻易粉碎……


第五百零五章 尸山血海
  混同江畔的战斗好像一首没有前奏的乐章,一开始便进入了高潮。两军都明白谁占据了沙梁就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因此战斗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金军发起不间断的冲锋,他们不顾密集的弹雨,不惧死亡,一波接着一波冲向沙梁。宋军面对近似疯狂的金军也毫不示弱,将枪中的子弹毫不留情的倾泻到他们身上。
  “二旅那边怎么样?”狮将的指挥所就设在沙梁上高台上,马蹄搅起的沙尘、枪炮发射的硝烟遮挡住了本就朦胧的月光,江威沉声问道。
  “统领,二旅那边也很激烈,若不是我们占据了沙梁,恐怕根本挡不住女真人的冲锋,连珠枪往往只来得及射程三、四颗子弹,敌军已经冲上了漫坡,有的敌军甚至上了阵地。”一位刚刚巡视回来的虞侯答道。
  “一旅那边也同样打得艰苦,预备队都已经压上去了,一处阵地被突破,史统制率亲兵队打了个反击才将金军压下去。”另一位虞侯接言道。
  “各旅的机炮营为什么还没有上去,直属炮兵营也没有赶到,是怎么回事?”江威皱了皱眉问道。
  “统领,机枪队已经上去了,否则根本顶不住。而我们的动作太快,炮兵没有跟上来,而这里多是沙地,炮车行进困难,现在正在赶过来。”有人回禀道。
  “肇州军有没有动作?”江威盯着战场问道。
  “肇州军几次出城都被击退,现在被困在城中,而两旅又故布疑兵,做出攻城之势,他们已经不敢再动。”
  “嗯,他们倒清闲,令六旅将任务交给五旅,让他们赶到这里充当预备队,同时告诉五旅不求歼敌,只要将他们堵在城中就是大功一件。”江威起初将肇州军当做劲敌,没想到竟被堵在城中,那样一来用两个旅的兵力看着他们就有些浪费了。而这边战斗激烈,没有一支预备队在手,江威总觉的心中没底儿。
  “统制,现在两翼十分平静,是不是从那边抽调部分兵力充当预备队?肇州军若是从城中冲出来会对我们的后方造成很大威胁的。”一个虞侯建议道。
  “现在大战初期,女真人自以为能从正面突破,可一旦他们率攻不下,便会另寻出路,打我们两翼的主意,绝不能从他们那边动一兵一卒。而肇州三千人对付五千人绰绰有余,若是放出来一个我先毙了他!”江威一瞪眼说道,虞侯也不敢在说,急忙命人传令调配兵力部署。
  ‘嘭、嘭……’阵前几颗照明弹腾空而起,照亮了战场。江威端起望远镜看去,沙梁前三百步内遗尸逐渐增多,而缓坡上则已是尸首累叠,越往上越多,直至己方阵地前,铺满了整个漫坡。江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从军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在弹丸之地上遗尸如此之多的战场,而那还是当年在夏州城下。
  不容江威多想,战斗再次打响。金军表现出了这些年战争中的悍勇,冲天的血腥和枕藉的尸体没有吓退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血性。一队队人马旋风似的冲上来,在二百步内便开弓放箭,以密集的箭雨扰乱宋军,前方的倒下去,后边的跟上来,以无数人的生命为代价艰难的向前推进。
  狮将是新宋军的老牌劲旅,皇帝建军时便已存在,参加了对西夏和女真的历次战争,也素以敢打硬仗著称。江威这样跟随皇帝从小兵做起的高级军官自不待言,即便军中的基层军官也多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虽然此战是仓促应战,又仅有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面对敌军如此疯狂的进攻并未慌张失措,所有的军官全部下沉到阵地前沿指挥战斗。
  当初赵柽组建新军就是以对抗游牧民族骑兵为目的,龙骑作为马上、马下兼顾的兵种一直是军中的主力,而狮将也是宋军中没有采用步骑混编的四军之一。因此他们对付骑兵可以说是经验丰富,现在虽然炮兵还没有到位,但他们同样打得有声有色。作为阻击敌军主力的一旅和二旅,他们分为南北两个集团,划分防御区域。旅再以营为单位分配作战区域,再层层分解到都、队、伙,各级都留有预备队。
  在没有炮兵支援的情况下,机枪便成为主要的火力支援兵器,他们的阵地布置就以机枪为依托构成交叉火力网,各个队、都之间可以相互掩护,提供支援,在阵地前编制成一张火力网,封锁敌军的进攻路线、而将、旅的直属机枪队则用来加强主要防御区域的火力强度。
  在视觉条件不好的夜晚,连珠枪想要准确命中目标是十分困难的,即便单发命中目标,只要不伤及要害,敌人仍然会有一定的战斗力。因此枪手们往往是采用集火射击的方式对骑兵射击,靠提高火力密度来给敌人马造成严重伤亡,使其顷刻失去战斗力,这种战术百试不爽,但缺陷也同样存在,敌军在采用密集阵型冲锋时往往是顾此失彼,尤其是防线单薄的时候,打死了这个,放过了那个。
  此外宋军士兵的另一个利器就是‘瓷蒺藜’,这种武器早已开始使用,初时因为使用的黑火药威力小,因此为了保证其威力造的个儿头比较大,携行不便,后来只装备给步军用于守城,并没有广泛装备。现在新型火药的投入实战后,就能在保证威力不减的情况下让瓷蒺藜瘦身,成为步骑通用武器。
  在金军悍不畏死的冲击下,狮将的防线也数度被突破,在经过激烈的厮杀后才将敌军驱逐。而在一旅的一处阵地上又发生了险情,这处沙梁低矮,又发生了塌方,仅剩下一处二十多丈长宽不足二十步的凹陷,由于地形限制无法布置更多的兵力,只能靠两侧阵地提供火力支援才勉强守住阵地。
  几次攻击后,金军也发现了这个宋军防线上的薄弱地带,他们出动一个千人队反复冲击,在付出严重的伤亡后,侧翼阵地提供火力支援的一挺机枪因为长时间连续射击发生故障。在火力停顿的时间,冲锋的金军抓住了机会,冲上了宋军阵地。防守阵地的狮将一旅四营甲都一队的士兵们都来不及抽出战刀便迎了上去,打光了子弹后以空枪与敌肉搏,但也只缓了一缓,便倒在了女真人马蹄下。
  金军大队骑兵从缺口一拥而上越过了沙梁,完颜彀英终于等到了机会,令一直待命的精骑向突破口冲击。金军一边冲上沙梁扩大突破口,一边越过沙梁向内冲杀,企图将沙梁上的宋军击溃,从而夺回战斗的主动权。
  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一旅统制史中信明白必须封堵住缺口,现在沙梁后只有看守战马的少量士兵,六旅还在赶来的路上,刚刚赶到的炮兵营还未进入阵地展开,根本无力抵挡。而金军大军得以突破后,五旅在内外夹击下也难以堵住肇州军,宋军则要面对全线溃散的境地。但史中信还算冷静,知道当务之急是要阻止敌军继续扩大突破口,挡住后边的大队金军。那样即使有少量敌军冲过阻击线也像无源之水似的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史中信集中了一旅所有能调动的人员扑向突破口,他打得十分聪明,并没有从正面接敌,而是选择了从沙梁两端向其中挤压。因为他知道步军在没有列阵的情况下是无法阻挡飞驰而来的骑兵的,强行为之的话不但堵不住突破口,还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史中信加强火力封锁通道的同时,让一部分士兵专门投掷‘瓷蒺藜’,这玩意儿爆炸后纷飞的弹片可以贯穿普通铁甲,对十步方圆内的人、物造成伤害。而产生的巨大声响也会使战马受惊,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轰、轰……’龙骑们将瓷蒺藜不要钱似的居高临下投向从凹地涌进的敌群。浮渡而来的金军为减轻负重都是身披皮甲,这根本挡不住纷飞的弹片,纷纷在爆炸声中落马。而战马更不用说了,弹片直接插进它们的骨肉、崩断它们的四肢,在耳边巨响也让它们惊恐不安。
  尤其是那些失去了主人安抚的战马本来就被搞得狂躁不安,这下更不干了,翻蹄尥蹶子掉头就往回跑。这下凹地热闹了,闹脾气的战马和后边的同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撞,它们摔倒在地被踏上了无数只蹄子,但它们临时的挣扎也让更多的同伴扑倒在地,给自己路上作伴去了。
  自相践踏的金军使本就狭窄的突破口发生了拥堵,而后续的战马还在不断涌来,导致连环追尾事故放生,宋军趁机加强火力向后面的敌军进行拦阻射击,从两端向下挤压,一阵乱枪加大刀砍斧剁,终于让事故现场平静下来,而堆积的金军人马尸体几乎将这片凹地填满,与两边的台地同高……


第五百零六章 各有目的
  天还未亮,赵礼就接到了两条战报:一是前锋军遭受到数万金军袭击,现在双方正在激战之中,狮将统领江威请求增援;二是从长春城传来的消息,有万余金军突然出现在城下,猛攻城池,且仍有增兵的迹象,守将请求回援。
  “大帅,不要在犹豫了,下令发兵吧!”郑平见赵礼沉默不语,着急地说道。
  “那你以为我们去救谁?”赵礼抬头看看他问道。
  “当然先救狮将,他们独自面对数万金军精锐,恐怕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郑平说道。
  “不行,应该先救长春,那里囤积着近百万石粮草和大批辎重,一旦城池失陷则我们十万大军将面临人马断粮,枪炮无弹可用的风险,孰重孰轻大帅应仔细斟酌。”大同镇抚使章朴说道。
  “章朴,你难道不顾江威的性命吗?他可是我们几十年的老兄弟了!”郑平听了大怒,指着郑平的鼻子说道。
  “郑平被围我如何不急,但我们还要为十数万条性命负责,一旦长春城失陷,粮草尽毁,我们救了郑平却要他同我们一起饿死在会宁城下吗?”章朴冲郑平吼道。
  “大帅,快发兵救长春吧,那里只有三千州军和一个旅的步军把守,而长春城池广大,他们守不过来的。且城池刚刚收复不久,城中百姓多是契丹、女真降人,他们若是乘机起事,里应外合之下,城池必将失陷。”狮翼军统领鲍刚也急道,长春城中留守的是他的兵,若是城池失陷必将全军覆没。
  “狮将离我们只要三十余里,半日可到,我只需一军之兵前往救援,不需全军前往。”江威急赤白脸地说道。
  “你怎知那不是圈套,也许完颜彀英围住狮将只是想引我们前去救援,于途中或是肇州设伏,将我们牵制在那里,使他可以从容攻下长春城,那样我们粮草,辎重全失不得不撤军,即便重新调集那也需时日。”章朴言道……
  帅帐中吵作一团,而赵礼却没有出言制止,这两条坏消息顿时让他对完颜彀英刮目相看,这小子城府太深,且心思缜密,他竟然瞒过了大宋潜伏在会宁的众多耳目,骗过了宋军的斥候,暗中策划了这么大的一个军事行动,给赵礼也出了一道难题,让他陷入踌躇之中,一时竟无法定夺。
  赵礼思索着,完颜彀英明显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其摆出一副大军屯于南岸,做出只守不攻的架势麻痹自己,当他派前锋军取肇州时,他却突然渡河大举围攻欲将其全歼。而同时又暗遣一军取长春,想毁掉自己的辎重。这一头一尾让自己都不得不救,而若是分兵救援,自己则无力再渡河攻会宁,金国面临的危机顿解。
  “娄都统,我们的随军粮草可供多少时日用度?”一直沉默的赵礼摆手制止了众人的争论,问辎重司都统娄乾道。
  “大帅,随军粮草可供大军二十天,如果缩减用量可供一个月。”娄乾略一沉思道。
  “弹药储备呢?”赵礼又问道。
  “辎重、弹药在离开时各军都补充了两个基数,储备的子弹尚有五百万发,炮弹万余,火药两万斤。”娄乾答道。
  “也就是说随行辎重可支持我们西路军一个月的作战行动。”赵礼说道。
  “大帅,如果不进行辽阳那样的事情,我可以保证支持大军一个月的供给。”娄乾苦笑着说道,他已经预感到赵礼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好,令龙将、克虏军即刻轻装出发,急速前往肇州增援狮将,其余各部随后出发前往宜春北岸渡河。”赵礼说道,“令右翼的沙漠军回转救援长春州,不得有丝毫延误。”
  “大帅,我们难道不救长春城了吗?”章朴听了诧异地问道。
  “长春州离我们有二百里,即便我们舍弃一切辎重回军也需两日,而敌既然能想到袭扰长春,必然会想到毁掉鸭子河上的浮桥,算下来我们最快也需三日才可到达。而沙漠军在鸭子河南岸,且全部为骑军,而橐驼可以不需休息可日夜连续行军,比之我们要快的多。”赵礼笑笑说道。
  “大帅,你的意思是放弃长春城了……”章朴脸色黯然地说道。
  “哼,当年平州之役,克虏军以一旅之兵和数千平州军独守城池,阿骨打亲领十万大军攻打月余也未能破城。况且长春城池比之平州城高大坚固,城中粮草弹药充足,若是连数日也守不住,也只能说他们死不足惜。而金军是孤军深入已经胆怯三分,他们久攻不下,一旦发现援军到来必会撤军。既然完颜彀英想拖住我们,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趁他集中兵力于肇州,取了宜春。”赵礼冷哼一声道。
  “大帅,万里有一啊,若是城池失守,我们岂不前功尽弃。”见赵礼信心满满,郑平反而心虚了,小心地问道。
  “不用担心,一个月的时间,皇帝也到了会宁城下了,他还会看着我们挨饿受冻不成!”赵礼撇撇嘴角说道。
  “哦,原来如此啊!”章朴恍然道,这下他明白赵礼为何反复询问娄乾了。
  “唉,若是咱们真的失了粮草,恐怕少不了陛下的一顿臭骂,挨上几脚了!”郑平叹口气说道。
  “我们当前的任务便是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牵制会宁府的金军,至于如何处罚也由本帅一力承担,说起来我还是大意了,以为金军大败之下不敢再行反击,以致在防守上留下漏洞,使其有可乘之机。”赵礼面色一黯说道,仗打得太顺使自己过去骄纵,放松了警惕,才使得完颜彀英有了发挥余地。他也想好了,长春无论得失自己都要向皇帝请罪……
  ……
  天边已经放亮,混同江畔的战斗还在继续,完颜彀英将一批有一批勇士送上不归途,但他们付出巨大伤亡所取得的战果却不大,几次打开突破口都又被宋军堵上了,不仅未能完成围歼其先锋军的预定作战目标,反而被宋军压制在河滩之上动弹不得。
  “都统,天已经快亮了,我们是不是撤军?”蒲察所部的进攻又一次被击退,连他也受创数处,他看看天色问道。
  “不行,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宋军已疲惫到了极点,防线已屡次被突破,我们再攻一次也许就能破敌。”完颜彀英摇摇头冷漠地说道。
  “都统,伤亡太大了,我已经有两个千人队损失殆尽,其它各队伤亡也达三成,再打下去恐怕片甲无归。”蒲察说道,现在参加攻击的五个万人队已经全部上岸,轮番上阵不停的攻击宋军防线,伤亡都不小,而他作为最早参战的万人队损失尤其惨重,初时防守沙梁的两个千人队活着下来的十不存一,已经彻底废了,这些人可都是自己族中的子弟,大金国最后的骨血了。
  “蒲察你怕了吗?是不是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磨光了你的血性,你不要忘了自己是女真人,忘了我们前辈创业的艰难,他们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完颜彀英皱了皱眉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股不屑。
  “都统,蒲察从未忘记自己是个女真人!”蒲察咬着牙,面色狰狞的说道。他的父辈都是跟随太祖打江山的老兵,自己少年之时也曾上过战场,经历大小数十战,从未退缩过,今日却被都统笑话没有血性,这深深的刺痛了他。
  “好,既然如此,你即刻率兵向右翼迂回到他们后方冲垮宋军的防线!”完颜彀英嘴角露出丝笑说道。
  “是,都统!蒲察不完成任务绝不回来见你。”蒲察以拳捶胸行礼大声道,转身接过亲兵递过的长刀上马领兵而去。
  “唉……”看着蒲察义无反顾的再次上阵,完颜彀英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将一批批士兵送上这看似毫无希望取胜的战场是对还是错。
  在太师决定守肇州的那一刻,完颜彀英便知道这是极为艰难的事情,凭城固守早已被证明是徒劳无功的做法,野战同样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唯一能阻止宋军继续北侵方法就是能歼其一部,迫使其失去退兵,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为此不知累死了多少脑细胞才定下了计划,但这场战役从开局便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宋军西路军统帅必会救其所攻,从而首尾不能相顾。
  因此完颜彀英在将主力集中于混同江南岸,又遣一偏师避过宋军右翼和侦骑迂回百里前往长春州攻打其存储粮秣之地。与此同时他又暗算前出的敌前锋军,这必将让宋军做出选择,分兵则无力继续渡河攻打会宁府;救长春则失前军,不救则失辎重。无论如何这场豪赌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似乎输家只能是宋军。但他忘了既然是赌就存在变数,一切都要等揭开骰盅的那一刻才知道胜负……


第五百零七章 混沌之中
  江畔的沙梁此刻成了宋金两军争夺的生死线,随着六旅和炮兵的参战,防线逐步稳定下来,可不等他们得以喘息金军又一轮进攻开始了。这次攻击却与前几次不同,他们不再有重点的攻击,而是全线进攻,沙梁前遍是纵马冲锋的女真骑兵。炮兵们开始开炮拦阻,阵地上的机枪也吼叫起来。
  “他娘的,女真人发什么疯?”江威有些搞不懂了,按说作为一个高级指挥员在丧失了战斗的主动权,又蒙受重大伤亡后,要做的便是寻找机会撤退,而不是发起像这种飞蛾扑火般的进攻,将宝贵的兵力消耗在毫无意义的战斗中。
  “报统领,金军数个千人队迂回到左翼,与待机的三旅正在激战中;肇州城中的金军也试图出城,五旅正全力阻击。”正当江威琢磨完颜彀英如此疯狂的意图时,有通讯兵快马来报,打断了他的思考。
  “命令两旅坚决顶住,绝不能让他们迂回到我们的后背。”江威听了登上高岗端着望远镜向西眺望,此刻从江岸迂回过来的金军已经冲过了三旅的炮火阻击线,两军已经短兵相接站在一处;城中的肇州军也从西门涌出,但是本来用于防守的吊桥和城门成了他们的奈何桥,使他们在五旅的阻击下难以逾越,可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仍然试图冲破阻击与前来的金军会合。
  “统领,此路金军兵力远超三旅,而五旅又被肇州军牵制不能增援,可我们已经没有预备队了,弹药也将耗尽。”一位虞侯报告道。
  “将留守大营的辎重队调上去,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后退,否则失去沙梁的遮护,我们无法挡住金军的进攻,更无法安然而退,再坚持一个时辰,援军就会到达。”江威想了想说道,金军全面出击,处处吃紧,自己的亲卫队都派上去了,再无可用之兵。而仗打到这个地步,谁先撤退都会被对方随后掩杀,造成的伤亡将更加巨大。
  “统领,你看金军在架设浮桥,他们是不是想借此为掩护退军啊?”这时天也亮了,江面上的雾气散去,朝阳中混同江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浮桥,想来是金军借着夜幕的掩护弄出来的。
  “也许有这种可能,但他们也可以此方便增兵。”江威叹了口气说道,以现在的形势看金军增兵的可能性更大,可他心中更加疑惑,难道完颜彀英不知道自己的大军就在三十里外,很快就能到达,还是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激烈的战斗再次将江威的思考打断,金军似乎也从越来越稀疏的枪炮声中明白他们的弹药将要耗尽,攻击愈加猛烈,持续不断。而宋军的阵地也几次被突破,江威也只能出动骑兵发起反击才将敌人压下去,夺回阵地。但弹药的短缺使各部不得不通过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守住阵地,也使得各部的伤亡开始增加,战斗也愈加艰苦……
  两军围绕着沙梁的争夺打了半天,完颜彀英的疯狂举动也给自己造成了两万余的伤亡。这轮猛烈的攻击在宋军突然变的异常猛烈的炮火下结束了,可他很快发现沙梁上的宋军开始在炮火的掩护下撤退。机不可失,完颜彀英顾不得再次调整兵力,亲率一军发起攻击。可等他登上付出惨重代价夺得的制高点准备追杀撤退的宋军时,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完颜彀英发现宋军的增援已经到了,他们分成两队从东西两个方向列阵而来,将撤退的宋军护在其中,封住了他们追击的道路。而部署在两翼的宋军也交替掩护退入了阵中,根本没有可趁之际。他不禁感叹赵二治军有方,如此情况下撤退的宋军仍能保持着严整的阵型,其能百战百胜不是吹出来的。
  “都统,我们为何不追杀敌军?”石家奴疑惑地问道,他们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不就是为了等待现在的机会吗。
  “宋军援军已到,在其接应下我们无隙可乘,只是徒增伤亡。”完颜彀英叹口气道,他从宋军高高飘扬,遮天蔽日的枪旗上,立刻辨认出这是宋军最为具有攻击力的骠骑兵,以自己的疲惫之师与其硬捍是占不到便宜的。
  “这……唉!”石家奴见状脸色一变,也只能徒叹奈何。宋军的骠骑兵即便是己方最为精锐的铁浮图都甘拜下风,而多年的对战中也没有一支金军能抵挡住他们的冲锋,现在反要担心他们是否会发起反击。
  “都统,我们是不是该撤军了?”蒲察见了宋军的龙头将旗也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曾与这支宋军交过手,当他们发起进攻时的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及那长长的骑枪带来的恐怖至今时常让他在梦中惊醒,他明白如果其现在发起攻击他们很可能就会被赶入江中。
  “等等,他们好似无意接战!”完颜彀英居高临下的看着撤退的宋军汇入阵中后,便开始缓缓向北退去。
  待宋军退出一里之后,完颜彀英才领军过了沙岗重新列阵在后追击,但也不敢靠前。宋军也无意与其再战,一直退到肇州城外大营,重整营寨并无挑衅之意。随后又有一支宋军赶到在其侧扎营,绕营布置麓角,挖掘壕沟似要固守。完颜彀英这才下令依肇州城池立寨,并派出大批侦骑打探宋军大队的位置。
  次日清晨,完颜彀英接报方圆五十里内为发现宋军大队人马,有迹象表明其分兵两路,大队人马已向西原路退去,另一路便是来援其前锋军的这路人马。附近只有其辎重船队仍然在江中驻留,似为接济在肇州城外的宋军。他这回松了口气,自己的赌注似乎压对了。宋军主力定是接到长春城遭袭的消息,回兵前去救援,而其又不能看着前锋被围坐视不理,不得不分兵救援。这首先已使宋军兵进会宁府的计划破产,再者使自己赢得了歼灭肇州城下宋军的机会。
  但完颜彀英知道宋军一向狡诈,擅用声东击西之计,尤其是还滞留在城下的宋军让他心神不宁。因此他并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再派侦骑向西扩大搜索范围,并遣军布置江防阻拦宋军辎重船队继续沿河而来,从而切断滞留宋军的补给。同时他令各军严守营寨,修建壁垒,防止宋军突袭肇州城。
  而完颜彀英也发现宋军并没有撤离的意思,他们也在加固营寨摆出要赖在这里不走的阵势。与此同时金军击退欲占领混同江上的一个渡口的一支宋军。由此他判断宋军依然没有放弃继续攻打肇州南渡的企图,此时只是因为兵力不足而暂且放下,等待援长春城的大军回返后再次发动进攻。攻占渡口是想在此接收辎重船队的补给,这也表明匆匆来援的宋军缺少粮草。
  一切表明自己这次宝押队了,宋军正在按照自己的安排在走。但完颜彀英也知道困兽犹斗的厉害,宋军只凭一将之兵便阻止了自己数万大军的奇袭,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若不是其防守的战线过长,使兵力过于分散,同时又无坚固的险隘、坚城可以凭借,自己是没有机会将他们‘击退’的,其战斗力之强悍令完颜彀英不能不考虑周全。
  因此在判明肇州城下的宋军虽已为孤军,缺少粮草辎重,但完颜彀英依然不敢轻视,想再等上几日,使其因为缺粮而自乱阵脚之时再发动总攻。为此他严令封锁所有渡口,阻止宋军辎重船队靠岸。并派出多股游骑袭扰宋军大营,使得其无法寻找草场放牧,也无法靠打猎补充军粮……
  不断勒紧套在宋军脖子上绞索的同时,完颜彀英向朝廷报捷,称在肇州会战中歼灭西路宋军前锋,斩首万余,现已将其余部及援军数万人困于城下,只待援兵过江后便可发动攻击全歼此敌。则可彻底粉碎宋军两路合击的企图,也使京师免于两面受敌的危险,可以从容应对南路北侵之敌。
  捷报传回京中,朝野上下顿时一片沸腾,民心士气大振。自从二次南下后,金军对宋的历次战争中都是胜少败多,能在一次战斗中斩首过百都可称得上大捷了。再者自从四月南朝正是北伐以来,金军未尝一胜,损兵以十万计,国土失去过半,连东京也陷敌手。而肇州一战不但守住了城池,还斩首过万简直就是天大的胜利,却自然而然的将自身的损失过滤掉了!
  于是乎大金国新一代战神就此诞生,皇帝完颜亶下旨册封完颜彀英为韩王,赐金五百里,战马二十匹,家奴百户,其子为世袭谋克。而在狂热的气氛中,也只有病中的太师兀术还保持着清醒,看懂了完颜彀英的潜台词,这是要求朝廷继续增兵肇州,否则无法完成歼灭这支孤军的任务,前边的胜利也将化为烟云。
  兀术虽然也明白接下来的‘胜利’很可能是一场惨胜,但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只有全力支持完颜彀英完成赌局……


第五百零八章 五雷轰顶
  肇州城外的宋军大营一片死寂,连营中的将旗也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眼看已到了正午,却不见炊烟升起,若不是看到寨墙上还有士兵往来走动,不禁让人这是一座空营。
  “郑平,咱们吃了三天压缩干粮了,今天还给我们吃这个?”帅帐之中午餐会正在举行,桌上摆放着几盘压缩干粮,两盘肉干,还有一壶水,江威拿起块硬邦邦地干粮颠了颠说道。
  “今天的和昨日的不同,今天的是花生口味的,平日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呢!”郑平对江威的‘无礼’并没有翻脸,笑嘻嘻地说道。
  “花生在京中可要卖百文钱一斤的,比羊肉都贵,你还嫌弃不吃。”克虏军统制张胜奎掰下一块放到嘴里嚼着说道。
  “是啊,这个比从前的黄豆的好吃些,嚼起来蛮香的。”龙将统制李贡吃得倒是津津有味,擦擦嘴角粘上的干粮渣子说道。
  “江威好歹吃点吧,总比饿肚子强,再说了现在压缩干粮比当年陛下做的要好吃多了。”郑平将掰碎的干粮狼吞虎咽般的吃下,又赶紧灌下一大杯水说道,看他的吃法也知道其是口不对心。
  “不要再提当年的事情……”听人劝吃饱饭,刚刚拿起一块压缩干粮准备下嘴,听到郑平的话就觉一阵干哕,再也吃不下去了,抓了几块肉干使劲的嚼着不再吭气。
  “都统,这其中是不是有典故啊?”张胜奎看着郑平郁闷的样子凑过来小声问道,李贡也是一脸好奇伸长了耳朵想听些内幕消息。
  “这说起来就话长了……”郑平瞅瞅左右满是好奇的两人苦笑着说道,张胜奎不是出身北府,而是当年陛下前往西北时从禁军中挑选的那批人,而李贡加入的更晚,是赵勇受命前往残辽组建克虏军时才入伍的,当然不会清楚当年的往事。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说,否则我参你个大不敬之罪,让陛下砍了你的脑袋!”江威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显然不想让人知道多年前的糗事。
  “呵呵,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去啦,要是为此陛下就要砍人脑袋,只怕朝堂上都没人上朝了。”郑平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江威,自顾自的对身边两个人说道,“你们还不知道这干粮乃是当年陛下发明的,那会儿他还是刚从襄邑回京不久,闲来无事便制作了各式各样的干粮,为了验证是否能长期储存,又能不能果腹,便制作了大量的干粮,让府中的亲卫、仆役、内侍,还有僚属们试吃……啧啧,那些日子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哦,一定是陛下制作的干粮比作坊生产的好吃的多,都统和江统领当年在王府中吃惯了,以致现在吃不下这种作坊做的。”李贡‘恍然’地说道。
  “放屁,还不如这些好吃呢!可陛下却逼着我们断断续续吃了一年,常常连续十数日从早到晚的吃这个,吃的王府上下差点造了反。”江威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
  ‘哈哈……’李贡和张胜奎两人楞了一下,随后便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啊,这东西临时应急还行,他们连吃了三天都有些咽不下了,想想江威和郑平他们当年吃了那么长时间,当然见着就觉的反胃,如何能吃的下。
  “江威,你竟敢对陛下发明的干粮口出秽言,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郑平却没有笑,猛地击案厉声说道。
  “只要不让我吃这个,你现在就斩了我都没有怨言。”没想到江威却毫不畏惧,梗着脖子说道。
  “你……你还是吃点吧,求你了!再坚持几天,等打败了完颜彀英,我天天给你烤羊吃。”郑平差点给气哭喽,这小子是油盐不进了,马上换了张脸哀求道。
  “这还差不多,不过还得等几天啊!”江威也哭丧着脸说道。其实他如此闹腾,还是因为当日撤军之事对郑平‘不满’。
  那日狮将在龙将的接应下撤下了沙梁,随后江威要求即刻发起反击将敌军赶入江中,他知道集合龙将、克虏军和仍有一定战斗力的狮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这样不仅可以给金军造成极大的伤亡,也可以顺势占领肇州。但是他的建议却被郑平否决了,虽然这是赵礼的决定,也是为了整个战役的胜利,但江威还是耿耿于怀。
  这一战,狮将从夜半仓促应战,到抢占沙梁,及其随后激烈的攻防战,可以说都打得极为被动,伤亡达千余人。按说这个战损与金军相比微乎其微,可这却是狮将头一次遭受如此重创,因此江威一心想要报此仇,而将令又不可违,他便变着法的找郑平的‘麻烦’,发泄自己的不满。这些日子为了蒙蔽金军制造缺粮的假象,宋军是不举火、天天吃干粮,便又让他找到了借口……
  ……
  完颜彀英这些日子是好事连连。肇州一战使他封王列侯、名动天下,已经成为金国新一代将领的翘楚。且又赢得了皇帝和太师的信任、器重,如今手握重兵,谁都明白只要他能成功击退西路宋军,使京师转危为安,那他就将成为大金国的英雄,太师的未来接班人。
  但是完颜彀英却一直高兴不起来,不仅是面临着将要到来的大战,还有对谎报战果的惶恐和不安。夸大战绩自古在军中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完颜彀英为了稳定军心和提振士气如此做本也无可厚非,可他为了隐瞒自己的伤亡,凸显战绩,命人将那晚死于战事的人马尸体在夜晚抛入江中。
  看着上万具支离破碎的残尸在江中顺流而下,又慢慢沉入江底,将江水染成桃红,完颜彀英无法表述自己当时的心情。这些士兵都是女真一族最后的骨血,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义无返顾的冲了上去、又倒下,成全了自己的战神之名,却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使他心中难安,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厉鬼在江面上咆哮嘶吼,向自己索命。
  再加上袭击长春城的部队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不知道是否得手,也让完颜彀英承心神不宁。同时还要面对各方的期待,徘徊不去的宋军下一步作战企图的不定,都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法排解郁闷的他也只能求助于神灵,每日到城中的佛寺上香保佑自己能百战百胜,出钱请和尚们为牺牲者做道场,让冤魂们早日超生,以求得自身心灵的慰藉。
  在煎熬中度过了数日,随着江北大军各路不断聚集,又让完颜彀英重树信心。而偷袭长春城的部队也终于送回了消息,经过他们三日不间断的进攻,宋军伤亡惨重逐渐不支,城内的女真百姓趁乱打开城门使得他们拿下城池,宋军残兵在破城之际放火烧了仓廪。但宋军回援大军已到截断了归路,他们只能避其锋芒向隆州转进。据闻得知粮草辎重被毁,西路军都部署赵礼正在四处征集粮草,准备再次出兵肇州。
  完颜彀英长舒了口气,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起初他并没有奢望自己派出的奇兵能攻下长春城,而只是希望能迫使宋军退军,或是分兵,使自己得以歼灭其前锋军。现在宋军要想重新征集粮草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就地征集,而现在距秋收还有些日子,存粮不足以应对十万大军长时间用度;二是从外地调粮,最近的地方也得从大同调运,同样需要时间。其外还有枪炮所需的枪弹、火药也不是几天之内就能凑的齐的,这就使自己有时间从容围歼肇州城外留驻的宋军。
  万事具备,战机已经日渐成熟,完颜彀英命江北大军连夜渡江包围宋军大营,为了能彻底毁掉宋军这次北伐,太师兀术也是下了血本,他将会宁府路各州府的屯驻谋克、猛安尽数征调,加上部分江防部队全数交由完颜彀英指挥,在加上其本部兵马,在肇州城已经聚集了十数万大军,兵力远超宋军。
  但兵力占优的局势下,完颜彀英依然谨慎,他只是下令加强对肇州城外宋军大营的袭扰和监视,对敌围而不攻。因为日前的沙梁一战让他充分了解了宋军在防御作战时表现的强悍战斗力,自己若是强行发起进攻,即便能歼灭宋军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他在等,等这支孤军耗尽粮草,饿的他们无力上马之时再痛打落水狗。
  又经过数日的围困,被围的宋军也意识到无法等到援军,开始试图突围,但是他们以被围得铁桶似的,几次尝试都被击退。而完颜彀英也发现宋军多日没有举火,说明他们已经粮草已经耗尽无米下锅了,再过不了几天就要杀马充饥,那时便是他们灭亡之时。
  可就在完颜彀英准备发起决战之时,突然江北大营传来消息,让他如遭五雷轰顶,险些没有晕过去——一支宋军大队突然出现在宜春对岸江面,正准备渡江,要他速调兵增援,可他知道江南已经无兵可调……


第五百零九章 水无常形
  谁都知道战争的残酷,可它又吸引着无数的人义无返顾的走上战场,除去英雄情节和保家卫国的信念,便是其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而这种魅力便是战争的千变万化,不拘一格,永远让人无法琢磨透其中隐藏的奥妙。天时、地利、人和纵然是决定胜负的保证,但是细微之处的变化也往往会影响战争的走向,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一条河流的改道、一个将领的灵机一动,甚至是一个士兵临时改了主意,都会成为改变战争的结局的因素。
  面对出现的紧急情况,完颜彀英临阵经验不足的缺陷显露出来,他蒙圈了,手足无措的在堂中呆坐不语。世界上没有天生的战神,凡是名将没有几个不是在血火中死过几回,枪林箭雨中打过滚的。即便是号称当世第一名将赵柽当年也放下身份曾亲自领兵冲锋,与敌殊死搏杀,在生死间走了数遭,才一步步登上巅峰的。
  世界上也许真得有天纵奇才,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的人,但绝不是完颜彀英。他只能说有着成为帅才的天分,但他没有经过大规模战争的洗礼,也没有亲自谋划指挥过一场动用千军万马的战役,只是空有一肚子抱负和兵书、战策。他在制定作战计划之处便一切以自己为中心,想当然的以为敌人也会围绕着自己的指挥棒转。
  战事初时的得计,也让完颜彀英相信自己才是这场战争的主导,只要按照自己的设想打下去就会取得战争的胜利。却忽略了他面临的对手也是人,且一群自幼从军,兵书战策一点也没比他少读的职业军人,他是初出茅庐,而他的对手已经在战场上沉浸多年,作战经验丰富,都曾独自领军指挥过大规模会战的将领。而正是这种差异让结局出现了变数。
  赵礼在得知前锋军被敌围困,面临被全歼的危险;而同时自己的后勤补给基地也受到不明规模的袭击,一旦失去将使自己面临无粮可食,无弹药可用的地步,后方被敌扰乱引起动荡的结果。若是常人看来必将选择立即救出前军,然后退军救援后方基地,击退袭扰的敌军,再根据情况另行计议的方案,以保万全,当然这也是完颜彀英的想法。
  可赵礼在接到两面受敌的消息后,当然也立刻想到面临的危险局面,轻者将使西路军遭受损失,重则使皇帝准备多年的北伐大计半途夭折。他首先考虑的不是撤兵救援保全西路军,而是如何继续完成北伐,因为他明白什么才是当前最首要的问题。随后他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坚持完成皇帝下达的任务,继续进军攻取宜春,牵制会宁府路的敌军主力,使其不能南下增援,哪怕受到损失也要为大局服务。当然赵礼如此决定也不是拍脑门决定的,而是基于他对自己的军队战斗力和国内动员力量做出的。
  赵礼指挥的西路军五将兵马,加上配属给自己的两支预备队,都是大宋战斗力一流主力部队。而他们的后方是河东、河中、大同、大定和临潢等州府,这里皇帝起家的地方,且民风彪悍、英勇善战,当年都曾作为辅助力量配合皇帝征战,所以说州军的战备程度高,战斗力强,不输于金国的常备军。且当地部族和朝廷关系密切,可以迅速动员起来配合作战。
  再有就是大宋有着金国所没有的另一个优势,那就是有钱,而且是超级有钱。为了此次北伐大宋从上到下做了积极的准备,尤其是物资储备上做足了功课,前年的大旱朝廷能轻松应对便是明证。所以退一步讲,即便储存在长春州的辎重被敌所毁,以大宋的经济实力不出一个月,仅凭各州府仓廪的物资就可筹集到位送到前线,再说还有南路宋军也不会看着他们饿肚子的。
  正因为赵礼对于自己手中牌的了解,所以他有底气,也敢于非常行事。而丰富的作战经验也让他发现了其中的战机,像皇帝说得那样‘可以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正可以利用完颜彀英急于歼敌一部,欲迫使西路军退兵的心态,给他下了一个套。
  赵礼在派出龙将和克虏军救出狮将后,禁止趁势反击,把完颜彀英给打残了。而是让他们继续留驻肇州城下当做钓饵,摆出等待援军到达后将继续夺取肇州渡河的态势,自己却领一军佯装长春城,可半路上就在那些号称‘路路通’的蒙兀人带领下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迂回辗转继续向北攻打宜春。
  自然赵礼也没有完全放弃长春州,若是皇帝知道自己毫无作为的让女真人把上百万石的粮食付之一炬,即便自己打下会宁府也得让自己赔偿。他派人通知右翼的沙漠军前往救援,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他派的不是能征惯战的大同镇抚使章朴,而是狡猾多端的军情司都统尚虎,对他的要求很简单,让完颜彀英相信长春城已经被打下来了,辎重也全部被毁,再就是在他到达宜春前不准让其知道真相,现在从完颜彀英的表现来看其成功的做到了。
  而结局就是尽管完颜彀英小心谨慎,还是没敌得过老奸巨猾。他毫不犹豫的便将赵礼留下的这枚‘香饵’吞了下去,不断调集重兵过江,直至将所有河防军的机动部队全部调集到肇州城下,想毕全功于一役,彻底消除西路宋军对京师的威胁,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对手比他还狠,弃自己的后路于不顾坚持进攻……
  渐渐冷静下来的完颜彀英明白自己中计了,摆在面前是一道同样其给宋军出的难题:是不顾京师安危完成自己歼灭宋军一路的计划,还是放弃既定计划回军。
  其实这个选择题单纯从军事角度上考虑并没有什么难度。围歼肇州城下宋军的各种条件已经成熟,先歼灭当前之敌,再迅速回军勤王是最好的选择,而仅凭一支偏师即便能成功渡河到了会宁城下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可此时选择退兵救援明显是下策,不仅士气大受影响,而且面临肇州城失陷,被敌随后掩杀的窘境。
  但完颜彀英所考虑的却不只是军事上的问题,还要考虑政治影响。宜春距京城不过百余里,且建有行宫是皇帝避暑狩猎之地,宋军到了那里等于进了皇帝家的后花园了。这必然会惊了圣驾、引起朝野的混乱,他作为这个方面的主帅肯定是难逃其咎,更麻烦的是皇帝喜怒无常,会如何处置他谁也说不清,弄不好就是脑袋搬家、诛灭九族之罪,所以他现在不得不考虑皇帝的态度。
  还有就是若是撤兵,完颜彀英便不能不考虑城下的那拨被自己困住宋军的态度。现在真相逐渐显露,被围的宋军基本就可断定是用来吸引自己注意力的诱饵,缺粮、无力突围等等肯定也是演给自己看的戏。如此看来他们哪里是一只可怜的病猫,分明是一头只是暂时隐藏了爪牙暗伏在他身边的猛虎,只要自己显露出撤退的一丝迹象,他们便会猛扑上来,将自己的大军撕咬的遍体鳞伤。
  “统军,不若我们分兵,一部回军去增援宜春,另一部继续围困宋军,伺机发起进攻,将他们歼灭。”肇州知州赫查说道。
  “此计甚好,既能救得宜春,又能将宋军困住,也可向朝廷有个交待。”猛安郭尔罗斯连连点头道,他心中十分明了,一旦大军撤走,仅凭他们自己肇州这一亩三分地根本守不住。
  “现在肇州城外有五万余宋军,要留多少人才能将他们困住?”石家奴提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留得人多了宜春那边挡不住,留得人少了只怕是给宋军添盘菜。
  “这……这至少也得是他们的两倍吧!”驻守肇州的另一个猛安兀速犹豫了下说道。
  “你真敢说,留下十万人,那宜春那边宋军也有数万,让统军如何挡得住。”石家奴气愤地吼道。争夺青山一战他算是领教了宋军的厉害,若是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他担心统军会留下自己这支残军在肇州,那时也许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那我们就弃了肇州全部回江南,一把火将这里烧个干净。”屯驻肇州三个猛安之一的结石烈也不示弱,大声回敬道。虽然这里是他的根基,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战事不断,自己田中的收成已经毁了,家底也让这帮人吃干净了,还想让自己当替死鬼,没门!
  “肇州乃是太祖肇基王绩之地,怎能轻弃,太师早有命令肇州不可失!”蒲察站起身说道。在座的都听懂了他潜台词,谁都知道大军一动宋军岂肯坐视,没人断后大家走得都不安心,既然你们是地头蛇,那就责无旁贷了。
  “好,既然太师有令,那就请将军与我们共同守城吧!”结石烈冷笑着说道。
  “我……我留在这里又如何,难道还怕了不成。”蒲察被结石烈将了一军,他当然不能当着众人示弱,拍着胸脯说道,可大家都听得出这话说得没有底气。
  “不要吵了,大家担心陛下的安危,勤王之心本帅十分清楚,但……”完颜彀英十分清楚这些人的心思,看来那日一战给他们心中留下了阴影,谁也不想接下这送死的活儿,正当他想制止这种无谓的争吵,商议出个万全之策时,有亲兵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完颜彀英听罢脸色骤变,急忙离座招呼众将出帐,众人意识到定是京中又有圣旨到,不过已经是两日间的第三次了。如此密集的给肇州下旨,让大家不免心事重重,面面相觑,再无兴致争吵,也明白了形势的紧张,随着统军到外迎接使者听旨。一通皇帝诏曰后,果然又是有关宋军兵进宜春之事,不过此次皇帝的口气要比前两道严厉的多,显然是急了,诏令肇州各军尽数渡河回南岸,驱逐敌军,固守江防,以卫京师,不得延迟。
  圣旨一到,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再不用担心谁过河,谁留守了,可众人心中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隐隐不安。十数万大军往来奔波不说,现在一仗未打便又灰溜溜地撤回去,而这一退表明太师兀术死守肇州的预想破产,副都统军完颜彀英精心设计的方案彻底终结,又回到了此前制定的收缩防御上去了。
  虽然有宋军偷渡宜春的前因,但是大家都明白京师距宜春比之肇州更近,昼夜可到,而京师还屯驻着数万亲军,可现在皇帝偏偏连发圣旨调肇州军回防,这就有些蹊跷了,也让人不得不多想。过去都是太师主管军政大事,且此次肇州之战也是其一力促成的,但却是皇帝连连下旨严令回军,难道是朝中又有变故,太师是病得不能理政,还是皇帝又借调整人事,大军在外之机……往下大家都不敢再想,皇帝是什么揍性谁都清楚,如果真的是太师出事了,朝中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圣旨已下,弃肇州回南岸,众将听令!”送走使臣,完颜彀英重回大帐重新升座,沉声说道。
  “末将等听令!”众将齐声答道,大家都盯着都统军,想从其脸上看出点端倪,但是他们失望了,他不喜不悲,仍如平常,根本瞧不出什么变化。
  “为防止撤军的消息走漏,各军不得声张、不得擅离大营、旗鼓仪仗保持原状,一切暗中行事,违令者斩。”完颜彀英扫视了众人一眼厉声说道。
  “末将遵令!”都统军的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躲避只觉其目如刀不敢直视。
  “赫查,你率肇州所属即刻收集船只、木板,征调民夫砍伐树木运往江岸,午时之前必须完成;博尔哈你领五千签军待架桥所需材料运到江岸立刻开始架设两座浮桥,日落前必须完成;石家奴、蒲察你二人各领本部兵马护送城中百姓离家及仓廪中积存物资,在日落前利用原有浮桥,将他们全部护送到南岸,撤军之后将城池焚毁,免为宋军所用。”完颜彀英甩下三支令箭道。
  “都统军,离正午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下官恐怕一时难以筹措到如此之多的物资。”肇州知州赫查面有难色地说道。
  “哼,这个我不管,哪怕你拆了城主府也要在两个时辰内将物资征集齐全,否则别怪本帅无情。”完颜彀英煞气外漏冷哼一声说道。
  “下官……下官必尽全力!”赫查暗叹口气道,这真是逼死人不偿命啊!其他几人本也犹豫要在数个时辰内完成架设浮桥,转移军民的任务能否完成,可见其如此态度,哪里还敢在多言,接令出帐想办法去了。
  “其他各军也要做好撤离准备,待天黑后按照先北后北的次序依此离营,此前一切如常不得让宋军发现破绽,撤离后营中灯火不熄,更鼓不停,旌旗不倒。徙三单图、完颜阿虎,你两人各领所部在青山设防,以保大军渡河安全。”完颜彀英又抛下两支令箭道。
  “监军,你领亲军三千驻守渡口,又不遵将令争先渡河者立斩。”完颜彀英扭脸对监军夹谷谢奴说道。
  “谨遵帅令!”各军接令而出,各自准备,准备回军事宜。
  转眼间大帐之中变的空荡荡的,完颜彀英呆坐不语,他有些不甘心。自从领受拒敌的任务,他数夜难眠耗费了无数的心血谋划此事,大至如何行军布阵,小到衣食住行这些小事都考虑的面面俱到,恐怕出现纰漏,被宋军发现破绽。可结果依然强差人意,自始至终自己都处于被动之中,好像宋军已经洞悉了他的全部计划,处处占据主动,终使自己功亏一篑,惨淡收场。
  《孙子兵法?虚实篇》中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意思就是水因地势的高下而制约其流向,用兵则要依据敌情而决定其取胜方针,所以用兵作战没有固定不变的方式方法,就像水流没有固定的形状一样,能依据敌情的变化而取胜的,就称得上用兵如神了。
  但完颜彀英始终无法参透这句话,以为自己精心谋划便能引敌入毂,却缺乏变化,而事情一旦出现变化就无应对之策,而其却依然坚持按照自己的剧本演下去。如果当时奇袭宋军的意图暴露便即可撤军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损失,更不会有以后不得不抽调江防部队欲强行围歼得到增援的宋军大队,以致让赵礼有机会暗度陈仓,闹得最后不得不被强令退军。
  撤军在完颜彀英的精心布置下有条不紊的展开,架设浮桥、大规模的迁移肇州城中的军民、乃至各军悄悄移营都没有让宋军察觉分毫。而厄运似乎至此仍没有远离完颜彀英,依然盘旋在其的头顶上不肯放过他……


让你窝心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