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伊稚斜做单于


  众人目光落在伊稚斜身上,没有再移开。
  伊稚斜胆识过人,才智不凡,精通兵略,极有威望,一众大臣对他很是服气。匈奴这次南下,伊稚斜也吃过败仗,可是,他的败仗与别人不同,他总是能挽救些东西,不象右贤王他们一败涂地。
  汉军在周阳的率领下,向长城开进时,伊稚斜去偷袭,中了周阳之计,差点给围歼。正是他处置果断,只损失了一半军队,没有全部损失。
  李广先一步到达长城,伊稚斜晚了一步,若是换作别人,一定束手无策,而伊稚斜竟然神奇的占领了一小段长城。正是因为他占领了这一小半长城,才给匈奴留了一条生路,这些大臣才逃出来。
  他的才能为众人认可,其胆色更是让他们佩服。
  再说出身,伊稚斜是匈奴上代单于老上单于之子,军臣单于之弟,地位极尊,出身高贵,这也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地位不如左贤王和右贤王。可是,左贤王胆小不敢战,不能服众,排除掉了。右贤王虽然敢战,却是一败再败,没有挽救到任何东西,众人对他也不怎么服气。
  地位最尊的左贤王和右贤王排除了,自然而然的就轮到他了。
  “我愿拥戴左谷蠡王做单于。”若侯产率先表态。走到伊稚斜身边,抓住伊稚斜的衣裾。
  左大将、右大都尉走到伊稚斜身边,抓住伊稚斜的衣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众大臣一个接一个的过去,抓住衣裾。
  只剩下左贤王和右贤王二人了。二人的地位比伊稚斜地位高,他们最有资格做单于,可是,一众大臣不服气,二人心中之郁闷可想而知了。
  处此之情,若是不拥戴伊稚斜做单于的话,对他们没有好处,二人只好忍着不爽,来到伊稚斜面前,跪在地上叩头道:“见过大单于!”
  “见过大单于!”若侯产他们跪在地上,行参见大礼。
  伊稚斜正式做起了单于。
  他做单于没有登基典礼,没有前呼后拥,没有载歌载舞,有的只是无尽的凄凉。而且,他还是在冰天雪地里做起了单于。
  好在是在冒顿单于的墓前,若是在荒郊野外,那就更加不成体统了。
  在汉朝,皇帝的登基大典极其隆重,要欢庆数日。在匈奴,其隆重程度虽不如汉朝,也不会草率,会召集一众大臣、部落王欢庆。
  匈奴大臣不足十人,这就是伊稚斜的臣子。匈奴单于登基,什么时间如此凄凉过?即使是冒顿单于杀父自立,那也是前呼后拥,载歌载舞数日不绝。
  如此凄凉的登基,在匈奴历史上有没有过,因为匈奴没有文字记载,不得而知。即使有的话,也是不多,也不会有伊稚斜登基这般凄惨。
  每一任单于登基,都会得到信物,单于王座、王帐、王旗、黄金权杖。而伊稚斜却是一样也没有,这在匈奴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王座、王帐、王旗、王座上的金鹰,为汉军缴获。唯一还在匈奴手里的黄金权杖,却因为军臣单于生死不知而下落不明,不知落在何处。
  “哎!”若侯产叹口气:“大匈奴何时落到这般地步?”
  他这一叹,勾起了一众大臣的愁肠,呜呜的哭泣起来。
  哭声呜咽,摧人肝肠,让人肝肠寸断。
  伊稚斜却没有叹息,脸色很是平静:“够了!”
  他一喝斥,群臣只好闭嘴,抹起眼泪。
  “大匈奴的勇士,是不会给击败的!大匈奴是败了,可是,大匈奴的勇士会复仇!”伊稚斜猛的站起身,身上的雪花落下,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本单于没有王座、没有王旗、没有王帐,这不要紧,本单于可以不要。本单于在此立誓,一定要从汉人手里夺回王座、王旗、王帐,洗雪耻辱!”
  “洗雪耻辱!”
  匈奴虽然败了,可是,数十年积累的傲气仍在,很不服气,这句复仇之语吼得山响,人数虽少,却是气势不凡。
  伊稚斜大是满意,略为宽心:“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第一件就是派人多方打探大单于的下落。”
  军臣单于生死不知,必须查明。若是军臣单于没有死,就会出现两个单于的事情。这种事情,若是在汉朝,一定会引起皇位之争。甚至不会派人去找,派去的是刺客,即使军臣单于没有死,也会给杀死。
  在匈奴,不存在这些问题,伊稚斜是真心派人寻找。
  若是军臣单于没有死,回到匈奴,也不会发生两个单于争位的事情。军臣单于真要回到匈奴,伊稚斜就得退位,做他的左谷蠡王,军臣单于还是单于。
  这是匈奴的民风民俗决定的。
  漠北决战时,伊稚斜给卫青打败,率领数百亲卫逃走,与匈奴失去联系好几天。匈奴大臣以为他战死了,左贤王就称单于,发号施令。后来,伊稚斜回到匈奴,左贤王让出单于位,做他的左贤王,伊稚斜做他的单于,没有发生疑忌与杀戮。
  查明军臣单于的生死,这是当前首务,一众大臣没有异议。
  “第二件事,打探中行说的下落,一定要保护好他。”伊稚斜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啊!”
  一众大臣很是意外,齐声咒骂起来:“那汉狗可恶!”
  “大单于,应该杀了他!”
  “都是他的臭主意,要不然,我们不会败!”
  匈奴这次惨败,一众大臣把一腔怨气全撒在中行说身上了。
  “哼!”伊稚斜冷哼一声,群臣不敢再骂:“中行说的谋划并没有错,大匈奴之所以败,就败在我们对汉人不了解!汉人最有力的武器是弩阵,我们没有查出来,这是我们的过错,不能怪在中行说身上。逼汉人和我们打野战,用火攻破汉人的车阵,都是中行说的谋划,你们说,这有错吗?”
  “这个……”一众大臣无言以对。
  逼汉军和匈奴打野战,的确是一着妙棋,可惜匈奴没有想到的是,汉军的王牌是弩阵,等到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至于攻破汉军车阵一事,更不用说。匈奴打了几十年的车阵,都没有办法攻破,给中行说一个简单的法子就做到了。他们虽然痛恨中行说,瞧不起他,却也不能红口白牙的胡说。
  “中行说是汉人,熟悉汉朝,了解汉朝内情,他是大匈奴的眼睛。大匈奴要想复仇,就需要这双眼睛。”伊稚斜是匈奴少数几个知道中行说价值的人。
  匈奴虽然压着汉朝打了数十年,说起对汉朝的了解,就远远不够。要是没有中行说,匈奴就不可能有这些年的疯狂掳掠,更不可能有今日之败。
  群臣虽是不愿,也不敢不应。
  “第三件事,就是要准备过冬事宜。”伊稚斜的浓眉拧在一起了,一个淡淡的川字出现:“今年,将会是大匈奴最难挨的一年!大匈奴数十万牧民死去,千万牛羊损失,若是再有一场雪灾,会饿死无数。”
  这才是匈奴今年最大的困难。周阳那把火的后果是非常严重。
  正常情况下,匈奴不一定能挨过冬季,更别说损失了这么多的牛羊,这个冬天一定不会好过。正是因为如此,军臣单于才没有退军,而是坚持与汉军打。与其让兵士饿死,不如让他们战死。
  若是天公不作美,再来一场雪灾,饿死的匈奴不知道有多少。尽管伊稚斜智计不错,可是,一提到这事,也是不得不发愁。
  “大单于,我们该怎么办?”一众大臣眼巴巴的看着伊稚斜,等他出主意。
  要是在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点齐兵马,杀奔汉朝,进行掳掠,屠戮汉朝的村庄,夺取汉朝的粮草,这问题迎刃而解,根本就不用着问,人人都知道该如何做。
  可是,如今匈奴大败,兵力损失惨重,要想掳掠,在哪里去找军队?
  即使调集了军队,匈奴新败,军心不稳,士气低落,已经破胆,他们还敢去汉朝掳掠么?
  就算他们有胆去,汉朝已不是以前的汉朝了,会任由他们掳掠么?有周阳在,一定会给他们迎头痛击,说不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万般无奈之下,一众大臣只好求助于足智多谋的伊稚斜了。
  伊稚斜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双拳紧握,死盯着南方。
  南方,正是汉朝所在之处。那里,曾经是匈奴的仓库,予取予求的仓库!只要匈奴愿意,随时可以来掳掠,随可以来搬取他们需要的东西,丝绸、美酒、茶叶、瓷器,他们想什么就有什么。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早已是过眼云烟,昔日往事,徒自让人追忆罢了。
  吸口气,伊稚斜平抑一下心神:“要各部落派人去狩猎,野狼野兔、土拨鼠、草根,能吃的全部要。”
  “土拨鼠?”
  “草根?”
  一众大臣张大了嘴巴,吃惊万分。
  匈奴是游牧民族,好打猎,对野狼野兔不感冒,对土拨鼠和草根是正眼也不瞧。要他们去吃土拨鼠和草根,自尊心倍受打击,哪里能接受。
  伊稚斜扫视一眼众人,冷冷的道:“我听中行说讲过一个故事,叫卧薪尝胆。很多年以前,汉人有好多个小国。勾践就是小国越国的君主,他给吴国国君夫差打败了,国家都快亡了。可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去做夫差的仆人,侍侯夫差。一次夫差病了,勾践尝了夫差的粪便……”
  “呕!”
  一众大臣干呕起来,好象不是勾践干的,而是他们干的。
  “这个勾践是个无耻之徒!”
  “汉人就多这种小人!”
  “不!”伊稚斜打断他们的喝斥:“用汉人的话来说,这叫大丈夫能屈能申,若是舔屁股能救得大匈奴,本单于宁愿去舔汉皇的屁股!”
  “啊!”一众大臣谁也没有想到伊稚斜会说出来样的话,惊呼声响成一片。
  在他们的惊呼中,伊稚斜接着道:“勾践回到越国,他时刻不忘复仇,在榻边放一只苦胆,每天都要尝一口,激励自己不忘大仇。经过十几年的努力,越国实力强盛,他率领越军,打败了夫差,砍了夫差的头颅。大匈奴这一败,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方能恢复过来。”
  右手猛的在空中挥动:“只有活下去,大匈奴才有希望!只有保留更多的口众,大匈奴才不会灭亡!”
  人口不多,是匈奴永远的痛。每一个人都极为金贵,尤其是在这种惨败之后,人口更加珍贵,是应该想法设法保住匈奴的口众。
  今年冬天,匈奴的食物将会极为匮乏,牛羊肉不多。要想保住口众,只有打猎、挖草根了。一众大臣万分不情愿,也没办法,只得答应。
  “第四件事,对汉人的工匠,不要再把他们当作奴隶,要把他们当作客人,上等的羊肉、马奶子给他们吃,给他们喝。”伊稚斜清冷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是不容置疑,坚定之极。
  “大单于,这是为何呀?”左贤王忍不住问道:“汉狗卑贱,只配给我们做奴隶,为何要把他们待为上宾?笑话!”
  匈奴压着汉朝打了数十年,傲气十足,对汉人任打任骂,任意驱使,要他们颠倒过来,把汉人奉为上宾,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汉狗只配做大匈奴勇士的奴隶!”
  “大单于,这不行,绝对不行!”
  一众大臣齐声反对。这事,关乎他们脸面与尊严,马虎不得。
  伊稚斜脸一虎,威势立现:“大匈奴败得如此惨,从未有过,你们知道原委何在?你们以为就是汉人狡猾,周阳会用兵?汉人是狡猾,周阳比草原上的狐狸还狡猾。可是,汉人是与我们打野战把我们打败了,我们应该羞愧无地。野战,是大匈奴的看家本领,连这都败了,我们还能有什么话说呢?”
  一众大臣低下了头,少有的脸红了。骑射、野战,是匈奴引以自豪的事情,这都败了,要不愧都不行。
  “我们真的是骑射、野战不如汉人吗?”伊稚斜自问自答:“不是!我们的骑射本领,野战砍杀,都是上等的,远非汉人所能比。我们之所以败,就在于,大匈奴没有工匠,造不出弩阵,造不出长矛这等的利器。汉人能炼出精钢,大匈奴却不能炼出来,只能用骏马向汉人换。可是,汉人可恶,不准钢铁出境,我们只能用重金从汉朝商人那里换取。”
  汉朝是铁器确立的时代,在这之前,主要是用青铜器。就是秦始皇那支无敌大军,也是挥着青铜武器横扫了天下。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是因为当时的科技所限,冶铁技术远未成熟。因而,铁对于汉朝来说很是珍贵,汉朝禁止出境。与匈奴贸易,多用生活日用品茶叶、丝绸、瓷器、酒类与匈奴换骏马。
  这些东西是匈奴的日用品,匈奴不得不换,虽然匈奴最想要的是汉朝的铁。
  “要是大匈奴有了足够的铁,大匈奴的勇士都穿铁甲,用铁兵器,你们说,大匈奴会败于汉人么?”伊稚斜反问一句。
  匈奴缺铁,除了单于本部兵马和各大臣少数精锐外,多用青铜兵器。若是全部装备铁兵器、铁甲,匈奴的战力会大幅提升。
  一众大臣没有说话,眼里却是射出红光,艳慕呀!
  “大匈奴的勇士,自小生长在马背上,骑射娴熟,善打野战。可是,汉人的驽能克制我们的骑射。若是大匈奴有强弩,摆出弩阵,大匈奴还会败吗?”伊稚斜再问一句,声调很高。
  匈奴这一次之所以败得这么惨,并不是汉军的骑兵有多厉害,主要原因就在于汉军的弩阵,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杀得匈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中国与匈奴的仇恨是数百年积累的结果,只不过在汉朝集中爆发了。在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中,中国之所以能打败匈奴,弩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赵武灵王大破匈奴于河套,有弩阵;蒙恬大战匈奴,有弩阵;周阳这次打败匈奴,也有弩阵。若是没有强大的弩阵,中国很难打败匈奴。
  射箭需要长时间的磨练,方才成为优秀的射手。在这方面,匈奴占有天然优势,自小就在练习骑射,其骑射非常精熟。
  有了弩,就不同了,弩可以速成。训练一个优秀的射手,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苦功。而训练一个好的弩手,只需一两个月功夫。
  再者,弩的射程更远,更加精准,劲道更强,对匈奴的骑射可以全面压制。是以,匈奴与中国打了几百年,一遇到弩阵,只有大败而归的份。
  若是光靠骑兵,即使有“飞骑鼻祖”之称的秦军,也不见得能占到多少上风。
  弩阵呀,是匈奴的梦想。自从河套败于赵武灵王后,匈奴就认识到了强弩的可怕,一直想拥有弩阵。可是,匈奴只会盘马弯弓,近两百年过去了,匈奴仍是没有造出强弩,弩阵依然只能是幻想。
  一提到弩阵,一众大臣眼里就冒红光,那可是比铁兵器更有吸引力。若是匈奴拥有弩阵,配合他们精湛的骑射,一定会无敌于天下。
  “大匈奴没有工匠,不会造矛,不会炼铁,不会造弩,不会造攻城器械。若要复仇,只有把汉人的工匠待为上宾,让他们为大匈奴效力!”伊稚斜的声音非常高,震人耳膜。


第一零零章 雪灾征兆
  伊稚斜这话预示着,匈奴对汉人态度的转变,已经到来。
  匈奴对汉人的态度由瞧不起、蔑视、重视、害怕、艳慕,一步步,到最后就是崇拜。
  最初数十年里,匈奴压着汉朝打,对汉人极是瞧不起,在他们眼里,汉人和猪狗一个级别,任由他们打骂、屠戮。
  汉武帝改革军政之后,强汉大军在卫青、霍去病这些天才统帅的率领下,纵横在大漠上,打得匈奴一败再败,连龙城、单于庭、狼居胥山都丢了。匈奴对汉朝由瞧不起,终于转变成害怕,害怕之后就是艳慕。
  他们艳慕的不再是汉朝的富厚饶给,物产丰饶,食物不缺,而是艳慕汉军的惊人战力。经过汉武帝的军政改革,汉军的装备非常精良,战法灵活多变,战力惊人,一个汉军可以抵二十个匈奴的战力,这和汉朝创建之初截然相反。
  匈奴就想向汉朝学习,学习汉朝的战术战法,对汉人重视,投降过去的汉人就成了他们的座上宾。
  正是因为如此,赵信叛归匈奴,伊稚斜对他极为尊重,封他高位,还为他筑了一座“赵信城”,因为赵信这个匈奴在汉朝“镀过金”。
  匈奴对汉人态度发生改变,就有不少汉人因为各种原因投降了匈奴,如李陵、李广利。他们到了匈奴,单于对他们极为尊重,恩遇有加,他们为匈奴出谋划策,李陵还好,终生不为匈奴出一策,只是终老于胡地罢了。李广利更是为匈奴奔走,训练匈奴,好在南宫公主找借口除了他,为汉朝拔掉一大祸害。
  李陵投降匈奴,本为报汉,另有图谋。他到了匈奴,没有为匈奴出谋划策,却是祸从天降,断了他的报汉之路。
  一个姓李的叛徒教匈奴汉军的战术战法,情报出错,报到汉武帝那里就成了李陵。汉武大帝勃然大怒,下旨把李陵的家人给诛灭了。司马迁以其特有的灵敏嗅觉认为李陵不太可能为匈奴做事,此事有误,为李陵开脱。
  汉武大帝正在气头上,一怒之下,太史公也就“蛋疼”了。后来,终于弄清了,是情报出错,是另一个姓李的叛徒,不是李陵,汉武帝也后悔了,却无可挽回。
  按照历史,匈奴对汉人态度的转变,要在数十年之后,汉军打得匈奴无还手之力去了。周阳这一胜,竟然提前到来。
  不得不说,伊稚斜这一决定极富远见。在冷兵器时代,游牧民族的骑射相当可怕,若是再得到先进的装备,那么,一定会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无敌于天下也未必不可能。
  这一点,已经为历史所证明。证明这一点的不是匈奴,也不是突厥,是蒙古人。
  沧海桑田,千年变幻,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换了一个又一个,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虽然种族不同,却有着共同的特点,只会盘马弯弓,没有创造出先进的文明,没有发达的科技。尽管游牧民族的骑射功夫了得,匈奴、鲜卑、突厥虽是强横一时,到后最都给中国灭掉了。
  为何蒙古人能横扫欧亚大陆,其他的游牧民族没有做到呢?
  要知道匈奴、鲜卑、突厥与蒙古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上,地处中亚,进入亚洲与进入欧洲同样便利。
  原因就在于,蒙古人得到了先进的汉文明和发达的汉人科技辅助,为蒙古人制造了大量的武器,把游牧民族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不可否认,成吉思汗有着不可多得的军事天赋,可是,少数民族并不缺乏天才的领袖,冒顿、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他们都不差,却没有做出成吉思汗那样的业绩,就在于他们没有先进的文明与发达的科技为之辅助。
  蒙古人之所以能得到汉人的辅助,根本原因在于宋朝没有收回燕云十六州。蒙古人的屠城很惨,主要是对付女真人的,因为成吉思汗痛恨女真人。北方的汉人对女真人同样痛恨,蒙古人对女真人越狠,北方汉人越是痛快,对蒙古人越是亲近,相比女真人,蒙古人更加容易得到汉人的帮助。
  这点,从蒙古人使用的谋士就可以看出来。郭宝玉、郭侃、刘整,他们都是汉人。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统一中国,和这三个汉人息息相关。
  郭宝玉随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没少出主意。就连成吉思汗制订的灭金方略,也是出自他手。郭侃是郭宝玉的孙子,随旭烈兀打到中东,博得“神人”称号,更是为忽必略制订了灭亡南宋的战略。
  这两人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后人。
  刘整是宋朝的后起之秀,给贾似道迫害,走投无路之下,投降了蒙古人。当时,南宋水军很能打,蒙古人只能马背称雄,却是拿南宋水军没办法,忽必略一度放弃了灭宋的想法。正是刘整剖析了南宋的形势,忽必略下定决心灭亡南宋,打造蒙古人的水军。
  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处处有汉人的影子,处处有汉人的文明与科技为之辅。若是蒙古人和匈奴一样,没有得到汉人的文明与科技,蒙古人还能席卷欧亚大陆,建立人类历史上最为庞大的帝国吗?
  伊稚斜的眼光不错,他看到了匈奴的软肋,匈奴要想复仇,就必须得打造新的装备,这就需要大量的工匠。而匈奴没有工匠,有的只是盘马弯弓的射手,要想改变匈奴,只有优待汉朝工匠,博取他们的好感,得到他们的帮助,匈奴才能复仇。
  给匈奴掳掠的汉人中有不少工匠,他们身入敌手,还能怎么样呢?可以想得到,伊稚斜这一转变,他们中肯定有人会做叛徒,会为匈奴效力。
  问题是,这对匈奴的帮助有多大呢?
  匈奴掳掠的工匠虽不少,却对匈奴助益也是有限。要知道,蒙古人得到的是大片的汉人土地,大量的汉人,汉人之多比起蒙古人还要多好多倍,要蒙古人不强都不行了。
  匈奴没有得到汉人的土地,仅仅靠掳掠得到的工匠,匈奴能获益多少,这是不言自明的。
  伊稚斜的转变,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病急乱投医!
  ※※※
  天空阴霾,雪花飞舞,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长城好象一条白色的巨龙,晶莹剔透,蜿蜒远去,不知终于何处。
  昔日大战留下的血迹,并没有褪去,只是给冰雪所覆盖了。
  长城下,原野上,时不时就会见到为冰雪所覆盖的尸体、断折的兵器、破碎的内脏、撕裂的衣衫……无一不是在告诉人们,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激战。
  偶尔会有饥饿的兀鹰盘旋而下,停在尸体上啄食。这尸体上有裘衣,这是匈奴尸体。偶尔还有饿狼饱餐。
  如此大战,要清理完尸体,费时极长。还没有清理完,就下起了大雪,百姓回家窝冬去了。好在,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雁门,为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好象一座冰城。城门大开,却是少有人进出,城墙上的汉军在巡逻。
  北方的冬天很冷,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百姓不会出来走动,那实在是太冷了,是以行人稀少。
  帅府中,却是热闹非凡,高声喧哗,周阳正与一众将领痛饮。
  “大帅,干!”
  李广举着漆制耳杯,高喉咙大嗓子,声音震人耳膜。酒意上涌,脸色泛红,已有了几分酒意。
  也不管周阳的反应,以嘴就杯,张开大嘴,一口气喝得精光,活象一个酒徒,熟练的亮了亮杯底。
  周阳也是酒劲上涌,颇有几分醉意,笑着端起耳杯,一饮而尽。
  大战结束之后,周阳就没什么事了,军务很少了。至于军队,除了留下必要的,都给他们放了大假,让他们回家去与亲人团聚。
  他们主要是边关人氏,经历如此大战,最想的就是看到亲人,周阳这道命令很得军心,兵士们齐声欢呼,欢天喜地回家去了。
  兵士一走,周阳这个大帅就无事可做。当匈奴打来时,事务多不胜数,天天埋头在军务中。如今,时间一抓一大把,多得没法打发,只好把李广他们召集起来,饮宴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中,竟然向单于看齐了。
  李广他们虽然名为太守,主要是处理军事,对于文事,他们不感兴趣。那些刀笔吏所做之事,让他们别扭,哪有真刀真剑在战场上冲杀过瘾。没有了军务,闲得发慌,不是陪着周阳打猎消磨时光,就是陪着周阳饮宴。
  他们之中,冯敬是读书人出身,对文事最有办法,也最有兴趣。可是,周阳的帅府就在雁门,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饮宴处理文事两不误。
  是以,这些天,周阳他们过得很是快活。
  当然,周阳他们饮宴,只是打发时间,并不是为了享受什么山珍海味。有时出去打猎,弄些鹿肉、兔肉下酒,有时随便叫兵士做点下酒菜。
  一众人围坐在一起,一人一张软席,在汉朝这叫“席地而坐”。
  中间放上一个酒尊,酒尊里装满美酒,再放上一把挹酒的勺。
  这是汉朝典型的宴饮之法。也有各踞一案,各吃各的方式。可是,周阳他们不同,一起滚过刀山,一起趟过血海,一起在死人堆里睡过觉,这情谊不同一般,哪有这般热闹。
  李广抓起酒勺,一边挹酒,一边笑道:“今年的雪真大。”
  “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头,庄稼的长势会不错。”周阳接过话头。
  “我们的日子是好过了,匈奴的日子就难过喽!”程不识端起耳杯,美滋滋的一饮而尽:“以我多年在北地的见识,如此的雪,一定有大雪灾。今年的雪这么大,这雪灾不会小,匈奴的牛羊会给冻死无数,匈奴来年就要饿肚子了。”
  “哈哈!”李广大笑起来,意兴飞扬:“一场大雪灾,抵得上十万大军!”
  漠北苦寒,植物生长季节短,是以草料短缺,牛羊不够吃。牛羊是匈奴的食物,草料不够,牛羊就没有多少肉,食物就不丰,就是正常情况下,到了冬季匈奴都难过。
  一旦遇到大雪灾,牛羊给冻死司空见惯。牛羊一冻死,匈奴的食物就很成问题。
  一场大雪灾,对匈奴造成的灾难并不比十万大军低。或许,还更甚几分。
  “要是在以往,我们哪能在这里饮酒说笑,我们早就在准备打匈奴了。他们一旦遭了灾,大汉百姓也就跟着遭了殃。”冯敬大是感慨:“明年嘛,匈奴想来边境滋扰,也没那能耐!”
  为了解决灾荒,匈奴只有召集军队,去汉境掳掠。是以,每到雪灾降临,汉朝边境上就要准备与匈奴打仗了。雪灾越大,匈奴来势越凶猛,打得越激烈。
  这不是从汉朝开始的,是从春秋战国时就有的。那时候,北方的胡人、匈奴,把雪灾造成的损失通过战争的方式转嫁给秦、燕、赵三国。如今,匈奴依然沿袭这一方式,只不过,他们转嫁给汉朝罢了。
  正是因为大漠容易发生雪灾,尤其是漠北更容易发生,是以匈奴一直垂涎漠南。
  漠南主要是现在内蒙古一带,这里气候温暖,植物生长季节比起漠北要长,发生雪灾的可能性要小些。在整个漠南地区中,又以河套最好,土肥水美草青,最适宜放牧。
  这也是匈奴在河套之地屡遭败绩以后,仍是不甘心放弃河套,屡败屡打,才有赵武灵王大破匈奴和蒙恬大败匈奴于河套的事情发生。
  以往,遇到这么大的雪,边关上汉军、百姓,全力投入到抗击匈奴的准备中去,哪有时间饮酒。今年不同,匈奴新败,明年无论如何不可能南下,即使要来,也不过是小股匈奴,大量的匈奴是没有的。
  这是汉朝创建数十年来的第一次,众人兴致极高,端起酒杯,道:“敬大帅!大帅,干!”
  要不是周阳谋划得当,是不可能打出这样的好局面,他们对周阳真心佩服。
  还有比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认可更让人高兴的么?周阳欢欢喜喜的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竟然学起了李广。
  “好!”众人齐声赞好。
  李广挹酒,有些兴致萧索:“打败了匈奴是好,可是,我们又没什么事做?往年,我们是天天忙,时时忙,忙着打匈奴。如今,没有匈奴可打了,我们一下又闲了,闲得只有饮酒打发时间了。”
  “闲还不好吗?你非要过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程不识取笑。
  “闲的时间长了,人会发慌。大帅,你主意多,你能不能给我们找点事做?”李广看着周阳,摸着发烫的脸蛋:“最好是找点匈奴让我们打。久了不打匈奴,手有些发痒了。”
  “这可难了。”公孙贺笑着接过话头:“有了这一战,长城以北数百里内不见匈奴踪影,飞将军你就是去了,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你能见的,只有冰天雪地。”
  在汉军的追杀下,匈奴活的也变成了死的,过了长城,数百里内的活物,可能只有野狼了,要找匈奴,不是难,是很难。
  “哎!”李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
  程不识他们端起酒杯,美滋滋的喝着。
  “有了这一战,匈奴早就望风而遁了,要找匈奴确实难。”周阳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开口了:“可是,并不是说找不到匈奴。”
  “哦!”众人的兴趣立即给提起来了,个个盯着周阳,一脸的期盼。
  “我就知道一个匈奴扎堆的地方,你们有没有兴趣去走上一趟?”周阳并没有做好好先生回答他们的问题,反倒卖起了关子。
  “大帅,是什么地方?快说!”李广嘴快,催促起来。
  这话正是众人要问的,无不是点头附和。
  “这个地方,对匈奴极为重要,对我们同样重要。要是把这个地方给拿下来了,对匈奴的打击,比起十场大雪灾还要可怕。”周阳眼里精光一闪,右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短案上。用力过度,酒水溅了出来。
  “河套!”
  李广、程不识、冯敬、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他们齐声惊呼起来。
  河套的战略地位有多重要,李广他们不会不知道。正面是汉朝的都城长安,东面是北地,对汉朝的威胁很大。
  这里是匈奴最好的牧场,匈奴在这里牧养的骏马足有好几十万匹。集中在这里的匈奴牧民没有一百万,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河套是匈奴心脏,一旦汉军把河套给夺取了,对匈奴的打击将是灾难性的,比起十场,不,一百场大雪灾还要大。
  尤其是在匈奴新败之际,匈奴无力南顾,正是汉朝下手的良机。
  “大帅,河套如此重要,你为何把兵士们都放了,不一举攻入河套呢?”李广埋怨起来。
  “飞将军,你以为我不想?”周阳却是摇头:“可是,你也瞧见了,弟兄们伤成什么样儿了?他们不歇息,还能打吗?”
  “这个……”李广哑口无言。
  不要说普通兵士,就是李广本人也是禁受不住,周阳放掉兵士,就是要让他们恢复。
  “大帅,我们这么做。”程不识异常振奋:“我们一边做好准备,一边飞报皇上。这是夺取河套的一个良机,皇上应该会允准。只要皇上一准,我们就可以立即出动。匈奴新败,我们对河套下手,他们无力防守,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好!”周阳兴奋的一拍掌:“我这就给皇上上表。笔来!”
  攻打河套,对众人太有吸引力了,无不是欢呼起来。


第一零一章 喜悦满堂
  兵士送来笔墨,周阳提笔在手,略一沉思,写了起来。写好之后,交给李广他们看过,叫人送往长安。
  “哈哈!”李广开心不已,端着酒杯,美滋滋的喝着:“我们终于有事做了。”
  “干!”程不识学起了李广,高喉咙大嗓子,吆喝起来。
  众人兴致不错,举杯共饮。
  如此美事,景帝焉能不准?一定是欣然同意,周阳他们等着出兵就是了。
  如今,匈奴新败,若是汉军趁机出兵,河套之地很有可能拿下来。河套之地的重要性,已经不需要多说。一旦汉朝拿下河套之地,汉朝无异于把利刃对准了匈奴的胸膛,出兵漠北只是时间问题。
  前景如此之广阔,要周阳他们兴致不高都难,人人高声叫嚷着,酒到杯干,痛快淋漓。
  ※※※
  未央宫,养心殿。
  景帝一身燕居之服,跪坐在矮几上,一脸的喜意,仿佛叫化子幸运的给馅饼砸进嘴里般欢喜,大嘴裂着,双眼眯着,一双手放在短案上,不时轻敲着,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春陀侍立在侧,眼里全是喜意,一张嘴紧抿着,时不时瞄一眼怡然自得的景帝。
  追随景帝这么多年,很少,不,从来没有见过景帝如此欢喜,就是平定七国之乱后,景帝也没有如此轻松自在。
  “哼哼啊啊!”
  景帝脑袋竟然微微晃动,摇摇晃晃的,哼起了曲子。春陀差点笑出声来,忙以手捂嘴,却是一脸的笑意。
  “臣窦婴拜见皇上!”窦婴进来,向景帝施礼。
  景帝的脑袋不再摇晃,微眯的眼睛猛的睁开,精光四射:“窦爱卿,快上前来,与朕说说边关情由!”
  并没有要窦婴平身,而是半唱半说,这是景帝为帝这么多年的第一遭。
  “这……”窦婴乍闻之下,给弄糊涂了。景帝为何如此欢喜?心情如此不错?
  “快!”景帝催促起来。
  “诺!”窦婴领旨,来到景帝身前,景帝一招手,要他坐下来。
  窦婴跪坐下来,问道:“皇上何事欢喜?”
  “还不是周阳!”景帝未语先笑:“他太会逗人欢喜了。”
  逗人欢喜,在汉朝那应该是徘优(类似于现在的笑星,只不过有小丑的意思),周阳身为大将,怎能是徘优?
  “窦婴,你是知道的,匈奴一直是悬在大汉头上的巨石,什么时间砸下来,谁也说不清。周阳这一仗,搬掉了这块石头,你说,朕能不欢喜吗?”景帝笑呵呵的解释起来。
  略一停顿道:“长城大捷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可是,朕的喜悦并没有减弱,反倒是越想越欢喜。不仅仅是周阳这一仗长了华夏的志气,还在于,朕在九泉之下见着高祖,终于有脸相见了。窦婴,你知道高祖血诏的事吗?”
  “高祖血诏?”窦婴眉头一挑,一脸的迷茫。
  “你不知晓,那也很正常。”窦婴微一点头:“高祖平城之围后,不能雪此仇,心情一直不佳,以致后来箭创发作,本来可治,高祖气怒难平,没有治,最终驾崩。”
  刘邦平定英布叛乱时,为流矢所中,因此得病。吕太后找来良医,刘邦问可不可以治,良医说可以治。刘邦不仅没有治,反倒是破口大骂“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拒绝治疗。
  紧接着,刘邦就安排后事,萧何死后曹参可代为相,曹参之后王陵可为相,王陵性直需要陈平辅之,陈平情格稍弱,需要周勃辅助。吕后问陈平之后谁为相,刘邦说他不知道了。
  后来的历史发展完全和他的预料相同,吕后死后,陈平周勃联手诛杀吕氏一脉,重安刘氏,才有汉文帝登基。
  这事,朝野皆知,没想到竟是和匈奴有关,窦婴大是意外。
  景帝打量他一眼道:“高祖起于细微,诛灭暴秦,平定天下,虽屡败于项王之手,高祖性豁如,也未放在心上。独对平城之耻放之不下,一直引以为恨。高祖曾言,自赵武灵王起,华夏对匈奴作战,赵武灵王、李牧、蒙恬,无不是打得匈奴大败而逃,独高祖被围平城,差点为冒顿所擒,岂不是遗臭千年的笑柄?高祖每每思之,难以释怀,气怒难已之下,不治箭创而崩。高祖驾崩前,用指血写下一诏,传于惠帝。惠帝之后吕后得之,诛吕之后先帝得之,先帝驾崩前传于朕。”
  说到此处,略一停顿,一脸肃穆:“朕从先帝那里继承的不仅仅是江山社稷,还有仇恨和耻辱。如今,长城大捷,平城之耻终于洗刷,高祖在天之灵有知,必将大慰。”
  匈奴和中国是世仇,打了数百年,中国处于上风。唯有汉朝初期屈居下风,最倒霉的就要算刘邦了,差点成了冒顿的俘虏。刘邦性格通达之人,性豁如,一生的败仗很多,韩信讥笑他不善将兵,只善将将,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这的确是人生莫大的耻辱,千年笑柄。
  若不是汉武帝击破匈奴,洗刷了平城之耻,刘邦真的会成为千年笑柄,会遗臭万年。
  对于皇帝来说,遗臭万年,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之一了,是以,依刘邦那么豁达的性格,也是不能接受。
  “皇上,臣可得观否?”窦婴怀然心动。
  “要是在以前,这只能是皇帝知道的事儿,如今,平城之耻已雪,可以昭告天下了。”景帝冲春陀示意。春陀送来锦盒,景帝打开,取出一束绢帛,递给窦婴。
  窦婴跪在地上,以大礼接过,展开一瞧之下,双手一颤,绢帛差点掉在地上。惊愕万分,结结巴巴的道:“这这这……”
  景帝浓眉一挑,一把夺过来,一双虎目盯着绢帛,猛的瞪圆了,结巴道:“这这这……朕在高庙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字迹鲜活如血,虽然数十年过去了,却如初写之时。如今,竟然暗淡了。”
  血诏上的字迹依然在,只是色彩与那日在高庙所见大为不同。那时的血诏,字字如血,仿若刚刚写就。如今,有些发黑,早已不再是那般夺目。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窦婴冲景帝叩头。
  “哦!”景帝微觉奇怪。
  “皇上,必是高祖在天之灵知晓平城之耻已雪。先前字迹鲜活如血,那是高祖精气所化,如今,平城之耻已雪,高祖了无遗恨,字迹当复旧观。”窦婴解释起来。
  用鲜血写字,过一段时间就会发黑,眼下字迹才是正常的。景帝先是一愕,继而就是欢喜不已,笑道:“窦婴起来吧。”
  窦婴谢过恩,跪坐下来,道:“高祖至死不忘平城之耻,留此血诏,大汉若是不能破匈奴,必成千古笑柄!”
  “这话极是!”景帝脸色一肃,道:“窦婴,你到边关,把你所见所闻说与朕知道。虽然周阳的奏章里写了,可是,哪能与你亲眼所见相比呢。”
  奏章再好,文辞再漂亮,也是及不上亲眼所见那般生动、翔实。
  窦婴应一声,略一整理思路,开始说起来。这一说就是好长时间,吃了好几盏茶,方才说完。他口才好,一一道来,娓娓动听,让人如临其境。
  景帝听到高兴处,忍不住叫好;听到悲伤处,热泪盈眶;听到激奋处,紧握着拳头……
  “竟然如此悲壮!如此悲壮!”景帝含着热泪,紧握着双手,用力过度,手背发青:“这个周阳也是,怎么不在奏章里说呢?要不是窦婴你说与朕知,朕哪里知道将士们是如此的舍生忘死。”
  “皇上,奏章只能写重要的事情,这些事哪能写在上面呢。”窦婴为周阳开脱。
  景帝的埋怨实在没有道理,不过,那些热血事迹很能震憾人心,不期然就埋怨上了。微一沉吟,景帝道:“窦婴,长城大捷,数十年未有。朕决心,要好好庆贺一番,对周阳、李广、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冯敬、秦无悔这些有功将士大加封赏!”
  这是应该的,窦婴没有异议。
  “你熟知典章礼仪,就由你来操办。”景帝浓眉一轩。
  “诺!”如此盛事,那是莫大的荣幸,窦婴兴奋不已。
  ※※※
  未央宫,宣室殿。
  群臣肃立,窦婴、张鸥、庄青翟、许昌这些重臣站在前列。其余大臣站在他们身后,济济一堂,却没有往日那般的肃穆气氛。
  大臣们脸上带着喜色,不论文臣还是武将,总是笑呵呵的,胸膛挺起,头颅昂着。
  这都是长城大捷闹的。汉朝在匈奴面前,数十载抬不起头,一提到匈奴二字,群臣总不免气矮三分。象如今这般,昂头挺胸,笑脸相向,还是头一遭。
  胜利的滋味不品不知道,一品忘不了!
  竟是如此的让人难以忘却!
  虽然长城大捷过了一段时间了,群臣仍是沉浸在喜悦当中。
  就是庄青翟,他对周阳很是忌恨,也是高昂着头颅,挺起了胸脯,喜悦的滋味如此悠长,耐人品啊!
  庄青翟是万分庆幸,他没有莽撞,没有跟许昌一道去弹劾周阳,算是明智之举。许昌撞到南墙上了,在朝中威望大降,他就失去了一个对手,这相位离自己更近一步了。他是喜上加喜,一张嘴裂成了荷花。
  唯一不爽的就是许昌了,长城大捷让他威信扫地不说,去了一趟边关,丢尽了脸面。当着那么多将士的脸面磕头认错,这是人生的耻辱啊,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了。
  一想起这事,他就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了进去,可是,置身在群臣皆笑的朝堂之上,他只有把不爽暂抑,陪起笑脸。他笑得非常亲切,好象他弹劾周阳、在边关丢人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
  “皇上驾到,列位臣工早朝!”
  春陀尖细的声音响起。
  景帝身着皇袍,头戴通天冠,大袖飘飘而来。脚步轻盈如风,瞧景帝走路那架势,那不是在走,是在飘,好象风一般轻快,就飘到了御座前。
  景帝站定,面朝群臣,一双虎目在群臣身上扫过。
  “参见皇上!”群臣见礼。
  “平身!”景帝右手一挥,袍袖生风,呼呼作响,极有威势。
  “谢皇上!”群臣谢过恩,站了起来。
  “都坐下吧!”景帝站着,并没有坐。他不坐,群臣也不敢坐。他开了金口,就是恩旨,群臣谢过,坐了下来。
  群臣跪坐在矮几上,打量着景帝,只见景帝与以往大不相同,浑身透着一股轻松劲头,长城大捷的喜悦仍在。
  “朕看,你们人人带着笑脸,一张嘴乐呵呵的,跟那盛开的百花差不多。”景帝调侃起来了,话里透着轻松。
  “呵呵!”群臣一阵轰笑。
  “这都是周阳闹的吧?”景帝盯着群臣,笑道:“打了胜仗与打了败仗,就是不一样。以往,一听到匈奴犯边,掳掠屠戮,你们一个个的,脸就白了,张口闭口,说什么匈奴来去如风,今日在东,明日在西。”
  文臣们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而武将们却是高昂着头颅。
  “你们中还有人说,与匈奴作战,就是与影子作战,即使大汉壮如牛,能打得着影子吗?”景帝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在许昌身上一扫而过:“今日,你们还有谁这么认为的?说呀!”
  文臣们的目光汇聚在许昌身上,而武将们却是笑道:“匈奴不是影子嘛!”
  幸灾乐祸之意非常浓烈了,许昌恨不得出现一条地缝,立时钻了进去。以前,听别人引用自己这话来论战,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如今听来,却是让人刺耳,让人羞愧,让人无地自容……
  景帝略一停顿,接着道:“你们乐也乐了,欢喜也欢喜了。你们也该做点事了。你们所知道的胜利,不过是奏章上的,不过是鸿翎急报上的,与实战相差太远。今日,我们君臣不说他事,专言此战之悲壮。窦婴!”
  “臣在!”窦婴应道。
  “你把你在边关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他们知道。”景帝大手一挥,坐了下来。
  “诺!”窦婴应一声,轻咳一声,略一整理思路,开始讲说在边关的所见所闻。
  他才思敏捷,口齿便给,一一道来,动听之极,让人如处战场,仿佛参与当日之战似的。
  景帝已经听过一次了,再次听到,依然动容,情绪随着窦婴的讲解而变化,或喜或悲,变化不定。
  群臣的反应就各不相同了,武将听得热血如沸,紧紧的握着拳头,眼里含着泪花,胸膛急剧起伏,恨不得立时杀上战场。
  而文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不住喃喃低语,有人摆出一副惨不忍睹之样,有人以手捂面……表情之丰富,堪称表情大汇聚了。
  窦婴见到的当日情景浮现在眼前,越说越激动,等到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泣下沾襟。
  他说完,宣室殿里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许昌,窦婴所言是否属实?”久久之后,还是景帝率先打破沉默。
  许昌心头一跳,景帝如此问,那是要拿他出丑,忙道:“禀皇上,魏其侯所言属实,大战之后,边关惨象,让人不忍卒睹。”
  不是不忍卒睹,是他胆儿小,吓得躲到一旁,不敢象窦婴那般四下里察看。可是,他好意思说出来吗?
  “你们或摇首叹息,或喃喃低语,或掩面而泣,或愤愤然,朕就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景帝的目光落在一众文臣身上:“你们一定是在想,打仗这么惨,杀这么多人,真是残暴不仁,朕有没有说错?”
  汉朝破击匈奴,是天经地义的一场战争。可是,在当时,就有不少读书人摇唇鼓舌,说那是残暴不仁,对匈奴应当施以王道教化。汉武帝曾把一个顽固的读书人派去守边,要他去教化匈奴。这个读书人信心满满,满以为可以大施王道教化,结果却是没多久就给匈奴砍了脑袋,成为千古笑柄。
  朝中大臣就有不少人如此想,一闻是言,惊疑不定,不知景帝如此说话有何用意。
  “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匈奴砍百姓人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残暴不仁呢?”景帝的声调有些高,眉梢儿一扬:“谁要是还以为这是残暴不仁,那好啊,匈奴还多的是,还龟缩在漠北呢。朕就派他去大施王道教化,教化匈奴。你们谁愿去?”
  王道教化不过是好听的屁话,对匈奴,刀剑才是最管用的,文臣哪里敢应承,个个乖觉的闭嘴,低眉顺眼。
  以往,一听提起匈奴,这些文臣就说匈奴如何如何了得,不可战胜,象今天这鸦雀无声,还是第一遭,景帝打压了他们的气焰,大是欣慰:“朕意已决,要大肆封赏有功将士。传旨给周阳,要他两月后,率领有功将士返回长安受封!”
  虎目中精光闪烁,脸上泛着特有的光辉:“传旨给各郡国:各郡太守、各封国的刘姓王爷、彻侯、关内侯,务必在两月之内赶到长安,参与大汉盛事!”
  长城大捷,汉朝从未有过之事,景帝自然是要大操大办了,把各地太守、王爷、侯召到长安,这是很大的手笔了。
  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汉朝创建以来最大的胜仗!
  当然,汉朝幅员辽阔,各地郡守、王爷、侯赶到长安需要些时间,花费两个月时间筹备,那是必须的。


第一零二章 穷途末路
  雁门,地面积雪盈寸,雪花飞舞,还在飞飞扬扬的下。
  整个雁门为冰雪覆盖,银装素裹,雄伟中不乏妖娆之气。
  此时的雁门,不再是初下雪时那般冷清,而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雁门城下,最是热闹,围在那里的百姓没有一万,数千人不是问题。百姓踮起脚,伸长脖子,打量着前方,一脸的好奇。
  在他们面前的是汉军,正在进行操练的汉军。汉军足有好几好万人,腰悬汉剑,背着弓箭,骑着骏马,兵器钩上放着长矛,身着盔甲,红色的军服格外显眼,红色的盔缨在寒风中摇摆,好象雄鸡的翎羽。
  排成一个个整齐的阵势,一眼望去,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潮,让人振奋。
  对于汉军,边关百姓有着百分之百的好感。一是边军都是边关人氏,这本身就让他们亲近。再者,汉军刚刚打了大胜仗,在百姓心目中的好感度倍增。
  “好!好!”看着汉军威武雄壮的阵势,百姓齐声叫好。
  周阳骑着追风宝驹,在李广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来到阵前。打量一眼汉军,于他们的整肃,甚是满意。
  周阳是将士们爱戴的统帅,他的到来,无异于冬日暖阳,让汉军将士充满了激情,无不是挺胸抬头,激昂异常。
  李广和程不识看在眼里,大是艳慕。他们是名将,深知这对于将领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高昂的士气,有了高昂的士气,就有一往无前的大军,就有胜利。
  这种激励军心士气的气质,有人天生就有,那是天才。周阳虽然有着让人惊讶的战争理解力,却并不是天才,至少李广和程不识他们第一次见到周阳时,没有发现这种气质。经过这么多次战斗,周阳已经发生了变化,这种气质在慢慢养成。
  伟大的统帅都有这种气质,不管他们是天生俱有,还是战阵磨练而来,正是有这种气质,才能成为伟大的统帅。
  “弟兄们:打了胜仗,让人欢喜,可是,匈奴不会在我们的欢喜中死亡!”周阳开始了战前训话:“匈奴的死亡,需要用我们的宝剑砍下匈奴的头颅!我们打败了匈奴,取得了大胜,可是,我们的问题也不少。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骑术不如匈奴好!若是我们的骑术能赶得上匈奴,匈奴一个也别想逃走。”
  这一仗,汉军吃亏就吃亏在骑术不行,要不然,李广就把长城全部占领了。匈奴骂长城是汉人的羊圈,若汉军占领了长城,那么就等于关上了圈门,关在羊圈里的不是汉军,是匈奴,他们一个也别想跑掉。
  对这事,汉军是知道的,无不是大是赞同。
  周阳接着道:“要想砍下更多的匈奴头颅,要想让匈奴更加痛苦,我们必须练好骑术。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虽只一个字的回答,却是气贯长虹,气势惊天,震得空中的雪花乱舞。
  “我,命令你们,练好骑术!”周阳右手一挥。
  “隆隆!”
  如雷鸣般的蹄声响起,汉军开始驰骋起来。
  这片平地就是地势稍低那块,除了地势矮,容易积水外,的确是训练骑兵的好地方,地势开阔、平坦,正利于骑兵驰骋。
  汉军控缰驰骋,好象涌动的红色海潮,马蹄溅起的雪花飞舞,尉为奇观。
  望着疾驰而去的汉军,程不识不住拈胡须,一脸的欣尉,感叹道:“数十年来,大汉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有一支能纵横驰骋的骑兵,今日,我们终于盼到了!”
  “是呀!以前,我们是愁没有骏马,如今,我们是愁没有人!”李广也是感慨万千。
  他们二人久在北地,和匈奴打了辈子,深知骑兵的重要性。骑兵是汉朝最大的短板,他们为了打造骑兵,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却是收效甚微。
  如今,数万骑兵在眼前驰骋,那是何等的让他们激动。虽然这些汉军还不是真正的骑兵,他们的骑术和真正的骑兵差得远。可是,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成为真正的骑兵。
  “等他们骑术练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兵河套了。”冯敬也是感慨无已。
  河套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可是,距离北地相当远。要想拿下来,就需要骑兵。是以,周阳一决定要对河套动手之后,就下令从十万汉军中抽调一批人,要把他们训练成骑兵。
  汉军与匈奴最大的不同,就是兵种多,装备多,不象匈奴那般,只有一个兵种,骑兵。除了训练骑兵以外,所有的汉军必须学会骑马,就是怕步,也要掌握不错的骑术。
  谁叫汉军咸鱼翻身,今非昔比,缴获了那么多的战马呢?
  汉军驰骋不断,所过之处,积雪凌乱,雪花飞舞,极是壮观。
  “赵破奴,剧大侠有消息了吗?”周阳骑在追风驹上,打量着驰骋的汉军。
  “禀大帅,还没有。”赵破奴回答:“厉壮士他们赶去接应了。大帅放心,不会有事。”
  自从决战之后,剧孟追入漠北,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周阳倒不担心他的安危,而是想知道他追击的结果。
  以剧孟的绝世身手,要想威胁到他的安全,几乎不可能。想当年,刘濞兵败,给他千里追杀,那是何等的惊险。刘濞苦心经营多年,网罗的死士不少,虽是兵败,身边仍是不乏高手,剧孟的追杀有多少龙争虎斗,不得而知。就是在那样的情况,剧孟孤身一人斩刘濞之头而去,那是何等的让人惊讶。
  “多派人手,打探匈奴动向。尤其是单于的生死,一定要查明。”周阳浓眉一挑。
  单于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大帅放心,我已派了不少人手。”赵破奴深知此事的重大。
  周阳微微点头,凝视着驰骋的汉军。就这样,周阳开始对汉军进行训练,夺取河套的准备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只要景帝旨意一到,汉军可以就长途奔袭河套。
  ※※※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放眼一望,到处都是皑皑白雪,一片银色世界。
  朔风怒吼,卷起漫天的飞雪,败鳞残甲三百万,煞是壮观。
  “卟卟!”
  朔风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正高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行走。大漠中的积雪,就不是雁门的盈寸深,而是厚达半尺,他每一脚下去,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这人个头极高,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头发散乱,一双大眼睛没有神采,暗淡无光,灰灰的,接近死人的眼睛。
  身上的裘衣破败不堪,都快成碎皮了,仅能蔽体。朔风吹来,不由自主打起了寒颤,牙齿相击,发出“格格”的碰撞声。
  走起路来,脚步打晃,好象在飘。这种飘,不是因为欢喜的飘飘然,而是体魄吃受不住,无力支撑,好象喝醉酒似的,晃来晃去,终于一个没站住,摔在地上。
  “砰!”
  一跤摔在地上,溅起一篷雪花,煞是好看。
  这人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双手不住在雪地里撑动,想要爬起来,却是半天爬不起来。
  要是周阳在这里,眼珠一定会把雪地砸出一个大坑,这人竟然是军臣单于。
  不仅周阳,就是李广、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冯敬、秦无悔他们这些见过军臣单于的人,见到此时的军臣单于,一定会惊讶得晕过去。
  谁会想到,堂堂匈奴的单于,竟然是眼前这模样,形销骨毁,一副病入膏肓,气息奄奄模样。他生龙活虎一个人,身手不凡,竟然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事说出去,谁会相信?
  军臣单于如今的处境,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穷途末路”。
  春季,军臣单于意气风发,率领匈奴大军,口口声声,要打进长安,要在未央宫中与南宫公主成亲。秋季,从龙城出发时,统率五十万大军,发誓报仇雪耻,发誓要杀死周阳。这才多长时间,那个龙精虎猛的单于,就落到现在这般下场,让人感慨。
  只能说天意弄人,世事难料,好与坏的转变是如此之快!
  “咳咳!”
  军臣单于大声咳嗽起来,大嘴一张,吐出黑色的物事,而不是痰。
  吐出的秽物,黑乎乎的,仿佛木炭,与洁白的白雪恰成鲜明的对比。
  支掌着坐起身来,军臣单于看着地上的黑色秽物,一阵厌恶,抓起一把雪,就往嘴里送去。大口嚼着,吞了一把,又一把,似乎恢复了些力气,终于站了起来。
  稳稳心神,抬起头打量起来。飞雪漫空,天空阴霾,要是在往年,这时节的军臣单于坐在王帐中,享受美味的羊肉,畅饮热乎乎的马奶子。
  而如今,他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亲卫都没有。
  一咬牙,迈步而出。吃了一阵雪,力气恢复了不少,走起路来稳当了些,不再那般晃悠。一步又一步,一条孤零零的脚印向北延伸。
  头曼单于败于河套,还能率领数万残军逃回漠北,那已经是很凄惨了。
  可是,和军臣单于比起来,头曼单于已经很幸运了,至少还有人相伴。军臣单于却是一个人在大漠上逃跑,这绝对是匈奴历史上的第一遭!
  也许,还是唯一的一遭!
  虽然力气恢复了些,却是更加冷了,雪块吞下去,肠胃之冷可而知。再给朔风一吹,不住发抖。军臣单于身为匈奴的首领,位高权重,饿了有羊肉,渴了有马奶子,冷了有狐裘,几时受过这般苦处?
  “格格!”走了多长的路,牙齿撞击声就传了多远。
  走着走着,军臣单于突然停了下来,一双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些神采。不远处有一个鼓起的雪包,按照他的经验,有东西给埋住了。
  瞧这情形,埋住的东西不小,应该能找到食物。军臣单于现在最缺的就是吃的,他多次挖过草根,这些天靠的就是草根果腹。可是,在冰天雪地里挖草根很困难,地面给冻住了,即使挖到了,草根上沾着很多冻土,要清理也办法,军臣单于只能连冻土一起吃。
  那滋味非亲尝者无法言说,为了活命,军臣单于只能咬牙忍住。冻土吃多了,对肠胃的伤害很大,这些天肠胃疼得厉害,没少受罪。
  雪里埋的东西无论是何物,都比草根好吃,军臣单于精神大振,快步过去。希望诞生,走起路来竟然不晃了,好象在飘一般,几下就飘到雪堆前,跪了下来,一双冻得红通通的大手不住刨雪。
  雪花飞溅出老远,只一会儿功夫,就露出一片衣角,竟然是丝绸的,埋住的应该是人。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若是冻死的,还有希望,若是饿死的,那就没有希望了。
  军臣单于微一停顿,略一思索后,仍是决定刨下去,探个究竟。雪花飞溅中,衣角露出得更多了,竟然是汉人的衣裾,与匈奴的裘衣截然不同,应该是汉人。
  匈奴也爱丝绸,可是,匈奴把丝绸制成裘衣,而不是汉朝的曲裾深衣。
  汉人在大漠中迷路,那是很寻常的事情。是汉人,就能找到食物,军臣单于大喜,精神大振,抓住这人手臂,入手冰凉,却不僵硬,军臣单于一心想找吃食,也没在意。
  一用力,这人给拉出半拉身子,军臣单于一双手在这人里怀里乱掏乱摸,还真给他找到了些吃食。取出来一瞧,竟然是生马肉,冻得硬梆梆的,拿在手里,好象石块。
  军臣单于饥饿难耐之下,也顾不得许多,送到嘴里就啃了起来。一口下去,却是惨叫一声,捂着嘴巴叫疼。此时的马肉,跟现代社会的冻肉没什么区别,硬度极高,他狠咬一口,还能好受?
  好在他的牙口不错,要不然,一定会蹦飞几颗牙齿。
  军臣单于从腰间抽出弯刀,这些天,就靠着这弯刀挖草根过日子。至于他的硬弓,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一刀下去,削下一片马肉,送到嘴里,咀嚼起来。入口那个香,比起他吃的最美味羊肉还要香上万倍,一片又一片的猛削,猛吃。直到一块马肉吃完,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这是军臣单于这些天吃过最美的美食了,满足的打个饱嗝。
  左手抓住这人,全部拉了出来。这人脸上覆盖着白雪,看不清脸蛋,可是,这身形好象在哪里见过,很熟悉。
  右手在这人脸上扫过,雪花给扫掉,露出白净的脸庞,颏下无须,军臣单于的眼睛猛的睁大了,吃惊的盯着眼前之人。
  “中行说!”过了半天,军臣单于这才惊醒过来。
  在匈奴中,只有中行说穿汉人衣衫。虽然中行说恨汉朝,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军臣单于对他赏识,也没有强迫他改穿匈奴的裘衣。
  “中行说!中行说!”军臣单于大叫起来,不住摇动,中行说一颗脑袋左右摇晃。
  叫了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军臣单于一探中行说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竟然没有死。看来,埋在雪里的时间不会太长。
  若是及时施救,中行说还能救过来。问题是,匈奴没有医药,就是军臣单于有救他之心,却无此等之力。
  最好的施救方法,就是升一堆火,给中行说回回暖,就能救过来。可是,冰天雪地,在哪里去找柴禾?
  军臣单于在中行说怀里一阵掏摸,又找到两块马肉,纳入怀里。把中行说放到肩上,扛了起来,放开步子,朝北方走去。
  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军臣单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带上中行说,那是更加没有活路了。可是,他是匈奴中少数几个知道中行说价值的人,没有了中行说,匈奴就失去了眼睛。
  经过此次大败,军臣单于胸中熊熊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匈奴什么时间有过如此大败?
  即使头曼单于败于河套,还能带几万残军败将逃回漠北。可他倒好,竟然是孤身一人往北逃。这等耻辱,军臣单于不可能忍受,依他的性格,一定要复仇,一定要打败周阳,一定要让汉朝加倍偿还。
  要想复仇,必须要有中行说的辅助。没有中行说的辅助,报仇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如今的汉朝,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汉朝了。经过这一仗,匈奴大败,损失惨重,没有数年光景是不过能恢复过来的。
  而汉朝一定会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训练骑兵。一说起骑兵,军臣单于就头疼了。今年,匈奴损失了那么多的骏马,汉朝缴获数十万匹骏马,一旦训练出了骑兵,再配合汉朝先进的科技,精良的装备,其战力一定会超过匈奴。
  这点,早就得到印证了。周阳打造的一万骑兵,与匈奴骑兵数度交锋,总能给匈奴造成可怕的伤亡。要是让汉朝再多些这样的骑兵,那还得了?
  要想复仇,就需要中行说。中行说才智不错,心眼多,他一定能想到破解汉朝骑兵的办法。是以,军臣单于明知道带上中行说会拖累他,仍是不得不带上。
  匈奴固然可恨,其优点也不容抹煞,若论意志之坚定,军臣单于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靠着两块马肉,扛着中行说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竟然神奇的坚持了三天三夜之久。
  三天过后,马肉吃光了,他的力气也耗光了,一跤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右手一探中行说的鼻息,虽然微弱,却未断绝。
  一阵晕眩感袭来,军臣单于再也挺不住了,头一歪,晕了过去。
  雪花飞舞,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军臣单于和中行说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厚厚的一层,慢慢的把二人覆盖了。


第一零三章 帝国雄风
  未央宫,养心殿。
  景帝一身燕居之服,寻常深衣,幞头,跪坐在矮几上,看着短案上的竹简,一双浓眉拧着,陷入了沉思。
  春陀侍立在侧,他知道,这是景帝思考重大国事才有的神态,紧抿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周亚夫,窦婴来了吗?”景帝抬起头问道。
  “回皇上,还没。”春陀小心的回答。
  “要他们快点。”景帝眉头一挑,似乎有些心急。
  春陀应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催。只见周亚夫和窦婴并肩而入,两人边走边说话,窦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周亚夫脸上泛着红光,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走起路来龙骧虎步,那不是走,那是在飘。
  要说长安城里谁最高兴了?周亚夫绝对要算其中的一个。
  周阳如此大的能耐,把匈奴数十万大军给打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能不欢喜吗?他这段时间走到哪里,都会听到一句话“周大帅是条侯的三子!”
  紧接着,就是一大堆恭维的话,什么将门虎子,教导有方,家学渊源这类夸赞之辞铺天盖地的袭来,周亚夫一分欢喜劲头要变成十分。
  他欢喜有欢喜的本钱,谁叫周阳那么争气呢?
  一和窦婴见面,窦婴就夸赞起周阳,说起在边关见到周阳的事情,周阳如何血战,一一道来,很是动听。周亚夫听着听着,稳重有力的步伐就变成了“太空步”,飘了起来,一路飘进了养心殿。
  “臣周亚夫,臣窦婴参见皇上。”二人上前施礼。
  周亚夫本在南方对付百越,周阳此次大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周阳自己。这次大胜的好处很明显,为汉朝争取到了训练骑兵,调整国策的良机,汉朝的国策、军事策略都将发生重大改变。周亚夫这个重臣,自然是要给景帝召回来,参与商议。
  “平身吧!”景帝打量着周亚夫,笑着问道:“周亚夫,周阳立下如此大功,你这个做父亲的,欢喜吗?”
  “呵呵!”周阳用欢笑声来回答。
  景帝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周亚夫一张大嘴裂着,嘴边的纹路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根上,他还能不欢喜?就差放声歌唱了。
  这是打趣,景帝又道:“呵呵!为人之父,有子若此,又有何憾!你自然是欢喜的了。”
  周亚夫的确是欢喜,裂着嘴直乐,窦婴一碰他,周亚夫没有明白过来,愣愣的看着窦婴,不明所以。窦婴微一摇头,上前一步道:“皇上,周阳固然了得,若是没有皇上擢用,授予兵柄,赐以赤霄剑,周阳也不会立下如此奇功!”
  不愧是圆滑之人,能说会道,景帝的眼睛眯到一起了,非常享受。
  窦婴没有说假话,周阳做统帅,自己都没有想到,是景帝的气魄大,选中了他。周阳做统帅这事,朝中压力不小,就是窦太后也在反对,若不是景帝气魄够,换个皇帝,很可能虎头蛇尾。
  对这事,景帝一想起来,还真有几分自得。不要说景帝,换作任何人,那也是人生最大的手笔之一了。乍闻窦婴此言,景帝哪能不乐?
  周亚夫明白过来,忙道:“魏其侯说得是,这都是皇上圣明。臣代阳儿谢过皇上知遇之恩!”跪在地上,冲景帝叩头,很是恭敬。
  “哈哈!哈哈!”景帝非常享受的接受了周亚夫的谢礼,这才道:“坐吧!”
  周亚夫和窦婴二人谢过,跪坐下来。
  “说起周阳,你们欢喜,朕也欢喜,他不负朕之望!”景帝的欢喜劲更甚三分,话锋一转:“可是,他却弄得朕一颗心痒痒的,把捏不定,才把你们二位找来,一起商议商议。你们先看看。”
  把面前的竹简递到周亚夫面前。
  周亚夫接过一瞧,惊呀一声:“攻打河套?”
  把竹简递给窦婴,脸上兀自带着惊讶之色。汉军刚刚经历过大战,长城大战的余波还未平息,周阳又要大动干戈了,周亚夫能不惊吗?
  “啊!”窦婴看过,也步了周亚夫的后尘,惊呼一声。
  把二人吃惊的样儿看在眼里,景帝笑了:“你们惊讶,朕也诧异。你们说,准还是不准?”
  “皇上,匈奴新败,河套必是无防,大汉若趁此进军,必成大事,一举拿下河套。”窦婴一向本着让周亚夫先说的准则,这次却是破例了,竟然抢着说了。
  景帝微一点头,看着周亚夫:“周亚夫,你最是知兵,你说说。”
  “这个……”周亚夫微一沉吟,道:“皇上,河套之地与其说是一块风水宝地,土肥水美草青,便于放牧,还不如说是一把利剑。谁抓住了剑柄,就对谁有利。河套离长安不过七百余里,若是匈奴抓住了剑柄,那么,河套这把利剑就对准了大汉的都城长安,大汉无论如何不能容忍,这也是前朝出兵河套的原委所在。”
  河套是一块风水宝地,正是因为如此,中国和匈奴才历经数百年争夺。
  也正是因为河套的地位极为重要,这里成了中国与北方游牧民族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为争夺这块地方而死的人,没有一千万,也相差不远了。
  记载于史册的著名战役就有不少,赵武灵王大破匈奴、蒙恬大破匈奴、卫青奔袭河套、李靖夜袭阴山、裴行俭大战黑山,哪一仗不是发生在这里?
  这只是见于史册的大战,那些没有载于史册的小战,不知道有多少。
  周亚夫把河套比喻为一把利剑,非常形象。景帝和窦婴不住点头,赞成他的说法。
  “若是大汉握住了剑柄,河套这把利剑就对准了匈奴的单于庭,匈奴也不会忍。”周亚夫接着剖析:“若臣所料不差,大汉此次出兵,必将引来匈奴的报复。尽管长城大战后,匈奴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可是,匈奴不会容许河套落入大汉之手,不等元气恢复,起兵争夺,是必然之事。”
  “那是一定!”景帝很赞同这结论:“周阳选择的时机的确是一个好时机,朕接到他的奏章,怦然心动。可是,再一想,大汉能守得住吗?即使守住了,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把这些代价用来训练骑兵,打造精锐,哪一个方略对大汉更有利?我们好好议议,要议透。”
  如今的汉朝,可供选择的方略多了。要是在以前,只能守,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可供选择的方略,这都是周阳打出来的。
  景帝可供选择的方略多了,就得把每一个方略的利弊权衡清楚。
  马上出兵河套,拿下河套不是问题,这点可以肯定。匈奴必然会来争夺,这一打起来,就是反反复复,历经数载不息。这一争夺起来,就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些,以汉朝的国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这会把汉朝的精力能牵制在河套。若是先不解决河套,集中精力来打造精锐骑兵,转变国策,改变汉朝的军事战略,三五年后,汉朝的军事实力将会发生一个质的飞跃,到那时再来收复河套,会更加有利。
  虽然汉朝今年胜了,大胜了,可是,国策、军事战略都还没有转变,还不适宜大战,这需要时间。只有把整个国家的策略改变,胜利才能持久,毕竟这是基础。
  景帝做为皇帝,要把握全局,方方面面都要想好,采用最有利的方略。
  “解决国策军略,是大汉的根本,若是陷于争夺河套,那就是得不偿失。”窦婴的欢喜劲头少了许多,变得稳重起来:“若是周阳统兵,即使匈奴要来争夺河套,也不会得手。”
  “那是!周阳对匈奴很有办法,匈奴不可能得手,正是因为如此,朕才怦然心动。”景帝大是赞成这话:“可是,大汉没有骑兵,拿下河套之后,只能守,不能攻。就象这次长城大战一样,周阳手里的骑兵太少,只有一万,才没有全部占领长城。不解决骑兵,大汉只能在河套与匈奴争夺,不能奔袭匈奴的腹心之地。即使打败了匈奴,匈奴缓过劲,又来打,这就没完没了。”
  骑兵这个短板,限制了汉朝的发展,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汉朝现在出兵河套,一定会出现这种情况。
  “要是不出兵吧,一块肥肉就在嘴边,只能看,不能吃,这不是要人命吗?”景帝很是为难,不住抚额头,难以决断。
  周亚夫沉吟不语,窦婴思索不已。他们和景帝一样难处,不好决断啊。
  景帝率先打破沉默:“有人说过,要解决匈奴,就必须攻入漠北,打掉匈奴的巢,让匈奴永远不能再滋扰华夏。朕以为,此言极是有理,朕也准备如此做。”
  “攻入漠北?”周亚夫和窦婴吓了一大跳。
  攻入漠北,从根本上解决匈奴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周亚夫和窦婴惊讶的不是这方略,而是这方略的难度。
  漠北地处大漠深处,离汉境数千里。数千里外用兵,不要说在汉朝,就是在现代社会都是一大麻烦事,调兵、兵勤补给会很困难。更别说,匈奴还很强,要攻入漠北,就先得解决漠南,这就有得打了。
  只有抢占了漠南,才能进攻漠北,这是何等之难,以秦始皇的雄材伟略都没有实现。
  “怎么?你们怕了?”把二人震惊的样儿看在眼里,景帝一笑:“匈奴与华夏打了数百年,总是滋扰不绝,就是因为有漠北在。匈奴即使在漠南吃了亏,还可以逃到漠北休养生息,一旦兵强马壮,就会再来打华夏。赵武灵王大破匈奴后,匈奴北遁;蒙恬大破匈奴,匈奴北遁,哪一次不是逃到漠北去舔好伤口?只有拿下漠北,让匈奴无处可逃,华夏才有安宁!朕以为,这人的看法非常有理,虽然困难大了些,以大汉的国力能做到!”
  在当时就有人提出这样的构想,只有两个字能形容这人,这两个字就是“疯子”。
  周亚夫问道:“皇上,这是谁的方略?”
  这话正是窦婴要问的,一双眼睛打量着景帝,期待景帝的回答。
  “一代才智之士!”景帝却没有回答,反倒是大加赞扬。
  “是晁错?”窦婴了解景帝,能得景帝如此赞扬的人,绝对是一代名士,好奇心大起。
  “窦婴,你还记得朕之师?”景帝浓眉一挑,盯着窦婴。
  窦婴脸色一紧,语调转为沉痛:“臣亦后悔!”
  晁错被杀,窦婴也有份。正是他举荐了袁盎,袁盎进言,才促成景帝杀晁错一事。
  “不是晁大夫。”景帝微一摇头。
  “是贾谊?”窦婴再猜。
  “不是!”景帝很是感慨:“你们猜不到。若不是朕读了他的遗书,还真不想到,一个给人骂为残暴不仁的人,竟然有如此宏阔深谋,为华夏谋得如此深远。只可惜,天不假年,他没有实现!”
  略一停顿:“朕决心倾大汉国力,攻入漠北,把匈奴这个祸根除掉!”
  攻入漠北,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那需要坚韧的意志,卓越的才干。一旦实现,好处是不用说的,自此以后,匈奴不会再危害华夏,那是何等的让人振奋。
  汉武大帝之所以顶住压力,发起“漠北决战”,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匈奴问题。那一战的代价是很大,可是,好处也很大。从此以后,中国不再受匈奴的威胁,因为匈奴这个民族都不存在了,只存在于历史中。
  周亚夫和窦婴振奋异常,一齐道:“皇上,既如此,暂不对河套动手。”
  窦婴更是充分发挥辩给的口才:“河套很重要,可是,比起全局,又有所不如,不能因小失大。大汉应当集中全力,打造骑兵、转变国策、改革军政、选用贤才。”
  “因小失大?”景帝猛的站起:“好!说得好!河套再好,不过是一把剑罢了。拿下漠北,河套还能跑得掉?朕就给周阳下旨,要他罢兵!”
  虽然失去了收复河套的良机,可是,景帝的雄心第一次展现出来,竟然是要攻入漠北。这一构想,宏阔深远,影响极大。
  大汉帝国的雄风,从这一刻开始了!
  ※※※
  “这是哪里?”军臣单于昏昏沉沉,睁开眼,眼皮重得跟灌了铅似的。
  “大单于,大单于!”一个娇媚的惊喜声响起,清脆悦耳,好象明珠撞击玉盘似的,煞是动听。
  “你是……”军臣单于视线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揉揉眼睛,方才看清了,眼前一个丽人,正是给军臣单于赶走的阿胡儿之母。
  军臣单于绝对想不到,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给他忍痛赶走的女人,一下子傻了,一张大嘴张得老大。
  “大单于。”阿胡儿母亲惊喜的唤一声。
  “是你!”军臣单于这才清醒过来,能在这里见到这个让他心仪的丽人,很是振奋,翻身坐了起来。
  阿胡儿母亲上前,扶住军臣单于,笑吟吟的打量着军臣单于。军臣单于握着她的手,笑道:“谢谢你!我怎么来到这里?这是哪里?”
  “大单于,这是阿胡部的营地。”阿胡儿母亲轻抚着军臣单于的头发:“阿胡儿出去打猎,发现大单于,这才把大单于救回来。”
  “小王子?”军臣单于这才记起,当日他一时情热,封阿胡儿为小王子。对阿胡儿这个小王子,军臣单于还真没有多少印象。军臣单于的印象是在眼前丽人的肚皮上,而不上在阿胡儿身上。
  “他在哪里?”军臣单于问道。
  “阿胡儿见过大单于!”阿胡儿进来,向军臣单于行礼。
  军臣单于打量阿胡儿,阿胡儿还是那般俊秀,龙精虎猛:“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大单于,我运气好些,没有遇到汉军的追杀,早早回到部族。”阿胡儿非常简短的回答。他不是没给汉军追杀,而是他逃命有一套,逃得比兔子还要快,一见兵败之势已成,率先开溜,跑得比谁都早,汉军能追上他吗?
  “嗯!”军臣单于略一沉思:“你救了本单于的命,本单于要赏你。右大将给汉人俘虏了,你就做右大将。”
  “右大将?”阿胡儿和他母亲惊呼起来。
  右大将,匈奴第七号人物,位高权重,阿胡儿做梦也没有想到,惊讶得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了。
  “谢大单于!”
  阿胡儿一怔之后,就是狂喜,忙向军臣单于谢恩。
  “有烤羊吗?本单于饿死了。”军臣单于肚子一阵闹,饿得前心帖后背。
  “有有有!”刚刚升了官的阿胡儿欢喜得嘴也合不拢了,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军臣单于把阿胡儿之母搂在怀里,在她身上抚摸起来,她很是配合的扭动,撩得军臣单于情欲上腾,很想马上寻欢。可是,肚子饿得厉害,有心无力,只能暂忍。
  “本单于先吃羊肉,喝马奶子,再陪你。哈哈!”军臣单于好了伤疤忘了疼,得意起来:“本单于好福气!”
  对眼前丽人,军臣单于很是喜欢,上次把她逐走,那是痛下决心,要洗雪耻辱,倒不是绝情。经历过生死,军臣单于突然回到温柔乡,其乐可知。
  阿胡儿带着佣人送来羊肉、马奶子,军臣单于大口猛吃,大口猛饮。这是兵败之后,军臣单于吃到的第一顿美食,风卷残云一般。
  这是一只烤羊,他竟然吃光了。他的食量是很大,也还没有大到一顿吃掉一只烤羊的地步,这都是饿的。
  此时,要是问军臣单于天堂在哪里,他一定会说就在这里!


第一零四章 单于复位
  饱暖思淫欲,军臣单于酒足饭饱之后,情欲大动,不时拿眼睛瞄着阿胡儿的母亲。对这个丽人,军臣单于很长时间没有与之亲热了,一见她的面,就想OOXX,只是肚子饿,有心无力,只能暂时忍住。
  如今,吃饱了,力气长了,需索也旺盛了。把油腻腻的大手在裘衣上擦拭几下,一把搂过伊人,就抚摸起来。
  以往,阿胡儿看见此事,大是不爽,很难受。说也奇怪,今日做上了右大将,身在高位,那种难受心竟然没有了,反倒是希望他母亲与军臣单于越缠绵越是好,那样的话,说不定他的权力更大,乖觉的退了出去。
  军臣单于把伊人放下,三两下扯落裘衣,爬了上去。伊人很是配合的呻吟起来,勾得军臣单于雄心大起,一而再,再而三的猛烈运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军臣单于大叫一声,满足的哼哼着,趴在伊人的肚皮上,一头的汗水。
  好久没有碰女人了,原来女人竟然如此的销魂!
  从巅峰回到地面,军臣单于喘息一阵,穿好裘衣,这才记起,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做:“中行说呢?中行说怎么了?”
  “巫师正在请昆仑神赐福。”伊人娇声嗲气的回答,话语中透着无尽的柔媚,双腿勾在军臣单于腰上,媚眼若丝。
  “我得去看中行说。”军臣单于在伊人的脸颊上抚着,万分不舍的转身。
  要想复仇,没有中行说那是不行的,军臣单于很想再缠绵,还是不得不暂抑情欲。出了帐幕,一股冷风扑面,军臣单于一个激灵,还是帐幕里暖和,有炭火,还有伊人温暖的胴体。
  阿胡儿站在帐幕门口,身上沾满了雪花,看来站的时间不短了。军臣单于和他母亲办事,他来守护,这份孝心不错,军臣单于甚是满意的拍拍他的肩:“中行说在哪里?有没有救醒?”
  “禀大单于,中行说刚刚醒来。”阿胡儿忙回答,小心中透着亲热。他是小王子,和军臣单于都是一家人嘛。
  在阿胡儿的带领下,军臣单于去了另一座帐幕,一进帐幕,只见帐幕里生着火,暖洋洋的。几个巫师满头大汉,蹦跳了那么久,不累也不行。
  中行说已经醒过来了,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随时有可能会断气。一见军臣单于进来,支撑着要站起身来,却是没有成功。
  “中行说,你躺好。”军臣单于过去,扶着中行说躺好:“中行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大单于,奴才给剧孟追杀,在乱兵中与大单于失散。逃到长城下,为乱兵所阻,上不了长城,幸得左大都尉赶到,带着奴才一起上了长城。”中行说声音极低,断断续续的说起了逃亡情由。
  当日营地中,剧孟追来,他是吓得心惊胆跳,给这个近乎传说中的侠客盯上了,还能有好结果吗?好在剧孟盯上了军臣单于,中行说才有机会逃走。
  一路往北逃,等到了长城下时,山道上、山塬上到处都是逃命的匈奴溃兵。他手无缚鸡之力,要想逃上长城,谈何容易。到不了长城,就上不了长城,上不了长城就过了不长城,过不了长城,只有丧命一途。
  为了活命,他大吼大叫,要匈奴带上他一起逃。可是,匈奴自顾不暇,谁会管他?他吼得越厉害,匈奴逃得越是厉害。
  他身着汉人的曲裾深衣,没有给乱兵杀死,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他数度想冲上山道,可是,以他的身手,哪里可能做到,要不是跑得快,早就给乱兵杀死了。
  汉军越逼越近,一旦落入汉军手里,他的下场是最凄惨的一个。对于叛徒,汉朝是不会手软的,匈奴落到汉人手里,顶多是给砍了脑袋。他嘛,会受尽折磨,会生不如死。
  望着越来越近的汉军,他是走投无路,连死的心都有了。正在他绝望之际,有人说“跟我走”,扭头一瞧,竟然是侯产儿。
  侯产儿勇猛过人,有他带着中行说,那是万无一失。中行说感动得眼泪直流,真想给侯产儿磕头。可是,侯产儿一把抓住他,连拖带拽,把他弄到长城上。
  伊稚斜深知他的价值,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去。拨了一匹战马给他,要侯产儿带着他逃跑。那时节,逃到长城上的匈奴,十有八九没有战马,有战马就有活路,伊稚斜这恩情比天大,中行说感激涕零,骑上战马就往北逃。
  可是,一到长城以北,到处都是追杀的汉军,到处都是溃散的匈奴。比起在长城以南的追杀,更凄惨几分。匈奴已经由四条腿变成了两条腿,而汉军由两条腿变成了四条腿,形势颠倒了,匈奴凭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汉军吗?
  给追杀的匈奴不知道有多少,中行说与侯产儿一道,踩着匈奴的尸体向北逃。
  逃跑途中,数度给汉军追杀,好在有勇猛的侯产儿,护得他的安全。汉军好象多不胜数似的,中行说逃到哪里,哪里就有汉军。
  最终,和侯产儿离散了。那时,他身边还有几个匈奴。在汉军的追杀下,这几个匈奴各自逃命,中行说只有一个人逃跑。
  一路逃命,没有时间歇息,最后战马倒毙,中行说只好割了些马肉带上,慌慌忙忙的向北逃。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脚板磨出泡了,泡破了出血了,腿酸了……仍是在跑。
  终于体力耗尽,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要不是军臣单于救了他,他一定会给活埋了。
  对军臣单于的救命之恩,中行说感激不已,那是他的再生父母,尽管刚刚醒来,仍是不断致谢。
  等中行说说完了,军臣单于叹口气道:“中行说,你比本单于幸运,本单于的遭遇比你惨十倍。”
  接着,军臣单于说起了亡命的经过。
  那时,他给李广追得走投无路,只得跳进沼泽。跳沼泽的那一刻,他是怀着必死之心,无论如何,不能做汉军的俘虏,那会让他颜面扫地,他不能接受侮辱。
  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于军臣单于来说,赖活不如好死!
  哪里想得到,沼泽并不深,不足以让他淹死。当时,他真的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想法,昆仑神太不护佑他了,连寻个死都不能。
  他想抽出弯刀自我了结,可是,又有些下不了手,更多的是不甘心。他这辈子,征战无数,败仗有过,就是没有这么惨。这一败,可是匈奴历史上罕见的大败仗,会成为笑柄,若是不能洗雪耻辱,他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寻死不成,就萌生出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在泥沼里等待,与汉军周旋。好多次,汉军已经搜索到他的身边了,只差那么一点点。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握紧了刀柄,若是给汉军发现,他就自刎。虽然很不甘心,总给比汉军生擒要好。
  更有一次,汉军捅稀泥的木棍更是擦着他的皮肤掠过,要是换个人,肯定是吓得不得了,说不定就露出了破绽。可是,他竟然沉住了气,没有暴露。
  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就在于他机警多智,再加上沉得住气。在这之外,还有泥沼虽然很臭,却是一个不错的掩护之所。一身都是泥,与环境浑然一体,只要动静不大,谁也发现不了。
  李广铁了心要把他弄死,率领汉军在沼泥地驻扎了近十天。近十天时间,不要说人,就是猪牛也会给饿死,军臣单于竟然没有饿死,堪称奇迹。
  这个奇迹之所以能产生,并不是他很能挨饿。先是吃肉干,肉干吃光了,他做了一件惊人之举,那就是吃稀泥。
  泥沼里的稀泥又脏又臭,比起茅坑里的秽物也不会差,可是,军臣单于只有这东西,不吃就得死。不死也可以,让汉军活捉,这绝对不是他能接受,是以,他选择了吃稀泥。
  稀泥吃下去,对肠胃的损害非常大,让人难以忍受。好在,军臣单于的体魄健壮,异于常人。对于他的意志力,更是没得说的,很坚韧,竟是给他忍住了。
  李广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军臣单于竟然会吃稀泥。
  不要说人,就是猪,也不会吃稀泥,更别说,还是堂堂匈奴的单于。
  这种事,太过骇人听闻,谁会想得到?李广算算时间,近十天了,就算军臣单于龙精虎猛一个人,这么多天饿下来,也会饿死,这才撤走。
  汉军撤走后,军臣单于从泥沼中出来,早就不成人样了,整个人形销骨毁,与跳进泥沼时的形象迥异。
  这时候,下雪了,军臣单于又以草根、冰雪充饥。总算他的体魄不错,要是换个人,早就垮掉了。饶是他的体魄异于常人,健壮结实,也是垮了下来,连打猎都不成。运气好,偶尔会抓到土拨鼠,那是他的美味了。
  草根、冰雪虽然难吃,比起稀泥好了许多,军臣单于就这样撑着往北逃。直到遇到中行说,吃到马肉,那是他这么多天吃到的第一顿肉,虽是生冷的马肉。
  匈奴性直,军臣单于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当他说完,中行说他们彻底震惊了。
  军臣单于给陷在泥沼中,与数百汉军周旋,那是何等的难熬,何等的惊险,不是亲历者,无法想象。
  军臣单于能活出来,只能说这是个奇迹。
  “李广逼单于过甚,奇耻大辱!”阿胡儿紧紧了拳头。
  匈奴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单于给人逼到如此地步,阿胡儿是真的感到羞愧,耻辱,并非讨好军臣单于。
  “不!李广是英雄!”军臣单于对李广却是更多钦佩之意:“飞将军之威,本单于领教了!本单于对他很是钦佩!”
  匈奴贵壮贱老,用另一种说法就是欺软怕硬,你比他强,他就怕你、惧你、敬你。你比他弱,他就欺你、打你、抢你、杀你。
  李广强势,追得军臣单于走投无路,更容易搏得他的好感。
  “李广的头颅,本单于要亲手砍下来!”军臣单于钦佩之中,并没有忘却仇恨。
  “还有周阳的头颅!”军臣单于虎目中精光闪动。
  李广追得他走投无路,固然可恨。可是,要是没有周阳的谋划,打败匈奴,军臣单于就不可能有这般经历,就不会有这种奇耻大辱,说到根上,还是周阳。
  “大单于,左谷蠡王已经立为单于,在龙城号令大匈奴。”阿胡儿忙着向军臣单于禀报消息。若是军臣单于不能拿回单于之位,他的右大将就是虚名了。
  “无妨!”要是在汉朝,有人告诉皇帝,有人另立朝廷,那是何等的惊人消息,皇帝一定会大怒,会喝斥。可是,军臣单于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本单于不在,无人号令大匈奴,这对大匈奴极为不利,左谷蠡王做得对。”
  “大单于,那你要怎么办?”中行说问道。
  “去龙城,拿回我的大单于。”军臣单于想也没想。
  这事就这么定了,军臣单于叫人把中行说绑到马上,用裘衣把他捂住,密不透风,活象个大粽子,一个匈奴牵着马。
  军臣单于骑着战马,带上阿胡儿,还有一队匈奴兵士,就去了龙城。
  ※※※
  龙城,银装素裹,为冰雪覆盖。
  此时的龙城,不再是那般冷清,有了不少帐幕,一座接一座,也有数千座了。
  如今的帐幕,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匈奴的帐幕东一座,西一座,凌乱无序,要想在营地里骑马驰骋都难。眼下的帐幕井然有序,横成行,竖成列,秩序井然,道路四通八达,比起汉军的营盘相差不大了。
  最大的差别,就是没有汉军的栅寨。在龙城,汉军不会来袭,用不着栅寨。
  这些帐幕里住的是匈奴的败军。经过这些日子,他们陆续归来,仍是有数万人。
  龙城是匈奴的圣地,一旦兵败,匈奴一定会赶来。到达的匈奴越来越多,这帐幕自然就多了起来。
  只是,伊稚斜改变了作法,下令要匈奴把帐幕摆放整齐。对这一号令,匈奴已经不再那么抵制了,毕竟,这一次惨败就是在交学费。汉军能战胜匈奴,确实有其可贵之处,匈奴已经用血的代价认识到这点了。
  是以,伊稚斜一声令下,匈奴遵行无误,没有人反对。比起当初军臣单于下令仿效汉军摆放帐幕,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一队队匈奴骑着骏马,挎着弯刀,在营地周围巡视。
  颇有点气象森严之慨,伊稚斜的才能不是盖的,短短时日内,就让匈奴有这么大的改变。
  军臣单于一行人策马而来,巡逻的匈奴忙迎上,喝问道:“你们是哪个部族的?”
  “大胆!”阿胡儿喝斥起来:“这是大单于!”
  “大单于?”巡逻匈奴有些不信,仔细一瞧,不是军臣单于还是谁?虽然此时的军臣单于身形瘦削,不是以前那般龙精虎猛,精神比起当初好得太多了,匈奴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这么多天四处打探军臣单于的消息,一直没有其下落,如今,军臣单于突然出现在面前,匈奴大是惊讶。忙滚鞍落马,向军臣单于见礼:“见过大单于!”
  “嗯!”军臣单于示意他们起来:“去告诉左谷蠡王,就说本单于回来了!”
  匈奴领命,如飞而去。军臣单于一拉马缰,停在营地外,等着伊稚斜他们前来迎接。
  没过多久,只见伊稚斜,左右贤王,左大将,左右大都尉飞马赶来。来到近前,滚鞍落马,向军臣单于施礼道:“见过大单于!”
  军臣单于骑在马上,手中马鞭一挥,道:“本单于不在的时候,你能把大匈奴整肃成这样,很好!”
  “谢大单于夸奖。”伊稚斜颇有点兴奋:“大单于,请进王帐。”
  军臣单于点点头,一拉马缰,策马而去。伊稚斜他们打马跟上,一同进入王帐。
  这顶王帐虽然很大,却远不如以前的王帐气派。以前的王帐,帐顶有一只振翅腾空的金鹰,似欲破空而去,这王帐却没有金鹰。不要说金鹰,连银鹰,铜鹰都没有。
  王帐前一杆王旗,不是用金线绣成,而是草草绣成。可以没有金鹰,却不能没有王旗,伊稚斜急切间,只能匆匆竖起王旗,收拾残局。
  王帐中的摆设简陋之极,只有一些牛皮羊皮铺在地上,供一众大臣席地而坐。
  最大的缺憾就是没有王座。匈奴王座,传承数百上千年,那是单于的象征,如今,在汉军手里。可是,王帐要是没有王座,那就不叫王帐了,伊稚斜叫人匆匆制作了一张宽大的木制王座,他坐在上面发号施令。
  军臣单于一进王帐,取出黄金权杖,握在手里,快步过去,坐在王座上。
  “见过大单于!”伊稚斜他们上前见礼。
  见礼一成,军臣单于也就复位了。
  匈奴与汉朝不同,这是其民风民俗决定的。
  若是在汉朝,遇到这种事,那是国有二君,天有二日,一定会明争暗斗,甚至发生战争,血流成河。
  在匈奴,单于之位是军臣单于的,他不在,伊稚斜称单于,发号施令,众臣能听从他的号令。军臣单于回来,这单于位就该还给军臣单于。即使伊稚斜不愿意,他下令,也没人听。
  即使军臣单于遭到前所未有的惨败,也是如此。
  当年伊稚斜给卫青打败,数日不归,左贤王做起了单于,当他回来时,左贤王只好让位。那时节,伊稚斜率领了数百亲卫,比军臣单于要幸运些。
  “左谷蠡王,你有勇有谋,号令极严,本单于很欣慰。从现在起,你就做左贤王,若是我不在,你就号令大匈奴。”军臣单于眼里闪着精光:“若是我死了,你就是日月之下,大漠之上,众王之王,大匈奴的大单于!”
  “谢大单于!”伊稚斜很是振奋。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军臣单于竟然要把单于位传于他。
  最失落的就是要算左贤王了。按照匈奴习俗,军臣单于一旦指定了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就是左贤王,他只有让贤的份了。


第一零五章 启程回京
  雁门,周阳帅府。
  一盆燃得极旺的炭火把偌大的帅府烘得暖烘烘的,温暖如春。
  周阳、李广、程不识、冯敬、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一众将官围坐在一起,个个伸长了脖子,一脸的惊讶之色。惊讶之余,又是喜慰不禁。
  他们不是在研究军情,而是在研究礼仪,这次回京领赏的礼仪。景帝已经下旨,要他们在两月后回京,汉朝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典,庆贺此次大捷。
  景帝把各地太守、刘姓封王、彻侯、关内侯,全部召集到长安,这是汉朝创建以前第一遭,可以想象得到庆贺时会是何等的热闹,这就需要一套完整的礼仪。
  如此盛典,礼仪是必须的,周阳他们不得不研究。
  在下旨的同时,景帝还有另一道旨意,就是罢兵之事,周阳出兵河套的想法只得打消。景帝并没有在圣旨中说明原委,只是说回京商议。出兵河套是难得的良机,景帝贤明之君,他不会看不出这点,如此做,必有他的道理。周阳他们虽然惋惜,倒也没有埋怨。无事可做,就全身心的投入到研究礼仪中来了。
  “我们要走驰道?”李广一双虎目瞪得滚圆,摸摸脸蛋,竟然兴奋得发烫了。
  驰道在汉朝,那是身份的象征,谁要是在驰道上走一遭,会荣耀一辈子。
  驰道驶于秦始皇时期,是连结各地的交通要道。秦朝的驰道和现代铁路一般无二,还是复线,只不过,秦朝是用马匹拉车,不是机车牵引。
  据测算,秦朝的驰道,一匹马一日可行六七百公里,比起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原因在哪里?原因在于,秦朝的枕木很符合马匹的节奏,马匹在上面行驶,会有激发作用,跑起来更加轻松,速度更快,拉的货物更多。
  秦朝的枕木经过防腐处理,节实耐用。两千多年后,考古学家找到的秦朝枕木还完好无损,让人惊讶,秦朝之强悍竟如斯!
  汉朝长安的驰道,并不是这种交通大动脉,那是皇帝的御道,只有皇帝才能用。若是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行走在驰道上,违者要重处。汉武帝的太子戾太子未得旨意而在驰道上骑马,被汲黯处罚了一通。
  为了奖励功臣,皇帝为示恩德,要那些立下大功的臣子在驰道上骑马而行,这是无上恩德。在汉朝历史上,有此荣耀的人并不多,卫青、霍去病这些天才的统帅才有资格,就是名将李广也没有此等荣耀。
  景帝要周阳他们走驰道,这是无上荣耀,比起赐予黄金万斤还要让人振奋。李广一张大嘴裂到脖子根上了;程不识脸上泛着红光,张开了嘴直乐;公孙贺呵呵直笑,冯敬不住摸脸蛋,发烫呢……瞧他们那表现,仿佛已经行走在驰道上似的。
  走驰道是汉朝最高荣耀中的一种,这是对将士们浴血拼杀的最好认可,周阳也是振奋异常,握紧了拳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努力为人认可更让人欢喜的吗?更别说,还是最好的认可了!
  “飞将军,你看见没有?皇上要在宫阙接受我们献俘呢!”程不识实在是太兴奋了,觉得坐着不足以表达自己高涨的激情,干脆站了起来。
  “献俘!”公孙贺笑眯眯的,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小缝:“我们俘虏了那么多俘虏,右大将是最大的,献给皇上最好。只可惜,没有逮住单于。”
  要是把单于逮住了,在宫阙前献给景帝,那是何等的让人振奋,太完美了!
  可是,竟然让军臣单于逃了,还回去重新当上单于。这事,李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不起活捉之心,直接一箭射杀了事。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活捉军臣单于很有把握,任谁都想抓活的,这也不能怪李广。
  “飞将军,都是你!”程不识摇摇头,埋怨起来。
  “怨我,怨我!”李广接受程不识的指责。
  “程将军,别怨飞将军了,他也尽了力。人算不如天算,世事哪有那么圆满,有些缺憾,这才更加实在。单于仍在,我们应当努力,争取下次活捉他。”周阳倒是看得开。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战场瞬息万变,上一刻对于你有利,下一刻说不定就对你很不利,谁也说不准。能把单于追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跳泥沼求死,已经是一个传奇了。
  道理是这样,可是,一想起这事,就让人遗憾,程不识摇摇头,不再说话。
  “虽然没有单于,我们手里还有王旗、王座、王帐,献给皇上,也是一场盛事了。”冯敬大是赞成周阳的看法。
  王旗、王座、王帐,那是单于的象征,把这些献给景帝,一样是轰动的事情。众人又开心了,说笑不断。
  研究了一阵,周阳道:“这次回京受封,除了建章军以外,皇上还要我们把斩首五十级以上的勇士带回去,皇上要当面打赏,你们一定要以公心挑选。”
  “诺!”众将领命。
  “大帅,我们一定会公心挑选,不会埋没将士们的功劳。”冯敬眉头一皱道:“可是,这有个问题。有不少人肢残体缺,缺胳膊少腿的,若是把他们带回长安,一是行动不便,二是会不会有碍观瞻?”
  这是汉朝盛大的庆典,残废的兵士若是出现,一定会给人指责,特别是那些文臣,会指责周阳,这事不得不虑,众人点头赞同。
  周阳眉头一挑,声音有些高:“无妨!皇上要见的是功臣,而不是风光。只要他们的建立的功劳够,就一定要把他们带到长安去。要是他们不能骑马,就用车载到长安去。就是抬,也要把他们抬到长安!”
  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大帅!”作为统帅,不计个人名利,能如此做,非常难得了,李广他们很是感动,齐声呼唤。
  一决定下来,李广他们立即去办,周阳监督。
  这消息一传开,边关将士们齐声欢呼,喜慰不禁,整个边关沉浸在欢喜中。
  ※※※
  帅府中,周阳跪坐在矮几上,眼睛半睁半闭,竟然打起了瞌睡。这没仗打的日子,还真是让人难受,时光没处打发,只能靠打瞌睡消磨时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赵破奴好象风一般轻快,飘了进来,一脸的喜色,一张嘴裂着。
  周阳睁开眼,问道:“有何事?瞧你这个样儿,乐得一张嘴都成荷花了,一定有好事。”
  “大帅,剧大侠回来了!”赵破奴喜滋滋的禀报。
  剧孟名满天下,近乎传说中的侠客,而且,长城一战,汉军之所以胜得这么快,战果这么大,和他息息相关,若不是他一把火烧掉了匈奴的肉干,弄得匈奴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决战还会拖下去。
  虽然汉军一定能胜,却不会这么快,战果也不会这么大。
  “谁?”周阳的眼睛猛的睁大了。
  “大帅,是剧大侠呀,你不是天天盼着吗?”赵破侠话中带着埋怨之意。
  “剧大侠!”周阳飞也似的站了起来,快步冲了出去。
  对剧孟,周阳是闻名已久,那是周亚夫的生死之交,论起辈份,比起周阳还要高上一辈。周阳多次听周亚夫、陈尚、柳铁他们提起过,早就想见他了。再有这次长城大战,得他帮忙,那就是天天盼着见到一面,一睹这个名满天下的大侠客的尊容。
  刚出帅府,只见一个大汉,满脸络腮,龙精虎猛一个人,走起路来象一座山在移动,气势威猛不凡。一双眼睛,开阖之际,精光四射,脚步轻盈如风,一点声响也不发出。
  自从进入建章军,周阳刻苦训练,武艺大进,眼光不凡,一瞧便知,此人是一位绝顶高手,必是剧孟无疑。
  “剧大侠!”周阳快步上前,抱拳行礼。
  “剧孟见过大帅!”剧孟快步迎上来,远远冲周阳抱拳,一脸的笑意,仿佛见到亲人似的透着亲热劲:“久闻大帅威名,如雷贯耳,早想一睹大帅虎颜,总是悭缘一面,今日有幸,得见大帅,实是三生有幸!”
  剧孟名满天下,近乎传说中的人物,他的眼光很高,能得赞扬的人会自豪一辈子。他这一赞不打紧,随他而来的厉方一行人眼里露出艳慕之色。
  他们倒不是忌妒周阳,而是艳慕剧孟的赞扬。
  剧孟似乎觉得如此赞扬不过瘾,又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方知大帅远胜闻名!”
  一通好话说来,周阳自觉有些飘了,笑道:“剧大侠言重了,在下承受不起。”
  “呵呵!”剧孟笑容满面,对周阳极是欣赏。
  周阳上前与厉方见过礼,厉方又把十几位壮士一一介绍给周阳。周阳这才邀请他们进帅府看茶。
  一进入帅府,剧孟他们坐了下来,赵破奴亲自给剧孟送上茶水,趁送茶水的当口,顾不得礼节,把剧孟打量了又打量,仿佛剧孟是西洋镜似的。
  剧孟到来的消息是个轰动的消息,李广、程不识、冯敬、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他们是闻讯赶来,自有一番见面时的热闹。
  豪杰见豪杰,那是惺惺相惜,周阳他们和剧孟亲热得紧,有说有笑,开心万分。
  周阳叫人送上酒宴,要好好感谢剧孟。一众人都是豪爽之士,言谈不拘,话得投机,气氛格外好,饮宴之时不是各踞一案,而是围坐在一起,席地而坐。
  每人面前摆着一案食物,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酒樽,放上一把挹酒的勺子。这样饮宴,气氛就浓烈了许多。
  “来,我们敬剧大侠一杯!”周阳端起酒杯,大声道。
  李广他们举杯在手,齐声道:“敬剧大侠。”
  “当日大战,若无剧大侠相助,不知何日方能击败匈奴。”周阳正式道谢:“周阳就用这杯水酒,聊表谢意!”
  “大帅言重了。若无剧孟,将士们在大帅调度下,一样能打败匈奴。”剧孟很是谦逊,并无一点居功之心。
  “干!”周阳一仰脖子喝干。
  “干!”众人一饮而尽,好不畅快。
  李广笑道:“剧大侠,你那把火烧得好啊,烧掉匈奴数十万大军呢。”
  “在下那把火再好,哪有大帅在草原上的那把火了得。大帅一把火,匈奴数十万牧民给烧了,上千万牛羊没了,匈奴哭得那个惨,跟他爹娘死了一个样!”剧孟连连摇头:“我那把火,才烧了多少一点匈奴的肉干,连一半都没有。”
  程不识接过话头:“大帅那把火是很厉害,烧得好!剧大侠那把火也不赖!虽然没有烧掉多少肉干,可你烧在匈奴的心坎上,烧得匈奴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这个!”大拇指竖到天上去了。
  “程将军言重了,这都是大帅运筹得好!”剧孟豪爽之人,笑得很是欢畅。
  烧掉肉干和周阳的运筹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
  剧孟那把火烧掉的肉干不算太多,却是效果很好,烧得匈奴人心惶惶,汉军趁机进攻,方才大破匈奴。
  之所以能如此,还有周阳巧妙的运筹,把握好了时机,剧孟制造的契机方才有用。若是没有汉军的配合,他就是烧得再多,匈奴也不会败得那么快,不会败得那么惨!
  剧孟豪爽,周阳他们痛快,这顿酒席是尽欢而散。
  剧孟也没有急着离开,周阳他们也没什么军务,拉着剧孟喝酒闲聊,日子过得很是快活,转眼间,就到了启程回京的日子。
  ※※※
  天空阴霾,雪花飞舞,地上积雪已经数寸,一脚下去,就会有一个深深的脚印。
  朔风劲吹,卷起漫天的雪花,好象玉龙的败鳞残甲,煞是好看,颇为壮观。
  天气寒,朔风劲,正是严寒时节。这种季节,北方百姓窝在屋里过冬,没有特别的事儿是不会出来的。
  今日却是不同,人来人往,百姓着新衣,笑意盈脸,奔走来去,大声欢呼,因为今天是周阳他们回京的日子,百姓一定要来相送。
  汉人痛恨匈奴,北方百姓犹恨之。边关百姓的亲人、朋友死于匈奴手中的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家园给匈奴毁掉的不知道有多少,边关百姓对匈奴的恨意足以咬断一口钢齿!
  边关百姓无时无刻不是在盼望着朝廷发兵,打败匈奴,洗雪耻辱,可是,数十年来,汉朝都没有做到。如今,汉朝做到了,打败了匈奴五十万大军,那是何等的让人振奋。周阳他们回长安受封,边关百姓能不来送别吗?
  能来的全来了,不能走的,要亲人背着、扶着、抬着,无论如何也要赶来。
  早早的,雁门城下就站满了百姓,他们自发的站成两列,留出中间的通道,供周阳他们通行。
  雁门城下,要随周阳去长安的汉军已经集结完成。建章军全部回长安,这是不用说的。还有就是斩首在五十级以上的兵士,以及有功的军官、将领。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排着整齐的阵势,杀气腾腾,仿佛又要上战场一般。
  人人眼里闪着炽烈的光芒,天气虽然奇寒无比,却是媳灭不了他们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周阳骑着追风宝骑,缓缓而来,背上的披敞在寒风中飘扬,平添几分威势。
  李广、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冯敬、秦无悔他们紧随其后,策马而来。
  周阳放眼一望,只见一片旗帜的海洋,无数面旗帜在寒风中飘扬,猎猎作响。
  这些旗帜不仅有汉军的红色军旗,还有匈奴的狼旗。这一战,汉军缴获了无数的匈奴狼旗,挑选了一部分,要带到长安去。
  举着缴获的敌人旗帜去献捷,这是古代凯旋之师的仪式,必不可少。
  最显眼的就是单于的王旗了,巨大的威猛金狼张牙舞爪,气势汹汹,随时会向人扑去。
  这面王旗的旗手是苏建。这块磨刀石在这一战中立下大功,扛王旗这等荣耀事儿就落在他头上了,这是周阳与李广他们商议的结果。
  王旗非常重要,顶得上一万面普通狼旗,其旗手也得千挑万选。
  周阳再瞧汉军,气势不凡,战意高炽,仿佛在上场一般。可是,他们中有不少人没有胳膊,没有腿,缺鼻子少耳朵,瞎眼……可是,他们仍是盔明甲亮,战意涌动,只要周阳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朝着匈奴扑去。
  他们是幸运的!
  还有很多汉军没有幸存下来,战殒沙场了。
  浴血拼杀的情景又浮现在周阳眼前,周阳激动不已,眼里含着热泪。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去长安受封的好日子,更是一个让人怀旧的日子。不少与周阳一起冲杀的将士们,已经泉下作古了,可是,周阳不可能忘得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们!
  “大帅,该出发了!”李广也是激动难已,眼里含着热泪。
  周阳轻轻点头,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策马来到阵前,大声训话:“弟兄们,自从匈奴南犯,我们在这里浴血拼杀,抛头颅、洒热血,不计生死,一往无前,我们打败了匈奴!我们是大汉的好男儿!我们无愧于华夏的子孙!”
  “汉军威军!”
  冲天的战号响起,震得空中的雪花乱舞。
  “今天,是我们回长安,接受皇上封赏的好日子!我们自豪,这是我们该得的!”周阳的声音很是尖细了。
  功劳,是用性命拼出来的,是用鲜血浇铸出来的!
  “大汉万岁!”
  汉军将士们齐声呐喊!
  “大汉万岁!”
  前来送别的百姓大声呐喊!
  吼声久久不绝,良久方息,周阳猛的拔出汉剑,朝着南方一指,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冲杀一般,气势威猛。
  “隆隆!”
  汉军朝南开去,溅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格外壮观!


第四卷 汉宫风云
  汉朝如何改革军政?周阳发生何等作用?经过这轮改革,汉朝发生何种变化?匈奴如何舔伤口?舔好伤口的匈奴如何复仇?秦始皇五十万南征大军下落如何?卫青如何出山?女主角是谁?


殷扬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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