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歃血为盟


  观云榭中。
  昨日桓道济就在商赟身边,商赟自然无法狡辩,便两手一摊道:“不错,我虽然恨死他了,但并没有和他彻底撕破脸,因为那对我商家没有任何好处。”
  “嗯,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陆云对商家这种毫无节操的生意人,也无法有更高的要求了。
  “邙山地穴那次,也是因为他的谋划,符合商家的利益,所以我才会跟他合作了一次。”商赟颇有些郁闷的看一眼陆云道:“可那时我不知,气运已在殿下身上,否则怎会去做那注定赔本的买卖?”
  “这么说,只要利益足够,你可以跟任何人合作了?”陆云目光有些不善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有人能给更高的价码,你也可以出卖我呢?”
  “哈哈哈,贤婿大可放心,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给出比你更高的价码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陆云面前单膝跪地道:“臣商赟和商家全族,誓死效忠殿下,愿助殿下复仇雪恨,重登大宝,辅佐殿下带我大玄重回盛世!”
  陆云拿起茶杯,轻轻一抹指尖,一点鲜血便滴入了茶水中,然后将茶杯递给了商赟。
  商赟也划破手指,滴了血进水中,然后双手奉给陆云。
  陆云呷一口混着两人鲜血的茶水,递还给商赟。
  商赟双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盏摔得粉碎。
  这便算是完成了,歃血为盟的仪式。
  “商家不负我,我必不负商家。”陆云沉声宣誓一句,伸手扶起了商赟。
  “嘿嘿贤婿放心,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商赟就一个宝贝闺女,总要为她着想的。”商赟站起身来,浑身轻松的笑道:“我们商家的实力,远非表面上这么简单,殿下有了我们的帮助,就连夏侯阀也不用担心了。”
  “伯父好像还有三个儿子吧?”陆云摸着微微扎手的下巴,似乎已到了要长胡子的年纪。“听说在江南好像还有五儿三女,口口声声说只有珞珈一个宝贝女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咳咳……”商赟没想到,陆云把自己调查的这么清楚,忙赔笑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珞珈乃我正妻所出,生了珞珈之后,没几天她便去世了。我之后一直没再续弦,那些孩子都是小老婆生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陆云哪能信他的鬼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道:“伯父总让人感觉不太靠谱,既然我们已经歃血为盟,那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表示一下诚意了?”
  “哎呀,贤婿要钱还是要人,都好说,都好说。”商赟哆嗦着嘴唇,知道要被狠狠宰一刀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朱秀衣的人头。”只听陆云冷声说道。
  “呃……”商赟咽口唾沫道:“朱秀衣阴险狡诈,天下无双……当然,那是贤婿出现之前。不过商家想要对付他,怕是有心无力。”
  说着他劝说陆云道:“而且留着此人,还能继续祸乱夏侯阀。杀了他,反而会让老太师变得清醒起来。”
  “不行,此人的目的是让大玄陷入无尽的内耗,最后民不聊生,揭竿而起,他才有机会潜回江南,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陆云却断然摇头道:“为此朱秀衣是不会坐视任何一方取得胜利的。一旦他看到我们占据了上风,朱秀衣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帮助夏侯阀,和我们为敌的。”
  “嗯,殿下确实比老夫高明。”商赟深以为然道:“我被朱秀衣蒙蔽了,纵观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正如殿下所说,是希望天下大乱的,而不是我们希望的拨乱反正。”
  “纵使在某一阶段,我们和他暂时利害一致,但敌人终究是敌人,早晚有互相捅刀子的一天。”陆云淡淡道:“我想,朱秀衣肯定希望,第一刀是他捅出来的。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在他认为双方还有合作空间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
  说着,他重重一挥手道:“这样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以免他影响到我们将来的行动!”
  “殿下的意思是……”以商赟的聪明才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动手的日子快到了?”
  “嗯,不远了。”陆云站起身,走到榭旁凭栏远眺,此时红日初升,云消雾散,隐约能看到远处洛都城的影子。
  商赟跟着走到陆云身边,轻声道:“这么快就动手,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们是在行险,当然要在所有人察觉之前就动手了。”陆云也不看商赟,淡淡说道:“一旦被人察觉到丝毫,就只有失败一途了。”
  “好吧,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那老夫就豁出去这两百来斤,舍命陪君子了。”商赟咬牙切齿道。
  ……
  陆云没让商赟相送,从观云榭去跟商珞珈告别。
  待他一走,桓道济便从外头进来了。他对两人的交谈十分好奇,但陆云已是天阶大宗师,桓道济也没办法偷听,只能巴巴过来直接问商赟了。
  看一眼桌上,陆云那份早餐几乎丝毫未动,桓道济不由笑道:“你这女婿胃口挺小,只吃了一个蛋。”
  “那是他剥给我的。”商赟嘿然笑道:“这小子谨慎的很,生怕我会下毒哩。”
  “你又不是干不出来。”桓道济坐在陆云的位子,大嚼大咽起来道:“你怎么如此看重这小子?别说是因为你爱屋及乌。”
  “你懂什么?”商赟自然不会跟这个出自南朝的大宗师明言,便故作神秘道:“气运,他才十八岁啊!你见过十八岁的大宗师吗?我商家和他在一起,能分润到大气运。”
  “气运?嘿嘿……”桓道济有些感慨的摇摇头,他们这些亡国之臣,是最相信气运之说的。何况陆云竟然能打破张玄一的记录,成就世上最年轻大宗师。毫无疑问,陆云必将铸就一段辉煌灿烂的历史,商赟在他身上投资,肯定会大赚特赚的。
  “不过你可得把你的气运看紧了,我这种人都听说,这小子的桃花可旺的紧。”
  但桓道济还是忍不住揶揄商赟一句。
  “不用你瞎操心!”商赟腮帮子一阵哆嗦,显然被戳到了痛处。


第六百零一章 北上之行
  绣楼中,商珞珈坐卧不安,直到看见陆云回来,她才松了口气。
  “我父亲没有为难你吧?”商珞珈不顾大腹便便,赶忙迎了上来。
  “怎么会呢,伯父和气的很,我还给他剥了鸡蛋吃呢。”陆云笑眯眯的扶着商珞珈在软榻上坐定,然后便不顾形象的拿起几上的茶点,大口吃起来。
  “慢点吃。”商珞珈赶紧给陆云倒杯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知道方才翁婿俩互相提防、一番斗法下来,陆云根本一口早饭都没吃。
  想到这,她忽然小声问道:“你就不怕我爹把你卖了?”
  “我相信你的判断。”陆云一边吃喝,一边随口说道。
  可就是这随口一句,让商珞珈甜到了心里。头一次觉着,稀里糊涂跟了陆云,自己也不算太亏。
  陆云狼吞虎咽吃完点心,接过商珞珈的手帕擦擦嘴道:“这里风景不错,你不妨在这儿安胎吧,既然伯父都到了京里,生意上的事儿,你就少操点心吧。”
  “嗯。”商珞珈乖巧的点点头道:“确实,到了这个月份,干什么都力不从心,喘气都成问题呢。”
  “那就这么定了吧。”陆云笑着握住商珞珈的手道:“正好我也要出趟远门,你在京里也见不着面。”
  “你要去哪?”商珞珈的手,明显一僵。“太平城吗?”
  “嗯。”陆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还不如有一说一呢。“孙元朗生死未卜,妖女要回去一探,我有点不放心她……”
  听陆云跟自己坦白,而不是找借口骗自己,商珞珈心里好过了不少,可一想到他跟妖女一路上耳鬓厮磨,同生共死,肯定感情又要升温。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道:“还有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呢……”
  “你放心,我一定会赶回来,看着咱们的孩子降世的。”陆云给她擦擦泪,举手发誓道:“哪怕太平城天塌下来,一到了时候我就会回来,绝不拖延!”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商珞珈红着眼圈,摇了摇头道:“大事要紧,不能让太平道落到别人手里,尤其是那太一。真要是没忙完,你可别说走就走,我和孩子总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珞珈,你真是太通情达理了。”陆云感动的捧住商珞珈的面颊,在她唇间轻轻一吻道:“此生,我必不负你。”
  “嗯。”商珞珈乖巧的伏在陆云怀中,泪珠却止不住的滚滚直流。也不知因为离愁别绪,还是因为自己,终于走进这人的心里了……
  ……
  陆云又陪了商珞珈大半天,过午时分才回到洛都。
  第二天,他便入宫向初始帝告假,说自己要去太平城一趟,大概要离京两个月。
  虽然眼下针对立储的僵局,应该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初始帝还是感觉有陆云在身边更安心。毕竟自从那日君前奏对之后,他已将陆云视为了可以商量机密的心腹,还指望陆云给自己出谋划策呢。
  “陛下,如今太平道群龙无首,正是个将其收为我用的天赐良机。”陆云早就想好了说辞道:“倘若能让太平道归附陛下,非但可以大大提升我方实力,而且有他们背后盯着,裴阀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哈哈,你小子,记仇的很嘛。”初始帝闻言不禁失笑。
  龙门事件后,他曾与裴都和陆信分别谈过话,希望他们要顾全大局,不要自相残杀。初始帝对两人的态度十分满意,尤其是陆信,表示这次可以不再追究,让事态没有恶化下去。
  现在陆云提出要去太平城,在初始帝看来,自然是陆阀不放心裴阀,要给自己加个保险。这在初始帝看来是无可厚非的自保之举。当然,如果真如陆云所言,能将太平道收为己用,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早就受够了天师道的颐指气使,巴不得有人能和他们分庭抗礼呢。
  “那就准你所奏,但一定要注意保密,切不可让天师道听到什么风声。”初始帝不放心的叮嘱道:“不然可就麻烦了。”
  “为臣知道分寸。”陆云沉声应下。君臣又仔细推敲了一番,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出现的变数,待到初始帝心中有底了,陆云才告退出来。
  回家后,又和陆向和陆瑛好一个解释,才让两人相信他有公干要离京两月,并无任何危险。爷爷和阿姐这才放心让他走人。
  ……
  两天后,陆云混在商家北行的队伍中,悄悄出了洛都城。
  此时,陆云头戴折角皂巾,身穿青色儒衫,一副游学书生的打扮,身边跟着个背着竹书箱的总角书童,混在商队中并不显眼。
  世道不太平,出远门的人们跟商队同行自然安全得多,陆云就看到同行的队伍中,有好几个跟自己一样打扮的书生。
  一行人走到傍晌,已经出城十几里了,毒辣辣的日头烤的道旁草木蜷曲,商队的牲口直吐舌头。
  商队头领见状,便吆喝一声道:“到前头林子里歇脚,等过午暑气消退些再赶路。”
  伙计们早就热得满身臭汗,闻命如蒙大赦,马上驱赶着牲口进了树林,寻找浓荫乘凉。
  跟着商队的旅人们也只好一起进了林子,各寻去处喝水吃干粮,自不消提。
  陆云也和那书童,寻了处僻静的阴凉,坐下来歇脚。
  书童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背上偌大的书箱接下来,伸手就去摸里头的酒葫芦。
  他自然是皇甫照所扮的了,这一路上为了不让人生疑,皇甫照一口酒都没捞着喝,肚里的酒虫早就造反了。
  陆云白他一眼道:“出来时咱可说好的,天黑了才能喝酒。”
  “哎呀,乖孙……哦不,少爷。”皇甫照苦着脸道:“我这又热又渴的,哪还能忍得住啊?”
  “这就先忍不住了?你还是回洛都去吧,竹林里又凉快,又没人限制你吃酒。”陆云却板着张脸,他可是知道这厮喝完酒便会呼呼大睡,难道要自己背着他赶路不成?
  “不喝就不喝呗。”皇甫照苦着个脸收回了手,郁闷的嘟囔道:“老子出来是为了放松的,还要受你个小兔崽子管。”
  “你说什么?”陆云板下脸道:“不是说不放心我,为了保护我才非要跟着出来的吗?”
  “嘿嘿,都有都有,两方面原因嘛。”皇甫照还真怕陆云让自己回去,他都在小竹林憋了十年了,好容易有机会出来透透气,说什么也不愿回去的。


第六百零二章 大妇的自觉
  陆云出门前,自然要去跟师父告别。他已经是大宗师了,天下大可去得,陆仙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皇甫照却缠上陆云,非要跟他一起上路,还美其名曰说什么乖孙乃千金之子,出门怎么能没个保镖兼书童呢?自己一个人可以顶两个用,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陆云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让原定随自己北上的保叔,留在洛都帮自己看家。自然又是惹得保叔好大不快,可不论从哪方面论,他都抢不过皇甫照,只好委委屈屈的留了下来。
  虽说皇甫照武功高,但陆云是宁愿带着唠唠叨叨的保叔,也不愿带这个货真价实的小祖宗上路。出发前两人约法三章,说得好好的,这才刚上路半天,皇甫照就先有不服约束的迹象了。
  两人正在斗嘴间,忽听一声清脆的娇笑道:“这家伙脑筋死板,前辈还是喝水吧。”
  便见同样书生打扮的苏盈袖,拄着根一人多高的毛竹,笑吟吟的从树后走出,将一个水囊递给了皇甫照。
  “可要省着点喝哦。”苏盈袖背着陆云朝皇甫照眨了眨眼。
  皇甫照懂了,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接过水囊喝了一口,不由神情一振,嘴上偏还要嘟囔道:“水有什么好喝的,寡淡无味。”
  说完,却又紧喝了两口。
  陆云焉能看不出这水囊里装得是酒,却也不好再点破了。便听之任之问苏盈袖道:“你等多久了?”
  “也就半天而已。”见到陆云,苏盈袖似乎颇为雀跃道:“还以为兄台要爽约呢。”
  “贤弟……多虑了,我说话自然算话。”陆云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称呼方式,他有些奇怪的看着苏盈袖手中的那根粗竹竿,不解问道:“你拿这个干什么?”
  “你猜呢?”苏盈袖眨眨眼,卖起了关子。
  陆云却好像猜到什么,小声道:“你可真大胆,怎么不叫我一起?”
  “不是怕打扰你和商大小姐的二人世界吗?”苏盈袖朝他扮个鬼脸,一指树林深处,几匹骏马若隐若现。“咱们就加紧赶路吧,还跟着商队磨蹭什么?”
  “好吧。”陆云被说得心虚,也不跟商队打招呼,便一手拿起书箱,一手拉起抱着酒囊的皇甫照,跟着苏盈袖朝马匹走去。
  “我来,我来,我可没喝酒……”皇甫照伸手去抢书箱,却被陆云白了一眼道:“你管好自己就行。”
  少顷,三人骑马出了树林,沿着大道扬长而去。
  有商队的活计听到动静,拿起家伙想要查看究竟,却被头领一脚踢在屁股上。
  “少管闲事,吃你的瓜吧。”
  ……
  三人都是大宗师,在马背上疾驰时,就像普通人步行一般。该说话说话,该喝酒喝酒,丝毫不受影响。
  苏盈袖伏在马背上,只给陆云看半张脸,那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笑眯眯的成了弯月。
  “听说,商赟请你去金钱山庄做客了?”
  “你这都知道?”陆云大奇道:“不是说太平道在京里,已经没有眼线了吗?”
  “我就是知道。”苏盈袖笑的更灿烂了,陆云却分明感到丝丝危险的气息。“你们翁婿谈得可好?那奸商作价多少,把闺女卖给你的?”
  “少来这套,还不都是你害的。”陆云翻个白眼,掩饰下心虚。
  “相公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要不是妾身的好计策,你能把商家和娇滴滴商小姐搞到手?”苏盈袖撇撇嘴,隔着老远用脚尖去踢陆云的腿。
  “那你好人做到底,教教我该如何收场吧?”陆云探手捏住苏盈袖的脚尖,不让她乱动弹。
  “讨厌……”
  “咳咳,有老人家在场啊,稍微注意一下分寸。”身后传来皇甫照的干咳声。“你们俩现在可是男装,别让人家误会咯。”
  陆云老脸一红,赶忙松开手,苏盈袖却大大方方回过头,看着仰面躺在马背上的皇甫照。
  “老前辈真的已是花甲之年?”
  “那还有假?老夫今年六十有二了。”皇甫照语气沧桑的望着天空的流云,只是看他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说他是十六都嫌大了。
  “前辈用的什么保养圣法,能不能教教我?”苏盈袖无比羡慕的看着皇甫照道:“我好把这小子迷到老。”
  “嘿嘿,丫头啊,你可不知道这要遭多大的罪啊。”皇甫照手支着脑袋,苦笑着答道:“那小子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全靠喝酒呗。”陆云没好气的白一眼皇甫照,这老酒鬼已经喝光了苏盈袖给他带的酒,又换上了自己的酒葫芦。
  “你当我愿意喝酒吗?我这是病,得靠酒来治……”皇甫照话没说完,躺在马背上呼呼大睡起来。任那马匹如何颠簸,他都丝毫不受影响。
  “唉,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他白天喝酒了吧?”陆云一阵抓狂。
  “呃,知道了……”苏盈袖不好意思的朝陆云摆摆手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还没说,我该如何收场呢?”陆云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苏盈袖能给自己解开这个结。
  “这有何难?”苏盈袖噗嗤一笑道:“我家宁儿本来就不愿嫁给你,你回去把婚退了就是。横竖崔阀和你家有仇,你还能真和他们结盟不成?”
  “但有可能,自然不愿。”陆云神情郑重的寻思道:“但退婚之事还需慎重,将崔阀推到夏侯阀那边就麻烦了。”
  “不打紧的,你父子处处跟夏侯阀作对,崔晏老儿早就头大如斗了。这时候陆阀主动提出退婚,他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记恨你父子呢?”苏盈袖旁观者清,将七阀的关系看得明明白白。
  “那你真要我娶珞珈?”陆云定定看着苏盈袖,试探问道。
  “娶啊,不然我费这劲儿干什么?”苏盈袖却不动声色道。
  “哦……”陆云有些失落的点下头,他没想到苏盈袖会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相公是想让我吃醋呢?”苏盈袖忽然纵身飞到他的马背上,靠在陆云怀中道:“但我想,作为大妇要学着有容人之德呢。你想啊,将来你若是当了皇帝,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我要是整天拈酸吃醋,那还要不要活了?”
  “呵呵……”陆云揽着苏盈袖的纤腰,闻言不由失笑道:“谁说你是大妇来着?我觉着珞珈可比你端庄多了呢。”
  “是啊,我知道自己有失稳重,整天就知道撒娇卖萌。”苏盈袖却丝毫不以为意,惬意靠在陆云怀中,眯着眼像是要睡着了一般道:“可相公别忘了,人家还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呢。”


第六百零三章 天女也来了
  “呃……”陆云闻言不禁语塞,当初苏盈袖的三个条件,确实还剩一个没兑现。但之前两个都有些儿戏,他也就没太在意,孰料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夫君别紧张嘛,人家又没说一定要当皇后来着。”苏盈袖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舒舒服服靠在陆云怀里,眯着眼道:“你好好哄着我,说不准我就会发扬风格,不跟那女人去争了呢。”
  “唉……”陆云无奈的长叹一声,无论是商珞珈还是苏盈袖,他统统都斗不过,这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苏盈袖没在陆云怀里眯多久,三人一行便到了孟津渡口。
  滔滔黄河在孟津水流变缓,宽阔的水面上芦苇接天、水禽云集,好一副中原水乡景象。
  “哇好美啊。”苏盈袖精神一振,翻身下马,伸手折一节清脆的芦苇,戏弄着水边觅食的白鹤道:“等秋凉了,一定要再来一趟。”
  “为什么要秋凉呢?”皇甫照不知何时醒了,从马背醉醺醺的跳到河滩上,抓起了两只扑棱乱飞的水鸭子道:“今晚有口福了,烤鸭子吃。”
  “唉……”陆云对这位焚琴煮鹤的小祖宗没辙,只能装作没听到,看着河面上的船只越来越近。才发现那不是一艘普通的渡船,而是可以远航旅行的客船。
  “因为啊,这芦苇又叫蒹葭。”苏盈袖笑吟吟的指着那艘客船,语调优美的吟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着她的吟诵声,便见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裙女子,俏立于客船甲板之上,衣袂随风舞动,既像那诗经上所描绘的绝世佳人,又如飘若游龙的出水洛神一般。
  “咦,那不是张玄一的女徒弟?”皇甫照吃惊的松开了手中的鸭子。“她怎么在这里?”
  “是你通知天女的?”见到天女,陆云先是一楞,旋即看向苏盈袖。
  “这你可猜错了,是她主动找到我,说想同行的。”苏盈袖笑嘻嘻的朝着天女招招手,向陆云挤眉弄眼道:“这个惊喜开心不?”
  “惊吓还差不多。”陆云白她一眼道:“我小爷爷的秘密,可不能随便透露出去。”
  “那就说他是我太平道的供奉呗。”苏盈袖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
  “你是处心积虑的扯大旗、作虎皮!”陆云一眼就看穿了苏盈袖的图谋。显然亲姐妹也无法消除门户之见,苏盈袖不想让太平道在天女面前,显得太寒酸,所以想让皇甫照冒充她们的人。
  “相公啊,男人有时候糊涂一点才可爱呢。”苏盈袖噘着嘴道:“这句话得分很低哦。”
  “嘿嘿……”陆云笑笑没说话。
  这时,客船到了河边,自有船夫伙计搭好了船板,帮着将马匹牵引上船。
  三人施施然径直上了船。
  天女朝苏盈袖点了点头,待看向陆云时,视线却有些不自然的飘向别处。
  陆云也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想跟天女主动打招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叫‘天女’显得生分,叫‘梦梦’又实在叫不出口。他憋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字道:
  “你来了。”
  “嗯。”天女深吸口气,终于大大方方的看向陆云道:“我要找孙元朗问清自己的身世。”
  “嗯。”陆云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高兴,天女对身世产生疑问,却不回去找张玄一问个明白,而要舍近求远冒险去太平城找个生死未卜的孙元朗。
  这说明她对自己的师门有了疑虑,不再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师傅了。
  苏盈袖亲热挽起天女的手臂,调笑陆云道:“姐姐是来找我的,不是找你的,心里是不是有点难过啊?”
  “不要乱讲。”天女微微皱眉,抽出自己的手臂,和苏盈袖保持距离道:“龙门山的账还没跟你算清,不要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像,都要跟我算账?”苏盈袖装作伤心的样子,对躺在甲板上假寐的皇甫照道:“前辈,你说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怎么都不记我的好,光跟我记仇呢。”
  “那说明你做人有问题,小丫头别烦我,老夫要睡觉。”皇甫照眼都不睁,翻个身便打起鼾来。
  天女早就注意到书童模样的皇甫照了,她知道以陆云和苏盈袖的性格,不可能带个累赘一起上路。现在听苏盈袖居然唤这小童‘前辈’,她不由恍然道:“原来就是这位前辈,在二月二那天救了你?”
  “是呀,就只有你们天师道有底牌,不许我们太平道也藏着个把大宗师吗?”苏盈袖一脸得意的看着皇甫照,唯恐这小祖宗戳破自己的谎言。
  “酒,美酒,要很多很多的美酒……”皇甫照睡梦里喃喃自语,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美酒管够,谁不让你喝,我跟他拼了。”苏盈袖自然满口答应,威胁的瞪一眼陆云。
  陆云撇撇嘴没说话,帮着苏盈袖把谎圆了过去。
  ……
  客船缓缓驶离了孟津渡,然后沿着黄河顺流而下,一天便是两三百里,比骑马又快又省力。
  这艘船是天女包下的,除了水手,整条船上就他们四位。皇甫照十分识趣,除了吃饭喝酒就关在屋里呼呼大睡,让那些水手无不羡慕,这小书童也实在太得东家的溺爱了。
  陆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苏盈袖整天缠着天女扯东扯西,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天女面皮又薄,一看到陆云就往屋里躲,弄的陆云十分尴尬,索性也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就这样过了五天五夜。
  五天后船到了黄河入海口所处的滨州渤海县。
  四人准备在县城下船,在此稍作休整,再找条海船北上,这样可以绕过镇北关,直达太平城。
  但他们刚靠码头,便有大队的官兵涌上船来,带队的一名校尉粗暴的下令道:“这条船被镇北军征用了,船夫和水手立即到甲板集合,其余无关人等立即下船!”
  话音未落,几名士兵就挥舞着长枪驱赶陆云四人,想把他们撵下船去。


第六百零四章 旅途遭遇
  陆云四个本来就是要下船的,可让这帮士兵一咋呼,不由都有些生气。
  陆云和二女还好些,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不想跟这些大头兵计较。可皇甫照脾气暴躁,又喝得醉醺醺,哪能受得了这份鸟气?一挥手,便将那些士兵全都扔到河里泡水去了。
  “大胆,居然敢袭击官军!”那校尉见状气得直跳脚道:“这是造反!把他们给我统统拿下!”
  大队士兵操着兵刃冲向了陆云四人,根本不用旁人出手,皇甫照稍稍活动下拳脚,便又将这些士兵扔到了河里。
  “正好坐船坐的腰疼,活动下筋骨真舒服。”皇甫照意犹未尽的伸展双臂,笑眯眯的看着那校尉道:“你应该禁打点吧?快一起上啊。”
  那校尉两股战战的看着这还没长开小书童,知道遇到高人了,哪敢再捋他的虎须?
  “你等着,我马上喊人来收拾你们!”那校尉也不管下了饺子的手下,丢下句狠话便逃之夭夭了。
  码头上,看热闹的百姓,见整日里欺压百姓的镇北军,终于踢到了铁板。不由七嘴八舌的叫好开了。
  也有老成持重之辈,担心的提醒他们道:“后生,你们惹大祸了,还不快走?等着大队官军把码头围了,就想跑也跑不了了。”
  “怕他们个球!”皇甫照满不在乎道:“再多大头兵,也不是老子的对手。”
  “消停一下吧。”陆云郁闷的白他一眼道:“不是说好了要低调行事吗?你在这儿大闹一番,赶明儿就传到京里去。”
  “好吧,便宜他们了。”皇甫照撇撇嘴,不再弄性尚气。
  四人便快速下了船,消失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上。
  很快,大队镇北军开到,军官的高喊声响彻半个县城:“封锁码头,一个都不准跑掉!”
  ……
  虽然没被官军堵在码头,但让皇甫照这一闹,四人也不敢住客栈了,只好随便找了间废弃的民居凑活一晚。
  等到天色擦黑,陆云和苏盈袖准备到街上打探下风声,顺便搞点吃的祭一下五脏庙。
  皇甫照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也不嚷嚷着找酒喝了,和天女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等着两人回来。
  结果直到半夜,外头彻底消停了,两人才折返回来。
  “怎么才回来?都要饿死了。”皇甫照一边抱怨着,一边接住陆云丢过来的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只烧鸡,几斤切好的猪头肉,还有几个大白面馍馍。
  “不错不错,好饭不怕晚。”皇甫照马上有了笑模样,不客气的撕一条鸡腿,猛咬一口道:“好吃好吃。”却又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道:“只是有菜没酒,可惜可惜。”
  话音未落,苏盈袖丢个了酒葫芦给他。
  “小地方没什么好酒,老前辈凑合着喝吧。”
  “有就行,不讲究。”皇甫照如获至宝,抱着酒葫芦,抓着只烧鸡,闪到一边自顾自吃喝去了。
  陆云递个馍馍给天女,天女道声谢接过来,掰开就着清水小口小口吃起来,却是不碰荤菜一下。陆云挠挠头,看一眼苏盈袖,意思是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是茹素的?
  苏盈袖幸灾乐祸的朝陆云眯眼笑笑,意思是,谁让你那么粗心来着?
  “姐姐,这饭菜是他找的,我去忙别的了。”苏盈袖将陆云卖个干净。
  “不打紧,我时常这样吃饭。”天女摇头笑笑道:“已经很让陆公子费心了。”
  “客气了。”陆云瞪一眼苏盈袖,将一条鸡腿塞到她口中道:“人家天女,你是圣女,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们太平道可没那个条件讲究。”苏盈袖津津有味的吃着鸡腿道:“我连熊瞎子都吃过,这才哪到哪?”
  “这没什么好得意的。”陆云笑骂一声,三人便安静的吃起饭来。
  ……
  “有什么收获?”吃喝完毕,天女轻声问道。
  “我们俩分头行动的,先说我这边吧。”陆云盘膝坐在火堆旁,神情有些严峻道:“按说这渤海县城只有水军步卒各两千,用来防范太平道的偷袭。但我探查了一下县城内外的军营,驻军居然超过一万之数,十分反常。”
  “难道近来有太平道从海路来袭?他们是来支援的?”天女说话时看着苏盈袖。
  “你还真能猜,我去了水军码头,看到好些从辽东开过来的海船。”苏盈袖淡淡道:“船上的水手都是我太平道装束,将成船的铁石、皮革还有木炭,运到码头上。然后将粮食、布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搬回船上去。”
  “什么?太平道不是来打仗的?”天女闻言一愣道:“镇北军和太平道不是死敌吗?怎么做起生意来了?”
  “别说你了,这景象我也没见过。”苏盈袖一脸匪夷所思道:“我在辽东那些年,镇北军的裴都厉行海禁,不许片板下海,那是一粒粮食也不会给我们的。”
  “显然,裴阀已经和太平道,或者说太一左护法那些人达成了协议。”陆云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声,轻声说道:“这些军队并非是用来防范太平道,而是转运物资的。”
  “转运物资为什么不用民夫?”天女奇怪问道。
  “如果是为朝廷办事,自然可以征调民夫。但若是不想让朝廷知道,还是用自己人更放心。”苏盈袖轻笑一声道:“我在海船上偷听到几个教徒的对话,听他们说,现在连镇北关都已经在本教手中了,也不知道是吹牛还是撒谎。”
  “那有区别吗?”陆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点头,这跟左延庆的情报完全吻合。
  “如果他们没吹牛的话,那么本教和裴阀肯定已经达成了秘密协议。”圣女眉头紧拧,难掩忧色道:“而且这片海域其实不在本教手中,也不受大玄控制,而是被高丽人的水师把持着。龙儿八成已经和高丽人也谈好了条件,这是我师父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看来他老人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她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太平城去。


第六百零五章 猜测
  翌日四更时分万籁俱寂,只有海潮轻拍着码头的礁石,发出的哗哗水声。
  尽管堆满物资的码头火把照天、守备森严,但对天阶大宗师来说,丝毫构不成障碍。
  寻一处火光稍稍黯淡的空隙,四人便直接从守卫头顶凌空飞跃而过。
  “咦?”一个士兵听到衣袂的破风声,抬头四处搜寻,却什么都没看到。
  “咦什么咦?大惊小怪的。”兵头呵斥道。
  “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那士兵挠挠头道:“可什么都没看见。”
  “是风刮旗声吧?”兵头瞪他一眼道:“别一惊一乍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还有谁能插着翅膀飞过去不成?”
  “唉,是我听岔了。”士兵哪敢再多事,赶忙乖乖闭嘴。
  ……
  陆云四人飞跃过守卫,相继在旗杆上轻轻一点,便又跃出数丈远,无声无息落在一条三层高的海船上。
  海船上,有太平道教徒在守夜,还有一帮水手在吃酒耍钱,呜路哇啦的声音十分聒噪。
  “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皇甫照歪头细听一会儿。
  “他们说的是高丽话。”苏盈袖轻声解释道:“这些海船都是高丽人的,我太平城没有这么大的船。”
  “你们跟棒子关系不错嘛。”皇甫照撇撇嘴,他可是大玄开国皇帝的亲弟弟,自然看不惯这种勾结番邦的行径。
  “前辈误会了,高丽人一直有侵吞辽东的野心,自然视我太平道如眼中钉、肉中刺。”苏盈袖罕见的义正言辞道:“这两百年间,本教共抗击高丽入侵三十八次,战死的兄弟累计超过四十万,因为高丽入侵而冻死饿死的教众,更是超过百万!累累血债、罄竹难书,几乎家家户户都跟高丽人有血海深仇,我们怎会和他们媾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甫照闻言也神情一肃,低头道歉道:“是老夫孟浪了,高祖曾言,太平道都是我华夏的铁血男儿……”
  话没说完,便见苏盈袖一阵苦笑。原来这位大大咧咧惯了的小祖宗,已经露馅了。
  好在天女似乎注意力都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并没察觉到皇甫照的破绽。
  “现在的状况,肯定是左护法和龙儿捣的鬼。”苏盈袖紧咬银牙,强抑住心中的浓浓忧虑,小声对三人道:“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个季节洋流和风向都有利于北上,两天就能到辽东。”
  “好。”三人都是头一回出海,自然全听苏盈袖的安排了。
  四人便悄然潜入船舱内。舱内堆满货物,随处都可以藏人,但天女和苏盈袖都受不了船舱中弥漫不去的腥臭味,又费了好一阵子,才在堆放布匹的舱室中,找到了稍微干爽通风的藏身地。
  皇甫照舒舒服服的往布堆上一趟,伸手就想去摸腰间的酒葫芦,却被陆云抢先摘走道:“你喝了酒,呼噜打得震天响,非把全船的人都惊动了。”
  “不喝就不喝呗……”皇甫照刚惹过祸,自然没脸再跟陆云争竞,郁闷的转过身,蒙头大睡去了。
  “我出去一趟。”天女忽然轻声对陆云说道。
  “嗯。”陆云点点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待天女离开,陆云便见苏盈袖落寞的坐在舱室一角,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什么。
  陆云走过去,与她并肩坐下,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苏盈袖抬头看一眼陆云,没有天女在场,她也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把头靠在他肩上,微微颤抖道:“还不知太平城,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了呢。”
  “放心吧,”陆云轻轻揽住苏盈袖的肩头,低声安慰道:“太平道不会有事的,就是有事,凭我们几个也能扭转乾坤的。”
  “嗯。”和爱人单独相处时,苏盈袖也不复平日里的女强人模样,柔柔弱弱的分外惹人怜惜。
  “你说,要是我师父真不在了怎么办?”越靠近太平城,她就越抑制不住深埋心底的忧虑,微微带着鼻音道。
  “还没到地方,任何猜测都只是白费精神。”陆云轻轻拍打着苏盈袖的后背,哄孩子一样的宽慰道:“退一万步说,真到了那一步,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但会帮你收拾好眼前的局面,还会一直帮着你,太平道的教徒带回关内去,让他们和大玄百姓一起,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嗯,我全听相公的。”苏盈袖重重点头,陆云的肩膀让她安心无比,陆云的话更是让她无比安心,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陆云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见苏盈袖和皇甫照都睡着了,陆云也有些倦意,但他觉着至少应该有个人保持着清醒,便默默搬运周天,让自己的灵觉笼罩住整条船。
  其实,这一船水手护卫武功最高的也不过才黄阶而已,陆云根本用不着如此小心。但他刚刚晋级,还没有养成大宗师的狂妄心态,仍保持着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
  灵觉一展开,整条船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便尽在他的监控之中。陆云先在船舱中扫了一圈,确认没有高手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甲板上。
  这时,他在船的桅杆上,察觉到一股令自己倍感亲切的真力,陆云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那自然是天女无疑了。可她为何要跑到那么高的桅杆上站着?这跟她素来娴静的举止,似乎颇不搭调吧?
  天女自然也察觉到陆云的探查,有些不好意思的跃下了桅杆。
  不一会儿,她悄然进了舱室,略略羞涩的对陆云解释道:“我看《逍遥游》上说,北冥有鱼。想来这里就是北冥了,所以好奇的看了看。”
  “哦,找到鲲了吗?”陆云一本正经的问道。
  “没有。”天女失望的摇摇头道:“可能站的还不够高,也许等出海后再……”
  话没说完,她忽然看到陆云忍俊不禁的表情,才知道这厮在戏弄自己。天女不由羞红了脸,跺脚转身道:“不理你了!”
  陆云正笑得合不拢嘴,忽觉肋下一痛,却是皮肉被苏盈袖捏住了。
  ‘怎么老是拧这儿啊?’陆云心中惨呼一声,低头再看苏盈袖时,她却还是一副酣睡模样,仿佛是别人动的手一般。
  ‘不是说不吃醋吗?’陆云心中不由苦笑:‘看来女人的话是不能信的,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第六百零六章 到达
  两天后,陆云四人跟着海船在辽东靠岸。在这里,太平道的教徒会将物资转运到河船上,然后沿大凌河逆流而上,送去五十里外的太平城。
  陆云他们却没有再上河船,一来河船太小,难以藏身,二来这点距离对大宗师来说,步行比坐船还要快上许多。
  于是四人悄无声息离开了简陋的码头,先往西行了十余里,然后疾行北上四十里,过午时便到了太平城南的大岭山附近。
  与冬日里银装素裹,万里冰封的景象截然不同,站在大岭山上眺望太平城周边,满眼皆是郁郁葱葱的景象。阡陌相交的农田中,许多百姓在忙碌,还有渔人在河上捕鱼,樵夫在林中砍树。还有牛车、骡车载着货物驶过乡道,好一派农忙景象。
  “这就是我的家啊,两年了,我终于回来了……”苏盈袖张开双臂,深吸着大凌河平原湿润的空气,欢喜的对陆云和天女三人介绍道:“欢迎来太平城。”
  看着山下忙碌的景象,天女也是一愣怔,这场面跟她们天师道宣传的,太平道乃魔教,太平道教徒都是不思劳作、只知杀戮抢夺之魔鬼的说法,似乎大相径庭。
  “怎么样,道听途说不如眼见为实吧?我没骗姐姐吧?这太平城的教徒跟大玄百姓,没有任何区别吧?”苏盈袖得意的看着天女。
  “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等我观察几天再跟你辩论。”天女心中多年养成的信念,自然不会轻易动摇。
  带着心中的疑问,她跟在三人后头下了山。
  ……
  山脚下,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陆云四人原本准备直接穿过农庄,到太平城下再做打算。
  谁知他们刚走到山林边,在前头带路的苏盈袖忽然站住了。
  陆云三人不明就里的跟着站住脚,还没问苏盈袖怎么回事儿,便听一声粗暴的吆喝声。
  “老东西,不许偷懒!”
  然后便是刺耳的皮鞭声,老人的惨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喊声。
  “不要打我爷爷……”
  “臭小子,不老实干活连你一起打!”
  陆云奇怪的循声望去,便见林边地头上,一个太平道的士兵正挥舞着鞭子,狠命的抽打着一个老农。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孩扑在老农身上,显然是想保护老人。可太平道士兵根本不手软,皮鞭连着小孩一起抽打。
  “混账!”天女秀眉一蹙,就要出手相救。
  却被陆云和苏盈袖同时拉住。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天女古道热肠,当初第一次见陆云时便拔剑相助,自然更看不得老人和孩子受欺负。
  “你看那边。”陆云低声提醒天女。
  顺着陆云所指,天女才看到远处大片农田上,到处都是拿着鞭子的太平道士兵,在监视着百姓劳作。而那些劳作的百姓,竟都是老弱妇孺,年纪大的有六七十,年纪小的只有七八岁,居然还有大腹便便的孕妇,也被逼着蹲在田里拔草。
  更让天女无法接受的是,那些劳作的百姓,居然被士兵用绳索拴住,五六人连成一串,显然是防止他们逃跑的。
  那些太平道的士兵各个凶神恶煞,百姓稍有懈怠,便轻则痛骂一番,重则拳打脚踢,田间地头上詈骂声、皮鞭声连绵不绝。
  “这就是你说的太平道教徒亲如一家?”天女怒气勃发,冷冷看着苏盈袖道:“那你对家的理解,怕是有什么偏差!”
  虽然怒不可遏,但她被两人拦了一下,还是稍稍清醒过来,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摸清太平城的状况再做打算,贸然出手救人,只会打草惊蛇。
  “不,原先绝对不是这样的,至少两年前,我离开时不是这样的。”苏盈袖面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打击道:“在我的记忆里,太平道没有兵民之分,也没有高低贵贱,有了活计,大伙儿都是抢着干的,就连我师父和两位护法,农忙时也会带头插秧的……”
  “演戏而已,什么人道乐土,果然是骗人的。”天女却是一个字也不信了,她千里迢迢而来,却看到这样的景象,自然失望至极。
  “好了,少说两句吧。”皇甫照看看天女,没想到这斯斯文文的闺女,火气居然不小。“来都来了,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吧。”
  “不错,我相信盈袖说的话,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陆云这时候,自然站在苏盈袖这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苏盈袖感激的看一眼陆云,却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平静的对天女道:“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事情弄清楚,若到时候你还是一样的看法,我也不再强求,非要你认我这个妹妹了。”
  天女也觉着自己有点过火,低声道歉道:“是我过激了。”
  苏盈袖却不再理她,目光透过田间地头,落在了不远处的河岸边。
  “我等不到天黑了。”
  那里有妇女在为太平道士兵浆洗军装。
  ……
  片刻后,四人穿上了偷来的太平道军装,大摇大摆排着队,来到通往太平城的土路上。
  一路上经过了不少村落和农田,所见皆是一样的情形。凶神恶煞的太平道士兵,监视着老弱妇孺劳作,也不知青壮都去了哪里?
  很快,四人到了太平城南门外,又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城门上高悬着无数的狰狞人头,密密麻麻排得老长,一眼望不到边。
  城墙下,则是一排排血迹斑斑的木头笼子,里头塞满了衣衫褴褛的教徒,都是十五六往上的青壮年,也不知在里头关了多久,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四人硬下心肠,正要寻路翻墙入城,却听着有人在高声大喊。
  “准备行刑!”
  话音未落,就见几十个刽子手押着十几个戴着脚镣的教徒,来到了正对着城门楼的行刑台上。
  然后刽子手将教徒按在地上,也没有什么宣判,也没有多余的程序,直接挥刀便斩下了那十几个教徒的头颅。
  十几股鲜血喷涌而出,陆云只觉眼前尽是血红。
  他敏锐的发现,城门楼上,有人在手舞足蹈,似乎乐不可支。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也跟天女生出了一样的看法,这里就是人间地狱,有魔鬼在起舞。


第六百零七章 形势不妙
  太平城外,行刑台上,人头滚滚落地。
  一名穿着黑色军装,脚穿鹿皮靴,头戴尖锥帽的太一卫军官,睥睨着那些面带悲愤之色的教徒,冷声道:“再提醒你们这群冥顽不灵之辈一遍,现在道宗已经羽化,我太平教由太一掌教。再有谁胆敢反对太一继位,非议高丽盟友,不忘圣女之流者,统统以叛教论处,杀无赦!”
  说完,他将一颗滚到跟前的头颅,随意一脚踢到了那排木笼前。
  不少教徒脸上悲愤之色更重,但也有人露出了恐惧退缩的神态。
  “想清楚了就赶紧出来,在效忠簿上按手印。”太一卫军官踢踏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缓缓走过木笼前,对里面的囚徒冷声宣讲道:“有想活的抓紧时间,过了后日的继位大典,太一一个都不会饶恕了!”
  “我,我想活!”笼中,终于有人被恐惧压垮,朝他举起了手。
  “我也不想死……”见有人带头,心生怯意者纷纷跟着举手。
  “统统放出来。”太一卫军官得意的一笑,示意手下打开笼门。又故意说给那些顽固分子听道:“带他们去吃顿饱饭,大鱼大肉管够,然后发一身军装,编入监工队!”
  “呸,软骨头!”
  “叛徒!”
  “圣女回来饶不了你们……”
  低沉的唾骂声,在木笼中此起彼伏。那些软骨头低着头充耳不闻,被放出了木笼。
  笼门轰然关上,军官冷冷看着里头的死硬分子道:“我明天再问最后一遍,你们有本事就硬到底!”
  ……
  太平城南门城门楼上,在那里观看杀人的不是别人,竟是之前在龙门山差点害死陆云的太一龙儿。
  只见他头戴紫金冠,身穿绣着盘龙的赭黄袍,一脸兴奋的看着人头落地的场面。虽然这些天不知已经看了多少遍,却怎么看也看不厌。
  龙儿端着金质的酒爵,在城楼上手舞足蹈的大笑道:“好好,杀得好,敢不归顺本座的,通通死路一条!有多少杀多少,一个都不放过!”
  左护法和朴正英分立他身后左右。
  朴正英是高丽人,巴不得龙儿把太平道都杀光了,再没人能阻拦他们夺取辽东才好。自然好整以暇的在那里看戏。
  左护法竟也笑着伸出大拇指,称赞龙儿道:“太一真是霸气。成大事者,就得拿出这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来。”
  “你老倌就是不行,这大半年的时间还没压下反对声?我回来这才几天,哪还有人敢说个不字?”龙儿得意的展开双手,指着脚下那蒜瓣子似的长长一串人头道:
  “本座不介意再来这么一串。”
  “唉,老朽老矣,只能给太一打打下手了。”左护法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愈发恭谨道:“能带本教返回幽燕,重振声威的,只有太一一人而已!”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啦。”龙儿脚踏着箭跺,顾盼自雄道:“幽燕算得了什么?本座早晚有一天,会将整个大玄踩在脚下的!”
  “太一威武!太一万岁!”城上城下的太一卫,闻声一起高高举起手中兵刃,山呼海啸起来。
  ……
  陆云四人躲在一个草垛后,看着在城头上耀武扬威的龙儿,低声向一旁的皇甫照发问道:他身边最多两个大宗师,咱们有四个,能不能一拥而上,擒贼先擒王?”
  “你当我们都是神仙啊?”论起对天阶的了解来,陆云三个绑一起,也不如皇甫照一个。只见他翻翻白眼,指着五丈高的城墙道:“从咱们现身,到上去城墙这段时间,足够对方的大宗师将那太一带下城头了。到时候这城上城下,上万大军一包围,咱们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啊,还以为成了大宗师,就可以单枪匹马、横扫千军了呢。”陆云不禁有些失望。
  “真要是这样,各阀还养什么军队,光让大宗师上阵不就得了?还省得整天为军资粮秣发愁。”皇甫照一本正经的教导三人道:“天阶大宗师之所以如此让人忌惮,一是不管被多少人包围,想逃总是能逃得掉的。能留下大宗师的,只有大宗师。二是大宗师凭着高绝的轻功和恐怖的力量,一旦决意刺杀一个人,这个人就很难逃得掉,哪怕有大宗师保护也一样,毕竟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陆云闻言点点头,他回忆起皇甫照营救苏盈袖那次,以及之前诸多大宗师的传奇事迹,无一不是悄悄潜伏,猝然一击,随即远遁,从不以寡敌众,身陷重围。
  哪怕张玄一那次,被视为大宗师威慑巅峰的立威太平城,虽然被天师道大肆吹嘘为‘不二真人独闯敌营,以一敌万震慑宵小’,听起来好似神仙一般。
  但其实那次张玄一并非传闻中的大摇大摆杀进太平城,而是一路秘密北上,潜入城内,利用太平道教徒专注听孙元朗讲法,上到了三清殿顶,这才摆足了架势现身挑衅,逼得孙元朗不得不上到殿顶和他单打独斗。
  张玄一实力稳胜孙元朗,却一上来就用了超出境界的混元指,一是为了立威,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震慑住左右护法和太平道的数万教徒,不然这些人一拥而上,堂堂天下第一人,也一样顶不住。
  ……
  “我也觉得不能蛮干。”天女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三人都看向苏盈袖。
  却见苏盈袖皱眉良久,方缓缓道:“不知道我师父的情况,不能贸然动手,不然就算拿下太一,太平道也毁了。”
  陆云和苏盈袖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她的忧虑。看那太一和左护法,已经得到了军队的支持,基本上控制住了太平城的局面。就算是四人突然出手,幸运的将龙儿一举成擒,但有左护法和朴正英在,他们依然可以指挥军队进行反扑。到时候,支持天女的教徒必定要和反叛军展开血战,胜败先不谈,太平道将不可避免的走向分裂衰败。
  “那你师父要是已经嗝屁了怎么办?”看着龙儿已经转过身,就要下去城门楼,皇甫照忽然问道。
  “师父若是不在了,更要谨慎从事。夺回太平城固然重要,但将损失降到最小更重要。”苏盈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三人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太任性,但现在只能依靠你们,请你们帮帮我吧。”
  “好。”陆云还没开口,天女先毫不犹豫点头道:“这个忙我帮了。”
  陆云闻言不禁失笑,这天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呢。
  他的意见自然不用问,皇甫照则以陆云的马首是瞻,是以天女一点头,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第六百零八章 道宗消息
  四人便在城外猫到天黑,一直等二更时分,才趁着守卫换班,飞跃过东面的城墙,潜入了太平城中。
  太平城中宵禁森严,大街小巷上除了巡夜的士兵,再不见一个人影。这倒方便了陆云四人行动,大宗师夜间目力不受影响,轻而易举的就可以避开守卫,在偌大的太平城中穿梭自如。
  陆云三人初来乍到,自然要跟着苏盈袖,她往哪走,大伙儿就往哪走。三人跟着她在巷子里兜兜转转,也不知苏盈袖要领他们去哪?
  “小丫头,你不会迷路了吧?”皇甫照未免有些担心起来。
  “我从小在这儿长大的。”苏盈袖白了皇甫照一眼,这一路上皇甫照酗酒坏事的德性,早就将她心目中前辈高人的形象,毁的一干二净了。
  “那你要带我们去哪啊?”皇甫照小声问道。
  “找到了!”却听苏盈袖惊喜的低呼一声,三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便见前方墙面上,被人用木炭画了个简陋的小人。若非苏盈袖提醒,就连陆云也会认为,那是个孩童的涂鸦之作,不会放在心上的。
  苏盈袖逆着孩童手指的方向,带三人来到对面的巷子里,又寻到了一只涂鸦的小鸡,同样是逆着鸡喙的方向,继续向前行进,如实好一番周折,终于来到一户人家门前,终于找到了约定的记号,她便径直翻身进了院子。
  ……
  看看院中的格局,苏盈袖轻轻敲了敲东屋的窗棂。
  不一会儿,里头也响起两声轻微的敲击声,似乎是用筷子在敲碗。
  “是我。”苏盈袖应一声,屋门终于敞开了,露出崔夫人的面孔。
  “快进来。”崔夫人闪身让开去路,请圣女四人进了屋。
  屋里头还有个人,只见他用厚厚的帘子遮严了门窗,这才点着一盏油灯。
  昏黄的光线中,崔盈之和崔夫人朝圣女下拜。
  “属下恭迎圣女。”夫妻俩一齐小声道。
  “快起来吧,实在是辛苦二位了。”苏盈袖看着这两位养尊处优的士族夫妻,如今都已清减不少。两人穿着太平道教徒的粗布衣衫,用粗布巾包着头,哪还有半分高贵的模样?
  崔盈之夫妇起身后,才顾得上打量其他人。一看到天女,两人马上去拿藏在被窝下的兵刃,崔夫人悚然问道:“天女怎么来了?”
  “你们别紧张,”苏盈袖忙摆手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含糊的解释一句道:“她是我请来助拳的,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我此行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天师道。”天女也勉为其难的解释了一句。
  “原来这样。”崔盈之夫妇讪讪放下了兵刃,虽然还是无法理解圣女和天女这对死敌,为何会转眼成了同伴?但夫妻俩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问东问西。
  夫妻俩又见过了陆云和皇甫照,崔盈之便让妻子去搞点吃食回来给四人果腹,自己则留在房中,准备向圣女禀报打探到的消息。
  崔盈之看看天女和皇甫照,不知该讲到什么程度。
  “知无不言即可,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苏盈袖吩咐崔盈之道。
  “启禀圣女,我们是一个月前来的太平城。当时的情况,还没有眼下这么糟糕,教众的兄弟姐妹还没有被限制自由,我们不太费劲便跟着人群混进城内,找到了圣女的奶娘刘嬷嬷。看了圣女的信,刘嬷嬷把我们安顿在她家中,还帮我们到三清观打探消息。”
  “我干娘打听到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了?”苏盈袖忙追问道。
  “据刘嬷嬷当时所说,她打听到道宗仍在老地方闭关,右护法说是去高丽给高丽王贺寿去了。可我一查发现,右护法年前就出发了,这都半年过去了还杳无音讯,就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
  崔盈之说到这,神情明显一黯道:“刘嬷嬷本来打算,继续帮我们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见上道宗一面。结果进了三清观就没再出来,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太一从洛都回来了。不由分说就杀了刘嬷嬷,将她的脑袋悬挂在三清观的大门上……”
  “啊……”苏盈袖低低的惨呼一声,面色苍白如纸,泪水忍不住汩汩而下。
  “唉,是我们无用,害了她老人家,圣女请节哀。”崔盈之神情黯然的起身请罪。
  苏盈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想。她接过天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泪,对崔盈之哽咽道:“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太一后来又命人查抄了刘嬷嬷的家,幸好她儿子提前一步知道消息,让我俩转移了。”崔盈之满心愧疚道:“这里是刘嬷嬷家的老宅,我们逃出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昼伏夜出,四处打探消息。就这半个月时间,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了出来!”
  “先是三清观敲了丧钟,宣布道宗被张玄一打伤后重伤难愈,羽化登仙了!”
  苏盈袖又是一阵摇摇欲坠,虽然早就有这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自己人说出这噩耗来,还是让她如遭雷击。
  “我师父的遗蜕,你可曾见过?”
  “十天前,三清观曾举行过瞻仰仪式,我混在教徒中想要确认一下,但距离太远,人又太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棺椁里的遗蜕,模样确实是道宗的模样,别的就不敢说了……”
  崔盈之知道孙元朗和苏盈袖情同父女,唯恐苏盈袖连遭打击,承受不住,故而不敢把话说死。
  但这也足够打击的苏盈袖五内俱焚了,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昏倒在了陆云怀中。陆云赶忙伸手抵在她后心上,运功为苏盈袖调理紊乱的气息。
  须臾,陆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发现,苏盈袖的状况十分糟糕。非但经脉中的真气濒临枯竭,而且本源都有难以为继的迹象。
  不亲自探查他都无法想象,堂堂天阶大宗师,居然会虚弱到这种程度!
  陆云拼命的催动着体内元气补充给苏盈袖,却依然无法弥补她巨大的亏空。只好向天女求助道:“助我一臂之力!”


第六百零九章 圣女风范
  太平城民居中。
  “好。”天女点点头,也盘膝坐在陆云身旁,手掌抵在苏盈袖背后,将自己的元气也输送给苏盈袖。
  崔盈之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狂叫道:“这不乱来吗?哪有两个人同时给一个人输送真元的?三种异种真气搅在一起,还不把圣女的经脉都爆掉?”
  但他老成持重,看到圣女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便忍着没有出声,想等等看再说。
  “圣女……”这时,崔夫人端着吃食,掀门帘进来,见状低呼一声,就想上前施救。
  却被皇甫照伸手拦住道:“小丫头,别捣乱。”
  “小孩,你叫谁呢?”崔夫人心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了,挥手想要拨开皇甫照。
  出手后,她就有些后悔,自己情急之下没注意控制力道,堂堂地阶宗师的随手一击,一个孩子怎么能承受得住?
  谁知崔夫人打出的力量仿佛泥牛入海一般,皇甫照非但纹丝不动,还若无其事的探手接住她丢开托盘,稳稳的托在手中,连一滴汤水都没洒出来。
  “别浪费了吃食!”皇甫照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虽然对大宗师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但他一样会觉着饿啊。
  崔夫人愣在当场,她焉能不知这小童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能接住她这一击并不困难,但像他这样毫无痕迹的便化解掉,似乎只有天阶大宗师能办得到……
  ……
  崔盈之夫妇被这小童显现出来的功力惊呆了。
  皇甫照也被崔夫人端来的饭菜惊呆了。只见托盘上搁着一碗乌漆墨黑的高粱饼子,一碗漂着榆钱的清水汤,还有个浅碟里,摆了几条指头大小的鱼干儿……
  “哎呀,这些玩意儿哪能咽得下去?”
  他都后悔伸手接住托盘了,刚才应该摔碎了拉倒。
  “这位……贵客还请海涵。”方才见礼时,崔盈之以为皇甫照是陆云的书童,也没问过人家名号,这会儿就显得尴尬了。“这已经是拙荆费尽心思张罗出来的了。”
  “啊,这么说,你们平时吃的比这还差?”见两人苦笑着点头,皇甫照目瞪口呆,他当年就是邙山坟地里,捡人家供品吃的时候,也比这个强上百倍!
  皇甫照实在无法想象,这一对地阶宗师会混得这么惨。
  崔盈之见圣女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便也放下心来,像皇甫照解释道:“还是那句话,原先不是这样的。从半月前开始,太一军挨家挨户搜刮粮食,一粒米也不准教徒私藏。然后便实行配给制,一人一天只给三两高粱米,二两干榆钱。就这点小鱼干,还是我夜里偷偷出城,到大凌河里摸回来的,不然连点荤腥都见不着。”
  “那你们就这么老实?”皇甫照有些似信非信道:“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城里,一点吃食都弄不到?”
  “一来怕暴露行迹,二来太平城粮食都是凭人头供给的,我们又不在名册上,就这点吃食也是刘嬷嬷家里硬省下来的。要是拿了别人的,他们就要饿肚子了。都是亲如一家的兄弟姐妹,我夫妻怎么能忍心?”便听崔夫人轻声解释道。
  皇甫照有些服气的竖起大拇指,两位世家儿女能虔诚到这一步,也真是让他开眼了。
  ……
  等到圣女悠悠转醒,便见外头天光大亮,屋里只剩下陆云和天女两个。两人为她输完元气后,都感到有些疲惫,便在她身旁打坐调息。崔盈之夫妇和皇甫照则到外头说话,以免打扰三人休息。
  苏盈袖稍稍恢复了精神,立马想到太平城的危局,猛然坐起身来。
  “你也太乱来了。”听到她的动静,天女睁开眼,目光复杂的看着苏盈袖。然后将她重新按回炕上躺好。
  “今日若非我俩在场,若非我三人的元气……同根同源。”天女的俏面略一发红,又生气的数落起苏盈袖道:“你今天就算不走火入魔,也要废掉一半的功力不可!”
  “没那么严重吧?”苏盈袖吐吐舌头,天女的这种指责,她不讨厌。
  陆云也听到动静,却没有做声,他不想打扰这对姐妹交流。
  “怎么没那么严重?”天女气呼呼的数落着苏盈袖道:“你本来就是取巧突破,根基就不稳,分润的元气也是极少,偏你又不好生稳固境界,整日心神不宁,忧虑不已,又奔波这一路下来,再悲伤过度,就是铁打的金刚也承受不住啊。”
  “谁让你是我姐姐来着……”苏盈袖小声嘟囔一句,她本来的计划是将天女的元气尽数吸为己用,不够再搞陆云一点,这样应该就能解决根基不稳的问题。可偏生当时发现了天女是她的孪生姐妹,圣女狠不下那个心,便只吸取了最低限度元气。
  加之她去岁以来,就一直为太平道的事情牵肠挂肚,又得知孙元朗去世,教众兄弟深陷水火,急火攻心之下,失去了对体内元气的掌控……那毕竟不是她修炼出来的,短时间内还无法像陆云和天女那样随心所欲。
  天女自然是听懂了苏盈袖的话外之意,瞪她一眼道:“怎么,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不用不用,你别吃了我就行。”苏盈袖小模小样的赔着笑。
  陆云听得暗暗偷笑,心说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谁都奈何不得的小妖女,偏生遇上自个亲姐后,就百样心机施展不得了。
  “你幸灾乐祸什么?”苏盈袖一脚踢在陆云身上,嗔道:“也不帮帮人家?”
  陆云心说,‘我帮谁的是啊?’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好讪笑装傻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听到。”
  “哼,你就装吧。”这一打浑,苏盈袖的情绪平复了不少,盘膝坐起身道:“方才是我失控了,还是我们进城前说的话,不管我师父在不在,咱们都要扭转过太平城的局面来!”
  “不错,这才是圣女风范。”陆云忙赞道。
  “你不准出手,有我们三个就够了。”天女对苏盈袖下了命令。
  “看情况吧……好好,我尽量不出手。”苏盈袖本来还想混过去,却见天女瞪着自己,只好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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