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方术与兵器


  领头者毙命得如此之快,其余人也失去了斗志,不是跪地投降就是作鸟兽散,而那些试图逃离的人纷纷被山晖追上放倒,五十多人的伏击队伍一个跑回县城的都没有。
  夏凡走到黎身边,捡起了上野久地丢下的武器。
  他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一把造型华丽的火枪。
  “这是什么东西?”黎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道。
  “手铳,类似于小型弓弩。”夏凡检查了遍火器,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没有弹仓和转轮,还处于简单的前装形态。打火装置倒已出现,一扣扳机就能激发,但也就一发而已。换而言之,这把火枪只能用于最后一搏,并不能作为常态武器使用。
  他又蹲下来在死掉的武士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一小包铅弹与一袋类似火药的玩意。
  显然气的存在并没有妨碍世上之人对自然现象的探索与研究,或许还加快了那么一些。
  至少他从未在高山县或金霞城的卫兵手中见过类似的武器。
  除此之外,夏凡还翻出了几把短匕、一袋药包、两张符纸与一块腰牌。加上那把火枪,若真和上野久地缠斗起来,只怕确实要比邪祟难应付许多。
  “夏大人,这些人您打算如何处置?”震慑住全场的薙青提着带血长刀走过来问道。
  五十来个人,半刻钟不到便死了三十余,活着的二十来人已完全丧失了战意,眼中只有畏惧。
  特别是当他们望向如同巨狼一般的山晖时。
  “问过身份了么?”
  “是,他们并非东升国的人,而是王家招揽的东海帮打手。上头只说要杀一个人,却没告诉他们对付的是枢密府令部从事。”
  也就是说,除开带队的上野武士,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
  这算是王家轻敌了?
  不对,恐怕王义安自己也没摸清楚状况——要是他立刻就能收到宁婉君和邪马巫女会面的消息,那只能说明公主身边有内鬼。
  或许他认为一个善于阵战的武士加五十多个打手足够围剿一名只会震术的方士了。
  而从常理来看,他的判断还真不能算错。
  一般人哪里想得到,震术所需的引子已从雷击木这种稀罕玩意变成了随手可得的铜丝坠?
  只是这一次动手失败后,对方应该会提高警觉了。
  夏凡脑中很快将情况理了一遍,“把还活着的都绑起来,明天一早交由李星带回金霞城。”
  这群人见到了山晖的天狗形态,不能扔给凤华县官府看管,万一此地的杨知县也跟王家有勾连,那估计第二天令部新晋从事窝藏妖怪的传闻就要传得满大街都是了。
  当然,他也可以把投降者一并砍了,令他们彻底闭嘴,只是这种图省事的杀俘命令,他总觉得难以说出口。
  如今他已身居高位,一个念头便可夺人性命,甚至影响到一地之民,正因为如此,夏凡觉得自己更应该谨慎做出判断。
  “死掉的呢?”
  “我会通知府衙,让他们收拾现场。”
  这才上任一周不到的时间,王家就敢派人围杀一府从事,这其中很大概率有枢密府的授意——毕竟从表面看,他属于公主一派,而且尚未直接威胁到王家的地位。
  夏凡心中隐约有预感,双方彻底撕破脸的那一刻不会太远了。
  ……
  回到金霞城,他第一时间将火枪摆到了宁婉君面前。
  “启国有这东西吗?”
  “这不是袖里炮么。”宁婉君饶有兴趣拿起枪,比起了个射击的姿势——显然她见过这玩意,“你从哪里弄来的?”
  夏凡将自己的凤华县之行讲述了一遍,“从手柄花纹来看,不像是启国的风格。”
  “确实,据我所知,工部不产这玩意。”
  “为什么,这可是迈入火器时代的关键!”
  如果要是高层没听闻过也就罢了,但听对方的语气,高层不仅知晓,而且还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就意味着在火器研制上,启国已经落后于他人了。
  “火器时代?”宁婉君挑挑眉,“袖里炮而已,有你说得那么重要吗?威力小,射得慢,二十步以内都不一定能打中人,更别提方士了。军中研究过,此武器华而不实,所耗材料不如拿来铸炮。”
  “等下,铸炮?”夏凡问道,“什么炮?”
  “从极西之地传过来的技术。差不多这么大,原理和袖里炮大同小异。”公主伸出手比划了下,在夏凡眼里把对方横过来,就基本接近她描述的尺寸了,“虽然同样打得慢,但打中的话至少非死即伤。”
  感情火药兵器在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初露头角了。
  “启国军中也有配备?”
  “这是军机,”宁婉君瞟了他一眼,“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边军中鲜有类似装备,只有圣上的御林军才少量配备。它的缺点实在太多,耗铁又耗铜,重量极沉,完全不适合在野外快速移动。更关键的是,铁炮很容易被方术克制,特别是离术、巽术和坎术。如果不是工部有人坚持想要改良,它估计早就被淘汰了。”
  “哦?愿闻其详。”夏凡好奇道。
  “怎么,这东西其实并不一般?”公主察觉到了他的关切态度,不禁认真起来,“一些离术可以在远距离引爆硝石粉,让它反过来杀伤操炮的对手;巽术能通过改变风向,让铁炮失去准头——这招在对付弓箭手时也经常被用到。至于坎术就更多了,制造浓雾、幻象、假影,都能限制敌人的远距离攻击,逼迫他们近身厮杀。以上战法皆经过实战考验,并非我一人的空想。”
  夏凡心中顿时有了大致概念,原来启国军队早就将其投入过实战,只不过这种火炮的各项性能都不尽如人意,因此并没有推广普及开来。
  这确实是只有三公主才能掌握的情报。
  如果他没有和宁婉君合作,恐怕要很久以后才会接触到相关信息。
  正因为见过火器发展的脉络,夏凡对此观点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就好比火车刚出来时还比不过马车,但跨时代的产物终究会超越时代,看似笨重的火炮在加上炮架、轮子后就能升级为野战炮,而火枪刻上膛线,球形子弹改为米尼弹后,射击精度将会大幅提高,这些改进往往源自一个新奇的点子,并不存在技术上的硬性要求,因此可能很漫长,也可能在数十年之间出现。
  如果启国所掌握的技术从极西之地而来,那发源地如今已进展到了什么阶段?
  枢密府的章夫子或许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方士任何时候都应以提升实力为优先。
  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第一百零一章 震术的新研究
  黎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太阳依旧不错,晒在身上有股灼热的感觉,世家的闺秀一般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但对她来说可谓刚刚好,能把尾巴上的毛晒得蓬松而柔软。
  自打从凤华县回来后,夏凡就稀罕的暂住进了公主山庄,说是趁着枢密府的人还未齐,要对震术进行进一步钻研。为了避免泄密,才选择了公主的地盘。
  她倒不介意自己住在哪里,外面有外面的清净,而里面有里面的热闹。比如用一块肉干和天性术法,就能让那只犬妖原形毕露。
  至于他的同伴——另外两只奇特的鬼妖,不仅不介意她这么做,反而还会在一旁静静欣赏。果然狗这种物种,在哪里都代表着单纯与愚钝。
  一面尾巴烤烫后,她翻了个身,将另一面暴露在阳光下。
  黎以前从未在意过尾巴的状况,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是自己暗藏的武器,是脏还是干净都没太大区别。
  作为妖的特征,她甚至嫌弃过尾巴一段时间。
  直至师父教导她天性的意义后,她才改变了心态,但也没认为它有多么好看——只有动物才会靠皮毛来展现自己,而她是妖,比绝大多数人类更灵慧,所拥有的优势也不在肤浅的容貌上。
  然而偏偏有人对此十分中意。
  尽管黎无法理解对方的喜好,可这仍让她在不经意间注意起自己尾巴的状态来。
  还好夏凡是个心性属震的人类。
  要是擅长的是坎术,她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影响到了。
  当然,对方古怪的远不止这一点,比如他现在所进行的方术钻研。
  一般方士的术法研究,通常会从药引、符箓方面着手。用她师父的话来说,材料为表,符箓为里,意思便是只要阐述清楚引子的成分,谁用都差别不大,因为这代表着世界的表象,大家都能理解。
  而符箓则不同,它的绘制经常因人而异。毕竟每个人对术法原理的认知与想象都不一样,越是运用它,分化也就越明显。
  所以方术的个人研究,更多会集中在“里”上,因为它成本低,且容易验证。而对“表”的改进,往往由枢密府的学部、财部与录部共同进行。
  至于个人的研究方法,那可就太多了。既然是描绘原理,那自然得将所有猜测都尝试一遍,甚至师父把这种改进称为赌符——就和奇宝商人的赌石一样,碰中了就是赚。
  然而无论是哪种钻研,要么准备一大堆药引,要么摆上墨水、朱砂和厚厚一叠筹纸。像夏凡这种手头空空如也的,黎还是第一次见。
  不对,也不能说空空如也,至少他从铁匠铺背回来了两根四尺来长的赤铜杆。光是把它们运到山庄,就让夏凡出了满头汗。
  更夸张的是,他还找来斧子和锯子,自己干起了木工活。
  这是哪门子方术研究?
  忽然,黎耳朵竖了起来。
  她转过头,发现广平公主出现院子门口。
  这儿距离寝宫只有百来步的距离,她来看看也不算奇怪,但根据人类那别扭的礼仪,皇室很少会不先通知,就径直光顾臣属的住所。
  哪怕整个山庄都是人家的。
  意外归意外,黎还是起身向公主行了一礼。这一礼并不代表她向公主称臣,而是看在夏凡的面子上。
  三公主倒也没介意她的妖身份,或者说自从得知妖很可能为人所生后,她对妖的态度反而提升了不少,这一点黎能清楚的感受到。
  就好像公主曾经历过相似的情景一般。
  这让黎颇为疑惑。
  不过对方并不是夏凡,她远没有跟公主熟络到询问私事的程度。
  “夏凡在做什么?”宁婉君走到黎身旁问道,跟在她后面的依旧是那个叫秋月的侍女。
  “在……研究方术。”
  黎迟疑了下,老实说连她自己也不信这番话。
  “哦,用铜棍来锻炼自己,强化引气吗?”公主却信了,“这方法倒跟我的练习有几分相似。”
  狐妖眨了眨眼。
  这两人到底懂不懂何为方士?
  “婢子才不认为他想要冲锋陷阵,”秋月嘟囔道,“棍子还可以当作长枪,那些木头又是用来干嘛的?婢子看啊……这位夏公子只想着给自己找点乐子。”
  “或许是……特殊的研究方式吧?”黎想要为夏凡正名,但心里实在没底。
  “殿下,要不您去问问?”
  “不——偶尔猜下倾听者的想法,也是种不错的消遣。”宁婉君居然拖来张椅子,在黎旁边坐了下来,“我一直有些在意,既然他们意味着不凡,那又与普通方士存在多大差距?如果我能猜到他的想法,是不是就代表我也抵达那个层次?”
  “殿下,容易让人疯癫的想法一般是猜不到的。”秋月则撑起一把纸伞,遮在了公主头顶。
  黎耳朵一抖。
  倾听者?那是什么?
  而当事人夏凡完全没有因为公主的到来而停下手中的工作,他甚至拱手礼都未施,专心致志的锯着木块。
  很快,一副用来固定铜杆的木头架子便被组装起来。
  可以看出,他之前并未有多少木工的经验,架子被削得歪歪斜斜,显然不可能当家具用了。
  那两根铜棍则横着架在顶端,彼此并行,中间的间隔只有一掌来宽。
  “婢子猜,这大概是个引雷的靶子?”秋月琢磨道。
  “难得见你说一句合理的话。”宁婉君若有所思,“不过我还是觉得,它是一种练习器具,比如可以抗在肩头增加负重的那种。”
  随后她望向黎,“你的想法呢?”
  狐妖为难的皱起眉头,她自认为对方术的理解要远胜眼前这两人,但夏凡此刻捣鼓的东西,她真没有任何头绪。“大概……那铜木架是一种新震术的引子?”
  就在这时,夏凡忽然朝三人的方向望来,“殿下,如果研究导致院墙损坏的话,你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无妨,一堵墙我还是修得起的。”宁婉君点头道。
  得到公主的答复后,他发动了震术。
  与之前所有震术都不相同,他这次将手紧紧的握在了一根铜棍的末端。
  只见刺目的闪光陡然从铜棍上冒出,耀眼程度几乎压过了头顶的阳光,即使在大白天也清晰可辨。
  接着是一连串剧烈跳动的火花中,它们沿着铜棍一路绽放,却发出与之不符的尖锐轰鸣——宛若那不是火花,而是怒雷!
  就在这电光闪烁之间,有什么东西被猛地推了出去。事实上宁婉君根本看不到这个过程,她只是凭感觉与后续的反应做出了该判断,而证据便是地面被震起的灰尘,以及轰的一声巨响后,院墙上所留下的一个孔洞。
  洞口接近一拳大小,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那古怪铜木架所指的方向。


第一百零二章 电磁印记
  三人呆立在原地,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的炸响听起来惊天动地,但现场却没有太多东西被破坏,就连夏凡身边的古怪架子,看上去都完好无损。
  除了那道院墙以外。
  宁婉君深吸一口气,大步朝洞口处走去。
  “殿下,请当心!”秋月追身上前,把自己挡在公主背后,眼睛则直盯着仍在冒烟的铜架。
  宁婉君行至墙边,俯身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了自己的看法——有东西以极高的速度贯穿了这面墙体,并消失在山庄之外。洞口大小规整,周围存在明显裂纹,不像是术法所为,她伸手探了探,发现内部仍留有余温。
  这道墙尽管是红砖所砌,不及石墙坚硬,但厚度也足有十指左右,算是山庄外墙中较厚的一段,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凿出一个洞口,她听都没有听闻过类似的震术!
  雷鸣虽强,却难以摧毁实体,这也是震术的共性。
  夏凡的研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属下刚才听到有异响从此院传出,特地前来护驾!”
  别院门口已经有侍卫靠拢过来,显然刚才的巨大轰鸣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这儿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守在院外,勿让闲杂人等靠近!”宁婉君果断道。
  “遵命!”
  随后她迫不及待的望向夏凡,“能为我解释一下此术吗?”
  “只是一个寻常的流光术而已。”后者摊手道。
  “震术流光?那不是在掌中引发雷电么?”
  “确实,不过当电流足够大时,就能引发一些神奇的现象,比如产生强大的电磁力——当然这不是说它小的时候就没有,只是难以引起人的注意罢了。”
  宁婉君沉默了一会儿,“……能说得更简单易懂点么?”
  夏凡也卡住了——毕竟他已经是按最简单的说法来说了。“你可以理解为,电和力在特定条件下能相互转化,流光术看似只是引发雷电,但通过这条导轨,就能令其变成巨大的推力。”
  这也是轨道炮的原理。
  事实上,夏凡自己都没料到首次试验会如此顺利——毕竟这设备实在有够简陋,铜棒的纯度也堪忧,就连平铺在轨道下方、用于引导电场与提供额外磁力的磁铁石,都是他花费半天功夫从铁匠铺挑来的。一开始的预计是只要将弹丸推到墙上,就算一次成功的尝试,结果没料到充当炮弹的铜制锥体不仅砸到了墙,还直接射了个对穿。
  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当夏凡施展流光术时,便已经意识到这个术法产生了细微变化。
  比如此时凝聚的气不再活泼粗暴,而是浑厚稳定,宛若滚滚洪流一般。
  「方术最重要的,是所思所想。」
  「就算是和自己同属性的术法,不同的人施展也会有极大的区别——它取决于熟练程度、理解能力和个人感悟。」
  震术流光在他手中或许已刻上了特有的“印记”。
  宁婉君心中则是另一个想法。
  这东西若能搬上战场,绝对是军中的一大利器!
  比起铁炮,几根铜架子要轻得多。而此物从头到尾都不需要硝石、碳粉等易燃物,不会反过来杀伤自己。
  但以上都不是关键。
  关键就在于,它是在太快了,快到根本让人猝不及防!
  她自问在全力状态下能避开弓箭与弩矢,但绝对躲不了这玩意——甚至用肉眼捕捉到它的射击路线,都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
  两军对垒时,将领往往会站在队伍最前,以便观察局势,以及带头冲锋。若是这时候突然用震术来那么一下,会发生什么情况?
  她几乎不用想都能看到接下来的情景:大将未战先亡,敌方胆怯溃退,而己方趁势掩杀,岂有不胜之理?
  “我能用这个术法吗?”宁婉君的语气都灼热起来。
  “殿下,您的心性属离啊……”秋月小声提醒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如此激动的样子。
  哪怕是头一次领兵作战并大获全胜时,她都没有这般兴奋过。
  就好像孩童看到了自己最中意的玩具一般。
  “离和震并无隔位,属震者也经常转投修炼离术,我觉得这并无问题。”
  “可是您连离术都……不会几个。”
  “……”公主一时哑然,她表情肃穆,仿佛在进行极大的心里斗争,许久之后才拍了拍夏凡的肩膀,“我从今天开始学习震术,如果有不懂的,还希望你多多指点。”
  黎则伸手搭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眼睛中的闪光已将想法表露无遗。
  她也想要学。
  问题是……狐妖是属坎的吧?夏凡心中腹诽,你这不止隔位,都算对位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摇着尾巴的狐妖。
  “行了,以后我抽时间教你们便是。”夏凡无奈道,“不过这个术并不成熟,还有许多问题有待改进。”
  “不成熟?”宁婉君讶异道,这都叫不成熟,那它成熟时该是什么样子?要知道工部应付军队的要求时,可是少一分凑合,多一分不给的。“你总不可能要求它跟普通方术一样便捷吧?”
  “和某位初中生相比,实在差太多了。”夏凡叹了口气——轨道炮的常规问题,这试验样机几乎一个都不漏。比如炮弹和轨道无法紧密贴合而导致引弧,而弧光产生的高温则会烧蚀轨道;又比如它发射需要的能量极大,以至于仅仅一次施展,他就感到体内的气被耗得七七八八。
  当然最要命的还是放电端必须接地,如果他只靠身体完成电流循环,把手臂当做导轨来用,那么当改进的流光术涌入体内的那一刻,他就会瞬间变成一具焦炭。
  这意味着以后夏凡只要想将此招作为杀手锏使用,就得背上沉重的金属架子,并且确保它接地良好,否则跟自杀无异。
  如此一来,哪怕此术再强,也毫无逼格可言,这才是最令他痛心的事情。
  人啊……还是被这副躯体所限制住了。
  越是研究方术,夏凡便越觉得如此。
  可惜这份遗憾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无法理解。
  “对了,殿下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夏凡并不觉得对方是闲来无事,碰巧逛到他这里来的。
  宁婉君点点头,“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制盐需要的人,我已经招募齐了。”


第一百零三章 “盐田”
  见到公主的人时,夏凡第一眼感觉便是这些人并不一般。
  他们居然能在等待时站成一排,而不是稀稀散散的聚成几堆。个头虽然有高有矮,但基本都很壮实,手臂能看到明显的肌肉轮廓——在农业不发达的时代,肌肉可是个奢侈玩意儿。
  从体格标准来看,这些人无疑超过了夏凡的预期。
  “他们当过兵?”
  “你的眼光不错。”宁婉君笑道,“上次你不是让我把人召集过来吗?他们就是了。虽说这些人最擅长的是冲阵杀人,不过在没有战事时,他们也会挥舞锄头。又要集中管理,又要守得住秘密,想来想去还是用他们最让我放心。”
  果然三公主的底牌就是她曾待过的军队,夏凡心想,明面上她无法控制启国边军,暗地里却可以用它来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能召集起多少人?”
  大概是这个问题过于敏感,宁婉君眯着眼盯了他好一会,就在夏凡以为对方不会透露时,她微微吐了口气,“三四千应该没问题。但我不可能把他们都拿去产盐,长时间的劳作会降低战斗能力,给你一百人就是上限了。”
  “我也这么觉得。”夏凡不仅不介意,反而十分认同道。
  盐是金霞发展的核心,但武力才是保障发展的基础。
  对方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已经证明她的信任与决心了。
  有着这份支持,夏凡亦感到轻松不少。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
  关于盐场的构想,夏凡早就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他不止在海岸边巡视过数次,还找当地渔民问过海况、潮汐规律,以及近几年的天气,结论便是金霞城外的浅滩是一个适合晒盐的好地方。每年从五月开始,一直到十月下旬,光照和降雨都十分稳定。
  这也得亏于此区域地势平坦,海风能直接吹进内陆,温度变化有迹可循。若是再往南端一点,情况则大不相同。比如高山县就被一道山脉所阻隔,冷热空气变化频繁,不仅更容易带来降雨,下雨时也突然得多。
  王家的盐场同样也在海滩边上,只是由于依赖柴火等燃料,其位置更靠近内河码头一侧。而这片宽阔的滩头约莫有三、四十公里,他大可以挑选出一片人烟稀少的区域。
  “试验地就选在这儿吧。”
  率队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夏凡在一处天然的沙坡前停下了脚步。
  “怎么做我不懂,这事你说了算。”宁婉君示意部下围拢过来,“有什么要求就跟他们说,他们会执行的。”
  尽管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但公主的话宛若军令,众人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了夏凡。
  夏凡酝酿了下,朗声开口道,“各位,我们要在这里开辟一座盐场。”
  “听说你们在军中时都务过农,而这里各位要做的事,跟耕田垦荒也没什么区别。首先,我们得在山坡上整出几块平地来,每块平地无需太大,但周围必须有砖石封边,可以用来盛水。其次,平地之间应有落差,并且不超过半臂,看上去就和南方的梯田一样……”
  他放缓语速,尽量用最简单的措辞来交代任务,以求大家都能清楚接下来自己将要干什么。
  晒盐这事原理上并不复杂,但细节上仍有许多地方值得深究,若是掌握不好,效率只会大打折扣,甚至很难产出盐来。正因为如此,海盐才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熬制为主。
  夏凡虽然没有去过盐场,却看过不少相关的图片——因为生产力的进步,许多小盐场已经从生产基地渐渐变为了当地景观,那白茫茫的盐地与蔚蓝的海水交接于地平一线,总能让人生出人类改造自然的感慨。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根据所知原理和记忆中的印象反推其生产过程。
  晒盐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将不同浓度的含盐海水分隔开来,以提高每一轮的生产速度,同时降低人力需求。
  当大海涨潮时,盐场就得开闸纳水,将天然的原料引入储水渠中,并利用水车、人力等方式将这些海水灌入最顶端的水池里。等到水分蒸发到一定程度,再让海水流进下方水池,之后便是重复这一过程。
  随着梯级的降低,池子里的盐水浓度会越来越高,直至析出粗盐。而上方的池子放水后可以立刻注入新的海水,直至形成循环。
  现在正是九月上旬,他希望能在十月前完成验证试验,并赶在秋天结束前正式投产。即使是冬天,金霞城也不至于变得冰天雪地,降低的效率完全可以用扩大规模来弥补。
  另外,晒盐法和煮盐法并不存在本质冲突,高浓度的盐水在熬煮时只会更方便。他甚至计划在盐池附近架设一座煮盐场,以实现全天候生产。
  当然,夏凡压根就没把王家的那套生产经验放在眼里,烧柴煮水这种落后的工艺,说出去都丢人。除开利用太阳能外,还有一种更直观的能源可以利用——那便是方术。
  这也是之前的电磁炮研究带给他的灵感。
  只要形成短路,电流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将导体加热到非常高的温度,如果在煮盐池下方铺上铜条,再对其施以震术,岂不就是一台古风的电热水器?
  到时候别说熬盐了,把一池子水煮干估计都轻而易举。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需要招几个任劳任怨的方士。
  夏凡并不打算由自己来充当这个“加热源”。
  也不知道那些收到自己邀请信的考生会不会来金霞城啊……他忍不住心想。
  ……
  “哐当!”
  随着一声裂响,车身猛地一震,陡然停止了前进。
  “晦气!”车夫骂骂咧咧了一句,随后满脸歉意的揭开窗帘,“这位大人,不好意思,刚没注意路上有个土坑,把车轴给震坏了。要不……俺把钱退给您,您再换一辆马车?”
  车厢里坐着的,正是从京畿而来的墨云。
  一同随行的,还有两名自家的侍从。
  她本想和公主的侍卫一道返回金霞,可对方身上还有一封密信需要尽快送达,因此两人只得分开启程。她不善于骑马,加上路途遥远,因此选择了雇车,没料想走到半路上却遇上了这种意外。
  墨云皱起眉头,走出摇摇晃晃的车厢——正如车夫所说的那样,马车的一个轮子已经歪斜,显然无法再跑了。
  这里是通往申州的官道,时不时会有人经过,倒也不存在安全上的问题,只是过往的车辆往往载着人和货物,想要恰好遇到一部能捎下他们的马车并没有那么容易。
  “此地离金霞还有多远?”她压低嗓音问。
  “俺估计,差不多两天路程吧。”
  在行程走完大半时出现这样的问题,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个好兆头啊……墨云心道。


第一百零四章 无法预知的变化
  话虽如此,但等还是要等的。
  马车的两天换成步行少说也得五天往上,何况她还带着行李。这附近已没有其他大城,她不想今晚在路边过夜。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侍从也拦下过几辆马车,但要么是车厢太小,容不下他们三人,要不就是对方并不愿意带着陌生客上路。
  墨云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就在这时,一支车队驶入了她的视野,排头的是一辆红木四轮马车,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不是豪商就是世家望族。侍卫虽然照例上前询问,但墨云清楚对方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钱人根本不在意那点车费,乘此车出行想必为的就是舒适,哪肯为路边三人折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车队却缓缓停了下来。
  侍卫的回报令墨云出乎意料,“公子,对方车主说自己也是要去金霞,刚好可以一路同行。”
  这么巧?
  墨云不由得大喜,“那就太好了!”
  登上马车,她满怀感激的朝车主行了一礼,“感谢这位公子的仗义相助,我姓云,来自京畿,正打算去金霞探亲。若非公子愿意携我们一程,只怕今晚我们就得露宿野外了。”
  同时她也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从面貌上看,车主尚未及冠,面容消瘦,肤色极白;从体型上看,他手指细长,显然缺乏锻炼。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像是一个会出门远行的人。
  “原来是云公子,幸会。”对方笑着回礼道,“在下姓方,凑巧也来自京畿。另外公子不必客气,这事看似我在帮你,但实际上你也帮了我一把,所以可以算是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墨云好奇道,“我帮了你什么?”
  “帮我解闷。”方公子扬起嘴角,把玩着手中的纸扇道,“长路漫漫,若是只有一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不是吗?”
  如果她是男子,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她偏偏是女子——尽管穿着男装,带着围纱斗笠,声音和样貌却不难察觉,她也没有掩饰的打算。而正因为是女子,这话就显得轻佻浪荡了些。
  墨云对此人的观感顿时下降了半截。
  “公子这马车如此宽敞,想必家中非富即贵,既然不喜一个人上路,为何不带几人弹唱作乐,以解乏闷?”
  “那有什么意思。来历知晓,目的知晓,不会令旅途产生任何波澜,带上他们就和带上两块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这说话的语气……是在故弄玄虚。墨云好笑道,“看来方公子的意思,是陌生人比熟人更有趣咯?可惜远行途中,人心叵测,你这么做就不怕引狼入室?”
  “你看到的是风险,而我看到的是变化。”方公子摇摇头,“无论情况如何演变,我都能找到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解法。”
  “……”墨云没有接话。
  “云公子不信?”
  信就怪了。“所以你让我登车,不是想个人聊天,而是想整点变化,好让你有事情可做?”
  方公子意外的挑了挑眉,“你是个聪明人。一般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墨云暗自叹了口气,终归是有车能乘就已经不错了,这种小事还是忍忍吧,“那么你找到最优解了吗?”
  “自然。”对方打开扇子又合拢,“把你顺利的送到金霞城便是最好的解法——可以结交一位来自京畿的工部官员,对我来说绝不是件坏事。”
  这话让她略微一惊,“你怕是看错了。”
  “你的指节上有茧,应该经常与手工活打交道。”方公子有条不紊地说道,“可你的打扮、衣着无一不是上乘,这至少证明你不是普通的织女、农妇。”
  “而刚才上来拦车的侍从,腰间挂有西城区的通行牌。上元的西城区有两处官府禁地,一是工部百器堂,一是兵部演武场。你虽穿着男装,腰间却没有佩剑,不似武官的风格。”
  “何况连侍从都能享受到进出西城区禁地的便利,说明你不仅是工部官员,而且官位还不会太低。结交这样一位大人,对我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他笑了笑,“现在你还觉得我看错了吗?”
  墨云心里的兴趣已经被激了起来,不管对方为人如何,但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却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说到底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武官就一定要佩剑吗?”
  “不然他要如何展现自己的毕生所学?当然例外确实存在,真正让我做出判断的是卜算之术。”方公子坦然道,“正是卦象预兆了此行的好处,我才敢肯定这一点。一个舞枪弄剑者对我没有任何益处,但一名工部官员就大不同相同了。方家对精造奇物与防身暗器的需求还是挺大的。”
  卦术……方家……
  墨云心中忽然一动道,“你是……灵州方家的方士?”
  “没错,”对方啪的一声打开纸扇,“在下方先道,青山镇士考第一人也。”
  她忽然有些无语,假使他不说这些废话,自己一样会记得对方的帮助。但被他这么一说,墨云发现反倒不想还这份人情了。
  此人给她的感觉……就很古怪。
  莫非擅长占卦的方士,都巴不得让别人知道自己所行之事,皆没有逃脱他的算计?
  不知道他的卜算里,有没有预计到这一点。
  但话说回来,能进上元枢密府的方士,绝对没有一个无能之辈,他好好的京畿不待,跑去金霞城做什么?
  不会跟公主殿下有关吧?
  墨云试探着问道,“你此行去金霞是有公务在身吗?”
  “公务?那种既定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我跑的。”方先道不屑道,“我去金霞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占卦结果而已。”
  “结果是什么?”她下意识问。
  而对方却静静看了她许久,随后才咧嘴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有。”方先道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禁想起了三天前的一幕,在收到洛家转交的信件后,他根本没有把夏凡的邀请放在心上,转头就将信纸付之一炬。但本着好奇的念头以及万事先占卦的惯例,他随手算了一卦。
  然而施术之后,盛满水的卦盘中一片平静,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哪怕就是方术失败,盘中也应该有所变化,或是索性浑浊不清才对。
  没有结果意味着无法预知的结果。
  这对方先道的震撼不亚于第一次感气之时。
  如果不理不问,当做全然没发生过此事一样固然可行,但他却隐隐觉得,如果自己这样做了,这辈子的术法水平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不止步于此,他踏上了前往金霞城的路途。


第一百零五章 从事之谋
  盐场试验田的进展十分顺利,两天不到的时间里,公主的百人队就在沙坡上开辟出了四块错落有致的平地。每块面积不大,差不多二十米长宽,正适合用来验证效果。
  不得不说,这些人在务农上确实颇有经验,赶牛、松土、整平都做得有模有样,省了夏凡不少功夫。
  等到木匠做好龙骨水车后,下一步就能进行灌水与晾晒平底了。
  而另一边,夏凡也终于等到了第一位接受他邀请的考生。
  “在下孙昊天,贺州人。夏大人,您在信中所说的话可当真?”对方见面后第一件事便是确认他的承诺是否算数。毕竟下一次士考直接入选枢密府这种好处未免太诱人了些,至于俸禄、职位这些反倒排在了后面——能在士考中将银钱借给陌生人的考生,家庭情况显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们所看重的,正是一个结交的机会。只是这些人完全没料到回报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这般直接。
  夏凡也没有多费唇舌,直接请出了公主殿下来做证明——在这个时代,皇家的身份比什么大饼都有效,或者说,宁家人的点头便是世间最令人信服的饼。孙昊天就这样加入了枢密府的临时工行列,成为了令部第一个新入职的员工。
  事实证明,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感气者抵达金霞城,即使人暂时来不了,也都寄来了回信,以表示祝贺之意。尽管夏凡已经做好了班底拉胯的准备,但他发现这些人除了不善长方术外,其他各方面水平都还在水准线之上,比如言谈举止、待人处事、自理能力等等,不说是十五到二十岁之间的佼佼者,至少也能看出受过良好家教的影子。
  而方术水平是可以后天提升的。
  如今夏凡走进枢密府,令部大堂里已不再是冷冷清清,大家老远便会冲着他拱手行礼,而他也会点头回以笑意。枢密府确实有各种毛病,但有一点夏凡还是挺赞同的,那就是这儿不必过多讲究礼节。
  现在的令部除开魏无双和洛悠儿两位支持者以外,决定留下来的“准方士”已有四人,加上拉拢来的师父赵大海,以及以李星为首的“刑侦队”,他手下可调动的人手达到了二十之数,总算是缓解了光杆司令的困境。
  令部这一系列的变化,自然也被其他三部的从事看在眼中。
  枢密府的主殿密室中,学部从事文行远、财部从事权古、录部从事薛知更,以及其余六品方士齐聚一堂——他们不为别的,正为夏凡的事情而来。
  “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私招方士,让一群不伦不类的人随意进出枢密府,你们二位就这样看着不管?”文行远率先敲着桌子怒斥道,“这简直是目无法纪、胡作非为!老夫定要向总府告上一状!”
  “文老息怒,夏凡确实可恶,但您这方法恐怕行不通。”薛知更摸着胡子道,“我看那夏凡压根就没有报备总府的意思,换句话说,那些人也根本算不上方士。如果只是招杂务或差役的话,令部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那他的钱从何而来?”文行远瞪向权古,“你应该没暗自给那小子批款吧?”
  四位从事中只有权古上任最晚,年岁也才四十出头,此时面对文老的责问也只能赔笑道,“我怎么敢啊。不如说就算他是元大人正儿八经提拔上来的,我也不会胡乱给他钱花。就连上面批给他的雷击木,都在我库房里存着呢。”
  “一个方士的俸禄,供不起这么多人,”薛知更判断道,“他的背后必有人支撑。”
  “不会……是公主吧?”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
  “那位殿下……你们谁去拜访过了?”文行远望向众人。
  “我去过。”
  “我也是。”
  两位从事先后回道。
  “她的态度呢?”
  “老实说,不冷不热。”权古斟酌了下用词,“但也挑不出什么问题。她毕竟是公主,跟枢密府扯不上太多关系。倒不如说,她对当地世家的依赖程度要大过官府。”
  “问题是据老夫所知,她对王家的态度也相差无几。”文行远皱眉道。
  “您确定?”权古讶异的问。
  “所以老夫才特意问你一句,以免大家有所误会。”
  “这……不太合常理啊。”财部从事纳闷道,一个公主,仆从侍卫上百人,除开吃穿用度外,还有一座山庄要打理。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进项,要不了两三年就会坐吃山空。
  而这来源无非有三:一是官府补助,二是家族支持,三是当地世家供养。可广平公主在宫中并无靠山,还对王家不冷不热,这是打的哪门子主意?
  只靠官府的那点例钱,最多也就够个基本开销,根本维持不了华贵的生活。
  高山县的变故令夏凡借助公主之力一步登天,可光凭这一点,公主就要用自己的家底来支持夏凡?
  这种事听起来就很荒谬。
  “你最好去查一下,不止是城里的世家,还有那些商铺、钱庄。”文行远说道,“如果有资助夏凡者,让他们都断掉。不管他的钱从何而来,只要堵住源头,他这把戏不可能一直玩下去。”
  “我也是这么觉得。夏凡此举无非就是想攒点本钱和我们讨价还价而已。”薛知更附和的点点头,“只要我们不让步,他难不成还能一部顶替三部来着?”
  “哼,别忘了令部还要处理邪祟事件的,那才是他的真正要害。”文行远冷笑一声,“拉拢些乌合之众看似热闹,等到邪祟一来,那帮人就知道后悔了。当然,我们也不应该放任他表演,否则会对其他新晋方士有所影响。”他看向权古,“你从库房里拿一部分银子出来,看看能不能收买几个人为我们打探消息。”
  权古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这种开销肯定不能写入账簿,最后估计还是得落到他自己头上。只是学部从事资历最老,对方既然已经开口,他也只好无奈应下,“我尽力而为。”
  “世家那边或许亦该通个气,好让大家知道枢密府的态度。”见三位从事敲定方向,下面的方士也开始活络起来。
  “不错。我们甚至可以知会地方官府,让他们假报邪祟案件,好令夏凡疲于奔命。”
  “哦?这是个不错的点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认为对方已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拍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畅谈。
  “诸位大人,我认为那些都是细枝末节,根本无法取得一锤定音的效果。”
  文行远循声望去,发现对方正是已部的六品问道,章崖。
  “什么叫细枝末节?对付这种人不就该步步紧逼,让他无计可施吗?”有人不服道。
  “话说回来,夏凡那家伙正是被你放给令部的吧?”
  “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文行远抬起手,示意其他人安静。
  “文大人,”章夫子朝上官拱拱手,“钱这种事情,可多可少,他能撑多久谁也没底——或许是两三个月,也有可能是两三年。问题是两三年的话,那些新晋方士能一直不出学部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邪祟,他召集的那伙人有可能殒命当场,但万一被他们解决了呢?岂不是进一步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前面这几种手段还能尝试一番,后面的则连尝试的必要都没有。”他不屑的扫了那些方士一眼,“我们枢密府的事,什么时候要求着世家来支持了?至于让官府假报案件更是荒唐,若是被夏凡查到,岂不是故意送把柄给人家吗?”
  “依下官所见,情况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缘由仅有一个!”
  “是什么?”文行远问道。
  “枢密府内群龙无首!”章夫子直截了当地回道,“如果有府丞在,我们又何必弄这么一出。直接把他调走,或解除他的一切职务,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周大人已调往京畿,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薛知更不以为然道,“按照上面的效率,下一位府丞的任免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再说了,夏凡已是令部从事,他若强烈反对的话,这事不一定能成。”
  按照惯例,新府丞至少要获得两部的支持,但四部之间的实际地位并不一致。就好比朝廷六部中只有吏部尚书才有天官之名一样,枢密府内地位最高的无疑是令部,总府显然不希望看到承担除祟任务的核心部门不接受自己府丞的情况发生。
  “惯例确实如此,但也存在特殊方法,”章夫子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根据枢密府典律,若当地发生重大险情且某一级官员缺失时,紧急情况下可按职位、官龄等顺序依次填充。”说到这里他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上司身上,“而所有从事中,就数文大人您的资历最高了。”


第一百零六章 无效
  与此同时,夏凡正坐在令部小房间中,进行自己的第一堂授课。
  自从上回参看完电磁炮试射后,公主就对震术上了心。他原以为对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宁婉君格外认真,每次见到他都会问上一句何时开始传授,他索性把自己人都叫到一起,开了一堂震术课。
  台下坐着的除了公主和侍女外,还有黎、洛悠儿与魏无双。
  这几个人都是夏凡十分信赖的伙伴,若能让他们都掌握一手便捷的震术,也是对自己势力的一大提升。
  而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惊讶万分。
  除了黎之外。
  “我实际上用的引子并非雷击木,而是别的材料。”
  “不是雷击木?”魏无双第一个反应过来,“它的来历和稀罕程度呢?”
  “十分廉价,寻常铁匠铺就能提供,差不多也就半两银子左右吧。”夏凡将一枚铜丝坠展示在众人面前,“如果有一名娴熟的工匠,它的成本还能再压低七八成左右。”
  “再……压低七八成,在半两银子的基础上?”洛悠儿倒吸了凉气。作为世家弟子,她可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光是把药引的配方卖出去,就足够夏凡一辈子不愁钱花!
  “他卖不出去的。”宁婉君则猜出了众人的想法,“这笔钱数额太大,已足够用命来抵了——若他没有自保能力的话。”
  语气上虽故作镇定,但公主心中依旧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就是传闻中的倾听者吗!
  也太过分了吧!
  一个制盐,一个震术引子,都是前景极为广大的东西,他居然都能“听到”?神智看上去也没怎么受影响,上天的不公平在此体现无疑。
  或许就算在倾听者中,他亦称得上足够幸运之人。
  毕竟以枢密府的警惕性来看,倾听者绝对不只一个,要都像夏凡这样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世界早应该乱得不成样子了才对。
  滔天巨浪过后,则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毕竟,如此神奇的倾听者现在已为她所用了。
  并且是她亲自从士考中挑选出来的!
  不行,宁婉君咳嗽两声,现在还没验证呢,等确认了再得意也不迟,“你的意思是,这东西能够完全取代雷击木?可以由我先试试么?”
  夏凡将铜丝坠抛到了公主手中,“我试过许多引子,比雷击木效力要强的不下五种,但转化效果最明显的,还是这枚铜丝坠。”
  不下五种!
  这句话又在众人心中引发了一阵波澜。
  魏无双已经不知道该感慨什么好了,“在青山镇的时候我就知道夏兄必定不凡,但没料想会到这个地步。”
  宁婉君拿到坠子后先仔细打量了一番。
  它只有拇指大小,重量跟同个头的石头差不多,外面包裹着细细的铜丝,而内部就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单从外形上看,这东西和震法没有一丝关联之处。
  抱着不解的想法,公主走到房间无人处,默想了一遍施术流程,轻声念出术法之名,“震术归辰,流光!”
  而铜丝坠一动不动,房间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殿下……”秋月扶额,“方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东西。”
  “可我明明用雷击木试过了。”她纳闷道,“就算效果不行,总得有点变化才对吧!”
  “您用了多少?”秋月讶异道,“李公公他知道吗?”
  “也就五六根而已,他不会在意我拿来练习方术的。”宁婉君看了夏凡一眼,“参观完士考后,我特意准备了一箱雷击木,原本打算作为赏赐送给你,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
  秋月的语气充满了心疼,“那都是银子啊……”
  “咳咳,多谢公主一番好意。”夏凡清了清喉咙,“你的练习有成功吗?”
  “最后一次应该是成了才对,”宁婉君疑惑道,“但这东西好像没办法被我的气引动,它让我感受不到与雷电的联系。”
  “没有联系?”夏凡不禁有些意外,“唔……不如先换其他人试试。”
  洛悠儿和魏无双依次接过铜丝坠,但结果跟公主一模一样。
  术不仅讲究心性,还突出一个熟练度的问题,可就算是失败,那也顶多是效果不显,只要思路没问题,铜丝坠依旧会被消耗掉。然而事实证明,无论他们怎么尝试使用震术,引子都纹丝不动的停留在手中。
  最后只剩下了狐妖。
  “黎姐,加把劲呀!”洛悠儿忍不住为其打气道,仿佛此刻狐妖已成了众人的希望。
  在众人的目光中,黎拿起了那颗铜丝坠。
  她记得师父说过,方术是思想重构的过程,越是能构筑起更多细节,就越能用气重塑之。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回想起了儿时的夜雨天,竹林外风雨吹拂,几乎打湿了她浑身的毛皮。就在越过一片水洼时,倒映着夜空的水面突然被电光点亮——
  “震术归申,雷鸣!”
  轰隆——
  一道雷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短促而微弱,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了?”洛悠儿一脸欣喜,就好像这其中有自己的功劳一般。
  “不,铜丝坠还在她手上。”魏无双摇头道。
  “那刚才的雷声……”
  “大概是一重术吧。”
  夏凡惊讶的望向黎,他早就知道青剑的弟子非同一般,但在不借助引子和符箓的情况下,能跨两个卦位来施展与心性大不相同的术法,还可以听个响,这份天赋确实不是一般方士能比得上的。
  只不过此动静跟铜丝坠毫无关系就是了。
  “怎么会这样?”黎百思不得其解。
  夏凡此刻亦有同样的想法。
  换而言之,这个改进的震术对他们毫无效果!
  “你确定这玩意能引发震术吗?”宁婉君怀疑道。
  “我也早就好奇这个问题了。”魏无双挠了挠脑袋,“夏兄,你改进的引子和天上雷电有什么关系么?铁匠铺里的东西,无非就是铜铁之器吧?”
  “当然有关,”夏凡理所当然道,“它可以用来产生电流啊,虽然结构要稍加调整,不过总比雷击木要——靠谱吧……”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迎着大家茫然的眼神,夏凡猛然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
  他们与自己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从未见过电磁转子发电——
  没有见过,也就无从构想!
  光有引子还不行。
  这个改进从一开始,就只对他一个人有效!


第一百零七章 试验
  话说回来,雷击木本身并不能生产雷电,但在人们的意识中,它却是电光残留在世间的证明,因此成了震术的最佳材料。
  这看似违反逻辑,却不违反常识。
  夏凡发现一个巨大的疑团出现在自己面前。
  常识要普遍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常识”?
  空想显然不能算数,这点他在流浪途中就已经确认过了,但常识是可以扭转的。
  当人们意识到,雷击木跟雷电毫无关系时,这个材料还会有效么?
  话说回来,他似乎从来没有试过雷击木的效果。
  “夏凡?”黎的声音将他发散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夏凡沉吟片刻,郑重的望向听众,“我想进行一场试验,希望各位能配合我完成。”
  “不会……痛吧?”洛悠儿谨慎的问。
  “大概会有一点。”
  “诶!”
  “一点点而已吗。”宁婉君毫无惧色,“那它能验证什么,或者说可以带来什么好处?”
  “我想,大概能让你们看到世界的另一面吧。”夏凡想了下,“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当场掌握震术?”
  秋月打了个颤,“殿下——”
  “有意思,那就来吧。”公主毫不犹豫道。
  “对了,殿下,”夏凡向她伸出手,“你那里还有多的雷击木吗?”
  ……
  一个时辰后,众人又重新聚集到小房间中。
  夏凡除了凑齐到所有试验所需的材料外,手中还多了一根雷击木。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震术原本专用的材料。
  这根木条约一指长,两指粗,中间呈现出复杂的镂空结构,像是被雷电瞬间碳化过,只剩下相互交错的经络。为了防止虫蛀和腐败,它的周身都被桐油刷过,显得晶亮剔透,甚至还能瞧见它新长出的分岔——显然在摘下来时,这根木头还留有生息。
  能被天雷烧灼,又不焚于大火的几率,说是万里无一也不为过。
  “这种雷击木一般能卖到多少钱?”
  “大概几百两还是有的。”宁婉君大方道,“不过枢密府内部的价格要比市面上低不少,你用起来也不要有太多负担。”
  如果放到前世,这大概是完美老板的典型模板吧。
  夏凡将手指向地面,暗中驱动流光术。
  一道闪电从他指尖绽射而出,瞬息之间便消失在视野中。
  而几百两银子也化作了一缕青烟。
  结果证明,他同样能用雷击木来引发震术!
  只是明显的差别在于,术法的威力降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如果他在面对上野久地时用的是雷击木,那么很可能等到放电的那一刻,对方的长刀也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震术更别提驱动电磁炮了。
  换而言之,如果他一开始就是用常规引子来练习方术,水平大概也就和一般新晋方士差不多吧。
  夏凡感到世界的面纱又揭开了一些。
  人们直观的感受可以让气转化为现实,哪怕这个感受并没有内在联系。同时这不代表基础研究就毫无意义,正确的理解方向能放大转化的效果。
  他现在好奇的是,若是当所有人都认为雷击木并不能产生雷电时,这个引子还会生效吗?
  “那么,你要做的试验是什么?”宁婉君抱胸道,“不会就是想耗费下我的家底吧?”
  不只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夏凡轻描淡写的对地面施展了一发震术,既没有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效果,也没有引发任何变化,一根宝贵的雷击木就这样消逝于无形。
  公主虽然大方,但也不能接受把银子扔进水里的行为。
  “刚才我只是想做个示范而已,真正的试验正要开始。”夏凡口胡道,“各位觉得雷电源自何处?”
  这个问题立刻分散了公主的注意力。
  “天穹之外?”
  “雨水。”洛悠儿第二个回答道。
  “也许是……神明。”秋月做了个合掌的动作。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明。”黎淡淡的道,“雷电只是一种天象而已。”
  “确实,甚至可以把天也去掉。”夏凡朝她眨了眨眼,“它就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
  “每时每刻?你确定?”宁婉君怀疑道。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验证这一幕——不借助任何方术,普通人也可以制造、并储存雷电。”
  为了最大限度减少众人的疑虑,他没有直接用成品来演示,而是当场拼装起试验道具来。
  夏凡要做的一个最简单的莱顿瓶。
  他依稀还记得那个用风筝捕捉雷电的故事。
  其关键就在于风筝线末端连着的这个小瓶子。
  没有玻璃瓶,就用从公主那儿要来的水晶杯做替代,外面再包上薄薄的金叶子,并用铜线接地。内部则装入盐水,插进末端绕圈的细铜丝,最后用纸片和蜡封口。
  它没有用到任何稀奇古怪的材料,完成后的成品不过是一个被密封起来的杯子而已,任谁都无法想象,如此平凡的东西会跟天上的雷电扯上关系。
  但在夏凡眼中,当两个导电体被绝缘物分隔开来时,其本质就已经构成了一个最基本的电容。
  之后便是为电容充电。
  而最原始的充电方法,无疑是摩擦起电了。
  用丝绸摩擦玉镯,即可让电荷向丝绸转移。摩擦的同时令丝绸接触杯子顶端的铜丝,就能把电荷导入瓶内。
  这些电荷会因为盐溶液的存在,均匀散布于杯子内壁,而外壁的同性电荷受到斥力,会沿着接地线流走,更多的异性电荷被吸引过来。由于中间隔着绝缘体,两者无法中和,便会以电场的形式存留下来,从宏观表现看,便是电容带电了。
  反复摩擦百余次后,夏凡望向公主,“雷电已经储存在杯子里了。”
  “怎么证明?”宁婉君脸上满是怀疑。
  “打开杯口即可。”
  “不会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吧?”
  “我说了,只有一丁点的疼痛而已。”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靠近杯子——尽管表情上说着不信,但身体却如实做出了十足的警惕。她一手扶住杯子,一手缓缓靠近杯口,就在她即将碰到封蜡时,一道蓝紫色的闪光在公主指尖与顶端铜丝间砰然炸开。
  “啪!”
  公主轻呼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了双手。
  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本应平平无奇的杯子,向公主射出了一道短暂却耀眼的电光。


第一百零八章 转变
  “殿下!”秋月连忙道,“您没事吧?”
  宁婉君伸手制止了侍女的咋呼,无法理解,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这便是她此刻内心的全部想法。
  水晶杯是夏凡问自己要的,它虽然看上去剔透,但十分易碎,因此她并不中意,从皇宫带出来纯粹是因为它足够昂贵。
  金叶子是崭新的,厚度极薄,边角处印有户部印章,无论在何处,它都能换到足额的银两。但总得来说,它就是一张普通的金叶而已。
  还有盐水,东海里要多少有多少。
  玉镯子,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每一件物品都没有任何新奇之处,但在夏凡手中,它却成了一件“法器”?
  不对,法器也需要气来驱动,但对方根本就没有动用到方术!
  宁婉君再次伸出手,缓缓靠近杯口的铜丝。
  但这一次,她仅仅感到了轻微的针刺感。
  “它只能用一次么?”
  “可以反复使用,不过放电完之后,需要重新充电。”夏凡说道,“事实上,雷电也是这么形成的。”
  在空旷地带,云层和地面就构成了天然的电容器,中间的空气便相当于水晶杯的杯体,只不过这个“电容”经常被击穿罢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宁婉君眉头紧蹙,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始终未能触及其边缘。
  “如果要详细解释,恐怕一整天都不够。”夏凡接过瓶子,重新为其充电,“不过只要你愿意听,一年时间已经足够你了解个大概了。”
  公主的表情写满了“请务必”。
  “那么其他人也都来感受下吧。”夏凡嘴角含笑的望向众人。
  认知能在反复的实践中得到加强。
  这些人以前从未如此接近过自然闪电,他们对“电”的唯一概念,来自于映亮夜空的天雷,但现在,他们有了新的认知。
  尽管两者的声势天差地别,难以让众人立刻将其联系在一起,不过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道蓝紫色的光芒已有了天雷的雏形。
  而这对于夏凡的试验是极为重要的一步。
  等到大家都被电击过一次后,夏凡将重新充电过的水晶杯放到公主面前。
  “既然你已经见到了由凡物制造的雷电,那么接下来把它当做引子,试着施展震术吧。”
  “用……这个东西?”宁婉君愣了愣。
  “没错。你有见过储存着闪电的雷击木吗?”夏凡循循善诱道,“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它都是更适合的材料,对吧?”
  这显然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所有试验的参与者,都亲身体验了它释放电光的瞬间。
  宁婉君想了想,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她单手托起杯子,再一次回想自己练习震术的过程,并让电光的模样重现于脑海之中——
  “震术归辰,流光!”
  依旧毫无动静。
  但令人惊讶的变化悄然发生:只见她手中的水晶杯迅速隐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夏凡心头一震,作为术材的杯子被消耗掉了!
  “这是……”宁婉君大为讶异,她握了握拳,掌中已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术法被引动了。”黎当即便判断出了情况,“只不过限于水平问题,流光术失败了而已。”
  “我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引子……”公主一时有些恍惚,“但我能感觉到,气对它的反应比雷击木更明显。”
  “这是一个新的震术材料!”洛悠儿瞪大眼睛喃喃道,“就是不知道水晶杯和雷击木比起来,哪个更贵一点……”
  “这不是谁更贵的问题吧。”魏无双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雷击木有偶然的因素,但殿下的杯子……应该是可以手工制造的。”
  “夏凡,那你之前拿的铜丝坠,莫非也能储电吗?”黎抖了抖耳朵。
  “它只是一个象征物。”他回道,就跟雷击木一样,象征着人对世界的摸索,“而它代表的东西,能直接产生电。”
  夏凡得到了试验的结果。
  术法的效果,是可以通过扩大认知而进一步提升的。
  当方士每多接触世界一点,便能获得多一份的能力,无论是术材引子还是符箓,都不过是辅助手段,最关键的东西,还是所思所想。
  普及教育势在必行。
  “我决定了,以后每周我都要开一次课。”夏凡忽然说道。
  “教方术吗?”宁婉君好奇道。
  “不……我对方术的了解,并不比黎多。”他坦然道,“我想教的是一些更基础的东西。”
  夏凡自然清楚普及教育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靠现在这点人马与家底,想搞教育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可以先拿身边的同伴来试试手——这些人的水平高了,对自己也会大有帮助。
  “更基础的东西是什么?”洛悠儿歪头。
  “比如说——”他微微一笑,“算术。”
  ……
  当天晚上,侍女秋月将夏凡请到了山庄。
  “你教那些东西……真是人能学会的吗?”宁婉君揉了揉额头,一脸憔悴,“我觉得在战场上来回冲杀十次,都要比记住它们更容易。”
  “这才只是开始。如果觉得勉强,你也不必过于——”
  “不可!”她断然道,“我一定要学会震术,然后带着那副铜架子回到京——”说到这里宁婉君忽然停住,“你确定掌握这些东西,我就能使出跟你相仿的术法吧?”
  “自然。”夏凡点头。
  “那就行。”宁婉君换了个话题,“今天叫你过来,是因为确认结果送回来了。”
  “哦?那么盟约一事……”
  “是真的。”谈起这事,她表情轻松了许多,“按鉴定人的说法,那张陈旧皮纸上所记录的内容,确实为永国与邪马的盟约条款,落款、印章等细节亦能与当时的文书相互对应,伪造的可能性极低。对方甚至还想从我这儿讨要去当做录部的珍藏品。”
  而这一请求注定不可能得到应允。
  “你希望今晚就把此事谈下来?”夏凡忽然有些明白她为何不等到明天再告知自己了。
  “以防夜长梦多,毕竟我不能真正代表大启。”宁婉君嫣然一笑。
  公主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但她考虑的已经是自己封地的未来,以及自身的命运。
  “想让大巫女不加怀疑,或是怀疑也别无选择,那我们就必须得做出切实行动才行。”夏凡说道。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风。


第一百零九章 续写盟约
  会客堂中,五月遥疲惫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
  她冒着风险横越大海,身边的人所剩无几,登陆后还被敌人紧咬不放,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她总算得到了确认的回答。
  “那我们何时能去上元城?”
  巫女迫不及待的问。
  她已经打听到,启国的国都,名为上元。
  宁婉君沉默片刻后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父亲已将此事全权交于我来处置,所以我们不必去上元了。”
  好演技!夏凡心里暗叹。
  他一时分不清那份为难到底是因为此事,还是因为将平日口中的圣上改成了父亲。
  “不去……上元?”五月遥不由得一愣。
  “这么说吧,我大启和永国已不尽相同,特别是在外事上。就算去了,也顶多是礼部负责招待,而京畿的官员注定不会太关心金霞城的问题。”说到这里宁婉君的为难感又多了一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邪马国在这场战事中正处于不利局面,对吧?”
  五月遥不自觉咬了咬嘴唇,“确实如此。”
  “那么东升今后有可能压倒贵国,成为对岸新的主导。”宁婉君暗中施压道,“按礼部那些老家伙的习惯,他们更倾向于等你们决出高低后,再考虑盟约一事。我正是看不惯他们尸位素餐的作风,才说服父亲交由我来处置的。你不必担心私盐一事——上面的人不在乎金霞城,我在乎。”
  这手连压带打让公主在气势上完全占据了上风。
  最关键的是,她切实抓住了对方的要害。
  五月遥沉默片刻,“我能否问一下,如果盟约签订,贵国打算何时采取措施阻止私盐?”
  “签订日就是行动日。”宁婉君毫不犹豫道。
  “请允许我和部下稍作商量……”
  “无妨。”公主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就在五月遥和薙红等人低头私语的时候,宁婉君还偷偷朝夏凡眨了眨眼,脸上的自信之情清晰可辨。
  尽管此事对于五月遥处于不利一方,毕竟他们有求于人,但能充分利用自身优势本身也是一种才能。
  在政治能力上,三公主要明显高于五月遥不少。
  夏凡甚至有些同情巫女了。
  只是这种时候,将邪马国的利益与金霞绑定在一起,对金霞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对方的商量很快有了结果。
  “公主殿下,我们乐意与你签订盟约,但还是希望能得到朝廷的认证。”
  “当然,应有的流程绝不会少,包括签章、录书、以及回馈。”宁婉君显然早有准备。
  这份坦然的态度也让五月遥放心了许多,“那么就有劳殿下了。”
  巫女的称呼等于变相承认了双方的关系。
  宁婉君扬起嘴角,“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来讨论下具体细节吧。”
  有了主要方向,其过程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讨价还价。
  当秋月换上第三组蜡烛时,大致的盟约已基本确定下来。
  邪马国每年愿向大启上贡白银二百万两,珍珠千枚,以及其余特产若干,来换取启国的庇护与通商之权。
  邪马的外使常驻金霞,金霞也会遣使官过海,进一步加深双边的联系。
  这意味着,邪马得到了启国的认可,其敌人东升等诸侯国则相应变成了非正统的那一派。除开禁绝私盐外,此事恐怕也是大巫女最想得到的。毕竟名正言顺在这个时代被看得极重,若是邪马与大陆王朝重新建立起关系的消息传开,谋逆者的声望必然会大受打击。
  而当公主提出以盐作为主要回赠物时,五月遥立刻便答应下来。
  甚至从对方的表情来看,颇有些意外之喜的感觉。
  东升能用盐拉拢其他诸侯,邪马同样的能用盐分化对方。哪怕就算作为单纯的商品,盐也具有极大的价值。
  对于宁婉君和夏凡这边来说,盟约最直接的好处则是每年能稳定得到一笔收入。
  虽然相比千万两的数额,两百万直接少了八成,但相对于庞大的永国,他们只占一城之地,这已然是一笔巨款。特别是在公主没有税收权的情况下,一条稳定的收入渠道能大幅减缓她施政的资金压力。
  至于通商权、派遣使者这些条款,看起来像是添头,可夏凡心里清楚,它们的意义不在于此时,而在于今后。因此类似的约定,他都执意加上了“相互”二字。
  最后,他还提出了人口迁入条约。
  即鼓励对岸的住民前往大启定居,官府不会对此作出限制。
  公主显然一时难以理解这则条款的意义,不过单从字面上她察觉不到太多问题,以及出于对夏凡经常颠覆常识的信任,她并没有当场表达出异议。
  五月遥更是如此。
  人力在这个时代很少会被当做一种珍贵资源来看待。
  更多的时候,非农业人口与无恒产者往往被统治者视作一种负担。
  或许在对方眼中,这条更像是有利于邪马的协议。
  盟约签订后,双方都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让王家收手了。”宁婉君捏了捏手指骨,“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贺归才首先开口道,“臣认为,或许可以先把王义安叫过来,探探他的口风。”
  这还是夏凡第一次见对方开口,原来她的参谋并不是摆设。
  “我觉得不妥,”侍卫统领徐三重表示异议道,“殿下在王家眼中并不受看重,这样的试探恐怕只能得到相反的结果。卑职认为先得让他们知道殿下的决心和手段,敲打才会起作用。”
  “你不会打算先对王家动手吧?这可不是在战场上。”
  “砍两个家人而已,又不是剁王义安本人的手。”
  “都说了这里不是边境!”
  “敲山震虎的道理还是行得通的。”
  宁婉君偏头望向夏凡,“你呢,有什么看法吗?”
  夏凡撇撇嘴,“他们二位都说得很有道理,不如相互中和下好了。”
  “哦?怎么中和?”
  “拿他的势力开刀。”他摊手道,“我想王家之所以能控制住私盐渠道,东海帮功不可没。但这种关系又不可能摆到台面上来说,即便把东海帮连根拔了,王家也没地方可伸冤。何况此帮派的背后还有东升国的影子,铲除他们合情合理。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靶子了。”
  宁婉君轻声笑了起来,这个提议显然对极了她的胃口,“不错。妖人惑众,岂能姑息。这次的行动就由你的令部来主导吧。”


二目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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