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赢了?赢了……又怎样。
作者:绝世小刀|发布时间:2024-06-28 19:29:06|字数:32094
现在的青灵大师在大陆上甚至还没有张断章有名气,那是因为很多人都以为青灵大师已经死了的缘故——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生前如何飞黄腾达,如何的令人心存敬畏或者说感恩戴德,一旦死亡,除非像暗香小队这些宁死不弃的人在心底保存着极大的怨念,不然,那些每天生活在日升日落之间的人们天天为柴米油盐奔波,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伤春悲秋似怀念你的好?
曾经把佛教封为国教的那些炎国皇帝祖先,就算知道陆天行现在废教屠僧,也不可能从陵墓里爬出来指着陆天行的鼻子骂一句子孙不孝不是?
还有刚刚在青云城守卫疆土手握长枪宁死不折的祈天烈,没人相信那些每天有美酒佳人相伴的权贵们会记得他立下的汗马功劳。
死了就是死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怕死不瞑目,哪怕死的轰轰烈烈,就祈天烈,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坯黄土一页史书罢了——黄土会被时间的洪流冲刷成平地,史书会按照某些人的意愿留下只言片语。
作为悬空寺硕果仅存的得道高僧,青灵大师很清楚这些年大陆上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为什么不现世?
因为世人看不见青灵大师也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这样,那些想让青莲大师死或者害怕被青灵大师超度的人就会慢慢放松警惕。
毕竟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像未知的死神一样。
而令青云大师如此隐而不出的人,只能呆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灵秀山,另一个则是天龙阁。
龙虎宗?
在青灵大师看来,龙虎宗根本不及正一派,因为被俗世惊扰的龙虎宗的那些道士,难免会少了一些灵气多了几分是非功力心。
如果青灵大师现在在离火城走上一圈,不说国师张断章是否会寝食难安,就是远在海角天龙阁阁主和关外灵秀山的峰主恐怕也会眉毛一挑,更别提那些一直藏身在穷山恶水之处的魔教妖人——这就像一个天平,平衡的势力一旦被打破,那么,取而代之的将是令人无法预测的混乱。
虽然悄无声息,但是这些年青灵大师并不是一直在天台上的岩洞里修行,相反,他去了很多地方,就像之前四空大师所用的乾坤囊,其实就是青灵大师从一个极凶之地的得来,然后用了一些障眼法给了四空大师而已。
这就要说到佛家的缘之一字,青灵大师把乾坤囊给四空大师,却不知道四空大师的名号,其中自有故事。
虽然不确定苏秦所修心法是否是天魔功,但是青灵大师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苏秦刚才身体所表现出来的异状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功夫——有这一点就足够让苏秦死上百次了。
所以青灵大师下手不再留情,手里的禅杖扬起的时候,他的身影紧跟着拔地而起,手里的禅杖向苏秦胸前击去。
感觉到危险的苏秦睁开了眼。
眸子里带着一丝火光。
那是活下去的意志。
不管什么时候,活下去的念头,都是这个世上最坚强的力量。
仿若三百年前的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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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三百年前的沼泽之地,楚狂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无锋的重剑。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为了守护必须守护的苍生,像你这样的魔教妖人,必须死。”
在楚狂的四周有四个白须的老僧,带头的人慈眉善目,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
不远处,是悬空寺的武僧,他们有的正在和魔教的教徒正在拼杀,有的已经死了,身体慢慢的陷进沼泽之中。
偌大的沼泽之地只有活人站立着,血已经把沼泽里的泥水染红,像一片赤红的火海。
“世上万物多是无常,上哪找所谓的完全正义与完全的邪恶?”楚狂冷笑了一声,目光开始搜寻一个人的身影,他目光所及处是一个身披红衣的女子,女子被武僧围攻,身上已经有多处渗出了血迹,可是她的笑声依旧令人心悦。
见到这幅令人惊艳面孔的人当然不会把她和令人闻之色变的女魔头联系在一起,而事实上她就是魔教的上一任教主,江湖传闻她每天都要吃一个新生婴儿的心来修道。
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花如梦。
女人如花,旧欢如梦。
“以杀止杀就是正义。”听到楚狂的话,带头的老和尚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手里快速的变换着手印。
“楚哥。”这个时候花如梦看着被悬空寺‘净、静、虚、空。’四位大师包围住的楚狂喊了一声。
楚狂看着向自己这边过来的花如梦喊了一句小心。然后憋着一股真气不顾身边的惊险向花如梦飞去。
可是已经晚了。
花如梦被悬空寺的武僧用箭矢射中了后心。
这一刻的楚狂万念俱灰。
“后悔么?”看着脸色依旧挂着笑意的花如梦,楚狂有些心疼的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
“能生而尽欢,能一怒拔剑,能认识你这辈子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说到这里,已经虚弱至极的花如梦突然抬起手抚摸着楚狂的面孔,“好好的活下去。”
“答应我。”看着默不出声的楚狂,花如梦带着希冀的语气又说了一句。
“不要想那么多,你……”楚狂的话未说完,感觉到脸庞的手重重的落了下去。
嘶吼了一声,楚狂抱着花如梦冰冷的身体扬起手里的重剑杀向了重围。
这是一场在任何史书上不曾被描绘过的战斗,三百年前的苍穹大陆狼烟四起,就在炎国打退部落部族的时候,魔教突然兴起,很快在根基不稳的炎国里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最后是悬空寺的高僧出面,佛魔两派决战于沼泽之地。
人们知道的是,魔教妖人像是从未出现一样从这个大陆上消失了。
而悬空寺从那以后香火更加旺盛。
看着苏秦,青灵大师脑子里一闪,不知道什么原因,青灵大师想起了曾经他师父对他说的一句话,似乎是盖棺定论:邪不压正。
佛魔之争,佛宗赢了。这似乎就是天道。
只是……赢了又怎样?道教前些日子在天台山脚下布下的天魔碎心阵和那些魔教妖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悔的人生才是最大赢家。
第一百零一章 你看,路在脚下。
不管什么时候,活下去的念头,都是这个世上最坚强的力量。
因为不甘心,亦或者是因为心底的某种执念,苏秦从未如此渴望活着,特别是经历了刚才的身体痛楚之后,苏秦睁开眼看着青灵大师迎面而来的一杖,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身体猛然又拔高了几尺,紧跟着用脚尖轻点青灵大师手里的禅杖,身子在空中一翻落地,落地后的苏秦并没有丝毫的停留,抱着白启就向山上的那一块荆棘之地飞去。
荆棘丛林后面是什么,苏秦不知道,他只知道从青灵大师眼神里流露出的杀意可以看出,自己再留着这里必死无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苏秦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感觉到了怯意——不是因为他胆小,作为一个经常拿我死都不怕就是胆小的话来自嘲的人,苏秦很清楚,他和青灵大师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
别说苏秦,像青灵大师这样比司空大师还高出两个境界达到心空境的超级强者,就是和司空大师一个境界的高手和青灵大师对决的结局同样是死,而且毫无疑问。
不显山不漏水却能弹指烟灰间夺命,直到很久以后苏秦有一次有幸亲眼见到青灵大师和另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对决,苏秦才知道一个词的真正含义,那就是世外高人。当时苏秦还感叹当初的青灵大师对自己是多么的仁慈啊,不然凭那时候的自己,别说活命,就是跑,恐怕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苏秦哪里知道当时他抱着白启跑了之后,青灵大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印,结果青灵大师见苏秦不是下山而是冲向山上的时候,青灵大师把手印释放掉,在他看来,苏秦既然进了荆棘丛林后面的山峰,能活着出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我在这里布上一道阵法,姑且让他们在山里自生自灭吧。”这是青灵大师最后对悟道说的一句话。
“遇到困境别闭上眼等死,能跑就跑,不跑也要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是在部落里的时候巫师莫离对苏秦说的一句话。
“不管是野兽还是人,打不过就跑并没有什么丢人的,丢人的是在战场上逃,其他的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苏秦尽管在跑,但是心里很舒畅,这种感觉就像困兽脱困时的喜悦,更何况这时的他还谈不上像一只困兽,能活着,毕竟是一件令人十分爽心的事。
虽败犹荣啊,能从起了杀意的青灵大师手里溜走,这虽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能让青灵大师大师出手的人,这个世上有几人?
只是苏秦错过了见到另外一个人的机会。
如果时间能够停滞不前的话,苏秦倒是很希望能见到那个人,这样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不能预料的事。
世事如棋,步步皆杀。
这个时候的苏秦心里还没有野心,所以也谈不上像大陆上一少部分人终日梦想着的一统天下叱咤河山,就像他在部落里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天外有天,部落外面有联盟国家,联盟国家外面是大海,海上有天水国,苏秦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大到自己不过是万千生灵中的一份子,所以他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上天的宠幸,得天独厚的事情都是传说,苏秦只想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生活着,能够自由点。
而自由两个字,不过一个词十一画,有多少人生活能够自由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归根结底,这个时候的苏秦还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就算他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皇子,皇子?很了不起的职位么?
没有士兵的将军,终究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此次进悬空寺的苏秦错过了一些人,却学会了一些东西。
有得有失总比患得患失来的令人开心些。
看着没有追来的青灵大师,苏秦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冷风吹来,苏秦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竟然早就湿了一片。
“你抱着我不累么?”白启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你能动了?”说完这话,苏秦突然撒手,白启结结实实的后背着地。
“你……”白启痛的直咧嘴,被麒麟军的黑火药炸伤的他感觉后背一阵钻心的痛。
苏秦尴尬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刚才抱着白启一路狂奔,现在心神放松之下,听闻被青灵大师点了穴道的白启能动了,苏秦想起自己一个男人在深夜里抱着一个男人……终归有些不雅,却没有料到白启的身体已不似以往那样灵活。
“没事就好。”苏秦最后呵呵傻笑了一句,转移了话题,然后看向了后方——刚才苏秦来到荆棘灌木,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这片荆棘灌木比天禁里的荆棘灌木更宽阔一些,苏秦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底。
刚才只顾着逃命,这么大的一片丛里,自己是几个跳跃之间跑进来的?
苏秦紧接着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觉得体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却说不上来,就是在气海内出现的那股暖流这个时候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起最近练的游龙枪法,想起自己从小练习的无名口诀,苏秦喜悲参半。
“你看,那里有光。”白启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看着四周的情况,似乎发现了什么,白启说了一句,说完这话才觉得不对。
那哪里是光,那是野兽的眼睛。
眼如铜铃,在黑夜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这一夜,许久没有人来过的天台山禁地里,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两人惊扰了天台山的清净,以至于很多光启城的城民在睡梦中惊醒。
野兽的吼声,隐隐传来,却不辨声从何来。
多少年后,光启城的城民还记得那个夜不能寐的晚上。
“你看,路在脚下。”苏秦沉默了片刻,对着白启说了一句,说完这话,他一拍白启的肩膀,两人向就近的一棵大树上爬去。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苏秦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
一人一短刃,能否在这无人能够跨越的天台山里杀出一条直通山顶的血路?
苏秦不知道,他只知道路在脚下。
白启也不知道,他骑在一根胳膊粗的树干上,看着来到树下那只从未见过的野兽,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要有多么丑陋的野兽才能生出这么恐怖的怪胎啊。
那是一只成年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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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下。
剑十三和严守成看着面前的七戒大师,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麒麟军已经退去,那些死去的士兵被人安放着在马车里,连夜送回离火城,本来是过年举国欢庆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因此而眼眶里溢满泪水,尽管官府会补给他们丰厚的饷银——和那些冰冷白花花的银子相比,不带任何体温的尸体终究太廉价了一些,哪怕这些士兵都是因为家庭拮据才入的伍,和那些官吏子弟入伍只是为了往自己身上贴金以博得以后有个不错的归宿而言,麒麟军的士兵里其实很多人只想着每个月能拿那十两银子的同时,好好的活着。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死的一钱不值。
“两位施主夜闯山村所谓何事?”七戒大师念了一句阿弥托福之后看着两人说道,他虽然不认识剑十三,但是对于严守成那张面孔倒是很熟悉。
“大师,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你应该清楚。”剑十三没有说话,严守成向前拱手说道,对于七戒大师,严守成一只保持着自己对他的敬重,哪怕之前在悬空寺七戒大师并没有告知叶弱水的去处。
“你们要不怕这天罗地网阵,可以再闯闯试试。”七戒大师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是飞快的转动着手里的念珠。
听到七戒大师的话,严守成看了一眼剑十三,后者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这天罗地网阵太过于慎密,想破阵除非知道阵眼,虽然心里猜到了几个地方,但是剑十三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步错步步错。
看了一眼七戒大师,剑十三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嘴唇张了张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剑十三相信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自己破阵的把握有五成以上,只是,三个月的时间,看着很短,但是要耗费多少心神在这里?七戒大师不可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一道人影从山上急闪而来。
七戒大师扭头,是悟道。
悟道看了看严守成,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来到七戒大师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七戒大师听后,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欣喜。
轻轻的点了点头,七戒大师正想让剑十三和严守成下山,忽然听到山顶传来一声兽吼。
兽吼中带着一丝恼怒,似乎是受了伤。
七戒大师眉头一挑,看向悟道,悟道低声说了一句有两个人进了试炼之地。
试炼之地?
七戒大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不过却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心思电转间,他抬头看着严守成说了一句,两位施主怎么来怎么去吧,下次再见,咱们只有兵戎相见了。
话刚说话,几人忽然听到了一声狗吠。
七戒大师和悟道俱是一愣,悟道扭头看去,从阵法里跑出来的那只畜生不是大黄是谁?
有大黄的地方,当然有叶弱水。
七戒大师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今天晚上,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觉得掌控不了现在的局势。
第一百零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从阵里走出来的叶弱水,悟道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目光从叶弱水的梅花纹纱袍移开,和以往一样,叶弱水依旧带着面纱,看不到面孔,臆想了一下叶弱水眉心的那颗妖娆的朱砂痣,悟道心里默然一叹,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十八年来从未出阵的叶弱水今朝既然出来,那就说明她离开的心意已决。
而七戒大师的目光只是在叶弱水身上稍作停留,就转到了严守成的脸上,叶弱水此时此刻出现,行踪如此令人难以猜测的原因在七戒大师看来和严守成与剑十三二人脱不开关系。
有一点七戒大师想不明白,为什么被天罗地网阵困住的两人还会让叶弱水知道他们的行踪,现在摆在七戒大师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如果他想把叶弱水留下,那么只有杀了严守成和剑十三,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把秘密埋藏在心底。
不远处的严守成在第一眼看到叶弱水之后就没再转移目光,他紧紧的盯着从阵里出来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脸上旋即露出一丝喜色,脚步紧跟着不知觉的向前迈了两步,如果不是定力惊人,此刻的严守成一定会喜极而泣,这么多年来,暗香小队的队员们所求的不就是他们的主人和家人平安的活着么?
尽管女人的面孔被面纱遮住,但是这道身影严守成再熟悉不过,不是主母是谁?这是一种微妙的直觉,就像过了十八年,有些人可能发胖,有些人可能变瘦,还有些人可能容颜大变,但是有一种东西是不会随着岁月改变的,那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身上带着的那股味道。
严守成一旁的剑十三也盯着叶弱水,脸上的神情除了和严守成一样满是惊喜之外,还有一分不明显的疑惑——这天罗地网阵,叶弱水怎么能走的出来?不过剑十三没时间问也不敢问,看着一旁的严守成已经向前弯腰行礼,剑十三忙收摄心神,上前两步和严守成一样身子一躬到底。
这时大黄跑到七戒大师的跟前,围着七戒大师转了几圈,见七戒大师并未理睬它只是微闭着眼转动着念珠,甚觉无趣的大黄转头来到悟道跟前,吐出舌头舔了悟道的腿脚裤摆,然后张开嘴轻咬悟道的腿脚,四肢后退着,似乎要带着悟道去什么地方。
在大黄的身后,是凶险无人知的天台山。
“你们两个不要拘礼。”叶弱水认识严守成,对于剑十三只是感觉有些面孔熟悉,见两人对自己施礼,叶弱水款款回了一礼,她的目光在严守成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眉头不知觉的轻蹙了一下——十八年的时间,足以在任何人的面孔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听到叶弱水说话,严守成嘴角不知觉的露出一丝微笑,声音没变,就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依旧能够从叶弱水的声音里辨出眼前的女人正是十八年前那个名动天下的歌姬。
而且严守成还从此刻叶弱水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几分令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安心。
多少年前,有个女人在慌乱中手足无措。
多少年后,有个女人在执着中不动声色。
“施主。”七戒大师看着望向自己的叶弱水,上前迈出了半步,“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说完这话,七戒大师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就又开口加了一句,“出来也好,只是别忘了当初你说过的话。”
七戒大师的话语里的苦涩,只有悟道稍微体会到了一些——十八年前,七戒大师和四空大师的师父青云大师为了叶弱水和陆羽以死谢罪,现在叶弱水要离开悬空寺的庇护,这些日子光启城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叶弱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叶弱水要离开,多少有点令人感觉到人走茶凉的味道。
“当初我对大师的承诺当然记得。”说到这里叶弱水一顿,接着声音带着一点异样的腔调问了一句,“不知道大师是否记得曾经对小女子说的一句话。”
“什么?”
“当时我问大师‘如何能静?如何能常?’大师的回答是‘寻找自我。’”叶弱水把话说完,见七戒大师并未开口,就又低声说了一句,“我还记得大师说过一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变,万物皆变。’所以,还请大师成全。”
七戒大师一直静静的听着叶弱水的话,见她说出了内心的本意,七戒大师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看了一眼严守成和剑十三,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而严守成和剑十三浑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施主想离开我不会阻拦?只是不知道施主想过没有,这天下之大,何处是施主的落脚之处?”
“既然大师说这天下之大,那么……”叶弱水说着轻轻的笑了一声,“何处不能栖身?”
见叶弱水去意已决,悟道听到后低着头看着脚尖的一些泥土,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而严守成和剑十三听完叶弱水和七戒大师的对话后,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炙热,很显然,叶弱水的出现已经在两人之间燃起了希望之火。
深深的看了叶弱水一眼,七戒大师只是轻叹了一声,然后抬头望了望夜空,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悟道见七戒大师离开,双手合十对着叶弱水施了一礼,然后紧随七戒大师其后。
大黄看着离去的七戒大师和悟道两人,又扭头看了一眼叶弱水,最后低声呜咽了几声,并没有随着七戒和悟道的离去而离开,而是摇着尾巴来到了叶弱水的跟前,然后静静的在叶弱水的面前看着七戒大师和悟道的身影消失,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离别情绪,可是从此刻大黄不舍的眼神中,它似乎很清楚,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
“主母……”严守成看着望向天台山方向的叶弱水喊了一句。
轻微摇头,叶弱水的声音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酸楚,“以后叫我叶弱水就好。”
“奴才不敢。”严守成眉头一皱的说,“主母还望不要为难我们。”
叶弱水并未回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大黄,心里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片刻后她回头对着严守成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取点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严守成点头,等到叶弱水离开,剑十三看着近在咫尺的天罗地网阵,接着苦笑着对严守成说了一句,“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啊!”严守成的心情好了许多,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接着目光落在虚无缥缈的天罗地网阵上——多少人想破阵而入,却不知道,这个能困苍生困鬼神的阵法却不能阻止有些人从里面出来。
“我猜主母应该知道天罗地网的阵眼,而且应该知道怎么破阵。”
“知道又怎样?”严守成看了剑十三一眼,“七戒大师为了这个天罗地网阵废了多少心血我不知道,但是这个阵法保护了主母这么多年是不争的事实,你别动歪心思想着破阵。”说到这里严守成看着天台山,“悬空寺现在已经大变,这个阵法是守住悬空寺安宁的唯一屏障。”
“这个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一点好奇……”说到这里,剑十三顺着眼守城的目光望向天台山,忆起刚才听到的兽吼,心里不禁多了几分疑惑,“刚才天台山传来的兽吼……悬空寺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严守成苦笑了一下,“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刚才悟道和七戒大师说话的时候,七戒大师的神情好像很欣喜,后来的兽吼也没让他产生多大的惊讶,我现在就想悟道给七戒大师说了什么。”
刚把话说完,严守成就看到了叶弱水从天罗地网阵里走了出来,大黄跟着她的身边,叶弱水手里现在多了一个包袱,包袱不大,倒是她身后背着的那把黑色古琴看上去有些古朴,而且古琴也把叶弱水的身影衬托的瘦小了几分。
“不用。”看着想上前帮自己拿包袱的严守成,叶弱水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剑十三。
严守成知道这把琴对叶弱水意义非凡,就没再想着为叶弱水减少重担,而一旁的剑十三见叶弱水看自己,就上前施了一礼道,“主母,我是十三,剑十三。”
叶弱水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默默的说了一句再见,接着转身对严守成和剑十三两人说带路吧。
在他们的面前没有路,只有受了惊扰的麒麟军,严守成把来到这里的途径一说,叶弱水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剑十三和严守成一起入阵,来到那个地道前,大黄率先跳了进去,而剑十三走在前面,叶弱水居中,严守成断后封了洞口,三人一狗在地道里穿梭了起来。
地道阴暗潮湿,没人说话,出了地下暗道的剑十三看着在洞口的等候多时、脸上早已露出焦躁不安神色的刘仪笑着说了一句,“仪哥,主母来了。”
“仪哥,麒麟军又向这边搜查过来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刘仪听到了木门传来一声轻喊。
第一百零三章 试炼之地的秘密 上
听到外面传来的轻喊,刘仪眉头紧紧一皱,然后转头对着剑十三说了一句你先回暗道里。
麒麟军搜查?剑十三惊讶着回头望了木门一眼,听到刘仪说让先回暗道,他轻微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返身钻进了暗道里。
见剑十三回到暗道里,刘仪平复了一下心情,忍不住望了暗道一眼——暗道里,有他,有很多人期盼的人。
这是刘仪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叶弱水,只是这第一次见面的方式,让刘仪心里隐隐的有些难过。不排场更谈不上有面子,甚至可以说有点寒碜,刘仪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荣耀,荣耀到万人瞩目。
心里想着很多年前的一个场景,刘仪来到木门外,对守在门外的人说让大家都进暗道。
乔二和陆羽等人都进了地下暗道,刘仪最后一个来到暗道旁,在暗道旁的墙壁上拍了一下,紧跟着刘仪身子一闪进了暗道,有一块木板慢慢合上,木板上的泥土把暗道的出口伪装的天衣无缝。
这是麒麟军今晚上第三次对驻扎营区进行的地毯式搜查,之前在麒麟军出现的爆炸和那些莫名其妙着火的帐篷,让陆椁举深信来到麒麟军军营的并不是一两个人,而这些人没有同党?陆椁举不信,点了黑火药的人跑进了天台山,那么他的党羽一定还守在外面,虽然前两次搜查一无所获,但是这第三次搜查属于突袭,人员不多却范围更广,为的就是害怕打草惊蛇。
可是麒麟军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些房屋内依旧空空,夜凉如水,只有天台山上传来阵阵兽吼。
地下暗道很狭窄,并不像在离火城刘仪居住之地下的暗道那样宽敞,而且因为时间不够,暗道里全是泥土,本来就在地道里的叶弱水听到剑十三说要抽身回退,就嗯了一身,怀抱古琴的她呼吸着暗道里的沉闷空气,经过这近百丈的地道弯腰行进,她的身上早已落满了泥土。
感觉到陆续有人进洞,叶弱水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着一旁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大黄。
一丝光亮在暗洞里亮了起来。
“主母?”刘仪拿着火折子低声喊了一句。
叶弱水抬头,依稀透过在她前面的剑十三和其他人的身影,看到了一个面孔。
回答了一个简单的在字,叶弱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看到了乔二,看到了刘仪,还看到了当初跟着她男人打天下的几个熟面孔。
主母?当刘仪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乔二一愣,特别是听到那个在字之后,乔二心里瞬间狂喜了起来,不止乔二,暗香小队的其他队员此刻也是心中大震,刚才进来的时候,刘仪并没有说剑十三和严守成已经归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叶弱水在这里。
“大家都别出声。”刘仪看着其他的面孔,目光在乔二脸上停顿了一下,“等到麒麟军的搜查结束,咱们出去再说。”
乔二点头,目光望向暗道身处,虽然他没有看到叶弱水,但是他知道,叶弱水既然现身,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方便了许多,这样离他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陆羽这个时候望向黑暗深处,并没有看到想看的人,接着他扭头看向乔二,乔二轻轻点头,陆羽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点哭腔低声喊了一声,娘亲。
娘亲这两个字,在寂静的暗道里传入了叶弱水的耳朵,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至于有些恍惚:在叶弱水的面前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里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在包袱里晃动着小手,分别前死死的抓住自己长发不放。
当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在光启城,严守成也在……想到这里,叶弱水回过神,看着出声的方向,声音有些发颤的问了一句是羽儿么?
说完这话,叶弱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乔二哥,莫大哥怎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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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刚过丑时,距离日出还有两个时辰。”
“你说这只畜生天亮后会离去么?”
“你认为呢?”
“我问你呢。”
“我不知道。”苏秦说着低着头看向树下。
在苏秦和白启的藏身之树下,那只受了伤的饕餮在怒吼着,一张大嘴里的虎齿尖锐之极,可以用血盆大口来形容,两只类似于人手的爪子随着它拍打着树干,树皮上露出深深的爪印。
“《遗忘之书·神异荒经》里好像说过这个凶兽,叫什么饕餮。”苏秦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
“《遗忘之书》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见过。”白启苦笑了一下,“不过大山里的传说看来是真的了。”
苏秦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对白启说自己看过《遗忘之书》,《遗忘之书》上下卷,就他看的部分,并没有说过这些凶兽,至于苏秦为何知道《神异荒经》,则是乔二告诉他的,当时乔二伪装的老人只是当做故事给苏秦讲了几个凶兽,因为那些凶兽的样子太过于匪夷所思,苏秦一眼看到了饕餮之后就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后来才想起原来是乔二给自己讲过。
只是这只饕餮与乔二讲的又不一样,乔二说饕餮羊身,眼睛在腋下,而这只饕餮却状如牛,一直眼睛长在额头,状如铜铃。但是从这只野兽虎齿人爪上看,苏秦觉得这应该就是变异饕餮的一种。
而白启刚才所说的大山里的传说,是说这个大陆的隐秘之地有着令人不知的神异之兽。
刚才那只饕餮的眼睛被苏秦的青刃刺瞎,苏秦本以为这只饕餮就算不死也会元气大伤,可谁想到,眼睛已经瞎掉的饕餮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苏秦和白启换了几棵树,都被饕餮发现了踪迹。
“这是作为一个猎人的耻辱。”白启看着树下的饕餮,有些幽怨的说了一句,说完这话他看向了饕餮的后方,他有种直觉,黑暗之中还隐藏着更为恐怖的野兽。
听到白启说这是作为一个猎人的耻辱,苏秦面露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大山里出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有点想不明白,就像现在出现的这只饕餮,那些荆棘灌木看似全是锋芒,但是像饕餮这样的凶兽跑出去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它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想到这里,苏秦望向远处,他和白启一样,都察觉到黑暗之中还有别的野兽在伺机而动。
“这里凶险未知,说不定等不到天亮咱们就被这些野兽生吞活剥了,要不咱们就制造点亮度?”白启说着望向树下的四周空地。
苏秦明白白启话语里的意思,凭两人在大山里生活这么多年的经验,他们知道野兽都惧火,只是此刻四周哪有什么易燃的东西?树下空地上倒是有很多落叶,只是现在是深夜,那些枯叶上带着一层寒霜,虽然两人身上现在没有火折子,但是弄出点火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燃起一堆大火!
就在苏秦想着怎么找些易燃物的时候,白启已经从身上随身带着的一个布袋里摸出了两个光滑的石头,苏秦微微一笑,这东西叫取火石,他离开大山的时候身上也有这两个东西,圆圆的,入手冰凉,轻微撞击之下就会冒出火星,只是在奇兽峰的时候丢了。
“我去引开这个饕餮,然后你找机会点火。”苏秦微微一笑,看着白启抬手指向自己怀里,就从怀里拿出之前白启从麒麟军哪里顺手牵羊得来的黑火药说道。
白启嗯了一声,现在那只饕餮瞎了眼睛,以苏秦的本事,自保是完全没问题的,刚才换树的时候,白启记得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个地方没有积雪,踩上去树枝和枯叶卡滋的响,他准备去哪个地方先燃起火来。
看着苏秦慢慢的向树下爬去,白启伸手折着靠近的枯枝。而苏秦下到树腰的时候,双手一推树干,双脚实力,身子在空中来了一个后空翻的同时,手里的青刃带起一片寒光射向了饕餮。
青刃在饕餮的后背上划出一道血口,吃痛的饕餮猛然转身,鼻子抽动了一下,就向苏秦落地的方向冲来,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饕餮,苏秦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转身奔跑了起来,不过并没有跑远,而是曲折的来回奔跑。
饕餮的身影虽然快,但是眼睛受伤,仅靠嗅觉捕捉苏秦未知的它还是落了下风,苏秦偶尔射来的青刃总是会在饕餮的身上留下伤口,看着大嘴的饕餮喘着粗气,苏秦知道,在坚持片刻,这只饕餮别说追自己,说不定还会流血过多而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为臭的血腥味。
就在苏秦看到五丈外的白启点燃了一堆枯叶的时候,忽然感觉头顶挂起了一阵微风,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有个巨大的阴影。
这是什么?
危险!
苏秦身子猛然在地上一滚,躲过了空中之物的猎杀,这才看清从天而降的凶兽竟然是一直黑翼大鹏!
大鹏两只利爪如钩,袭击苏秦一击落空,翅膀一扇,身子一旋飞向饕餮,两只利爪如囊中取物抓起饕餮腾空而起。
而苏秦身子一滚之下,跌入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大洞里。
看着苏秦突然消失,拿着火把跑过来的白启来到苏秦消失的洞口,看到洞口有块石碑,上面写着一句话:佛门拈花惹草,妖孽坐地成仙。
皱眉的白启还没来得及喊苏秦,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的他猛然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白启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十几只身子长得像熊,但四脚却象鹿一样的野兽,正流着口水盯着白启。
扑通一声巨响,饕餮的尸体从天空落下,心口和脑袋上各有一个血洞,白启下意识的抬头,看到那只黑翼大鹏,在夜空盘旋着,张开的翅膀过丈,随时有可能冲下来觅食。
第一百零四章 试炼之地的秘密 中
看着突然出现的十几只鹿蹄熊,白启的身子不知觉的有些发抖,这是什么野兽?相较于那些在大山里常见的虎豹而言,如果刚才那只饕餮算是意外的话,此刻出现在白启面前的野兽,已经让白启的脑袋有些短路,甚至可以说有些魂不守舍。
饕餮的尸体流出来的血很快凝固,那只黑翼大鹏扑棱着翅膀在天空盘旋着伺机而动,而那些鹿蹄熊似乎对黑翼大鹏早就见怪不怪,根本没有昂首看来自夜空的凶险。
鹿蹄熊长大的嘴巴流出的口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回过神的白启眉头一皱,不禁抽动了一下鼻子,然后闭住了呼吸。
在白启的身后是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在白启的面前是一群不知实力的凶兽,白启看着那些抬脚向自己扑来的鹿蹄熊,毫不犹豫的转身向深洞里跳了下去。
不仅仅是因为苏秦掉进了深洞,白启清楚的知道,赤手空拳的自己根本不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的对手。
“那就跳吧。”
闭上眼。
“总比被鹿蹄熊撕裂自己的身子抓出自己的心肝吃了好。”
这是白启跃身一跳时的想法。
感觉到耳边传来的风声,白启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快速的坠下。
仿佛是刹那,又仿若过了很久,一直凝神聚气的白启在感觉到双脚率先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做了一个上跃的动作,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在腿弯受重力半弯的那刻,他已经稳住了上半身,身子一偏,转移了重心的白启摔倒在了地。
缩骨功绝世无双的白启身子虽然摔倒在地,虽然感觉到与地面接触的皮肤火烧般的疼痛,可是此刻的他无声的笑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不知道因何形成的深洞至少高三丈。
感觉脸上有东西软软的,白启伸手摸去,入手光滑,似乎是动物的皮毛,呸的吐了一口吐沫,白启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用脚在地上试着跨出了几步。
地上全是碎石,零星的有些枯枝——后来白启才知道那不是枯枝,而是长年累月下来掉进山洞里的野兽的骨干。
“苏秦?”白启轻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啪嗒的一声滴水声。
从怀里摸出取火石,白启弯腰在地上摸了几把,然后又抓了一把皮毛和落叶,接着从怀里小心的拿出还剩的黑火药,到出一小半,白启颤抖着手敲打起取火石来。
一丝光亮在深洞里亮了起来。
听到头顶传来的嘶吼,白启抬头,黑压压的夜空,看不到那些围在深洞周围的鹿蹄熊,只能看到深洞四周,深洞宽两丈左右,没有刀斧的痕迹,应该是天然形成,而在白启的正前方,还有一个丈高的深径,不知道通向何方。
地下全是枯骨,没有苏秦的身影,只有点点血迹滴向深道深处。
再次呼喊了一句苏秦,白启没有听到回话,只有回音嗡嗡的响,顺手拿起一些枯叶扔在火堆上,看着火势大了些,白启伸出右手食指点了一块石头上的一滴鲜血,然后放到了自己的鼻前。
血温热,味道不刺鼻。
抬头看着血迹延伸的方向,白启有些想不明白,受了伤的苏秦为什么不留在原地,而是向深洞走去?
苏秦身上又没有火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洞里……白启想到这里,没再多想什么,看着脚旁的一块野兽腿骨,他把自己的外衣撕掉了一半,然后缠在兽骨上,把青衫点燃之后,白启手里抓起一块露尖的兽骨向深洞里走去。
深洞刚开始还平坦,在白启走了十几丈的时候,深洞里全是碎石,小的如拳头,大的如水桶,不知道再往里会遇到什么。
听到头顶传来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身子靠着石壁缓缓前进的白启突然顿住了脚步。
就在白启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十几只硕大的蝙蝠从头顶乱飞了起来。
深洞里的蝙蝠不像大山里的蝙蝠那样怕火,而且从它们露出的利齿可以看出,这些蝙蝠可能是吸血蝙蝠。
白启看着那些在头顶盘旋丑陋至极的吸血蝙蝠,左手紧紧的握住用青衫做成的火把,右手的兽骨扬了起来。
————
————
“啪!”
“吱!”
看着被自己击中的蝙蝠撞击在石壁上,跌落在地上之后嘴里发出的吱吱声,白启也不知道这是自己今晚上打落的第多少只吸血蝙蝠。
就在白启发现吸血蝙蝠之后,他的行动缓慢了许多,一方面是因为吸血蝙蝠的攻击,另一方面则是深道更不好走,那十几只吸血蝙蝠全部死在白启的兽骨之下时,白启又向前走了十几丈,然后眉头一皱。
在白启的面前出现了岔道。
一左一右,大小相差无几。
而地上虽然有血迹,可是白启知道,那是从自己身上滴下的,这十几丈距离出现的上百只变异的吸血蝙蝠在白启的身上留下了几道血口,好在没毒,只是火辣辣的疼。
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青衫又撕掉了一些,白启让火势尽可能的燃的慢一些,然后看着眼前的岔道。
左右深道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仿佛整个深洞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暗骂了一句听天由命,白启轻咬了一下嘴唇,向着左边的岔道走去。
就在白启刚刚走进岔道不久,一只比巴掌大的蜈蚣爬了出来,扬起脑袋,看着白启的背影,默默的向前爬去。
右边的岔道的被黑暗笼罩着。
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在默默的前行。
是苏秦。
苏秦看着前面的那道白影,一路上收摄心神,但是身体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半个时辰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黑翼大鹏,苏秦就地一滚,不料身下落空,暗叫了一声不好的苏秦在半空中紧紧的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然后猛然张开,双手在空中乱抓,好在苏秦在半空中抓住了一道凸岩,令身子落下的势头一缓,可是就是这样,落地后的苏秦的身体多处被摔伤。
当时的苏秦觉得自己昏迷了。
可是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就被一个白色的影子惊醒。
看着苏秦醒来,那道白影突然向深洞里跑去。
苏秦就追了进来。
和白启不同的是,苏秦虽然也遇到了吸血蝙蝠,可是并没有惊扰它们,而白启手里的火把则令那些吸血蝙蝠大怒,以至于和白启发生了冲突。
喜欢呆在的黑暗了的东西,总是不喜欢看到光的。
看着眼前的岔道,苏秦并没有发现那道白影进了那个岔道,可是就在苏秦迟疑着进哪个岔道的时候,他看到右边的岔道又出现了那道白影,白影在右边的岔道口晃着身子,似乎在召唤自己进来?
是人是鬼?
这是苏秦跌入深洞之后第一次觉得这道白影有点恐怖,不由的想起了大山里老人讲的那些故事,老人们都说每个人都是有灵魂的,人死了以后,好人的灵魂被磨灭了记忆从新投胎,而那些恶人的灵魂则依旧在时间飘荡,喝露水,不能见光,忍受风吹雨淋。
老人们还说,这些恶人的魂魄都是穿白色衣服,舌头很长,披头散发。
看着这道白影,苏秦想起那些老人的话,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在这样的深洞里,会是什么?只是看白影的高度……不像一个大人?
自嘲的笑了一下,苏秦摇了摇头,把心里的鬼神论抛开,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怕一个恶鬼不成?
想到这里,苏秦握紧手里青刃,转向了右边的岔道,而那道白影看着苏秦进来,就继续向深洞里行去。
越往里走,深道越窄,就在苏秦感觉呼吸有些困难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竟然在慢慢的爬动?
肩一抖,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苏秦手里的青刃凭着直觉飞射而出。
如果此刻有光的话,苏秦就会发现,被自己射杀的是一只拳头大的五彩蜘蛛。
也幸亏没有光,苏秦才不会看到头顶岩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
感觉从青刃上传来的轻响,苏秦眉头一皱,他知道自己射中了什么,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是苏秦被没有上前去看。
出于从小到大在山里养成的直觉,苏秦觉得岔道里有些未知的凶险隐藏在黑暗中。
提起精神,向前迈出了一步的苏秦突然感觉到了脚下一滑。
“蛇?”苏秦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在苏秦的脚下的确有一条蛇,一条正在冬眠中被人惊扰了好梦的黑蛇。
————
————
在深洞深处。
有一个十丈方圆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片白色的银丝,这些银丝像一个蛹,把里面的东西紧紧的包围其中。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张网。
一张有无数蜘蛛共同织成巨大的网。
网里有两具白骨。
白骨散落一地,分不清彼此。
在白骨的一旁,有一柄刀。
刀的一旁有一只狐狸。
狐狸三尾,传说中的三尾灵狐。
似乎感觉到灵狐在身旁,刀似乎有了魔性,竟然轻声的颤了一下。
灵狐拾起魔刀,看着那两具到死都在一起的白骨,竟然仰头叫了一声。
如果略懂驯兽的苏秦在的话,他就会发现灵狐的声音里竟然带着滔天的怨意。
第一百零五章 试炼之地的秘密 下
苏秦踩中的是一条黑斑蛇,这种蛇蛇头偏小,背上有浅色斑点,腹部蓝灰色,体长约四尺。正在冬眠的它被苏秦一脚踩上,彻底被激怒,先是扩张颈部看着黑暗中的人影示威,接着扬起脖子张开嘴吐出了蛇信,一股毒液射向了苏秦。
常年在大山里摸滚打爬的苏秦在感觉脚下是一条蛇的时候,立马一跃而起,可是就算这样,身在半空的苏秦还是被毒蛇的毒液射中小腿,瞬间腿部传来一阵灼热感,接着开始出血。
眉头一皱,苏秦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扬起了手里的青刃,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黑斑蛇。
深洞伸手不见五指,在没有那一道白影之后,苏秦彻底陷入了黑暗中,因为看不到那条黑斑蛇,苏秦的额头很快出现了一层细汗。
四周静悄悄的。
苏秦闭上了眼。
他想用心去感受身边的世界。
“闭上眼睛,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世界。捂住耳朵,才能听到最真实的心跳。”这是莫离对苏秦说过的一句话,苏秦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闭上眼睛能看见最真实的世界,难道现在自己抬目所见的万物都是虚幻的么?为什么捂住耳朵能听到心跳,难道心跳一直不是在血液循环中倔强的持续着么?
虽然怀疑,但是苏秦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因为莫离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指了指苏秦的胸口位置。
那个位置,是苏秦的心脏所在。
“万事用心,回报更大。”莫离最后说。
苏秦记得自己第一次用心去感受身边的世界时,还是那次被莫离埋在地下的树洞里,这么多年过去,似乎是巧合,苏秦决定再次在黑暗里感受身边的万物。
想起莫离,苏秦不知觉的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很自然的转入了莫离教他的无名口诀。
令苏秦惊讶的事发生了。
以往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暖流随着苏秦调整呼吸,一股暖流从苏秦的气海里慢慢流出,很快充满到了四肢百骸。
地上没有声响,倒是头顶传来一些细微到令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
苏秦集中精神,把自己当成一个聋瞎人,对自己听到的东西充耳不闻,一边顺着暖流查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边用心去感受四周的一切。
如果说青灵大师对苏秦的杀意激起了苏秦本身的潜能的话,那么这只黑斑蛇则让苏秦对自己身体潜能有了更深的了解。
苏秦觉得随着这股暖流的出现,整个身体暖暖的,像沐浴在阳光之下,身体的疼痛都因此减少了许多。
这一刻的苏秦忘记了自己在深洞之中,忘记了自己在黑暗之中。
随着他一呼一吸间,空气似乎有轨迹的来回流淌着。
直到苏秦看到一丝亮光,那道亮光出现在他的额头。
的确有光,苏秦嘴唇有些激动的颤抖着。直到这道光冲破了黑暗,冲破了天地之后……
苏秦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苏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苏秦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
苏秦感觉有人在黑夜里点了火。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奇妙到苏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身边的危险,忘了自己身处深洞之中。
苏秦不知道此刻自己身体上的毛孔尽张。
苏秦不知道此刻自己身体已经离地三尺。
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内的气流在快速旋转着。
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变的透明变的虚幻。
尽管闭着眼,苏秦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世界。
地上有一只黑斑蛇吐着蛇信在地上快速的爬动着,似乎在寻找猎物,头顶有无数的毒蜘蛛身体交织在一起,四周墙壁上阴暗的地方长着苔藓,就是自己脚下的碎石苏秦都看的一清二楚。
手一扬,青刃直奔黑斑蛇的七寸而去。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这是苏秦,亦或者说每个溪蛮族族人都谨记在心的一句话。
青刃悄无声息的把黑斑蛇截成两段,黑斑蛇到死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间失掉了目标,怎么突然间会被利刃杀死。
嘴角微扬,苏秦做出了一个抬头的动作,闭上眼睛的他看着那些毒蜘蛛,思考了几个呼吸间,他开始尝试着移动自己的身子,腿部被毒蛇毒液射中的地方依旧有麻木感——因为麻木,所以庆幸。毒液能引起皮肤出血,对神经却毒害不大,苏秦知道,只要不是被黑斑蛇咬中,就不会很快毙命。
至于被毒液射中的地方,苏秦相信只要自己出了深洞,在天台上随便找点草药就能治好。
看清了要前进的方向,苏秦睁开了眼。
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
苏秦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突然觉得莫离说的话或许真是对的,于是接下来他做了一个动作,可是接下来双手捂住耳朵的苏秦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刚才发生的一切,让苏秦如梦如幻,如果不是那条已经死去的黑斑蛇,苏秦或许以为刚才只做了一个梦。
就在苏秦来到黑斑蛇的跟前准备确定真假的时候,他的眼角一闪,一道白影不期而至。
苏秦不知道的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这只灵狐尽收眼底。
看着苏秦望向自己,灵狐这个时候没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灵狐的眼睛——大大的,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就像刚才的它,静静地,在石壁一角,静静的看着苏秦的变化。
看到那双在黑暗里散发着光芒的眼睛,苏秦知道那道白影是一只狐狸。
而灵狐看到苏秦看到自己,突然啾啾的叫了起来,从灵狐的叫声里,苏秦发现了一点东西,尽管他的奴兽术只是皮毛,但是苏秦还是听懂了。
这只狐狸此刻的心情有些哀伤还有一点惊喜。
看着站立不动的狐狸,苏秦迈动了脚步,就在这个时候,灵狐突然大声的嗷嗷叫了两声。
苏秦知道狐狸属犬科动物,所以他见狐狸发出这样的怪响并没有吃惊,吃惊的是听到狐狸的叫声,整个深洞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叫完后,狐狸突然晃动前肢,然后一指身后,苏秦皱眉,这只狐狸到底要干什么?看样子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
————
看着把自己包围的蜈蚣,白启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如果说刚才经过吸血蝙蝠的地方让他还心存侥幸的话,此刻在他面前出现的成千上万的变异蜈蚣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一只蜈蚣或许不可怕,可怕的是蜈蚣成海般席卷而来。
看着无数的蜈蚣向自己爬来,白启没有坐以待毙。
他扬起手里微弱的火把,准备拼死一搏。
尽管他知道自己活着的希望微乎其微,可是他不想放弃。
那些蜈蚣似乎很惧火,没有那只蜈蚣愿意当第一只出头鸟,它们的身体叠着身体翻滚着,似乎准备一拥而上。
白启开始相信,不止人类会用人海战术。
包围圈在缩小,白启看着四周的蜈蚣,不断的捡起石头砸出去,可是结果却如石沉大海,石块就算砸死一只蜈蚣,很快就有更多的蜈蚣涌上。
就在蜈蚣来到白启的脚下,堆起比白启还高的蜈蚣山随时会把白启淹没的时候。
白启听到了狐狸的叫声。
不止白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就是那些蜈蚣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随着狐狸嗷嗷的声音响起,那些蜈蚣像是听到了召唤一样,突然停止了翻滚的身体,随之看看慢慢后退,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在白启的面前在看不到一只蜈蚣。
白启手里的火把这个时候熄灭了。
用死而复生生而当笑来形容白启的心情在恰当不过,所以白启笑了,笑的眼角有些湿润。
陷入了癫狂状态的白启的笑声被一个人的惊呼声打断。
“白启,你笑什么?”苏秦虽然看不到白启,但是却听到了白启的声音,跟着狐狸而来的苏秦发现眼前没了它的踪迹,却多了一个白启。
“苏秦?”白启停住笑声问道,问完又加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差点死。”苏秦苦笑了一笑说,然后来到白启的跟前,“你怎么了?”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白启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说完抓起自己的腿脚撕掉一块衣服,缠在还冒着黑烟的兽骨上,然后拿出取火石和黑火药,再次点燃了火把。
看着白启身上的血迹,苏秦眉头一皱,特别是白启脸上耳前那道血口,怎么看都不像人为的。
“吸血蝙蝠咬的。”白启见苏秦盯着自己的脸看,就笑着解释了一声,说完看了看四周空空的深洞,“这个洞里凶物太多了,咱们边走边说,赶紧回去吧。”
“等下。”苏秦看着转身的白启,“既然就走到了这里,再往里走走无妨。”想起那只神出鬼没的狐狸,苏秦决定一窥究竟的说道。
白启皱眉,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看到了一道白影。
那是一只有着三只尾巴的变异狐狸。
看着两人,三尾灵狐突然直起身子,指了指两人,又指了指自己。接着两只爪子合在一起,对着两人晃了晃身子。
“它在干什么?”
“让咱们跟它去一个地方。”苏秦微微一笑,看着狐狸作揖的动作,接着又说了一句,“它似乎有什么事有求于咱们。”
听到苏秦的话,灵狐竟然认真的点了点头,让白启和苏秦看后都觉得有点诡异。
但是诡异归诡异,苏秦还是决定前往,而白启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刚才要不是狐狸的叫声,自己恐怕已经被那些毒蜈蚣吃的连渣都不剩了吧?
而一往直前的人,总是比容易后退的人收获更多的。
第一百零六章 那年,那人与那事。
“岁月不居,天道酬勤;雅量容人,厚德载物——这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亲亲口对我说的一句话。”
“你骨骼不好,但是不要灰心——就算你不聪慧机敏,不老道干练,不通今博古,不洒脱从容,但是你只要坚持一样东西,你就有可能成功,而这件东西就是希望,希望两字看着简单,但是有多少人心怀希望?”
“心若在梦就在,就像你娘亲说的那话,天道酬勤,勤奋二字则是不需要别人恩赐的。有了希望,有了勤奋,你离成功的距离,亦或者离梦想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近——这是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
“谁都可以拥有梦想,或大或小,或远或近,而实现梦想的路更是有千万条,或坎坷或平坦,或复杂或简单,我在这里不敢说勤奋是捷径,但我却敢保证勤奋是你走向成功奠基石,就像我不止一次对教里的人说过一句话,这句话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你们要想在乱世里活下去,必须努力,付出别人百倍的艰辛。”
“有很多人问我勤奋的实质是什么,在我看来勤奋就是在最柔弱的部位注入一股化被动为主动,能把弱小于强大的力量。对,是力量,而且这种力量不容忽视之处,在于能够无尽地挖掘出每个人内心深处尘封的刚强,就像滴水与草绳,有了这份刚强,依然可以无畏地穿石、断木一样。”
“我娘亲死在盗贼之手,临死前她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做一个好人,好好的活着……当时我点头,没哭,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坚强,而男人流泪是懦弱的表现,就像我娘亲说的,身为男儿大丈夫应当流血不流泪——因为这个世上除了亲人,不会有人怜悯你的懦弱。”
“我的师父死在我的手里,临死前他还劝告我,让我放下手里的刀,他还说,佛门拈花惹草,妖孽坐地成仙。但是我没放下刀,所以他死了,后来我不止一次想,要是我放下刀……或许我早就死了。”
“你问为什么?”
“我也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为什么王侯将相宝重轻千金,为什么皇王一言就扩疆千里横尸万计,为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国家,国与家,何以相抵?就像爱与恨,怎能分明?就像恩与仇,如何相报?还有美人与天下,到底孰重孰轻?”
“那日和月能否日月合壁璧合生辉?”
“那王与权能否寿与天齐得其所愿?”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乱世之中,英雄辈出,虽然生灵上千万,就像这世间棋局对局只需两人,而掌握天下的王者,只需一位!”
“所以,当我杀了师父之后,我就发誓,这一生,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的马后!我要被世人膜拜,哪怕成魔在所不惜!”
“因为我的梦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尽管在世人眼中我成了魔,但是我无怨无悔。”
“……我这辈子只对两个人心怀愧疚,一个是我的娘亲,她让我好好的活着,而我虽然活着,却成了世人眼中的坏人恶人,而另一个则是我的女人,花若梦,她说有生之年想看我为她种下的十里桃花,结果我却为她血染江山如画。”
“……青鸾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大风起兮,九万里!不管在别人眼里我是魔是佛是仙,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看看,长风起,妖魔舞,天下谁主?”
“……要么成为人上人,要么赶快成为死人……”
“挡我者死!这就是我的做事准则。”
“……你们有没见过真正广博的世界?我看到了,因为它正在被我创造出来……总有一天,从炎国北方的茫茫草原到天水国的东崖沧海,从西面的楼沙王朝到南疆的沼泽之地,都将臣服在我的脚下,而这一切,都将以我手里的刀来拉开序幕。”
听到这里,苏秦的心一颤。
和白启跟着灵狐来到了深洞的尽头,看着被蜘蛛网覆盖包裹的两具白骨,刚开始两人都有些诧异,一是不知道这只白色狐狸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二是因为这只白狐手里拿着的那只长刀。
刀身曾黑色,只有刀刃的地方露着寒光,虽然苏秦和白启第一次看到这把刀,但是却从刀柄上的两个字知道了这柄刀的来历——灵狐拿着这把刀,要递给苏秦。刀身轻颤,似乎随时会从灵狐手里飞射而出。
苏秦看到刀柄上的两个字,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灵狐眼里满是期待的在等待着什么。
“有刀名曰黄泉,取自碧落黄泉永不见之意,正道以天诛剑为王,而旁门则以黄泉刀为尊。”苏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在天禁里乔二说过的一句话,说这话的时候乔二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表情,当时苏秦还心说你都快要死的人了,还念念不忘这些虚幻之物干什么?
而苏秦一直认识的虚幻之物却出现了自己的眼前。
之前的木灵珠,现在的黄泉刀,再加上刚才听到白启说的吸血蝙蝠和毒蜈蚣,苏秦开始怀疑起自己所处的世界来,这还是那个在大山里看到的世界么?
而白启则拿着青衫做成的火把继续读着石壁上的话,方圆十丈的石壁上凌乱的写着一些字体,白启读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那些字字体有些潦草,可能书写者到了强弩之末,刀刻的字体印痕并不深,随着几百年的时光过去,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不容辨认。
“……我不愿做懦弱的人,更不想像那些平凡人一样遵循着炎国的律例按部就班的成长,结婚生子,柴米油盐,渐渐衰老,渐渐死去……总有一天,我会冲破牢笼,抛却世人冷暖带给我的一切……用我唯一的生命完成一次壮举,哪怕在历史长河中是这样的无足轻重,我只想在临死前告诉我自己……我终于勇敢了一次……”
“……那一战之后,当如梦躺在我怀里身体渐渐冰凉之后……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带着将死之躯来到曾经师父救我的地方……回到五毒洞里,往事幕幕,骨肉离散,挚爱分离,家破人亡,霸业倾覆,虽然我还想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但是……”
“佛……我要让这个天下苍生所有的鲜血来让你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只有我要死了……死在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手里……我相信这个世上有平起平坐肝胆相照的兄弟……但……我同样相信这个世上多的是道不同就拔刀相向卫道者……我是那年无人知晓的草莽野夫……我是那天名动京城的魔教之主……我是楚狂……”
刻痕到此为止,白启的到此无声。
一直静静看着黄泉刀的苏秦茫然抬头,看着墙壁上那些有的大如斗小如拳的字体,他第一次觉得恐慌。
因为苏秦感觉那把黄泉刀似乎在召唤自己。
苏秦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怨气。
怨从何来,福祸未知。
————
————
天台山上千年古刹悬空寺。
大雄宝殿内,青灵大师静静的盘坐在蒲团上,在他的身后站着七戒大师和悟道两人。
被涂了金粉的铁门并未关上,以至于大殿内凉风嗖嗖,倒是寺院外面上千个灯笼把悬空寺的夜空驱散的如白昼,灯笼上的佛字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悟道抬了抬眼皮,见身旁的七戒大师微闭着眼在默念佛经,就望向了青灵大师,青灵大师的背影看上去并不高大,相反,有点嶙峋,这样看了片刻,悟道心里虽然一肚子疑问,但是并未多言,因为七戒大师都不开口,这里依他的辈分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你看什么?”青灵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并未回头的问了一句。
一句话让悟道心里打了个寒颤,悟道收摄心神然后灵机一动低眉顺眼说了一句看佛。
“佛在心里,难道我的背上有佛不成?”青灵大师说着伸腿站了起来,七戒大师这个时候睁开了眼,斜眼看了一眼悟道。
悟道低着头没看到七戒大师的眼神,他听青灵大师话里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就松了一口气,也就静默没再说什么。
“刚才你说她走了?”青灵大师似乎为了确认什么,看着七戒大师问了一句。
七戒大师点头。
“去留随意,再说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说完这话青灵大师迈动脚步来到大殿门口,看着山下的茫茫苍山。
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听到这话,七戒大师想到了死去的青云大师,当初……
“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看着外面的夜色,青灵大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让细心倾听的悟道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一旁的七戒大师轻皱了一下眉头。
“在试炼之地我见到了一个魔教的人。”青灵大师转头看着七戒大师说了一句。
七戒大师一愣。
“三百年前的楚狂死在何处到现在还是个迷。”
七戒大师一脸凝重。
“那些沉寂了几百年的野兽再次吼了起来。”青灵大师说着微微一笑扭头,看着七戒大师,“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凌驾于自由之上,值得我们为之付出一切去守护,那就是我们的信仰,魔既有佛出,灭魔独佛既是我们信仰。”说到这里,青灵大师一顿,一脸哀伤,“尽管没人知道曾经的魔教教主是佛门弟子。”
第一百零七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日出东方最后坠入西极,今日辉煌皆是昨日黄花。
就像黑暗的尽头,黎明总是会如期而至一样。
过了卯时,太阳才半遮半掩的露出了一丝红晕,但是那些环绕在天台山上空的雾气却没有因此消散,因为昨天那场细雨的缘故,光启城远看给人一种错觉,像一座白城——房舍上、城墙上、树枝上等等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虽然天气不但冷且潮气很重,却阻挡不了那些早起的城民,新的一年的第一天,他们早早的起来,穿上以往最体面的衣服,有的走亲访友,有的还在财神爷面前低声的念叨着什么。
相较于以往而言,光启城很多城民有些不习惯,虽然节日依旧是以往的节日,但是念了半辈子的佛祖保佑换成无上天尊,有些拗口不说,终归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这种味道里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感伤。
大街上,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则没有在乎那么多,在他们的眼里,天空虽然被雾气遮挡,但是天就在哪里,不会因为曾经的佛教圣地变成道教徒的鼓吹之地而天塌地陷,有新衣服穿,不用去私塾读书,这在他们眼里就是值得开心的事,于是你喊我我叫你,孩童们结伴在城里奔跑着,手里拿着糖葫芦或者年糕欢笑着、追逐着。
“新年到,新年到,瞧锣打鼓真热闹,穿新衣,戴新帽,见了大人问声好……我给泥娃娃穿上花花衣,泥娃咪眼笑,伸手要我抱,哎呀呀,不抱不抱,咱们长大一岁了,你呀知道不知道……新年到,新年到,舞狮子,踩高跷,庙会上面好热闹……”
童真的孩子们快乐的呼喊着新年到的童谣,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什么,把带头唱着童谣的孩子叫到跟前,先是捂住他的嘴,接着就往孩子的屁股上打了起来,孩子因为痛哭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
其他的孩子则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从对面来的一对孩童开始唱‘新年到,新年到,打花灯,迎天尊,三清道观好热闹……’之后,那个领头的孩子有些似懂非懂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不就是唱错了词么?可是去年……此去经年。
除了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街头偶尔有人窃窃私语的谈起昨晚打扰了他们睡梦的兽吼,说是谈论,其实只是提一句说:“昨晚在睡梦中梦到了动物的叫声,不知道是否吉利。”
说者小心翼翼,听者胆战心惊,却还要面带笑容说估计是幻觉吧。然后都点头称是,眼神里的不安一闪而逝。
有时候,自欺欺人何尝不是一种大悟彻悟?
自从张倾城在光启城死后,这些城民们说话倍加小心,他们害怕,害怕不在被佛祖保佑的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成为阶下囚。
特别是早上在城里出现的麒麟军,尽管麒麟军并没有在这个日子里大肆搜查,但是从他们冷冷的目光里,这些平凡而伟大的城民们隐约的觉得发生了什么。
相较于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而言,以往热闹非凡的光明府里则显的有些冷清,那些仆人虽然在忙碌着清扫庭院,但是却少了几分开心,他们之所以这样不仅仅是今年的府里打赏的银子少了许多,而是总督大人的脸上……阴沉的可怕。
陆天宇已经很多天没有露出开心的笑容了?喜欢观颜察色的仆人犹记得张倾城死的那天,陆天宇摔碎的那只青花瓷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时陆天宇这样说,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陆天宇并没有做出什么玉碎的事情来。
在光明府所属的一个偏院里,经常在光明府出入的人都知道,那是陆天宇的幕僚罗五的住所,以往只有罗五一人的住所因为刘仪等人的到来略显热闹,但是今天院子里的气氛却有点令人捉摸不透,大早上有趋炎附势者来罗五的住所拜年,却被紧闭的大门拒之门外,得到的却是一句回话,罗大人昨晚偶感伤寒,今日闭门谢客。
罗五的住所并不大,庭院方圆不过二十丈,园中有假山水池,一条走廊把东南西北四方屋子相连,此刻罗五的住所内并没有人人影走动,就是那两个丫鬟都被罗五赏了几两银子让他们大过年的回家看看。
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立在罗五住所的大门处,是小七,小七一脸的微笑不停的劝告那些来拜访罗五的人,刚把新来的一拨人劝走,小七关上门,眼睛没有在那些并不寒酸的礼物上停留一眼,只是望向罗府的大厅。
大厅内。
罗府正对着大门的上首位子之上有一块书写着‘修身齐家’四字的匾额,这四字是罗五的闲暇之作,不似炎国权贵之家的匾额字体都是楷书,罗五这幅字却剑走偏锋选择了草书,势若游龙一气呵成,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叶弱水看着那块匾额,想起曾经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说的一句话,只是……曾经那个指点山河的人现在在那里?
现在的叶弱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头顶的面纱并未摘去,把心头的往事暂且放下之后,叶弱水转身看着眼前的众人,然后款款施了一礼,声音不重却带着复杂的情绪说了一句,“小女子在这里拜谢各位。”
“主母言重了。”乔二上前抱拳说道。
“你们这么多年至死不渝的追随,要是他在,恐怕只是不会说句谢谢这么简单了……只是我不能饮酒,不然一定陪大家喝上两杯。”
众人沉默。
目光从乔二刘仪他们脸上滑过,叶弱水在陆羽的身上停顿了几秒,“羽儿,过来。”
陆羽点头,来到叶弱水的跟前静立。
“跪下。”叶弱水轻轻的说了一句,说完看着乔二刘仪等人一眼,“给你的这些叔叔伯伯磕三个头。”
众人继续默然。
陆羽倒是没说什么,依言跪下之后切切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子后,他的额头已成红色。
“那些死去的人……”看着一脸肃穆的暗香小队的队员,叶弱水说着一顿,“他们的名字有一天一定会被人刻在炎国离火城的英雄碑上。”
叶弱水说完之后,又在后面重重的加了一句,“我相信。”
这一日,叶弱水带领着暗香小队的队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祭奠亡魂。
死去的人能被活着的人记得,就算死不瞑目也会含笑九泉了吧?
你还记着某些人吗,在你被伤害以后?
没有人知道回到书房后的叶弱水在今天写下了一句话:坚持,坚持到见到他,然后微笑,深爱。
微笑,然后深爱。
一个人女人,如果起了执念,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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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
因为这个新年对齐福来说意义非凡,所以齐福早早的起来张罗了一桌子饭菜,然后就去祠堂里对着孟家的列祖列宗又说了一会闲话,等到他再回到饭堂的时候,见只有祁洛歌和钱多多坐在这里,就一愣说道苏秦呢?
“不知道。”看着可口的饭菜,手里一直拿着筷子的钱多多咽了一口唾沫没好气的说道。
“我去叫他吧。”祁洛歌起身看着齐福说道。
“我也去。”钱多多不甘的把手里的筷子放回桌上,然后给齐福说了一句齐伯你坐着歇会吧,说完就跟着祁洛歌一起向苏秦的住所走去。
苏秦的住所距离饭堂的距离并不远,祁洛歌和钱多多说笑着很快来到苏秦的住所。
“苏秦!”钱多多猛吸了一口气喊道,想要把苏秦从睡梦里惊醒。
无人回答。
祁洛歌皱眉,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苏秦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出去了?”钱多多晃着脑袋说了一句。
看着寂静的院子,祁洛歌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这就奇了怪了。”看着悄无声息的住所,钱多多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苏秦的名字。
“苏秦一定不在屋内……不说你的声音足够叫醒他……你见过苏秦这么晚还没有起床么?”祁洛歌看着一旁的钱多多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说不定睡过头了呢……”钱多多辩解着说了一句,说完后下意识的推门,不想木门一触即开。
苏秦的卧房内空空如也,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人呢?”钱多多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祁洛歌还未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钱多多以为是苏秦,出门一看,见是那几个跟着白启而来的溪蛮族族人,就问了一句你们这么急干什么?
“白启不见了,我们来问问苏公子。”
“苏秦也不见了。”钱多多双眼一翻说道,“这两人一起失踪……不会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吧?”
“胡说什么。”祁洛歌出声,“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两人上街上看灯会去了。”
而这一等,就是一天。
苏秦和白启直到天黑后也没出现,晚上倒是有两个人出现在孟府,不过却是万向前和万鹏远两兄弟。
“有人夜闯麒麟军,而且进入了天台山。”万向前向祁洛歌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祁洛歌听完万向前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来到门外望向了天台山,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第一百零八章 左手刀,右手笔。
作为联盟国家内最有实力的国家,炎国不止在人口和经济上有着宁国和乐山国这些小国家鞭长莫及的距离,就是其国都离火城的城墙都要比其他国家高上两倍,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高不到七尺的人类为什么要住近二十丈的城墙里面,这个问题倒是在《炎传》里被某个不知名的历史学家提过一句,他说国之盛,城邦具耸,这也是三百年前部落部族和联盟国家大战的时候,为什么炎国的离火城成为联盟国家里唯一没有沦陷的城池的原因,虽然被围了三个月之久,虽然后来离火城的城墙修了三年,但是当时在离火城内的一百万人只折损了不到十万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离火城的人口破二百万,随着这几百年炎国的愈发强盛,每年都有很多人带着升官发财梦来到这里,有些人甚至为此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在离火城内购置一片土地,所以这就出现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现象,离火城内的地契这百年来翻了近百倍,在大街上经常看到有些人带着银子和一些奇珍异宝去拜访那些时代生活在离火城的城民——离火城的城民生活或许不富贵不显赫,但是他们的腰杆挺的很直,为什么?他们有地契,这一张地契卖出去,至少能让他们大鱼大肉吃一辈子,尽管这样,离火城的平民们很少有人选择离开,更多的城民选择痛并快乐的生活在这里。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新年来了,离火城的平民开心的享受着生活的宁静,而权贵们门则在忙碌的奔走着,在这个伴君如伴虎的时代,离火城的官吏之多多到令人难以想象,各个衙门,各个城池的长官……这也是离火城百万城民十万吏这个说法的由来,有时候就是一个饭馆跑堂的,说不定就能和太傅家的人扯上关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就像军队里的一个小士兵,想升官,在他上面有百夫长,百夫长上面有副军,副军上面有将军,将军上面有统帅,统帅上面有兵部大员——权利其实就是一座金字塔,矗立在顶尖的,才是最耀眼的。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世界其实都是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组成的,人们的眼睛总是向上仰望着,遐想着。而那些身在显赫位置的人的目光却不会低下头看看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们的生活怎样。
随着时间这条滚滚河流的流逝,那些在历史上层荣耀一时的家族都已没落,比如公孙家,比如祁家,再比如杜家。
提起公孙家人们记得公孙无敌,提起祁家,人们记得祈凌云,提起杜家,人们记得杜霸天。
现在的公孙错成了一个流连于青楼的浪荡公子,现在的祈洛歌甚至要隐姓埋名才能活下去,而杜家还好些,杜临楼以前的户籍依旧在军队里,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却依旧能握刀。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战场才是最让他们向往的地方,而杜临楼从小就没上过战场,曾经在离火城内敢和麒麟军硬碰硬的杜家,现在只剩下杜临楼一个人,一个查他族谱就会发现他有着显赫家族历史过去的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在炎国刚见过的那几年,南无敌中霸天北凌云。
公孙家还有公孙错一脉,祁家还有祈洛歌在蓄势待发,而杜家……已经在炎国被人刻意的抹去了。
因为杜家杜霸天一脉全部死绝了,这几乎是所有炎国百姓都知道的一件事。
三年前陆天行特意举行盛大的拜祭仪式祭奠杜家,虽然是祭奠,却宣告了一件事,那就是杜家的第十三代子孙杜临楼已死,杜家无人。
杜临楼已死,杜家无人,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家族就这样消失了。
而真相却是,三年前十五岁的杜临楼守孝结束,收到了一个密函,密函里是杜临楼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张信札,信札上盖着鲜红的大印,那一句腥红的字体就是现在让杜临楼想起来还有些刺眼。
从那天起,杜临楼这个人就在离火城消失了。
从那天起,杜临楼被一个人带到陌生的地方。
从那天起,杜临楼在这里已经整整生活三年。
这个地方就是皇宫金銮殿下的地牢——在炎国皇宫的地下,有一条举世不超过五个人知道的地牢——地牢虽然建造的很奢华,但是它终究是关人的。
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果失去了自由,那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地牢相较于离火城麒麟军驻扎下的天牢而言,并不大,却五脏俱全,各种刑具在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一丝寒光。
因为通风的效果很好,地牢里并不潮湿,相反,此刻地牢里的温度竟然比地上的温度高了几度,有些温暖。
轻饮了一杯酒,杜临楼闭上眼感受着烈酒入喉的醇烈,然后轻轻的睁开眼,看着他面前的一面墙,墙壁上没有任何字画,只有用刀刻出的一个个冢字。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半堵墙壁上的冢字每一笔每一画深浅如一,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冢字十画,一天一画,这半墙的冢字代表着杜临楼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天。
看着墙上的一百零九个冢字,杜临楼起身,然后向墙壁走去——杜临楼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因为他的左手一只握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把被破布包裹的弯刀。
从杜临楼记事起,他的手里就握着这把刀,握了整整十年,就是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握着,没人见过他的左手离开过刀柄。
烛光微晃,墙壁上写了一半的冢字已经多了新的一撇。
仿佛左手根本没有动过的杜临楼默然看了新写的一笔,然后向门外走去,因为这个时候又到了他每天检查牢舍的时间。
地牢里关着三个人,三个杜临楼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在的人,三个到现在杜临楼也不知道名姓的人,但是杜临楼知道一点,这些人如果在地面上生活,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杜临楼率先去的地方,是一个已经下肢露出白骨的老人的牢房。
“今天我写了一幅字,你看看?”听到脚步声,牢里的人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
杜临楼默不吭声,似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看着一张字缓缓的向自己飘来,虽然早已司空见惯,杜临楼还是心里还是起了一份波澜,现在这个世上能在一张纸上把力道拿捏到恰到好处的人不多。
白纸黑字在杜临楼的面前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的飞回了屋内。
透过铁栏,见老人身上虽然全是铁链却依旧像以往那样拿着一支笔写着什么,杜临楼迈着向地牢的第二道铁门,里面关着一个年近不惑的人,身上带着一股儒气,文质彬彬。
“今天是新年了吧?”听到里面传来这样一句问话,杜临楼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向第三道门走了过去。
第三个人静静的盘坐着,三年前杜临楼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面壁而坐,一个奇怪的人。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听到这句喃喃声,杜临楼皱了一下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人说话,不过杜临楼并没有吭声,只是转身向地牢出口走去,那里每天都有人在固定的时间用吊篮送来饭菜。
生活就是这样,一生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天,朝阳和夕阳,仿若有些人茫然不动声色的侧脸。
不知觉的一笑,杜临楼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边走边自我安慰的低声说了一句,“都好好的活着吧,这地牢里虽然暗无天日,但是,卧薪尝胆何尝不是一种荣耀。”
第一百零九章 黄泉刀,毕生狂。
“人活着不就是了追求幸福么?那么幸福又是什么?”苏秦曾经这样问巫师莫离。
莫离当时看着苏秦的眼睛说人活着开心就好,而幸福在我看来就是心安理得。
“什么是心安理得?”
“随遇而安。”
“如果说身不由己是种痛苦的话,从某种意义上卧薪尝胆何尝不是一种自杀,想来想去还是乐不思蜀最幸福。”这是苏秦后来问牧野的时候,牧野的回答。
苏秦当时觉得牧野说卧薪尝胆何尝不是一种自杀的时候,心里突然觉得莫名的有些堵,当他一年后见到杜临楼,再次听到那句卧薪尝胆何尝不是一种荣耀时,心里终于明白了什么。
如果按照巫师所说的,随遇而安就是幸福的,那么此刻的苏秦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见过虎人、黑翼大鹏这些变异生物的苏秦对眼前的这只三尾白狐没有太多的震惊,他只是惊讶于这只狐狸手里的那把黄泉刀,刚才白启的读墙壁上的话,意思已经很明了,那两具白骨,分别是楚狂和花如梦的,苏秦想不明白的是,这只狐狸为什么要守着楚狂的尸体,为什么要把这把黄泉刀给自己。
天下宝物为有德者居之,黄泉刀虽然是利刃,但是在世人的眼中代表着另一种身份,那就是魔,如果自己接了这把刀……自己岂不是成了魔教之人?想到这里,苏秦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满含希冀的狐狸摇了摇头。
看着苏秦摇头,六尾灵狐一愣,然后竟然低声轻泣了起来,白启这个时候来到苏秦的跟前,看着三尾灵狐眼神里满是不解。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黄泉刀苏秦却拒绝相送,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此时的苏秦对正邪之分看的太过于严重,魔教虽然是一个忌讳的字眼,但是对于莫离来说,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只当故事讲给了苏秦听,因为当时的莫离身为暗香小队的队长,他要守护的人是炎国皇族,所以对魔教的讲述当然多了一些个人感情色彩。
“噬血如命,残暴至极,不讲天道,人妇乱伦。”莫离当初说的这十六个字在苏秦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苏秦的心里一直认为魔教的人是没有人性的,而刚才白启念的话,却让苏秦有些疑惑,看楚狂应该是一个性情中人啊,为什么魔教在世人眼里却是应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存在?
有些疑惑,却不会因为楚狂的一席话而动摇,由此可见世人对魔教的憎恨程度在苏秦的心里留下了多大的烙印。
见苏秦不接自己手里的黄泉刀,三尾灵狐后面的两肢突然弯曲,竟然做出了给苏秦跪下磕头的动作,这一刻,苏秦想起了在天禁里碰到那只雪虎。
“你……是让我们把他们的尸体掩埋了?”看着低泣的灵狐,苏秦眉头一皱,他能感觉到此刻三尾灵狐的内心情绪波动很大,而刚才这只狐狸并不是要把黄泉刀给自己……竟然是要自己挖个坑把这两具白骨掩埋了?
想到这里苏秦自嘲的笑了一下,自作多情简直就是自寻烦恼啊。
“咱们把这两具尸体埋了吧。”苏秦想明白后,就上前从狐狸的手里接过黄泉刀,然后来到了蜘蛛网的跟前,白启点了点头,并没有随之上前,而是拿着微弱的火在空地里找干枯的树枝,仿佛知道白启要干什么,看着苏秦接过了黄泉刀,三尾灵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低泣声变成了嗷嗷声,不过片刻就看到十几只灰色的狐狸跑了进来,每只狐狸嘴里都咬着一些枯枝。
深洞内的温度终于高了一些,借着火光,苏秦看着那些巨大的蜘蛛网,透过蜘蛛丝,隐隐的能见到里面的白骨,苏秦没觉得恐怖,只是觉得有些伤感,特别是黄泉刀在手之后,之前听白启读石壁上的话,心里升起的那股怨气又蔓延了起来,就是苏秦自己也不知道一向心态平和的自己为什么突生一股怨气。
用手扯了一下,蜘蛛网形成的包围圈竟然纹丝不动。
三尾灵狐静静的站立在距离苏秦不及一丈的距离,看着苏秦的背影,如果此刻白启抬头的话,就会发现三尾灵狐的身子竟然在轻微的发抖。
如果说要做某一件繁琐而又庞大的事,要抽丝剥茧一步一步的来的话,那么此刻的苏秦不是没想着找到蜘蛛网的源头,只是这么多的蜘蛛网,似乎被施了魔法,没有源头不说,蜘蛛网也不似那些寻常一触即断的蜘蛛网,不知道什么原因坚硬如铁。
感觉手指上传来的丝滑,苏秦围着蜘蛛网转了一圈,方圆一丈左右的蜘蛛网包围着两具白骨无懈可击。
“用你手里的刀啊。”白启也用手扯了一下蜘蛛网,发现蜘蛛网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样不堪一击之后,就轻声说了一句,说完又加了一句自己的判断:“这些东西看着像蜘蛛网,应该不是。”
听到白启说让自己用手里的刀,苏秦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了黄泉,黄泉刀被苏秦的那一刻,苏秦感觉手上传来一丝轻颤。
白启当然也知道黄泉刀的传说,他见苏秦举起黄泉刀,突然觉得苏秦的样子有点说不出的霸气。
刀网相碰,没有想象中的剧烈撞击,蜘蛛网破了一个口子。
突然,苏秦感觉手里的黄泉刀似乎不对,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东西正在向黄泉刀涌去,这种感觉很玄妙,像是自己体内的灵气突然外涌一样。
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流失,苏秦眼前一黑,就在他将要头一懵跌倒的时候,黄泉刀的吸力突然嘎然而止。
“小梦,这里很安静,咱们就在这里厮守一生吧。”一句话从苏秦的耳边响起,苏秦抬头,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静静的屹立在空中,他嘴角带笑,脸上有股说不出的傲然,在他的身边有个女人,只不过女人已经没了声息。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楚狂低着头,看着花如梦,然后轻轻的在花如梦的额头亲吻了一下,随着他接着说的一句去吧,苏秦看到黄泉刀直射而出,直没入石壁。“黄泉,以后你要是找到新的主人,继续斩尽众生不平事吧。”
“他是楚狂!”苏秦似乎发现了什么,心猛的一颤。
而楚狂似乎没有发现苏秦,只是用手一指虚空说,“抬头三尺,皆是云烟。”说完这话,楚狂的声音突然消失,四周重新复归宁静。
苏秦不知道,因为他体内有着和楚狂相近的某种特性,这一刻,黄泉刀已经重新认主,这也是三尾灵狐为什么要把黄泉刀给苏秦的原因,他更不知道,他刚才看到的人影,其实是楚狂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幻觉——那是楚狂呆在山洞里最后一刻,通过某种灵媒,手握黄泉刀的苏秦亲历了三百年前的一幕。
“你怎么了?”看着发愣的苏秦,白启上前问了一声。
“你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苏秦回过神,发现四周并没有楚狂,就问了白启一句。
“什么也没有听到啊。”白启回了一句。
苏秦嗯了一声,然后看着面前蜘蛛网的裂口,心里想着这要什么时候才能把白骨外面的这些外壳去掉。
念头刚起,黄泉刀带着啸声从苏秦的手里挣脱,直入大网中。
几个呼吸间,网皆碎,刀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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