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完)


  “这是什么……违章停车?盗窃?绑架?”女王认真地借着夕阳的余光眯起眼睛端详着手上的黑白照片,朗巴尔夫人赶紧给她打开台灯,拿来老花眼镜——女王有的时候会选择性的眼花,就算有了眼镜也总是看得不怎么清楚,就像现在:“是什么让您如此紧张?”女王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的首相,我记得您上次才和我汇报过准备肃清国内的犯罪组织……怎么样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些罪犯都被你一网打尽了,所以您才开始关心这些……”她把照片放回原位:“小事情,甚至要我来对着这些模糊不清的图片来猜谜,这很不好,阿涅利首相。”
  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撒丁的现任首相阿涅利冷静地看向朗巴尔夫人:“很抱歉,朗巴尔夫人,是否可以请你回避。”
  女王轻轻地对着朗巴尔夫人一点头,朗巴尔夫人再次行了一个礼,默默地退下了,不过她也没走远,就在十几步以外的地方坐着——这关于王室礼仪,你不能随便靠近一个尊贵的人,但同时他也不能没人伺候——阿涅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滚在咽喉处的焦虑与忧愁全部强行吞咽下去:“这是路口摄像机拍摄的,很抱歉,现有的技术角度只能复原到这种程度,陛下,我需要您明白的是,那个被拉上车的人,那个几乎……全部断掉的人,他就是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而且……”他指了指照片下面的资料:“这是我自此之后搜集的一些东西,看起来非常的……诡异,而且危险。所以,我认为您的一些提议……或许再慎重的考虑一下会比较合适。”
  “您的视力一向比我好,首相大人。”女王温和地评价道,她开始翻阅那本资料,当看到关于三角海域的那一页时,女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眉毛,如果不是很熟悉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或者说,您所有的健康状况都一向比我好,所以,我很惊讶,您的大脑皮层居然那么早就开始萎缩了,否则我想我是不会看到这种如同精神病人臆想的东西的。”她将那本资料放在照片上面:“要么,就是您的秘书太失职了,居然把贝弗里的鬼怪片剧本给放到您的公文包里了——但无论是哪一种,我想我们这种滑稽而无聊的谈话都应该告一段落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似乎都不是那么空闲的人。”
  如果是平时,女王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等同逐客令,即便是大权在握的首相也必须乖乖地行礼告退,但今日的阿涅利一反常态的固执:“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您不能,不能让一个不死者成为撒丁的王储——不要说我疯了,疯狂的是您!任何一个撒丁的贵族或者上层人物都知道什么叫做撒丁的黑暗,每一个撒丁的国王都会奉养黑巫师,血族,还有狼人!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您绝对不能让一个不死者戴上撒丁的王冠!”
  “您失礼了,首相。”女王冷冷地说。
  阿涅利一愣,才发现自己在激动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过于靠近女王了,他急忙后退,却不小心被自己绊倒,幸好被后面的人扶住,那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抓着他,几乎把他的手臂抓断。
  “不要紧张,阿涅利首相是个懂得掌握分寸的人。”女王抬了抬手,近卫长官沉默着放开了面孔扭曲的首相,后退一步,继续隐入不知何时到来的黑暗里:“您看,首相,”女王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我觉得您最近有些情绪不稳,您真的不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去哪儿度个假,您的内阁成员都很能干,不会耽误您什么事情的,您可以选择去翡冷翠城邦的女子大学看看女儿,和她一起划划翘尾巴的小船,也可以去冰岛看看您的儿子,和他一起蒸蒸桑拿浴,吃点那里的特色黄油火锅。”阿涅利猛地盯住了女王,却只能在那双黑色的眼睛中看到一丝微乎其微的嘲讽:“不要那么惊讶,阿涅利首相,我们彼此关心,这是件好事。”
  “如果您不想休息的话,”女王坐直身体,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想,我需要在下个星期看到两份文件,第一:关于王储;第二:关于这次你在西撒丁的大规模秘密行动,毫无受益,成果,徒有损失,议会允许你为自己辩护。”她满意看到阿涅利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了。阿涅利执政四百余年,除了坚定的旧贵族为首的保皇派外,也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反对者,原本在西撒丁的家族支持下,阿涅利对这些小人物从来不必太过在意——如果有人太过分,家族成员会为阿涅利家族除掉他们的,但现在……阿涅利觉得自己的额头与太阳穴咚咚地跳个不停,他需要好好反省自己的急功近利。
  不过,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萨利埃里家族会借着亚历山大成功进入贵族圈,和那些保皇派联手与自己抗衡。
  一个最大的敌人,自从萨利埃里家族开始逐步从犯罪事业中脱身他就有这个预感,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我只是……”阿涅利闭了闭眼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好吧,陛下,我只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您只是因为见到自己的孩子所以太过激动了而已……今天显然不适合谈论这件事情,这是我的失误。”
  “我觉得您关心的重点应该在第二件事情上,阿涅利首相,如果议会提出弹劾,我将不会在您的连任书上签字。”
  “您疯了!”正在考虑是否要先行提出告退的阿涅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僵硬了:“您以为换一个首相就能带来什么良好的改变吗?—玛丽亚,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注意您的用词,如果您不想被驱逐出去的话。还有,”女王无动于衷地指了指那些散落在茶桌上的文件:“如果您要离开的话,请把这些笑话带走。我可不想明天的报纸上出现女王最新爱好是三流鬼怪小说之类的花边新闻。”
  “是的……我很抱歉。”阿涅利无奈地亲手去收拾起这些文件,他早应该想到女人那种冲动与不计后果的通病!
  有几张照片飘落在了地上,他不得不单膝跪下,把它们一一捡拾起来,但最后一张怎么也拉不动,显然,女王藏在长裙下的鞋子踩住了其中的一角,他抬头准备请求女王略微抬一抬脚,却被一双距离过近的黑色眼睛吓住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有那么接近,你的父亲会欣喜若狂的。”女王近似于叹息地说道:“阿涅利,你是个不折不扣地,自私愚蠢的婊子。很抱歉,以我的教养不应该这样说,不过我暂时找不到其他更为确切的形容词——你居然还敢说我们是朋友,你指使萨利埃里杀了我的丈夫,你的儿子亲手杀了我的儿子,而今天,你竟然还能够向一个母亲展示她儿子被打成两截的照片?你应该庆幸,庆幸亚利克斯还能活着,不管他以什么方法活着,这一点是我至今还能保持理智的唯一原因。”女王那张虽然被岁月留下了深深印记,但依然秀丽精致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撒丁最尊贵的女性慢慢地捡起了那张照片,事实上,那个断成两截的身体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认为我会做些什么呢。阿涅利。”她就像解不出题目的孩子那样叹息了一声,把照片轻轻地放在阿涅里捧着的资料上。
  “现在,”女王慢慢地在阿涅利骇异的眼神中直起身体,平静无波的说道:“您可以滚了。”
  ※※※
  “哇哦,很漂亮。”亚利克斯眯起眼睛,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意料不到的地方会蹿出一头野兔来”呢。
  他把那颗和自己同名的大块宝石放在灯光下看,“白昼中的祖母绿,黑夜中的红宝石”,宝石在白炽灯下和萨利埃里庄园自产的葡萄酒一样呈现出醉人的深红色,与女神的火热,金绿的阴沉不同,它的力量既温暖又沉稳,不过同样巨大而完美。:“谢谢你,妈妈。”他自然地站起身来,吻了吻卡梅的面颊。
  年轻人的身体散发着固有的热量与气息,卡梅一点儿都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握住了亚利克斯的手腕,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
  “啊,妈妈,太过分了,你现在只宠爱亚利克斯了吗?”不甘寂寞的维尔德格硬是挤进了明明只能坐两个人的沙发,他和亚利克斯都是高大的成年男性,卡梅虽然身体娇小,但也没办法在他们之间找到空隙坐下,一番你争我夺之后,卡梅发现自己坐在了两个大孩子的腿上,于是她索性张开手臂,一手抱一个脑袋,捏他们的耳朵,挠他们的下巴,她抿着嘴唇忍着笑,很快就没了力气。
  “哎……”她喘息着说道:“你们小时候经常这样呢?……维维看到我抱着亚利克斯,就一定把他挤下去呢。”她爱怜地吻吻维尔德格的头顶,原先黑色夹杂银色的卷发现在都变成了灰白色,不过摸起来有点像古种牧羊犬,丰厚、浓密,但不过分,就连很容易被毛发遮住眼睛这点都很像,就是不知道叫起来像不像啤酒罐头坏掉的声音。(此狗参照多le士涂料广告中的那只大狗)
  “我们现在……可没有这样,”维维的皮肤滚热滚热的,他是个好学生,在如何隐藏自己的亡灵状态方面,比他的老师亚利克斯做得还要好,譬如现在他会断断续续的说话:“您看,我们……可是懂得分享的好兄弟呢。”他向亚利克斯眨眨眼睛,两人齐心协力,一起把自己的妈妈拦腰抱住,高高地把她举了起来。
  卡梅坐在自己孩子的手臂上,几乎可以碰到吊灯,她不由得尖叫了一声,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
  “等一下,阿伦。”站在家庭室的门口,含笑看着这一切的煦德动作隐蔽地拦下了负责情报的阿伦——他正要按照堂·何塞的吩咐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转告亚利克斯:“等一下,略微等一下,如果可以,让我来和亚利克斯说。”
  他抱着手臂,神态轻松,但灰色的眼睛却如同岩石一样冷硬。
  远在翡冷翠城邦贵族女子学院读书的莉莉失踪了。


外传——女神的彷徨


第一章
  翡冷翠城邦看似面积不小,事实上它有三分之二的国土是建立在无数巨大的石柱上的,正在以每年0.3英尺的速度下降,剩余的三分之一也很难说是能够承受现代化科技手段折磨的坚实土地。所以它不可能有机场,也不可能容许铺设火车轨道,或是挖掘地下铁,旅行者们进入它的唯一途径,只有乘坐船只或者步行。
  亚利克斯这次出行没有带上耶尔或者维维,亚利克斯留在小女孩身上的印记表明莉莉至少现在安全无虞,所以耶尔被他留下辅助煦德,而维尔德格被他留下来学习还有看顾家里,巫妖不想自己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却发现老窝被人抄了;另外不得不说的是,他还挺欢迎这次意外袭击的。卡梅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温柔且悲伤,他不想在某个夜晚被堂·何赛叫到书房谈些他不愿意,最起码现在不想谈论的事情,一个萨利埃里家族就足够丰盛了,再来个国家——巫妖会非常的消化不良。
  他从圣南西亚市转乘两次航班到西大陆联邦距离翡冷翠城邦最近的一个城市,这里到处都是旅馆,巫妖并不喜欢在外面住宿,所以他选择从特别水上巴士站直接租用小型游艇直接前往翡冷翠贵族女子学院,不过很不巧,因为恰逢翡冷翠城邦的狂欢节时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旅客涌向这个水上国家,“据说”会在水上巴士站排成队列等候挑选的游艇一只也看不到。大约数十英尺外的小咖啡馆外的露天座上有着两三个黑杵杵的阴影,黄昏时分的码头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只仪表堂堂的燕尾鸥停留在深褐色的系船栓上整理羽毛,看到亚利克斯的到来,它只是懒懒“嗄”了一声,似乎没有飞走的意思。
  巫妖在心里微笑了一下,那颗亚历山大的力量竟然是“变化”,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它给自己的第一感觉是那么的沉稳,温暖——不过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它的变化温柔而自然,犹如苔藓在岩石上徐徐蔓延,蛤蚌将沙砾层层包裹,当不死者还掌握着这块宝石的时候,他阴冷危险的本质被完美地隐藏在了凡人的血肉之下——如果他想,甚至可以伪装成精灵或者德鲁伊。
  最令他高兴的是,他去动物园看望那些备用药材的时候,不会因为自己的不死者本质而再次令得每一处混乱不堪——这意味着自己能够好好地观察这些孩子们,他很关心他们的健康。
  哎呀,说起来,这种夜出性的鸟类好像有着好几种用途呢。
  幸运的是,就在亚利克斯与这只水鸟依依惜别而耽误的几秒钟之内,一只小型游艇向岸边驶来,它的旗帜是降下的,表示无人租用。而且速度很快,船身后的波浪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白色弧线,蓝白相间的船体亮晶晶的,甲板上也看不见不必要的杂物,看来它的主人对它很爱护,也很爱干净。
  “晚上好,先生。”
  不过几分钟,这只漂亮的船就在距离码头几英尺外的水面上晃荡着了,船主注意到了码头上唯一的客人,也发现了他对自己的船很感兴趣,他自豪地微笑了一下,像拍打自己的孩子那样的拍打了一下船舷:“是条好船,对吧。”
  “也许。”亚利克斯说:“还要看看它是否能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商会广场。”从商会广场走上二十分钟就能到亚利克斯今天的目的地。
  “您真会说话。”船主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这条船已经有人预订了。”
  亚利克斯轻轻地啧了一声。
  “没关系。”
  有人在他背后说道:“看来这位先生有急事,我也正好要去商会广场,如果您愿意的话,”他转向回过身来的亚利克斯:“我们可以一起走,我想这条船还能够让我们互不打搅的度过这3个小时。”
  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不过这个一直在码头的小咖啡馆外坐着的人就是在等船?亚利克斯眨了眨眼睛,他倒觉得是在等自己呢。
  “那么您呢?”船主殷切地问道,他当然希望亚利克斯能够同意,虽然那位先生已经给了自己满载两次也赚不到的钱,但没人会觉得钱多,是吧。
  “十分感谢。”亚利克斯礼貌地向慷慨的主人道了一声谢。
  说起来,这位先生显然是个标准的狂欢节爱好者,因为他已经带好了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银色面具,嗯,或者说面具上的眼睛位置留着两只细若芝麻的圆孔,面孔的边缘按照传统用黑色的布全部包裹起来;也披好了纯黑色的丝绒外套式斗篷,带兜帽的那种——他过早地把兜帽翻上去带好了,把下颌处的带子系得很紧,白色的高领遮盖住整个脖子,从宽大的外套袖口可以看到他的黑色丝缎手套一直拉到小臂上方,本来只是用来装饰的小珍珠扣子一棵棵都扣的好好的。
  船主响亮地打了声唿哨,兴致勃勃地放下了极宽的跳板——看来经常有打扮好上船的客人呢,如果是一般的跳板很容易让这些不明上下南北东西的客人掉下去吧……他一边伸出手来迎接在亚利克斯的谦让下首先上船的狂欢节爱好者,一边叫嚷着:“欢迎,尊贵的阁下。”
  客人的脚步微微一顿,差点从起伏的跳板上摔了下去,如果不是他身后的亚利克斯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今天尊贵的阁下就要湿透了。
  “噢,抱歉。”船主傻笑了一下:“我们这儿都这样,据说客人们都挺喜欢,您不喜欢?”
  “是的……谢谢。”亚利克斯觉得客人被面具遮盖的地方说不定已经黑线无数了。
  “那好吧,”船主满怀希望地转向亚利克斯:“尊敬的殿下?”
  “谢谢……我也不需要。”
  这次轮到亚利克斯黑线满满。
  两个人在船主还没有叫出更可怕的称呼(譬如“陛下”)之前钻进了船舱里,亚利克斯有趣地看着那个人似乎非常习惯地拉起了窗帘,把微弱的光线全部挡在外面,里面一下子就黑了起来,直到他转过身,似乎才想起今天自己是有个同伴的。
  “啊……抱歉,我不怎么喜欢阳光……如果可以的话,我坐在那边的角落里就可以。”
  亚利克斯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再次拉开窗帘的举动:“没关系,我也不太喜欢阳光。”他甚至没有去开灯,就走下了船舱,顺便关上了门,现在,这里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他找到了沙发,在上面坐了下来,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亚利克斯听到(事实上也能看到)自己的短时旅伴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来,他的姿态非常优雅,从容,一点也不像身处在黑洞洞的小船舱里。
  “伊诺。”
  “亚历山大。”
  ……
  两个同样只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而非全名的家伙在黑暗中再次沉默。
  伊诺,意为奉献者。
  亚历山大,意为保卫者。


第二章
  伊诺和亚利克斯的“缘分”似乎要比他们自己以为的长,他们沉默着一起上了岸,道了再见,穿过奇装异服的人群,一起走过商会广场,一起走了二十分钟的,阴森森的林间小道,一起出现在菲冷翠贵族女子学院的门口。
  “修昂米先生,请您脱下面具。还有一个,是萨利埃里先生?”一个老嬷嬷通过门上的小窗子拿手电反复地在两个人的面孔上扫来扫去,不时地往下看,似乎她手上有着照片作对照。亚利克斯向天翻了一个白眼,好了,他们这样小心翼翼,彼此戒备倒成了一个笑话。
  “抱歉……请您回避一下可以吗?”伊诺似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亚利克斯点点头,走到一边去,对于不能成为施法与制药材料的东西,他没什么好奇心。
  在确定了来人身份之后,嬷嬷要求他们走到这个建筑物的一侧去,那里有个两层的小楼,位于高耸的围墙之外,是接待男性客人的地方,他们必须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院长才能接待他们。小楼里只有一个更老一点的嬷嬷,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不用化妆就可以直接去扮演那些喜欢在大铁锅里煮小孩子当晚餐的巫婆。对于两个不速之客,她只是一人给了一把带数字的钥匙:“按照钥匙上的数字去找房间,先生们。请记住,这里不准夜游。”她呆板地说道:“这里放养着西地山地犬,它们是稳重、平和,懂礼貌的好孩子,但对于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从来不客气。”
  亚利克斯知道那种山地犬可以一口咬断牛的大腿骨。
  ※※※
  次日上午九点半,院长亲自来见他们,她是个有点肥胖,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妇人,脸色不怎么好。
  亚利克斯和伊诺都是被监护人失踪,还有其他3个学生,她们的父母来得要比这两位早的多,分散着住到翡冷翠城邦的旅馆中去了。院长例行公事般地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突然失踪,无声无息,行李没动过,银行卡也在原处,她们几乎就是穿着一身衣服失踪的。“特丽莎会带你们去看一看她们的宿舍,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动过。”院长最后说。本来这个学院并不允许男子入内,不过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为了安抚愤怒的家长,校方也只得在某些方面妥协一下。
  “请跟我来,先生们。”特丽莎轻声说道,看上去至少也有三十岁了,面孔毫无特色,一身长袖立领落地的黑裙,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当作背景。
  他们走过一大片树林,草地,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整个学院中间蜿蜒流过,高耸入云的塔楼是主图书馆和学生阅览室。它的周围是比较低矮的五幢建筑,包括了学生和学者活动的主要场所──学生中心,以及学生宿舍和演讲厅等。一路上亚利克斯与蒙得严严实实的伊诺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学生或者老师。
  “她们都在上课。”特丽莎解释道,首先为亚利克斯打开莉莉的房门,伊诺留在外面等候。
  这是个只有六个平方米的小房间,衣架,衣箱,写字台,圣像,一张如公园长椅宽窄的铁床和一个木制的洗脸盆,不过非常干净与整齐,写字台上还有几张画着线条的白纸,亚利克斯走过去翻看了一下,是自己的函授作业——不靠圆规信手画出正圆,莉莉练习得很认真,最后一张的线条已经非常流畅。巫妖安静地站了一会,试图寻找留在莉莉身上的印记,却只能知道她生命无碍,完全无法确定她现在的位置。
  “莉莉是个聪明,善良,纯洁的女孩,虽然……有的时候过于热情。”特丽莎在亚利克斯身后说道:“您还要看看她的衣箱吗?”得到肯定地回答后,她打开了那只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简单实用的黑白色棉布衣服,内外皆有,做工考究,亚利克斯记得导演曾经提过,巴巴拉有寄过衣服给小姑娘。除此之外,就只有保存在底层的几张信纸,是维尔德格与索尼娅姑姑写给她的,里面没有一句话涉及到家族事务,多半是亚利克斯小时候各种各样的古怪和好笑的事儿,小姑娘在信纸的边缘写着注解:好,聪明,奇妙,可爱……之类的话,笔画的末端带着圈圈,看起来非常幼稚。还有一张亚利克斯的钢笔画小像,莉莉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绘画,而且用各种黑色的笔反复描画过很多次,有些地方都漏出了光线,但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那个黑发飘扬,眼神冷漠的男子是谁。最后是一个文件夹,没有任何注释,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有关于宝石的讯息,看得出基本都是从书上抄录的。——巫妖想不出什么时候对她说过有关于宝石的事情。
  门背后还贴有一张类似于清单或者日程安排的学院规则。
  这里通常的食物是燕麦粥、胡萝卜、洋葱和面包,少量的鱼,禁止零食与肉类。早上5点半起床后是两个半小时的晨祷。晨祷后开始早餐,到9点半,学生们开始上课。下午3点半用过简单的午餐,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散步,下棋,做女红,彼此说说话,但不允许奔跑与高声谈笑;吵架,4点半后是自修,可以唱圣歌,或演奏乐器(当然曲目也有规定),或者去学院那个历史悠久,种类丰富多样的图书馆看书——虽然多半与公教有关。晚7点晚餐,之后,是2个半小时的晚祷,然后,全体就寝。
  莉莉和其他人都是晨祷点名时发现失踪的。
  特丽莎耐心地等到亚利克斯看完整个房间,才关上了莉莉的房门,伊诺的被监护人罗莎丽亚的房间与莉莉只差两个门,现在轮到亚利克斯等待了。
  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曲调低沉柔和。草地上开满淡淡的白色矢车菊,原本是个修道院的贵族女子学院中的树木多种多样,使得它能够随着季节的交替展现它的多姿多彩、形态各异。这里可真是个犹如伊甸园的地方,可是偏偏就有天使从这里逃走了——或者,有恶魔偷偷地潜入了这里?譬如:自己?
  亚利克斯不禁为自己的恶趣味挑了挑眉。
  不过单从外表上看,罗莎丽亚的监护人更有点像个不得不在白昼行动的魔鬼呢,尤其他安安静静地跟在衣着素净,面容安详的特丽莎身后的样子。
  ※※※
  两人一无所获地离开了翡冷翠女子学院。而特丽莎则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特丽莎姐姐?”
  一直面无表情的特丽莎微微地露出了一点笑容:“你又逃课了,安妮。”
  “不,我生病了,好奇病。”圆脸儿的女孩从一棵足够挡住她身体的香樟树后走了出来:“我想看看莉莉的情人。”
  “是未婚夫。”
  “好吧,是未婚夫。”安妮从善如流:“可无论是什么,圣母哪,莉莉那笨女孩就没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远了一点吗?大概天堂到地狱也就是这么点尺寸。”她张开两根手指比了比,顽皮地笑了笑:“那是个近乎完美的……造物。我很难形容,不过您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他确实俊美,但……安妮,你的形容太过艺术了。”特丽莎温柔地说道:“何况莉莉也一直很努力啊。”
  “没错。”安妮耸肩:“但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一个人类如何与魔鬼并肩而立?那双黑眼睛凝视你的时候,你会感到窒息。”
  “安妮!”特丽莎严厉的低声叫道,同时迅速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好吧好吧,你真敏感。”安妮摆摆手:“我不说了……不过,特丽莎姐姐,你刚才的十字,逆转了。”
  特丽莎悚然,她看向自己的右手,好像不相信犯下错误的就是它一样。
  ※※※
  虽然在翡冷翠贵族女子学院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但亚利克斯也不能就此拍拍手离去,萨利埃里家族在翡冷翠的商业广场有着长期租赁的套房——翡冷翠的古怪法律,不允许外国人在翡冷翠购买住宅以及游艇——他邀请了伊诺共享,那个套间有着两个卧室和浴室,只有客厅是共用的。
  当晚,在自己的房间用好晚餐,伊诺还是那身严严实实的打扮,悄悄地走了出来,并没有怎么意外的发现亚利克斯也做好了外出的准备。
  他选择了和伊诺一样的装扮,两人身高相仿,看起来犹如孪生兄弟。
  戴上奢华精巧的面具,换上斗篷,披肩或窄腰散蓬裙;举着蜡烛和火把在无数的桥梁与房屋间穿梭,乘坐翘着尾巴的凤尾船游荡在黑暗的河面,高声歌唱,低声调情……面具的形状各个不同,世界上所有美丽的颜色与花纹,材质都集中在上面,它们尽职地掩盖着佩戴者真实的身份与面容,看不清年龄、贫富、喜怒、甚至分不清男女,种族,所以人与非人们大可毫无顾忌,恣意狂欢。白昼连着黑夜,黑夜接续着白昼……音乐不停,舞蹈不停,宴会不停,似乎死亡会随着寂静与安宁而来。
  “您准备往哪儿去呢?萨利埃里先生。”
  伊诺礼貌地让开一个显然有点过分癫狂的女性——她的胸前只有一片华丽的绣花薄纱,悄声问道。
  当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珠宝集市,它在翡冷翠最少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好东西肯定不会少,但亚利克斯当然不会这样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他借用了一句精灵的口头禅。
  “命运会指引我们的。”
  精灵们在迷路的时候通常都会这么说。


第三章
  两人漫不经心地在沸腾的街道上按照自己惯有的速度行走,如果有人在一旁窥伺,就会发现,他们的姿态何其相似,微微抬着头,脊背挺直,肩膀放松,双手拢在宽大的斗篷里,无论是对于背后或者正面,侧面,主动或者被动撞过来的东西,他们都能够提前一步从容不迫地让开,好像浑身长满了眼睛和腿。
  虽然并不知道伊诺身上有什么令人垂涎的好东西,亚利克斯对自己倒是了解得很,单单那个死骑转化阵就足够令那些黑暗中的可怜虫疯狂的了——莉莉暂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抓捕她除了能给吸血鬼增加点营养之外并无太大用处,所以最后的目标应该还是自己——如果他们要的就是那个阵图,没关系,只要价格合适,巫妖一点也不介意出卖自己的知识,也很高兴看到电影,立体三维投影技术在这个位面得到更为广泛的应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给腐朽的黑暗世界带去一缕清新的风?就是不知道在成功之前会毁灭多少黑巫师或者其他的不死生物?凭借着那些单薄,脆弱又过于贪婪的灵魂,能够制造出来的最多也就是暗黑亡灵骑士或者骷髅骑士……那个时候就请维维到翡冷翠一游吧,“不死生物追随”……最大作用范围是200英里,啊呀,可以毫不费力地囊括整个翡冷翠的中心地带呢,亚利克斯在面具笼罩下的薄唇充满恶意地向上弯起。
  “真是迫不及待啊。”亚利克斯自言自语道。
  “确实。”身边的伊诺沉声答道,身体一晃,已经用人类难以达到的速度穿入了一个黑暗的小巷。亚利克斯耸耸肩,跟了上去。
  外面的街道亮如白昼,里面的小巷则是伸手不见五指,前方的黑影如同蝙蝠一样的上下飞窜,两个跟踪者紧随其后。巫妖估算了一下,他们现在的速度至少可比时速120公里的跑车,人类的眼睛最多只能适应自己奔跑时的速度,大脑也只有在那个速度下才能做出正确反应,控制身体及时地躲避障碍以及转向;超过这个速度,就必须有较远的距离以供大脑计算,不然就会出现可怕的失误——很多车祸就是这个原因;而他们三个身着繁琐复古服饰的高大男性,在这种两侧墙面都有不规则地凸伸出来的小小阳台,花架,装饰雕像,三英尺宽度不足的小巷里,用这种普通人类只能理解为一道风卷过的速度奔跑,依然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情况——只能说,原来大家都不是人——为了这个似乎有点贬义的结论,巫妖发出无声的叹息,他还没注意到自己正在间歇性的抽风,这是好事,我们就不必提醒他了。
  他们奔过小巷,奔过街道,奔过桥梁,奔过房间——敢情那些越来越宽阔的落地门窗就是为了非人类的通行便利而存在的,奔过广场,奔过草地,奔过树林,奔过……哦,终于停止了,如果继续下去,也许会奔到神圣公国去迎接神圣的日出。
  这里是一个残破的城堡塔楼,翡冷翠城邦的陆地部分经常能看到的东西,没脑子的建造者一心追求奢华与精巧,却没考虑到近海的地基是多么的绵软,成千上万吨的岩石往上一压,不过十几年这座城堡就会成为又一个小型的水乡泽国——亚利克斯一撩衣摆,一脚踢上了看似紧闭的黑色大门,维维的恶劣在这里被他临摹的有模有样。
  大门在巫妖加成的肉体力量下无奈地为之倾倒,碎裂成无数奇形怪状的小块,砸在应该是很坚硬精美的拼花马赛克地面上,激起大幅水花——门厅地面的积水在暗蓝的天光下倒映出无比凄惨的内部。看来是不能像电影或者游戏里的大门一样在两人走进去之后轰然再次关闭来营造暗黑场景与恐怖气氛了,被扭曲的开头导致了扭曲的发展: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之后,一大群小蝙蝠呼啦啦地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化身为衣着过时的成年男性,手持细剑向两人扑了过来。
  不管是按照萨利埃里家族的传统,还是按照巫妖的习惯,遇到这种场景的时候都多半会采取直接丢几个高爆弹或者连环闪电进去——如果没有身边的人,巫妖在伊诺一挥手扬起斗篷为两人挡下箭雨的时候深感惋惜——除此之外,这些小蝙蝠近似于无脑的群殴行为很类似于在午夜时分的街道上三五成群来回晃荡打劫流浪汉和妓女的吸毒者,同为不死生物的巫妖对此深感不满。
  “赐予光荣,我主,赐予光荣,不是为我们,我主,是为了您的名字。”伊诺在心中默念,从身后拔出半单手剑——单手双手都可以运用自如的剑,迎上敌人之前还来得及看一眼临时同伴——那个相同打扮的青年拿出的竟然是一柄几乎有着他身体长度的焰型剑——这种长而特殊的武器很少有人懂得如何使用,而亚利克斯似乎对它并不陌生,毕竟在不得不前往翡冷翠之前,他还是维维的剑术指导老师,这柄剑是亚利克斯特地为此打造的,可以拆装为三个部分,上面有着巫妖亲手施加的坚固术。
  在这个位面,这种剑是中古时期的冷兵器战争中,两个长矛方阵互相交战时,由最为高大强悍的战士掌握着,砍斫左右如林的矛杆以破开一条通路,甚至可以挑开对方的长矛或长戟,直接冲入敌人方阵中大开杀戒。它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笨重,或者说,一手握住刀刃下用鳄鱼皮保护的剑身,一手握住剑柄上部,在狭窄黑暗的门厅中充分发挥比起剑身来显得短小的刀刃和细长坚韧的剑柄两方面打击能力的巫妖完全没有被它3磅12盎司左右的重量影响到;他的步伐轻盈无声,好像这里堆满了熟睡的婴儿,手中的武器挥动的角度也是异乎寻常的小,很多时候甚至是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但每一次换位,每一次移步,每一次转身,都会有不幸的遇害者倒下——而不是飞出,亚利克斯的刀刃与剑柄往往只是与敌人的身体略微接触,一瞬间甚至更少的时间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道传达到对方的身体上,在它消失之前会狂暴且有效率地破坏所遇到的一切,而不是浪费在徒劳无益的视觉效果上。事实上他现在的身体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不过那样未免太过粗野了,他是巫妖,不是狂战士。
  一声轰响,门厅与客厅的间隔顷刻间全部坍塌,足有数百英尺见方的大厅里,属于不死者的红色眼睛闪闪烁烁,密如繁星。
  两个人停顿了一下,颇为默契地靠在了一起。
  “很多。”伊诺说。
  “草越密,越好割。”亚利克斯回答,伊诺发现他的呼吸毫不紊乱。
  事实证明了他的话,为了战争与杀戮而存在的大剑在亚利克斯的挥动下犹如死神无从抗拒与逃避的无形巨镰,前端弯曲的剑刃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无需太大的力量,它就可以轻松地打开或拨开那些纤细的后辈,直接问候它们的主人,吸血鬼的身体比人类要强壮坚实得多,但依然无法逃过被它切割以及撕裂的悲惨命运,伴随着尖利的哀号声,大蓬黑色的污血在空中彼此撞击,污染着描绘着圣像的穹顶与墙壁。
  有一两只小蝙蝠借着同伴的死亡而潜入亚利克斯的身边,可惜他们的细剑还未挥出就被无刃部末端的月牙形利刃割断喉咙,那可不是单纯的装饰或者格挡武器的配置。
  化为灰烬之前,不死者们发出毒蛇般嘶嘶的声音,这应该是最后的诅咒,巫妖凝神倾听,却沮丧地发现都是些暗黑词语无次序,无目的地拼凑在一起,所蕴含的力量大概还不如一首童谣(巫妖所指为无删节的《鹅妈妈的童谣》)。
  剩余的不死者唧唧叫了几声,突然全部化为蝙蝠,钻进了黑暗的缝隙。
  巫妖余恨未消的踩了踩水面,他不想去翻箱倒柜的找那些卑微愚蠢的小东西。
  不过……看了一眼尚在奋力苦战的伊诺,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给我10秒钟。”在战斗中慢慢靠近了伊诺的亚利克斯说完,就开始飞快地沿着墙壁滑行——身后传来了急促且爆烈的金属交击声,伊诺老老实实地为他挡住了追兵。
  1,2,3,4……10,时间到,亚利克斯正好转完一圈回到伊诺身边,从容不迫地为他挡下背后的一击。之前骤增的压力令伊诺一时间有些无法应付,他上半身的衣服几乎完全报销,没有了华贵的白色绸缎衬衫遮掩,完全暴露出的肩膀与胸口并没有人们通常认知里的那种皮肤,除了那些叠加,纠结在一起的新旧伤痕,每一个地方都如蟾蜍的背部那样凹凸不平,布满了黑色与红褐色的瘢痕与湿漉漉的脓肿;另外还有一把短剑挑开了他的面具,差点就把他的脸剖成两半,不过他似乎不必担心破相,因为那张脸已经足够丑陋的了——不断溃烂又不断结痂的皮肤,血红的眼睛,抽动的孔洞(那应该是鼻子)——当他抬起头来时,就连两个吸血鬼也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伊诺突然感到无来由的心惊,头顶的天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在他还没有把那声“不”喊出口之前,整个塔楼就粉碎性地坍塌了。
  轻薄柔和的曙光投射了下来。据说这是暗黑生物最为憎恶的光。
  漫天灰尘碎石里,一下子多了十几只仓皇飞起的小蝙蝠,亚利克斯顺手把长剑插进大理石里面,优雅地从腰间拔出了维尔德格亲自为他挑选的微型手枪,这种型号名为风暴,13发弹容量,最大的优点就是精度极高,对于善于目测与掌控力度的亚利克斯来说确实最好不过。里面的每一颗子弹都是巫妖亲手打磨,制造的,上面恒定了一个一级法术——特定触发的“魔法飞弹”。
  “与时俱进是必需的。”巫妖说。
  ※※※
  伊诺在阳光中瑟缩,他双臂抱头,背部的皮肤在阳光下迅速地肿胀,起泡,溃烂,好像下面沉积着大量沼气的泥潭,咕噜噜的。
  他恶心、呕吐。腹部,下肢疼痛、动弹不得——冷静点,这都是幻觉,赶快站起来,五百米以外就是个荫凉干燥的树林,你可以走到那里去,等到天黑——可他还是一点都动不了,所有的意志与力量如同阳光下的霜冻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阴影帮他遮住了阳光,伊诺看见了一双干净的黑色皮靴,属于亚利克斯。
  下一刻厚重宽大的斗篷遮了上来,虽然它的重量令起泡与溃烂的地方都有点痛,但冰凉的丝绸内衬给伊诺的感觉非常美妙。不过亚利克斯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是伊诺没有想到的,年轻的临时同伴在伊诺的面前单膝跪地,略微偏过头,肩膀顶住他的胸膛,左手抄住他的腿,一把就将他扛了起来。
  “等……”
  “要么怎么样?把你丢到那儿等天黑?”亚利克斯反问。
  “我不是吸血鬼……”
  “嗯,我知道。”亚利克斯点头:“迟发性皮肤血卟啉病。”第一次亲眼看到,很有趣的病症,竟然能让一个吸血鬼或说暗黑生物的敌人变得很吸血鬼。
  伊诺无语,他被头冲下扛着,眼睛只能看到地面,从瓦砾堆一直到树林,又从树林穿到草地,草地的边缘就是一条马路,亚利克斯没有在路边停下,而是扛着他走到路中央。
  正在疑惑的伊诺瞥到亚利克斯的右手再次抽出了那把至少打下了12只小蝙蝠的枪,根据声音来判断,他在更换弹匣,打开保险,开枪——嗯?伊诺听到了车辆紧急刹车的声音,一男一女的惊叫与短暂的抗议,然后是开车门,下车的声音,男子沉重的脚步与女子尖锐的高跟鞋声音听得很清楚,亚利克斯说“谢谢。”开车门的声音,他被丢进了后车座。
  “你在……打劫……”伊诺拉紧了斗篷,勉强地说道。
  “噢,圣殿骑士似乎并不禁止打劫。”亚利克斯说,他记得野史里曾记载着中世纪的圣殿武士曾经搬空了半个翡冷翠城邦。
  “这是无耻的污蔑!中伤!造谣!”伊诺愤怒地驳斥。
  “那么……”亚利克斯心情愉快地发动了车子:“也许您会愿意说点真正的东西给我听听?”
  伊诺沉默了。
  ※※※
  注释:迟发性皮肤血卟啉病。此病患者怕光(光照后会引起皮肤溃烂、结痂、大面积黑色素沉着。),兼有高血压,丘疹,溃疡,瘫痪,消瘦,腹痛,下肢疼痛。对大蒜过敏(大蒜的刺激性气味能引起病发。),眼珠呈红色,补充血红蛋白有利于缓解病情。少数偏激患者认为饮用鲜血可以补充血红蛋白,从而引发了吸血鬼传说。此处略有夸张。
  有关于莉莉……别急,见后文——巫妖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可亲的人。要打动他……摇头,游走……感谢风水引,碧树西风,xxxkao,花飞花满天,青菜萝卜,九鱼受之有愧。亦谢谢其他大人的热情支持!


第四章
  伊诺一回到住所就急不可待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让很想以治疗为名行试验之实的亚利克斯很有点失望。不过亚利克斯在自己房间进行简单的洗漱后,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紧靠着窗户的写字台上摆放着非常整齐的一摞资料——关于翡冷翠贵族女子学院,他略微翻看了一下,因为该学院前身是个女子修道院的关系,作为圣殿武士——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那个白底红十字剑印的话——的伊诺知道的东西要比萨利埃里家族搜集的情报多得多,甚至包括了历年来所有的学生,教师名单,密密麻麻的小字让普通人看来一定会头晕目眩,不过对于巫妖来说不算什么。亚利克斯迅速地记忆着资料上的每一个字,然后再进行整理与消化——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有几份资料上的火漆甚至还没有打开过,这是在表示自己的谢意与真诚吗?似乎挺能让人感动的。
  一个小时后,不死者轻轻拍打了一下厚重的资料夹,把已经属于无用品的它放回原处。
  封盖着火漆的地方巫妖纹丝未动,天知道上面会有些什么?何况对于破解了无数卷轴与秘籍的不死者来说,在不动火漆的情况下阅读里面内容的小把戏多得很。再则,这份小小的礼物也完全不能满足巫妖对于未知事物的渴求之心——除非伊诺能找来另外一个罹患“迟发性皮肤血卟啉病”的圣殿武士。
  他看了一眼依然紧闭的房门,决定先去寻找另外一个债务人。
  ※※※
  翡冷翠城邦曾经先后被东西大陆的几个国家统治过,因此它的建筑也留下了与之相关的,极其浓重的痕迹,12至13世纪的高卢风格。这也是翡冷翠最古老的建筑风格,贯穿一楼的拱形开放式走廊,有简单的棕榈叶和简单的叶形装饰徽章。据说最初建楼时只建一层。上面都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因为逐步增高的海水水平面让一层已经不可能住人了,门口停放的不是汽车,而是小船,它是翡冷翠惟一的交通工具;除此之外,你要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只有通过那些纵横交错,形状各异的桥梁,它们如同彼此扭曲纠缠的蛇形链一样把所有的建筑连接在一起。
  巫妖站在明媚的阳光中,依然是昨晚的那身装扮,身边相隔数英尺之远是色彩缤纷的人流,没有人敢于上前搭讪,拍照,甚至会在即将与其对视之前就转开自己的视线。
  古老的翡冷翠与撒丁的都城一样,战争,瘟疫,屠杀哪样也没少了这儿,怀着怨恨不愿离去的鬼魂几乎和游客一样多,令得每一个深夜里,水边,桥下,监狱和宫殿中……处处都飘动着丝丝缕缕的负能量,反而很难寻找到真正的黑暗所在;只有到了阳光普照的白昼,这些薄弱的阴暗力量都消弭或者躲藏起来了,负能量最为集中的“点”才会像白脱奶油蛋糕中心的红色大樱桃那样清清楚楚地凸现出来——仅对感知过度敏感的巫妖而言,事实上,那个地方的防护与屏障都做得非常好。
  它是一座隐藏在督治府后面的传统贵族宅邸,由于督治府外有着一定的范围是拒绝游客入内的,所以从来只有特定的访客才会踏上那道首尾都有卫兵把守的桥梁。
  这对亚利克斯当然全无问题。
  ※※※
  人类对于吸血鬼的诸多猜测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错误的,譬如说,吸血鬼都藏身在深埋在地下的棺材里,衣着整齐而华贵,神色端庄,且永远保持着双手护胸的姿态。
  吸血鬼确实不怎么喜欢阳光,而且太长时间的暴晒,别说对于吸血鬼或者“迟发性皮肤血卟啉病”患者,只要是人类以及任何恒温动物都不会对此有什么良好感觉的;而且吸血鬼很讨厌噪声(人类与很多动物也很讨厌),所以他们才会在中世纪的时候多半选择陵墓中的棺材作为白昼时的安身之所,不过现在很多陵墓都成了观光点,而且地下也不怎么安静——尤其在17世纪后,出现了“亲王”这一地区性的管辖者,他们多半是拥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过往的吸血鬼,身份高贵而强大,富有,除了行事荒唐的魔党之外,吸血鬼发展后裔都需要经过他们的认可,至少有100个以上的后裔与仆人——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非人类会选择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从肮脏粘腻的泥土中爬出来……至少这个掌握着翡冷翠的黑暗世界超过三百年的亲王不会,他在翡冷翠城邦有着二十余处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宫殿的奢华宅邸,在令非人类烦躁不安的白昼里,他会按照自己当天的心情选择其中一个,在它最深,最暗,最幽静的卧室内沉睡到黑夜来临。
  亲王被突然降临在身上的沉重压力惊醒。
  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看,只能感觉,躯体的每一部分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好像整个翡冷翠城邦就建筑在他的身上,亲王凭借着自己强悍的精神力苦苦支持,才没在幻觉中被碾压成一滩血水。
  如果是人类,这叫做鬼压床,但存在了八百年的亲王还从来没听说过会被鬼压床的吸血鬼。
  压力就在亲王濒临爆发时突然消失,陡然一轻的感觉让亲王甚至生出了深深呼吸一次的欲望……这位尊贵的殿下在自己也觉得愚蠢的冲动过去之后试图坐起来,但一股轻柔的力量阻止了他。
  现在他可以看见了,一个披着狂欢节最常见的那种黑色带兜帽斗篷,但已经拿下面具的年轻人坐在床尾,手上拿着一本自己睡前阅读的黑魔法类书籍,在几乎凝结成固体的黑暗环境中“看”得津津有味。——不是他有心无礼,只是这个卧房里除了床什么都没有,而那张床又足够的大,至少可以容纳五个成年人在上面同时翻跟头。
  亚历山大·萨利埃里。
  没有触动任何陷阱,警报——不,亲王可以感觉到,他不是没有触动,而是“控制”了这里的黑暗之力,因此由前者驱动的所有机关也就成了他的武器与耳目。负能量弥漫在空气中,却巧妙地没有一丝一毫泄漏出房间。
  过了一会,亚利克斯才能从阅读中短暂地抽出身来,他看向一脸平静,靠在枕头上假寐的亲王。:“我们需要谈谈,殿下。”他说。
  黑色的瞳孔之中有鲜红的火焰跳跃着。
  亲王收起了礼节性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现在笑起来肯定比哭还要难看。
  那个早该被装饰在公教教皇帽子上的安纳多!吸血鬼的灵魂怒吼着。法师与亡灵法师决不是只差一个单词的事!
  他现在只能希望这个从事这一古老而失传近千年职业的法师依然愿意遵循暗黑世界中的潜规则行事。
  亚利克斯很好说话。
  对于亲王的解释,无论是袭击的目标原本只有身为不死生物大敌的圣殿骑士伊诺还是袭击者属于他无法直接管辖的魔党成员,或者是安纳多提交给长老会的,有关于亚利克斯那份误导性极强的情报,还有那最真挚的歉意,巫妖都一概认真地听取,诚恳地接受。
  他最后只是要求赔偿,1.宝石;2.藏书。
  大量的。
  “关于翡冷翠贵族女子学院……”
  亚利克斯扬手阻止了他的话。
  “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巫妖平静地说道。
  ※※※
  “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安妮苦笑着对自己的两个狱友说,她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敏锐感觉也会招来灾祸。
  “没人发现特丽莎有问题吗?”伊诺的被监护人,有着金黄色头发与蓝色眼睛的罗莎丽亚愤怒地叫嚷道。
  “谁会想到特丽莎姐姐会有问题呢?”莉莉摇摇头:“据说她从来没离开过学院。”
  “堕落是不需要特定地点的,”罗莎丽亚鄙夷地说:“伪信者。”
  听到这个词儿莉莉就觉得不舒服,这个罗莎丽亚的监护者是圣殿骑士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她就此认为自己圣洁,高贵,在莉莉刚来的那段日子里总是称她为“伪信者”——教廷的死硬派基本都是如此称呼撒丁教民的,只因为他们不接受教廷派出的神父与主教。莉莉学不会她那种专门用来挖苦人,“高雅”和“婉转”的腔调,就索性动了手,没想到反而得到了一小批学生的拥护。在被劫持之前,两拨人闹得正欢呢。
  只可惜三个人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鸡一样,被房间里设立的铁栅栏隔离开来,能做的顶多是互相抖抖羽毛,主要还得看谁会说话。莉莉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反驳的词儿,罗莎丽亚吃吃地笑了起来。
  “信仰的真伪不是人类能够辨别的。”
  安妮轻轻地说道。
  罗莎丽亚的笑声突然停止,安妮这句话来自于一个著名人物——圣殿骑士团在中世纪时期的最后一任团长——有着百年历史的圣殿骑士团在12世纪中期被觊觎他们财产的国王强加了多项罪名并予以逮捕,其中最为可怕可笑的一条就是“异端”,结果一直全心全意捍卫着神圣公国的骑士团从首领到骑士和他们以前烧死的女巫,男巫一样,被捆绑着送上了火刑台,被火焰吞没之前,那个喊了一辈子“神的旨意”的可怜老头儿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现在轮到莉莉笑得开怀了,圣殿骑士团在14世纪前被当时的教宗秘密赦免,但十来年前人们还是称他们为“异端”,如果不是这任教宗将那份赦免文书公开,他们还得偷偷摸摸的过日子呢。
  安妮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这种诡异,危险的境况下,也只有这两个真正毫无心机的孩子还能笑出来了吧。


第五章
  “莉莉,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安妮尽量温柔地打断了莉莉的傻笑。
  “嗯?啊,请问吧。”莉莉大方地回答。
  “你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
  “怎么……我被特丽莎姐姐叫了出去,突然眼前发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你让我头疼,莉莉,安妮深呼吸一次:“那么,你们在这里很多天了,怎么吃饭,还有上厕所?”
  ……莉莉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罗莎莉娅,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想了很久才犹豫着说道:“每天会有面包和水,上厕所……”她的脸红了红:“用……”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只便壶。
  “我的意思是……面包和水是谁送来?还有……那个,谁来收取?”安妮耐着性子问道。
  ……
  安妮按按自己的太阳穴,莉莉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特丽莎与几个女孩身材相仿,肯定不可能背着她们翻过高大的围墙走出去,如果外人,就算有特丽莎的带领,也得通过院长嬷嬷的亲口允许才能入内,车辆,那就更不可能了,这里连自行车都骑不了;那么很有可能几个人还在学院内,可是自第一个女孩失踪,院长嬷嬷已经带着所有的嬷嬷按照羊皮纸上的原建筑图把学院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学院里的河断流了——那么是某个不曾被发掘的地窖?这个房间除了床,并排的牢笼,便壶之外什么都没有,墙壁和天花都是白色的,地面是暗灰色的水泥地,只有一个入口,没有窗户,但一点也不阴冷,而且灯光明亮,空气新鲜……虽然看不到和听不到空气调节装置。
  简直好像某种珍贵动物的观察室,“你们有没有见到之前的人?”
  罗莎丽亚与莉莉有致一同地摇头。
  大概是被宰了。
  安妮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而且……安妮总觉得,今天也许……还会有一个。
  当一个打扮得有如中世纪刽子手的男人打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她由衷地讨厌起自己半吊子的第六感。
  ※※※
  男人走到并排的牢笼前,略微思考了一下,径直走向关着安妮的笼子,安妮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笼门打开了,男人走了进来。
  “尊贵的主人正在等待您,美丽纯洁的小姐。”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面罩里面的眼睛直直的,他的身材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故作冷静坐在床上的安妮,还没等安妮想出合适的措辞,他带着手套的手就一把抓上了少女的臂膀,他的力气大极了,几乎是把安妮整个儿提在半空,安妮又疼又急,眼看着就要被他带出去,她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
  “我不是处女!”
  为什么会这样说,安妮自己也不甚清楚,但男人曳然而止的动作让安妮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连忙接着说下去:“我不是处女,真得不是,你的主人一定会为此生气的,不,他一定会暴怒!会惩罚你!”
  抓着安妮的手指紧的就像老虎钳子,安妮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你说谎。”男人慢吞吞地说道:“特丽莎说过,学院里的学生都是处女,学院里面没有男人。”
  “没错。”安妮微笑着说道:“可是女人之间也可以有亲密关系的啊。”
  下一秒钟,她就被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男人的巴掌恶狠狠地打了下来:“愚蠢的特丽莎!”他咆哮道:“娼妓,你们都是娼妓!可恶!可恶!……”他抬起赤着的脚用力踩着安妮的腿和肚子。
  糟糕,这样也许会被打死也说不定……安妮挣扎着哀求,又提醒他主人还在等着,男人这才放过了她,粗暴地打开了罗莎丽亚的笼门,小姑娘看到他刚才那种疯狂的样子,当然不愿意乖乖地和他走,可她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自己也不是处女的话来,只好死死的拉着栅栏,男人的脾气更大了,他把罗莎丽亚的手臂和腿按在铁栅栏上直接凭着自己的蛮力拗断,小姑娘锐利的尖叫几乎震破了他们的耳膜。
  “放开她!放开她!……”浑蛋!莉莉拿床单丢那个男人,大叫大喊,但是一点用都没有,甚至没能引起注意。安妮这才注意到一个便壶歪在脚边,看来莉莉的无用功从自己被男人拉扯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最后痛得带着一脸的鼻涕眼泪昏死过去的罗莎丽亚还是被那个男人带了出去。
  莉莉看着房门,急得拼命摇晃铁栅栏。
  “徒劳。”安妮咕哝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那是罗莎丽亚啊,我们的同学!”莉莉高声叫道。
  “我以为你讨厌她。”安妮似笑非笑,捂着肚子站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笼门,啧,关上了。
  “这和喜欢讨厌无关,那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能这么干!还有……”她拍着栅栏责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提醒那个男人?还有……你真的和女人……”
  “那你是在谴责我喽,正义女神。”安妮躺回自己的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你的未婚夫是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吧,”她不用看也知道小姑娘张口结舌的样子,“我听说他最近也开始管理家族的生意了,也已经亲手杀了几个人,以后只怕还会杀更多的人——至少比外面的那个家伙多,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干?”她转了转眼珠:“出卖他?阻止他?还是和萨利埃里的女人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么就是和你无关的人就算被分尸了也没关系?那你可得小心,家族内兄弟为了继承权而厮杀的事情也没少发生。”
  “亚利克斯不是那种疯子!”
  安妮厌烦地扭曲了嘴角。
  “好吧,我承认有罪。”她说:“但如果您刚才能够自告奋勇的话,无论是我,还是那个男人,或者是罗莎丽亚都能够省很多事儿。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下次再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勇气。”
  很好,世界安静了。
  ※※※
  男人把罗莎丽亚带出房间,穿过一小段走廊,来到一个教堂里,再次痛醒的罗莎丽亚惊讶地发现这个就是她们平时做祷告的地方,她有点视力模糊,隐隐约约地只看到周围点了很多蜡烛。
  罗莎丽亚被丢在地面上,她呻吟着,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地面上画了很多繁复的线条,一个瘦高的女人提来一个桶,把里面的东西浇在小姑娘的身上,罗莎丽亚闻到了鱼虾腐烂的臭味,她开始哭泣,女人放下桶,从身上摸出一条手帕,蹲下来塞进罗莎丽亚的嘴巴里,罗莎丽亚看到了她的脸,是特丽莎,她瞪着她,而特丽莎却专心致志地瞧着那个忙着翻阅一本小册子的男人。她试图和他说些什么,但总是被他不耐烦地挥手制止。
  翻找了一会,那个男人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开始大声的吟诵:“阿里达、美达、美咯、美达、……”罗莎丽亚一开始还以为他在胡言乱语,当她听到“战乱瘟疫的皇帝”时,脸刷地白了,这是流传甚广的咒语,据说可以找来恶魔为自己服务——需要准备小动物的血作为祭品,而她……显然就是那只小动物。罗莎丽亚衷心地希望这个男人使用西兰公国的仪式,据说那要二十四小时不吃不睡得念诵,也许他会在自己获救之前就死去,可惜事与愿违,男人念诵了一遍咒语,就拔出了身上的刀子,在罗莎丽亚的足踝,手腕上各划一道,罗莎丽亚可以感到血流了出来,但不是很痛,大概是骨折已经令她麻木了。
  她的监护人曾经无数次的说过:“罗莎丽亚,不可以诅咒,那是女巫所作的事情。”可是现在的罗莎丽亚什么也顾不得!她诅咒这个男人,诅咒特丽莎,诅咒安妮,诅咒莉莉,诅咒其他的学生,诅咒院长,诅咒老师……还有伊诺·修昂米,自己的监护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就等着你来救我,我一直那么相信你,我一直那么听你的话,为什么!我诅咒你!伊诺·修昂米,你这个丑陋的骗子,骗子,一定会在千万人的诅咒中被撕成无数片,死无葬身之地!
  “错了。”
  ?
  亚利克斯站在阵图的外围,一只手托着下巴,稍稍歪着头严肃地思考着,眼前的魔法阵即便是费伦的大地精或者此位面地小学生都画不出来——太拙劣了,这个传播极其广泛的魔法阵巫妖在一年多前就研究过,确认它只能召唤出一些被负能量扭曲的古怪黑暗宠物之后就再也没了兴趣,何况眼前的这个魔法阵至少有着十七处谬误,召唤的咒语也至少错了四十五个发音,更别提其他的低级错误了……“没用的东西!”男人发现了亚利克斯之后,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给了特丽莎一个耳光,把她打翻在地,然后握着刀子向亚利克斯冲来。
  伊诺?罗莎丽亚艰难地眨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干脆利落地把那个力大无穷的男人一拳打倒,然后一脚踢起——罗莎丽亚只能看到人型野兽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撞到什么就不知道了,不过根据地面的强烈震动来看,他大概摔断了不少骨头。特丽沙尖叫着跑过去,一边痛哭着一边喊着可怜的宝贝什么的。
  巫妖撇了撇嘴,人类的感情确实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特丽莎这个从来不曾离开女子学院的孤女居然是因为一封寄错的信件而与这个又蠢又钝,一天到晚模仿别人做黑弥撒的低劣人种认识,并且通过一个星期一封信件快速地堕入了爱河,特丽莎自诩为这个“可怜宝贝儿”的拯救天使,而这个男人自然是把特丽莎视为黑弥撒祭品的免费供应中心了。事实上,不死者认为特丽莎这个女性人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他踏进学院时,遇到的流沙,沼泽,迷雾,森林,迷宫……都是这个女性人类借着翡冷翠贵族女子学院经世相传的一只月光石的力量所营造的,很有点想象力——这是原来的女子修道院长为了在战乱中保护那些纯洁的修女而特意向当年的教宗求来的,没想到在这里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工具。亚利克斯在特丽莎的后颈上一击弄昏了她,拉下了那颗月光石项坠,让那对黑魔法恋人在冰冷的地面上相依相偎。
  罗莎丽亚抽泣着,充满希望地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子走近自己,她已经可以看清他的面孔了,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俊美,白色的高领衬衫纤尘不染,黑色的腰封,长裤,烛光摇曳着在他的黑发形成一圈金光,好像天使为他戴上了王冠。
  他会先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还是撕开雪白的衬衫为自己止血?
  亚利克斯在魔法阵中央站了一会,对这个无可救药的图形摇了摇头,走开了,没有了月光石干扰,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莉莉的所在。
  那个女孩应该就是罗莎丽亚,身上有着伊诺的印记呢,现在没了障蔽,那个倒霉的圣殿骑士保姆很快就会冲过来吧。虽然小姑娘在流血,不过按照巫妖目测,最起码还要半个小时之后才会有生命危险,伊诺的速度应该没那么慢。
  ※※※
  女孩的监牢被第二次打开,相对于吓的跳起来的莉莉,安妮显得非常沉稳,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看着那个黑发黑眼的男子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
  亚利克斯双手搭在间隔着莉莉与安妮的铁栅栏上,轻轻一拉,两个足以通行的空隙就出现了。
  莉莉首先奔到亚利克斯的身边,她似乎很想拥抱亚利克斯,但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安妮钻出笼子,欢喜地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而后她向亚利克斯露出微笑:“非常感谢,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先生。”她主动伸出了右手:“我是安妮·玛格丽特·阿涅利。”
  这个女孩黑发,褐眼,圆脸,与安托毫无相似之处。
  巫妖认为她不会是在这个时候要求自己吻她的手,所以轻轻握了握。
  之后安妮就没说什么,她一直微笑着,就算是莉莉要求亚利克斯抱着走的时候也不曾有过丝毫改变,虽然事实上,更需要抱着走的是起码断了两根肋骨,浑身疼痛的她。
  不过看到罗莎丽亚的时候她就觉得安慰多了,被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的伊诺抱在怀里,全身染血,四肢软垂,看起来凄惨无比的罗莎丽亚居然还有力气盯着他们。
  罗莎丽亚看着被莉莉紧紧揽着脖子的亚利克斯,原来他确实是个王子,只可惜前来拯救的不是她这个公主。
  她嘴唇微微翕动,只有伊诺与巫妖的非人听力才能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罗莎丽亚在说:“魔鬼,魔鬼……”
  伊诺在面具后皱起眉头。


九鱼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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