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请公主殿下登台

　　“她疯了吗？”
　　斯泰吉亚，九层地狱的第五层，冰寒地狱。
　　这里是寒冷与冰的国度。滔滔的海水淹没了几乎整个层面的所有……而散碎层叠的浮冰与冰山则覆盖了大洋的表面，寒冷的海水从冰山的缝隙之中喷涌，在空中凝结，化作人头大小的冰块混杂在暴风之中，互相摩擦成为纷扬的细雪，与厚重的云层一起，吸收着空间里那些闪电的光芒，让一切都沉浸在仿佛观看，就会被冻伤的寒冷中。
　　但此刻，这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重却绽开了一道亮丽的伤口。
　　一道宽阔的彩虹掠过天空，缤纷的颜色穿过永远的阴沉与灰暗，如此的缤纷耀目。漫天的风雪在七色的虹光里反射出淡淡的霓彩，从天空垂下的层层光环，给风雪中心的塔特林这座由蓝黑色的冰块构筑的城市，也镀上了一层迷幻的粉彩。
　　“格莱西雅……她想要谋划什么？”
　　城堡那冰山一样的主楼上，一个高大的魔鬼正坐在城主的宝座里，他的面前一枚传讯宝石正在发出轻微的嗡嗡鸣响，将一幅缩小了十几倍的幻景呈现在他的面前。
　　幻景中，那条彩虹是如此清晰，即使缩小，仍旧能够看到其中那一行以炼狱语书写的文字，那显眼的红色字迹，仿佛还在流淌，就像是刚刚留出的血液——在地狱，这是最正统的文字的颜色，是无辜者的鲜血的颜色，每一个魔鬼都会本能地被这种颜色所吸引。
　　阿伽瑞斯公爵此刻正看着那一行文字，陷入沉思。
　　他伸直了手臂，手指在一侧座椅的扶手上叩打出规律的轻响——作为一个精英奇鲁魔，也就是被俗称为冰魔的魔鬼，他坐在这张原本给深狱炼魔打造的座椅上时会显得越发矮小和偻佝，类似僵尸的萎缩肉体即使挂着一层斑驳的寒霜，也无法让他占据那张宽阔座椅的一半。这对于一个上位邪魔来说，是有点尴尬的境况，因为那会让他显得很孱弱，缺乏威严，甚至有些滑稽。
　　不过阿伽瑞斯从来不在意这一点。
　　因为这里是九层地狱，力量的标准可不限于对魔法的理解和肉体的强壮；领导和指挥能力，以及对于事态的判断才是魔鬼们获得晋升的重要途径，所以，这位魔鬼公爵有时候甚至会特别凸显出自己力量的不足，来让人明白，他是个依靠头脑的强者。
　　然而，盯着眼前那幻景里，彩虹上的字迹时，阿伽瑞斯公爵感觉自己聪明的脑袋似乎是不太够用了，他根本想不出来，面前这个境况究竟算是什么。
　　“冰寒刺骨的斯泰吉亚海，心爱的人在何方，沉浮的孤独旅途只带着那一天的一点希冀，天涯海角的寻找着那亮丽的倩影，慰藉空洞的心灵……汇集而来吧，汹涌波涛抛绪断情，远方之君爱意相绕……入场卷大优惠，一张仅需一个低阶灵魂宝石，一个低阶灵魂宝石，你买不了吃亏，一个低阶灵魂宝石你也买不了上当，真正的魔鬼公主，任你观赏，只需要一个低阶灵魂宝石……”
　　“慰藉？怎么慰藉？准备脱了衣服大战他的部下么？那个……”
　　炼狱语的词汇，每一个都是如此的熟悉，但组合在一起，却仿佛咒文一般拗口，不知其意，所以片刻的沉思之后，阿伽瑞斯公爵终于忍不住低声自语……不过咬了咬尖锐的牙齿，他总算是没把‘小婊子’这个词给说出口。
　　如果是其他的地狱领主，他或许也不会介意什么，只要他还是塔特林城的城主，就没有人会追究这些细微的问题。
　　但那是格莱西雅……阿斯摩蒂尔斯的女儿。
　　九狱之主从未有一刻不在加强着对于巴托地狱的控制，探子，叛徒，监听的魔法遍布九个层面的任何角落，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不是会正好有那么几个密探或者细微的传讯魔法，即使是身为公爵的阿伽瑞斯，也是不愿意冒这种无谓的风险的。
　　而这一切，又是不是出自于阿斯摩蒂尔斯的授意？
　　关于那个魔鬼公主，与自己的领主之间的纷争，没有魔鬼能比阿伽瑞斯更加清楚——几千年来对方一直就在制造着扳倒莱维思图斯的机会，而眼前这一切，自然也是那种谋划的一部分。
　　然而在地狱，仅仅知道对方的恶意是没有意义的，唯有真正戳破对手的意图，让它与切实的证据一起摆在所有人面前，才能算是胜利。
　　在那个彩虹的尽头，那些堕天使们，似乎是在修建一座城堡……一座拥有着高高的碉楼，层层的高塔，还有无数的雕刻装饰的宏伟城堡。
　　可是就算他们修建起了一座城堡，又有什么意义呢？
　　宏大和雕饰在战争里等同粪便，没有魔法的支撑，任何的堡垒在魔鬼的面前都不过是破烂麻布样的东西，而对方才不过区区千多名的堕天使而已，再怎么考量这点兵力也不可能对于坦特林这样有所准备的大型要塞产生任何程度的影响。
　　如果他们准备以魔法加固城堡，哪怕只有三环的法阵，阿伽瑞斯也会用无端占据领土挑动战争的理由将这件事情推上仲裁庭，到时候施加压力的可就不只是第五狱一方面了，第四，第七，甚至是第八领主都会做出一些反应。阿斯摩蒂尔斯也只能迫于压力对格莱西雅做出申斥。
　　但直到目前为止，除了幻术以及华而不实的城堡，还有格莱西雅亲自分身降临的传闻……那些堕天使们，还没有展现出任何像是攻击的意图。
　　难道，又是她那套魅惑的把戏？
　　冰魔干枯的嘴唇扭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在那些传说中，格莱西雅的魅力是无限的，每一个见到了她的存在都会被她诱惑……但阿伽瑞斯很清楚，那不过是夸大的传闻而已。
　　如果真有那么强大的魅惑力，地狱王座早就已经是这位魔鬼公主的了！那不过是欲魔天生的能力，只是更强一点，但对于意志坚定的强大存在根本不起作用；只有那些愚蠢的低阶魔鬼或头脑简单的天界生物才会傻乎乎的被她欺骗，而这欺骗的效力也是有限的，一段时间之内没有再见到她，效果就会降低消退。
　　或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找到了增强这种力量的办法？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把她赶走？
　　正面驱赶是肯定不行的。
　　她是地狱领主，有权力在地狱的任何地方发号施令，名义上阿伽瑞斯也得听从她的命令，有权拒绝她的就只有同级的莱维思图斯，而且还必须找到可信的借口来应对她的所谓‘慰问演出’。那个过程又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至少阿伽瑞斯能想到的过程就需要十四五个书面的命令经过七八个相关的部门，自己这边可以尽速解决，但到了对方手里拖上半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敢用这种无聊的小事去烦莱维思图斯霸主，那位集合了冰川一般冷漠与暴躁的大魔鬼一定会把阿伽瑞斯的尸体碎块放在冰山上来解闷。
　　“城主阁下，城主阁下……”
　　轻微的语声打断了阿伽瑞斯的思考，他抬起眼皮，瞪了一眼那个伏跪在宝座下面的冰魔，一层厚重的冰霜立刻随着他的视线蔓延到了对方脚下，让他的身上竖起一层冰尖。冰魔公爵在思考的时候讨厌任何搅扰，所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而来烦他的家伙都已经在冰洋最深处淹着了。
　　但这个家伙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很重要的问题。
　　“城主阁下，一些谣言现在已经几乎传遍了半个城市，说是公爵您……您要封锁城堡，禁止所有的商业往来，进行军事管理。”
　　这消息让魔鬼公爵愣了愣。
　　军事管理？他确实是有考虑过这种应对方法——不管对方怎么挑衅或者诱惑，只要自己这一边以不变应万变就可以，虽然这方法有点胆怯的嫌疑，不过面对着那个第六层领主也完全说得过去了。
　　可现在，这方法被谣言先传出来了。
　　谣言这东西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全城的，肯定有人推波助澜——那么对方传递这种谣言想要干什么？自己若是真的这么做了，会不会正中敌人的下怀？
　　“还有什么，说出来！或者我把你扔到冰洋的底层喂冰墨鱼？”
　　这种被人占了先机的感觉很不好，而下属磕磕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更令魔鬼烦躁。
　　“这……是，还有一些谣言传说您封锁城市的原因是不想让任何人见到格莱西雅陛下……”传讯的冰魔立刻加大了声音：“说您，那个，那个……其实爱好比较特殊，喜欢精壮的雄性魔鬼，并且将整个塔特林城里的所有冰魔都视为自己的……那个禁脔，所以不希望任何一个魔鬼与那些有魅力的雌性见面，还说您每天都会在城内挑选一个魔鬼作为那个……玩具，这些年来每天都会有冰魔失踪，实际上就是您把他们给……那个消耗掉了。这些传言还说您最喜欢用冰柱刺穿他们，从屁股后面穿进去，从嘴里穿出来，还说您有个隐秘的称号叫做，冰菊戳穿者，阿伽瑞斯……”
　　“混蛋！”
　　阿伽瑞斯猛地站了起来，一大片冰霜就从他脚下向外迸发！
　　他对于女色确实是毫无兴趣，原因很简单，相对于满足雌性他更加迷恋于权力。而且冰魔对于这种会产生热量的事情有着天生的厌恶，或者有一天他积累了足够的力量与资源进入到黑暗圣殿转生成为一个恐纳魔或者深狱炼魔的时候，他的欲望会分出来一些给这些事情。但对于女人没有兴趣，不代表就对男人有兴趣，更别说什么‘穿刺’了！
　　冰魔公爵尖锐的牙齿摩擦着，发出咯咯的声响。可是他却没有开口，更没有立刻下令去找出这些造谣的家伙碎尸万段。
　　阿伽瑞斯很清楚，谣言一旦传开了那就不可能遏制了，越是跑去辟谣就越增加了谣言的真实性，统治阶层私生活的谣言本来就是最容易被传播的一种，那些下层的混蛋们总是愿意这样发泄他们的压力。而把这种东西传播得更传神。
　　但沉默了一瞬，他扭曲的愤怒，忽然化作了一串大笑。
　　因为他忽然发现眼前这种问题似乎是如此的简单——对方传递这种信息，无非就是害怕他真的守在城里。
　　斯泰吉亚，冰寒地狱的名称不是虚伪，相对于其他的层级，它几乎完全不适合生物的存在，所以，在这里的魔鬼种类极端单一。尤其是塔特林，这座建立在大洋冰层上的冰之城市，全城六成以上的魔鬼是冰魔，什么所谓的女性魅力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毫无效力，就算是让他们出去看那个小贱人脱衣服又怎么样？她以为能够有几个会被这种无聊的东西给诱惑？
　　如果她想要玩这种把戏，那么不是很简单吗？陪她玩玩就好了。
　　“召集全程的冰魔护卫，选择最精英的，最强大的那些，然后告诉我们尊敬的公主殿下，我们会买下她所有的，那个叫入场卷的东西，然后派遣那些最需要鼓舞的士兵去观看她的那个什么会！”
　　……
　　塔特林城前的冰原沸腾了起来。
　　高大干瘦，如僵尸一样的上万名冰魔从城市之中列队而出，沉默地踏过宽阔的浮冰，在那座搭建好的城堡之前停下，寒风与冰屑刀刃一样地在空中胡乱飞舞，但是对于这些魔鬼们就仿佛舒适的春风，甚至是武器和铠甲。
　　如无例外，冰魔们从来不携带任何武器，但需要的时候，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冰，就是他们最为锋利的爪牙。他们如冰山一般冷漠沉稳，唯有他们的敌人，才能见识到那冰山在水面之下撞击而出的剧烈变化，那是伴随着冰冷与死亡的狂暴。
　　但就在下一个刹那，这种狂暴似乎便悄然从他们的身体中散发。
　　并非因为战斗。
　　那一刻，魔鬼们纷纷抬起头，看到前方那座城堡之上升起的光芒——那缤纷的光辉缓缓伸展，最终化作接近三百尺高度的旖旎人形，光芒构筑的羽翼向着两边伸展，露出其中充满着诱惑的身体曲线，少女完美无瑕的酮体笼罩在一层光晕里，仿佛只要稍加留意，就能够觊觎到她胴体的秘密，但即使在瞬间集中了全部的精神，视线却仍旧无法穿透朦朦胧胧，温润却又闪动的光的保护层。
　　但就是这样的朦胧，反而会让所有的关注不自觉地附加其上。
　　空间之中一瞬间静谧下来，仿佛第五狱永不止息的暴风也停滞了呼啸，万余魔鬼，所有的目光汇聚在那身体上，看着她挺直，再慢慢地垂下螓首，让那精致的面容显现在所有目光的交汇之中，睫毛浓密的眼睑微微晃动，好像初开的花蕊般盛放，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瞳。
　　与那目光对视的刹那，冰魔的列队产生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目光里那双眼睛是如此显眼而明亮，即使是打磨最为精致的宝石与之相比也黯淡无光，虽然所有的魔鬼都很清楚，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个巨大的幻术，但却不由下意识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都觉得这双美丽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其中充溢着说不出的某种感情。
　　如此震撼，而又如此诱惑。
　　然后，歌声响起了。
　　“皑皑白雪覆盖远山，铺满我的过往，在这孤独白色国度，我就是那冰雪的女王，狂风呼号，漫天飞霜像心里的风暴一样……”
　　这歌声轻缓而柔和，慢慢地融进那寒冰魔域呼啸的风中，但随着它逐渐明亮，那呼啸的寒风，却仿佛变成了它的一部分，婉转的声音是如此的悠远，当她逐渐变得更快，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随之和鸣！
　　巨大的幻象缓缓张开双臂，于是天空之中的冰屑也随之飞旋，它们凝聚成为层层冰的花朵，在幻象的身周汇集，组成披在她身体上的轻纱，随着她缓缓旋转，飞扬……
　　随它吧随它吧，转身不再牵挂，悬崖上，让我留下……随它吧随它吧……
　　当那歌声不断重复，天地间仿佛已经只剩下了这歌声，冰魔们矗立在风雪之中，以相同的姿态昂着头，犹如千万的雕像，但只有靠近他们，才能看到他们细微的运动，他们颤动着手腕，手指，甚至是膝头，他们干枯的嘴唇开阖，让轻微的哼唱混合在那天地的鸣动里，直到那重复的音乐逐渐消逝，重新被魔域的暴风所吞没……
　　巨大的幻象停滞了旋转，随即变得通透，然后，骤然崩散成为无数的冰之碎片，四下散落，纷纷扬扬……
　　“不……”
　　“这……”
　　“别……”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无数冰魔的咽喉之中挤压出来，随即就成为了剧烈的轰响！仿佛有灼热的火焰正在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的疼痛，让冰魔们失声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