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猜测与后手

　　艾瑞埃尔仰起头，六翼尽展，十字剑被她以双手交握。
　　金色的眸子里，目光似乎穿透了那无数的锋刃，映照出那个阴暗的恶魔君主的影子……她就像是一柄剑，一把长枪，一枝利箭一般冲向恶魔。似乎完全忽视了两人之间那如荆棘一般矗立无数锋刃，又或者说，她坚信自己的一剑，可以突破那可怕的壁障，即使会粉身碎骨，也必然要洞穿那个邪恶的
　　或者，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没有选择。
　　这是乌黯领域。
　　与神国相当，恶魔主君的力量。
　　虽然这不过是个千尺范围的空间，无法与最少也有一个位面的神国相比，但用来对敌，已经足够。因为在这个范围之内，所有的一切，都是格拉兹特的。所有的规则会随着他的意念变化。一念之间便可以泯灭晨曦，一念之间便可以催生众魔。
　　即使有着诸多的遗憾，即使会对于附身的那个女孩有所亏欠，但在这一瞬，她只能追求自己死亡刹那的辉煌。
　　可以为了铲除邪恶而付出，即使无法真正消灭那个万恶之源，也至少是在战斗之中死去——这是炽天神侍的选择，他们是战斗的生命，是正义的生命，在贯彻正义的战斗之中诞生，也注定要为了正义而战斗到死。
　　但爱德华不会让她如此选择。
　　双目之中银色如利剑一般分开眼前的幽暗……可怕的力量被精神力驱策，膨胀，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扭动一样卷曲！可是原本应该看到空间转圜的一幕却并没有发生——被那晦暗填充的空间，仿佛又带着无比的弹性，仅仅颤抖了一下，就恢复了原状，而艾瑞埃尔的身体，依旧被束缚在空中，向着那灰色的长矛尖针冲撞过去！
　　继而，银色的光芒闪动，将那灰色吞噬其中。
　　那个刹那，乌黯的一切似乎都被震颤了一下，随即，便势不可挡地重新占据原本的位置，不过这刹那的空隙，已经足够艾瑞埃尔的身体穿过那片空间，当枪刃再次出现，原本的目标已经穿过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换来了一片无谓的涟漪。
　　“时间的伎俩吗？真是个微不足道的把戏。”
　　攻击落空，乌黯主君的面孔上依旧平静温和。
　　刹那间，那柄金色的十字剑刃，就挺立在他面前一寸，但他却只是转过视线，注视着爱德华——不见半分被欺瞒之后的恼怒，只是紧紧地盯住他手中，那柄银色，造型繁复的法杖，红色的双眸里，甚至因此而映出了一层银色的光虹。
　　“原来如此，这就是王权，潘铎瑞恩的牢笼？令人惊异的造物，无愧于深渊之中诞生的完美杰作。”
　　顿了顿，他微笑道。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东西，正是依靠这个世界之中最为原始的能量作为自身的具体体现，不管是神祇秩序的力量或者是恶魔混乱的能量，都可以为它所用，不过，你确定在我的分身被吸收之后，您还能够控制它的能力么？”
　　“不能。”
　　爱德华的回应很干脆。
　　谎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眼前的这个存在，不可能被简单的谎言迷惑。
　　“那么爱德华阁下，你想要如何呢？调用他的力量吗？那也可以……所以你确定要在这里赌一赌你自己的运气吗？”
　　“我并不喜欢将一切压在运气这种虚无的东西上。”
　　“聪明。”
　　对话就这样继续，爱德华注视着格拉兹特，注视着他身周，那微微蒸腾的灰色暗影——灰色之中似乎有风，轻微地擦过皮肤，却带着若有若无，却又沁入肌骨的寒意。在那没有颜色的无尽晦暗里，无数闪烁着的暗淡光丝像海葵的触手般，飘摇不定。隐藏在一片苍茫之中。
　　人类向前迈步。
　　格拉兹特与爱德华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不过百尺——在这个距离上，爱德华可以看见这位乌黯主君最为细微的表情，甚至连他头顶那对纤细的弯角上，精致的螺纹也清晰可见。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又是如此遥远——爱德华的身影闪动如电，向前疾驰，然而一刹之后，这个距离，却没有半分的缩减！并非是遭受到了某种束缚，而是只有朝着对方行动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在改变，变得无远弗及……速度在变动的空间面前，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意义。
　　“真不愧是乌黯主君，我的小小花招，还真是无法与您相提并论。”停下无谓的尝试，人类轻声道：“不过，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我的表现有不对的？”
　　“当然是从一切开始的时候。”
　　乌黯主君哈哈地笑了起来，英俊的面孔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愉悦，仿佛一个终于使用出了得意把戏，震惊了大人的孩子：“你太过信任灵能的力量了，既然那知道你所有的运用能量的方法都是源自于灵能，我又怎么可能不会在这个方面作出防备？更何况，截取心灵之语甚至不能算是防备，恶魔们的对话，基本上都是由这种能力驱动。”
　　爱德华点头，似乎毫不在意目前的劣势。
　　于是沉默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直到格拉兹特开口将它打破：“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修正你刚刚发下的誓言？”
　　“……您的大度，真是令我吃惊。”
　　“一点小小的挫折算得上什么？或者说，你觉得我会在意一时的失败而纠结在此？”格拉兹特轻笑道。
　　伸出一只手，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艾瑞埃尔的面容，青色的皮肤在一刹那间发出嗤嗤的轻响，但腾起的烟雾里，那张细嫩的面容上，便沁出了一道细细的鲜红。
　　爱德华的瞳孔收束。
　　“虽然说艾瑞埃尔与您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你说的那样紧密，甚至还可能是敌非友……不过，这个人类的躯体，似乎是对于您相当重要的意义？”
　　大恶魔的指尖轻捻。一滴晶莹的血液，就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飞向他，被长长的舌尖卷起。乌黯主君闭上眼睛，仿佛品尝到了美酒一般轻声低吟：“真是美丽，在主物质位面竟然存在这样的，可以和正能量产生如此契合的生物……天界的那帮家伙们，看来还真是找到了很好的东西。”
　　然后，他抬起头，盯着远处那个人：“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这无疑是一个卑鄙的威胁，但没有人会对此表达反对——对于恶魔来说，绑架勒索简直是比吃饭呼吸还要简单，而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指责他们卑鄙，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不，或者说，是发出指责的那个人对于这个多元宇宙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您很自信。”沉默一瞬，爱德华如此回应。
　　“那是因为在这里，你没有获胜的可能，虽然我必须要承认，我也不大可能会真的战胜你。”
　　格拉兹特的笑容不减：“真是可惜啊，或者依靠我们的力量来统治这个世界并不算是一种最完美的结局，但那只是一些无聊的平日里的概念误导了你……好吧，我承诺，我们之间的誓言，并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意外而终止，只要你还有一定的意向，那么我随时欢迎你成为我的同伴。”
　　“很抱歉。”
　　回答来得很快，很坚定。
　　所以，格拉兹特只能黯然地垂下目光：“你最终决定的只有这个结果吗？令人遗憾。”
　　风中微微传来了一阵奇特的呼啸声，就像是无数恶魔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用最古老的语言在人们的耳边低语。
　　一个又一个影子样的存在，用缓慢的步伐穿过了迷蒙的乌黯迷雾，每一个身影从虚无中走到这个世界，都会伴随着一阵奇特的弧光，在空中散下了斑驳的光影。他们就像是一群穿越时空的古老亡灵，浑身带着无法形容的压抑与沉重。
　　可是随即，影子幻化了。
　　这tm算什么？
　　目光转动，爱德华不由在心中暗自咒骂道。
　　因为那些影子如镜面般光滑的表面，正在被缤纷的色彩渲染——褪去了乌黯的外表，变成亮丽而熟悉的外形……
　　熟悉的……或者说，那是爱德华的生活中，经常出现的人们——是丽莎，是达赫妮，是安娜苏，是辛迪·克劳迪娅，是塞西莉亚，是亚莎莉，甚至是那位帝国的‘王后’玛利亚·安东尼亚·佐尔根·若弗鲁瓦……
　　不是任何的一种幻觉，而是确实的……一个个倩影，静静地在面前的空间里排列成一行，向他微笑。
　　她们的身体上，没有任何的服饰，即使是最为简单的遮蔽也没有……
　　纤细的腰肢，玲珑的曲线，傲然挺立的胸，环肥燕廋，一目了然。目光微微闪动，男人甚至注意到，那些富有未来，或者丰腴饱满的地方，甚至是每一根毛发的走向，都与他的记忆中的完全相同。
　　“真荒谬。”所以，他也只能如此评价。
　　是的，确实荒谬，因为这队伍里不仅仅有爱德华记忆中的人，还有那些并没有得到记忆的……女精灵莱亚，剑圣维拉利安，那位莱恩家族的大小姐特蕾莎，那位粉红色头发的导师阁下，她的克隆体，甚至是……
　　而就在爱德华目光扫过的一刹，他们已经各自伸手，于是战槌，蛇鞭，细剑，重剑，长枪以及凝聚的火焰，各种各样凶狠的武器就沿着各自的轨迹，飞向爱德华……
　　这样简单的攻击，爱德华甚至不屑于去处理。
　　细微的光芒在空中一闪。
　　在乌黯的空间里，这光泽是如此的微弱，不过是一线……但是仅仅一闪，这一线光芒便已经切开了精金的战锤，魔力加持的大剑，然后是那些光滑细腻的肌肤和以及其下的骨肉！美好的躯体刹那间已经被分割成为无数的碎片，血肉如雨般纷纷洒落！
　　“我不知道你又想到了什么，或者需要达到什么目的……不过你认为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对于我会有作用？”
　　“哎呀，真奇怪呢……人类在面对有所好感的人物的时候，不是通常会犹豫的吗？”格拉兹特大笑。
　　“那是你对于好感的理解似乎太过宽泛了一点。”爱德华冷哼道：“而对于我来说，不管是陌生还是熟悉，我确定他们不会在这里的时候，任何景象都不会影响我的判断。还有……”顿了顿，他续道：“我的守备范围虽然不狭窄，可是也没有可爱的男孩子这个选项……你把小莱恩也放在这里，是故意想让我清醒一下么？”
　　“哦，男孩子有什么不好？”
　　恶魔主君似乎越发兴致勃勃：“爱的范畴，不应该那么狭隘……广泛的，对于整个人类的爱才是真爱不是吗？至于说那个可爱的男孩子……人生苦短，何妨一试？嗯，知道她们不在这里，你就可以尽情出手是吧？那么，如果这样呢？”
　　他的手指轻点，一层乌黯的颜色，就在静立的艾瑞埃尔身上闪动，流水一般将她包裹其中！
　　光华扭曲，又再重新显露出艾瑞埃尔的身体，不过，这一次，却已经只剩下来赤裸的身体！而随着他的语声，那些纷飞的碎片，已经在下一刻聚拢，人影前行的刹那间，已经完全变化成为了艾莲娜的模样！动作，表情，神态，与之前一般无二。
　　然后，她就向前，混进那些进攻的圣武士之中，然后，十四五把斩首剑举起，那些赤裸的，女子的身体，就这样从视野的所有角落逼近了爱德华！
　　无法分辨，哪一个是真的。
　　可这又有什么价值？
　　这并不像是决死的战斗，反而更加接近于荒谬的游戏，这位乌黯主君究竟是期待出现什么奇迹型的胜利，还是压根就不准备打败我？
　　“不，你不是不想打败我，而是，无法办到吧？无法影响我的本体，也不可能抵消我的神能，甚至连长久的囚禁我，也是无法做到的。”
　　一层无形的微光在他身体上迸发，刹那间将这些‘熟人’完全弹开，心灵术士喃喃自语，但随即抬头，向那位大恶魔冷笑道：
　　“一个类似领域的地方……这一招虽然很强大，但你应该是不可能无限时间的使用。虽然说作为一名恶魔君主，你拥有类似神域的空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我们交战的位置没有改变，仍旧是在主物质位面，开放了这个乌黯之力的领域，你便不可能以最平稳的状况来降低自己的消耗了。对不对？更何况，现在的你也不是你的本体，而只是一个以力量模拟出来的分身，拥有的能量，应该就更加稀少。”
　　晦暗的空间内，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
　　格拉兹特没有回答。只是面容上的表情越发严肃。任由爱德华自言自语：
　　“对，稀少，你派遣到主物质位面的分身，担负着的应该是建筑前线基地的责任，可是混乱是恶魔们的基本特性，如果仅仅只是下达命令谁也说不准他们会把事情办成什么德行，更何况还是在这个遍地灵魂的主物质位面，如果你没有在这里看着的话，他们说不定就会忘了目的而去搜捕灵魂了！所以，现在的你，不过是个监工而已，只要比一般的炎魔稍强那就足够了，对吧？但这样一来，你的力量就不足以打败我了，只能尽力的拖延时间。”
　　“有些匪夷所思的推断，你真的认为，这样可以解释现在的情况？”
　　“通常来说，抓住人质这一招并不怎么奏效，尤其是对于我，你的分身在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似乎就已经观察了我许久。”心灵术士的目光对着那双红色的眼睛，分毫不退：“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对于人质这种事情所抱有的态度决不妥协。除了激怒我之外，你抓住艾瑞埃尔对于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但是你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
　　“为了把我拖在这里，不至于立刻逃走。”爱德华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下巴，近乎自问自答：“而这些幻觉也是一样，其实只是为了拖住我而准备的。你的本体，正在从某个地方赶过来，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吧？”
　　在他的身周，晦暗的空间变得模糊，常人难以察觉的扭曲正在不断的延展，空气里一种极为微弱的吱吱摩擦声此起彼伏，虽然几乎微不可闻，却让察觉到的人牙酸骨痛，说不出的难受。
　　格拉兹特脸上的笑容，终于消散殆尽。犹豫了一下，他准备挥手召回自己的领域了，可是那就这一刻，爱德华的声音，却逐渐深邃起来。
　　“以心灵之语来交流，以自身为诱饵，以誓言为伪装，以空间为伎俩，发动一次突袭……但我当然不会小看你……乌黯陛下。”他慢慢说道：“简单的计划是第一步，复杂的才是第二步，这是博弈的基础，不是吗？”
　　喀。
　　一声刺耳的颤鸣之中，巨大的黑色裂缝侵蚀了天空！；裂纹延展，无数光芒投射过狭窄的罅隙，那乌黯的天与地，已经一齐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