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潘铎瑞恩的念渣

　　一切都在崩塌。
　　景象如破碎的水晶，分裂成扭曲怪异的痕迹，最终无声的爆裂里，闪烁的光芒雨点般纷落，露出其后，被掩盖的真实。
　　久违的光芒刺进眼底一般的疼痛，让心灵术士轻哼一声！后退一步，他伸手按住额头，只感觉一种火烧一般的感受由内而外地从脑子里升起，化为一阵一阵的抽搐般的巨痛，精神力有如一锅沸水，不住地翻滚着……
　　那是自发的躁动，就仿佛是将水压缩到极限之后引发的反弹爆发，撕扯着每一寸的意识，让他听到自己沉重嘶哑，如风箱拉扯一般的呼吸。
　　神能刹那间向外迸发，环绕住周遭的所有空间，磅礴的力量顿时排斥开层层的魔力，可怕的爆鸣冲击着耳膜，反倒让脑海中那种抽痛被减轻了几分，总算是能够勉强地在手掌的阴影中探出自己的视线。
　　眯起眼睛，扫视着周遭那个空旷的空间，爱德华花费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将精神上可怕的躁动重新平复。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过眼的烟云，掌控力量，击败诸神，统一大陆，是一个梦，一个真实到与现实完全分不清楚的梦。
　　漫长梦境给她带来的错乱和荒谬感逐渐消退，十年的时间也就此熔炼成为一段短暂的记录，光怪陆离的细节成为赘述，感情和计划则因此干枯，纷乱的精神让所有的东西都如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旋转，余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需要很大的精神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重新迷失在那段纷繁的感知中。
　　从模糊到清晰，那个‘记忆中’的房间又重新回到眼前，努力摇了摇头，爱德华终于可以分辨眼前那个巨大繁琐的封印法阵，原本握在手中的水晶残片已经彻底散碎成粉，好像一个被脆弱无比的水晶制品被人用大锤猛击了一下一样散碎，然后这些碎片又散入空中分崩离析，在他面前纷纷扬扬的落成了一小堆闪亮的灰烬。
　　“居然……挣脱了吗？不愧是我选中的，或者，在我选中的存在之中，似乎也是个足够特别的存在，很好，非常好。”
　　一个声音，如此说道。
　　那声音冷漠平缓得接近于金属的摩擦，却又带着奇妙的颤抖，仿佛经过了几张，十几张甚至几十张口的重复所融合的结果，让爱德华抬起视线，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空洞的房间而已。
　　“有什么值得惊讶吗？本来就不是怎么高明的伎俩，只是因为很生动，所以就顺着你的意思稍微玩了一下而已。可惜这个结局真的不怎么吸引人啊……这就是上古邪物的力量？令人失望。”放下按住额头的手，爱德华的双眼已经完全化作了纯粹的银色，那种浓郁的辉光照亮了兜帽的阴影，让他苍白的面颊，也染上了如金属一般的冰冷。
　　“有意思的小东西，有一些可以跟我对话的资格。”那声音似乎是在笑：“不过，我也确实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什么地方？太多了……我的发明，我的记忆，加上一点儿改变，这样几乎是单纯的混合能骗过谁？对于编造故事，你还差得远了。”爱德华冷笑道：“玩弄这种无聊的幻觉很有趣吗？吃泡菜的都比你编出来的剧情要好得多了。”
　　心灵术士的精神凝聚，将适当的轻蔑表现在脸上——这一番话，当然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而说的，违心的谎言罢了。如果刚刚的境况重演一次，爱德华认为自己能够自行从中挣脱的几率，恐怕不过五成。
　　越是精巧的结构，就越不容易承受强大的压力，对于爱德华而言，眼前这种陷阱再一次起效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这样安慰的想法，并不能让自己的精神安定多少……丝丝缕缕的寒意在心中缠绕着心头，爱德华发现自己还是如此失却信心——作为一个心灵术士，他还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样，真正被敌人完全操控了自己的精神。
　　这当然不只是‘无聊的幻觉’，而是直达灵魂的控制，能够让人在不言不动的状况之下，将不过短短数个沙漏刻度的时间延伸成为接近十年的时光，而不会引起丝毫的怀疑，那不只是操作了五感就能完成的……那意味着从记忆，到判断，灵魂的一切，在刚刚经过的时间里，都已经掌控在了对方的手里。
　　这场幻觉是如此的完美，每一个存在都被塑造的栩栩如生，没有丝毫破绽，更别说发觉这不过是一个梦境。
　　幸好，完美的东西，是很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正因为这一切太完美了，所以才让爱德华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作为一个灵魂的旅者，爱德华并不怀疑，用科技混合魔法会制造出一支完美的军队，但是对于现实而言，所谓的无敌也不过就是相对的而已，任何‘无敌’最终都会被找到破绽，更何况坦克飞艇一类的玩意儿，本就没有比魔法高深到哪里去，只要是个法师就能找到他们的一堆问题。在进攻的过程中，帝国人真的就无法想出对抗的手段？
　　正是这点点滴滴聚集起来的怀疑，让爱德华终于惊醒。
　　“真是麻烦啊，有的时候，有着太大的力量差距，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是让一个人类，去理解你们所谓的低等生物，那些被称为猫狗之类的……它们的想法必然非常异常吧？谁还会特意去研究他们的生命是不是喜欢这世界，喜欢这个故事呢？真是糟糕，那么，要不要就这样结束？啊，那么就太可惜了，要知道一个自然生成的标本可是非常不易的，即使是几千上万年，也不见得能够有一个上好的标本。”
　　那重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仿佛陷入到另一个思想回路中的询问，无谓的叹息，然后是自把自为的解答
　　却将爱德华的精神绷紧。
　　力量相差的太多了。
　　营造一个精神的世界，侵蚀对方的灵魂……如果是现在的心灵术士，或者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那需要的是全神贯注的操控，神力的辅助，还有一个合适的目标——足够松懈的灵魂，精神上也不可能太过坚韧，而且即使如此，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在读取对手的记忆的同时，即刻编造合适的记忆。
　　对方究竟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啊……”
　　女子轻轻的惊呼声从身侧传来，其中些微的惶恐让爱德华一惊。
　　那是艾瑞埃尔的声音……但是爱德华却还是头一次感受到，那个天界生物陷入到如此的混乱之中——精神的触须微微弹动，爱德华已经‘看’到她精神的壁垒上无数的裂痕。
　　“镇静一点。”周遭的神能不动声色地卷动了一下，将炽天神侍包裹其中，爱德华悄然送去一道精神的抚慰。然后便得到艾瑞埃尔夹带着惊惶的回应。
　　“潘铎瑞恩！他……是潘铎瑞恩……的念渣。”炽天神侍的精神，同样刚刚从一个长长的梦境之中惊醒，但她却没有爱德华这样快的整顿自己的心绪，心中的思维纷繁复杂，似乎被混乱的记忆和感情所冲击，在那梦境中受到了很大的创伤。
　　念渣吗？原来如此。
　　勉强传递过来的短暂意念，让爱德华微微点头。可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念渣，拥有的力量也不是凡俗可以抗衡的。潘铎瑞恩本就是个灵能的使用者，而他的灵能力量，却绝不是一个心灵术士能够轻易抗衡的……毕竟心灵异能这种力量的核心，是显能者自身的精神强弱，但爱德华这个凡人就算经过多少强化，也不可能与一个占据了某一个位面并且可以进击另外位面的精神体存在，来比较精神力量的强弱高低。
　　这个时候，那个敌人的声音已经结束了自语，转向心灵术士，他发出一串重合了数个声音，令人心悸的笑声：“似乎低估了你的力量了。人类，不过没有关系，机会还有很多啊，那么，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真是令我感到期待。相信我，这一定会是这个多元宇宙之中，最具有观赏价值的东西。”
　　“如果有什么机会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尽早就开始尝试，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或者你想说，你对于自己的复活已经没有半点兴趣，或者说托马斯给你做出的准备是如此的充分，已经可以让你脱离我这里的部分封印而直接复活了？”
　　爱德华冷笑了一声，目光似乎已经透过了层层的空间的壁垒，看着那个目标的本体：“一个念渣的力量，尚不及你本体力量的千万分之一，又能对于我做出什么事情？伪装出来的气势其实并不需要太过强大，否则的话，那种刻意正是最容易让你露出破绽的东西。”
　　“你又怎么确定，你自己真的已经从幻觉之中逃出来了呢，你要怎么确定，自己不是又陷入了一轮新的幻觉里面？”
　　“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去营造那样的结构，你早就已经直接接管了我的灵魂了。”
　　心灵术士的轻笑声带着满溢的自信。
　　三重梦境，迷魂海滩，无数的成例早就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演化出了无数可供猜疑的想象，不过思维流转之间，他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精神之中的那种笃定。
　　“判断的很准确，可是我们似乎是彼此彼此？你如果真的如你自己表现出来那样强悍，可能也就没有在这里跟我对话的兴趣了吧？毕竟你很清楚我的存在，应该会对于你造成多么巨大的威胁才是。”
　　上古邪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只是却又飘渺起来：“你的前路，早就已经决定了，虽然我很期待你可以给我带来某种特异的惊喜。不过，你也最终不过会成为那东西的奴隶，试试看反抗你的命运，赋予它不同的意义吧，否则……”
　　爱德华的眉头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否则什么？
　　他已经没有余裕去听了。
　　那个敌人正在他的感官之中迅速的远离，原本锁定的感知一根根的绷断了！可想而知，一旦失去了他的位置，想要再次找到必然千难万难……所以狠狠咬牙，爱德华罕有地动用了所有的能力。
　　心灵驾驱精神，精神指挥神力……不可分辨的刹那，银色的丝线从他的身周喷涌！
　　丝线汇聚成为绚烂的平面，攒刺虚空，震荡着撕裂了重重阻碍，原本施加在周围，有形无形的枷锁在强大的力量之下被消解，被揭开，露出其后纷杂阴暗的空间！鲜红与乌黑混杂在一起，仿佛给空间刺穿割裂出巨大的伤口，直接贯通了另外的天地！
　　那荡漾着波纹的尽头，一片的红色纹理正在挣扎流淌，似乎有一只大手抓撕开那里的表皮，让下面发酵的血浆满溢出来。汹涌的气流像海浪一样从身下掠过，周遭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个干净，全都汇聚到那张狰狞的血浆口中。
　　空间的罅隙里，是上古邪物原本的姿态——纵横闪烁的光芒在层叠的晦暗之中密布出无数的星火，构造出一团旋转的圆盘，就像是晴朗的夜空里，灿烂的星河，仿如透过这一方天地，便能窥视到宇宙最为深邃的奥秘。只不过，这奥秘并非宏伟玄奇的缤纷，而是一种不吉的压抑，一种仿佛一切都在面前崩塌的，零落而残破的恐惧。
　　“精彩。”
　　对于这样的力量，潘铎瑞恩并不吝于赞许：“果然，对于力量，还是同样的位面之物，能够理解得更为深刻。不过即使如此，你又想要如何面对我呢？”
　　当空间的阻隔不再，远古邪物的语声，就变得更加难以分辨，仿佛某种奇异的鸣唱，传自于无数影影绰绰的出现在那身体之中的漆黑颂者……如同抽泣的呜咽，又像是摩擦的噪响，从虫鸣一般的细微，须臾之间已经变为合颂一般的宏大完全混合在一起。
　　爱德华咬紧了牙齿。
　　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直面那个超越了常理的怪物时，即使是神能的护罩也无法完全隔绝那种心灵上的冲击……或者，这是由于两者的力量同本同源，因此在精神上，产生了某种类似的联系？
　　无暇思考。
　　强行联通的空间正在不住颤抖，支撑着两个位面的壁垒的压力遵循着多元宇宙基础的法则，随着位面通道的扩展而庞大无伦！即使是神力这样至高的能量，也同样无法长时间持续！
　　思绪微转，荡漾着的黑色波纹就被银色触须牵动，刹那间鞭子一般掠过潘铎瑞恩的身体！
　　继而，随着连串沉郁的雷声，那黑暗的星辰聚合体就被分裂！似乎有一只大手抓撕开那里的表皮，让下面发酵的黑红血浆满溢出来！汹涌的气流像海浪一样从身下掠过，周遭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个干净，全都汇聚到那张狰狞的血浆口中。
　　“这种程度的空间操控，也算是不错，至少艾欧卡斯那个空间之神，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很难作出！没想到在他已经陨落的现在，竟然还有能够将空间法则作为进攻的存在……是自行领悟的？嗯，值得奖励。”
　　爱德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似乎海绵吸水一般被劫掠一空，刀砍斧剁一般的刺痛在头脑里轰轰乱响，他勉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空间通道的另外一边所谓的‘奖励’骤然而至！
　　暗红的光泽在旋转，仿佛幻化成为了实质的云雾，云雾汇聚成气团，再幻化成漩涡，微微一转，一道道暗红的光泽，已经接踵席卷向他！
　　嗤嗤！
　　红光穿过空间，击打上金色的剑刃！艾瑞埃尔吐气开声，起手接连三剑，已经将最先的三道红光消弭！伸手一拉他的脖颈，六翼尽展，向后退却！
　　地面在次元震动中裂成无数巨石，相互撞击着下落，落入巨大无限、永恒延展的裂隙——原本的大地似乎已经变成了无尽的黑色渊底，无法形容的连绵轰鸣甚至动摇了整个位面，让视线之中的一切都在颤抖。
　　但更多的，更多的红芒须臾而至！心灵术士闷哼一声，手臂，肩头，手肘和腰际已经各自被一条红芒缠住！
　　但下一瞬，怪异的感觉就让他瞪大了双眼……
　　火一般的东西沿着脊椎向上，带来温暖和狂野的战意，刹那之间，爱德华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就扭动着化为了其他的形状！
　　银色的椭圆头部，长长的杖身，静静地悬浮在爱德华胸口的位置上。
　　惊讶的心灵术士目光流转，刹那间已经看到了隐瞒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力量的源头！
　　在神祗的感知之下，泥土和岩石并不能够成为阻碍，深不见底的空间盘曲往复，复杂得象一座迷宫，而那每一处盘曲实质上都是一个能量的通路，可怕的能量被从最深处汲取出来，盘旋环绕于每一条脉络之中！将它们渲染成为金色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