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同舟不共济

　　这是收集灵魂的秘法。
　　这也是爱德华的目的。
　　托马斯的半位面，隐藏起来难以找到，可是他毕竟还是有所需要。而有了需要，便无法割断与外界的联系。因此想要找到他也就不困难了——只要有一个合适的鱼饵，爱德华就不他不会露出马脚，更何况如今的托马斯看来对于灵魂的需求，是非常巨大的。
　　黑色光芒，在空间中闪了闪。
　　战场上的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骑兵们勒动缰绳，将所有残余的幸存者驱赶到战场的角落，对于那些动作太慢的，直接就是一支弩矢解决问题，冷厉而沉默的动作迅捷熟稔，似乎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了。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眼神根本就不会向着马车的方向上，那些隐约凝聚的半透明的纹理看上一眼。
　　但也正因为如此，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在冷眼旁观着这场杀戮，并在这最后的时刻插手其间。
　　马车的车厢有些简陋，显然是很仓促的制品，四架连发弩占据了整个车厢的大半位置，而这车厢的前半部分，还是被板壁分割出的专门留给法师的位置就让本不充裕的空间更加捉襟见肘——四个士兵半座半盘地背靠背挤在车厢中段，因为胜利，和杀人的刺激一起兴奋的叫嚷着，而且为了顾全防护的需要，外表上通风之类就只能暂时不周全了些，大口抽取着带着汗臭脚臭口臭气息的空气，脑筋就难免迟钝了点。
　　没有谁注意到，自然界的能量正在这小小的车厢聚集，弥漫，而下一刻，空间就如同纸片一般被生生分成两半。
　　当坐在这狭窄空间里的一位中年法师惊讶地抬起头，那一黑一白的两道人影已经踏出了空间的罅隙，于是法师的眼睛就那样定格在越来越大的黑色里，连半声惊叫就没有发出，他就石头一样向着后方栽倒，一头扎进了地面。
　　一颗硕大的八寸水晶球从他手中掉落，随即被另外一只白皙瘦长而有力的手接住，举起，灰绿的光泽在水晶里密布起翻卷的佟云，模糊地映照出正落在其上的一男一女的脸。
　　“于是呢？就这样简单？”
　　“不然呢，你以为会怎么难？放心吧，困难的时候是有的，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精神力微微转动，看着那些灵魂不间断地从过头顶小小的窗口上汇聚，再落进那枚水晶之中的云雾，爱德华的思维触须伸展开来，缠绕上那个俘虏的纳呆，片刻间就已经将他所有的秘密都给压榨了出来。
　　可惜令人失望，出现在爱德华思维里的，又是一片无聊的空白。又是那种令人失望的记忆操控，除了些许的几个人名字外，这位将军
　　爱德华可以从这些所有人的头脑里直接剥夺出信息然后得到一些情况，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I帧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底层的人物，想也不可能了解到更多事情，尤其是那个最可能接近于核心的法师都是一问三不知，其他人的等级可就可以想而知了，更何况那些骑兵的铠甲上HIA印着格陵兰公爵的剑盾家徽，显然是从那位公爵手里借调来的临时人员。
　　“你要干什么？”
　　爱德华忽然皱了皱眉头，伸手猛地握住了那只拔出了长剑的手——后者已经腾起了暴戾的金色的火光，整个空间里的温度猛然边提高了十几度，而如果不是爱德华及时拉住炽天神侍的手腕，那柄长剑说不定就要刺穿车厢了。
　　其实现在也没多好，流转的能量过处，还是那大车内部的金属粱作给划出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整个马车都随之砰地一声闷响！幸好心灵术士的精神流转，无数触须掠过车厢中多个四个人的头脑，让他们一时间没有谁能够注意到那细微声响究竟是从什么的地方飞过来的！
　　“这些卑劣的邪恶，本来就应该受到审判，而这些邪恶的武器，则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炽天神侍一脸的凛然，让爱德华不由得摇头叹息，他的视线微转，于是注意到对方愤怒的源头——马车正在粼粼的向着那些俘虏聚集的方向上走过去，而在另外的一面，那些轻骑兵们，正在用手里的弩矢和长剑，将他们向着这个方向驱赶。
　　赶尽杀绝。
　　对于这一组士兵而言，对方的价值也就仅止于此了吧？
　　这个大陆上，还不存在把俘虏的敌人养的白白胖胖的送还回去的这种政策……贵族与骑士们可以缴纳一笔赎金获得释放，而普通的俘虏一般情况可是无人问津的。若是直接释放他们的话，那么则会有可能让那些衣食无着的战俘变为土匪。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种办法就是将他们变卖为奴隶，另一种，就是干脆杀干净了。而变卖为奴隶还需要花钱和人手先养着它们，所以正在追求灵魂数量的现在，这样的屠杀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
　　对于那些干掉的可怜人，爱德华心中未尝没有一丝同情，不过他并不会中二到跑去解放他们，也没有胸怀天下到要消灭杀戮和攻击的这种程度——如同一般人会同情乞丐，但是很少有人会立志于让乞丐这个职业彻底消失一样。那是共产主义光辉洒遍大地之后才能办到的，而其中至少要经过几百年的努力和生产力的发展。
　　叮叮的金属摩擦不绝于耳，随即便被惨叫的声音湮没。
　　“你……放开我！”
　　那些凄厉的惨叫，让艾瑞埃尔眉头大皱，不由提高了声音地吼道，但对方的那只手却仿佛根本不接受这个命令，甚至还有一股力量猛地从虚空凝聚，将他包裹在一片无形的结界之中。“冷静一点儿吧，现在随便出手的话，之前那些死了的人也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牺牲，难道你打算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继续逍遥法外，而让那诶普通的倒霉的平民或者士兵继续受到屠戮？”
　　炽天神侍沉默下来，手上的力量逐渐放松……只是随即，她又仿佛醒悟一样猛地甩开爱德华的手。
　　太近了。
　　这个马车的座舱似乎本就只是为了容纳一个法师坐在里面而设计的，顶棚甚矮，也不够宽阔，但如今却塞进了三个人，虽然说那个倒霉的法师已经昏迷过去躺在脚下，但剩余的地方还是仍旧不大够两人分配，为了躲避那柄圣剑，爱德华伸手压住她的手腕将她推挤到后方的板壁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得几近于无……肩头，腰侧，还有手上的皮肤，都已经碰触在一起。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清香让爱德华眯起眼睛。而艾瑞埃尔则是皱起了眉头。
　　挤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面孔几乎相距不到一尺，于是空气中那种古怪的气味似乎变得更加浓烈了，不是汗水，也不是臭味……人类的身体那种气味在她鼻端萦绕，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令炽天神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产生什么变化，甚至血液开始发热起来，热量不断在身体周围流窜，让她白皙的皮肤不断地透出一种粉红的色泽……
　　“你……先放开我！”
　　“除非你保证，别再意气用事，否则的话，为了防止你挥了我的计划，我会把你送到一个远一点儿的地方去。哦，就像是你那两个手下一样，顺便你也最好让他们安静一点儿。”
　　“……好吧，我保证。”
　　炽天神侍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才稍微点头。但每一个字似乎都耗费了她莫大的精力：“你……能能不能想出办法让这里大一些？”
　　“看不出你还如此喜欢大的。”
　　“污言秽语！你到底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什么么叫做不好的事情？把你的灵魂剥离出来算吗？或者，在看到那个托马斯之前，我先防备一下你可能从背后刺过来剑？”
　　温暖的香味环绕着自己的嗅觉，爱德华不由抽了抽鼻子，然后故意转开视线不去看她：“变形术应该难不倒你吧？要是觉得不舒服，那么你完全可以变成其他生物，老鼠或者猫狗，嗯，这个家伙的宠物是条蛇，变成那样你自然也就宽松了。”
　　“为什么不是你来做这种事？”
　　“因为只有我才能变成这个家伙，也只有我才更适合临机应变，适合混进敌营之中，如果是你的话，恐怕在敌人的大门口就开始放射闪光弹了，‘堂堂正正的宣战？’别闹了，除了能够打草惊蛇意外，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优点。”爱德华戏谑地回答道，收回手将按
　　“当然，或者我确实只是在某些地方比你聪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只是有时候，一点点的距离，已经足够大了。如果你想要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的话，那么就请牢记这一点，在这个任何的强大都有一定限度的世界里，各个方面能力的配合就显得尤为重要。”
　　“愚蠢的傲慢！”
　　少女咬牙切齿骂道，但是随即发现对方话语中的含义……她猛地集中精神，一层淡淡的圣光像是流水一样一下封死了自己四周的空间。
　　竟然被他窃取了自己的某些表层思维……
　　艾瑞埃尔很清楚，在那间邪恶的神器的加持下，她的力量如今在那个人类的面前其实已经丧失了优势，尤其是心灵的壁障，如果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稍微所乘，即使那种简单的心灵碰触只能读取表层思维，也同样令炽天神侍感到格外的羞辱！
　　时间缓慢而又迅捷地踏着自己的脚步，天空之中的太阳向着西方又倾斜了一点儿的时候，这场荒谬的屠杀终于落下了帷幕，当最后的一个俘虏也已经化作了灵魂的材料，屠杀者一方开始退场。
　　收集起战场上每一根特殊打造的螺旋箭矢，在简单的水坑里面冲洗之后再放回到箱子里面，做完了这一切，骑士的队长策马趋近了马车，“法师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到什么地方去？”他毕恭毕敬的下马敬礼，然后发问。
　　爱德华抬起视线，注意到那个人灵魂里异样的魔力波动。
　　不仅仅是这一个而已，实际上稍远地方的那百多名骑士的灵魂都闪烁着这样的色泽。显然也同样是某种控制法术的牺牲品而已——看来那位法师阁下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手下之间的分野，说不定这一次战争聚集大部分图米尼斯贵族而不是单单依靠魔狼军团的原因，就是为了方便他从各地的精锐之中挑选更加强壮的力量。
　　他的力量似乎也已经获得了不小的增长，或者，是原本就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魔法对于人类的控制并不是象那些凡俗传闻的一样那么强大，或者说魔网赋予人类的力量本身就是有所极限的，即使是一个大法师能够同时控制命令的人类也不会超过数百，而且随着被操控者精神强度增长这个数量就会成倍的减少，那么这位大法师阁下究竟是用了几个高等魔法才直接控制了这一队士兵？
　　能够如此做，表示他的力量已经突破了一般大法师的境界——或者是有某种办法可以让他任意的施展‘群体魅惑’一类的强大法术，或者就是他拥有一队专门干这个事情的手下，但那些人的力量也至少要接触到七八环的法术才行？
　　或者是一个力量强大的神器？
　　这位托马斯导师的力量已经积累到了这样惊人的水平？那么他干什么还要闹出这一大堆花样？想要灵魂，直接控制了帝国的几个实权大领主，发动一场领地战争不是更好？又或者说，这种力量也是随着时间的积累在最近才形成的？
　　但是恶魔们会赋予一个人类这样的东西吗？又或者说，之前对于这位大法师和恶魔之间的从属关系的判定，其实是截然相反的？
　　“做的不错，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聚集了如此数量的灵魂，很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
　　声音传自于手中那枚晶球，灰色的云雾翻腾着，似乎汇聚成了一个人的面孔：“和你的属下立刻整队，准备回来接受下一个任务。”
　　爱德华的眉头一皱。
　　周围的空间正在不断地震荡，重塑，最终在距离马车不远处的地方汇聚成型，一座硕大的足够两辆马车通行的光之门扉几乎在刹那之间就已经凝立起来，如水的波光荡漾，映照出周遭扭曲的场景，即使是在阳光之下，也带着某种冰冷的意味，让人在目光一触之下就心生畏缩。
　　于是心灵术士又怔了怔。
　　他原本以为，那位大法师会直接进行灵魂的交接，仅仅只是传送那个球体进入他的那个半位面，但没想到竟然会看到一个如此大的阵仗——在如今这种环境之下，即使是有一座独立的魔法塔的帮助，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位置打开一座如此规模的传送门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爱德华可以轻易做到是因为他拥有神则并且剥夺了一个完整的次元裂缝的存在，但如果想要从头建立这样一座传送法阵，需要的资源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心灵术士注视着那座传送门，唯有眼神越来越亮而已。道银色的光泽在他的身体掠过，黑色的罩袍立刻就变成了朴素的暗红。“是的阁下。”他用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向那晶球回应道，然后转向那些士兵：“走！”
　　马车战战兢兢的穿过那片银色的光门，之后的景象，让车厢里两个强者的呼吸也不由微微一凝。
　　传送门的背后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的内部，几乎称得起‘无比宽宏’！数十根巨大的大理石柱，支撑起这座大殿的基础，精雕细刻的纹理让整个结构浑然一体华贵而不失庄重。宽广的空间和二十几呎高的殿顶仿佛已经隐没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面。静谧的空间里，唯有百多人马的呼吸和压抑的惊叫，散射成为一种空寂的嗡嗡声。
　　这种喧闹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个骑士猛地瞪大眼睛，张嘴似乎想要吼叫，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定格在那个动作中，一层血液从他的皮肤之中猛然喷涌成为雾气，刹那间消失无踪。然后就像是被这血液带走一般，他全身的颜色就此退去，噗地一声轻响，凝立的身影就化作空中震荡的灰粉，连同他座下的马匹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有灰粉轻轻飘落在地面之前，一道微绿的幻影在原地隐现了一下。
　　所有人惊愕的眼神落在那个身影上，但随即，那种噗噗的轻响，已经接连不断的响起，几乎在刹那之间，原本静立的百余人马，就已经完全在一片飘飞的尘雾里面，消弭无形。
　　爱德华的脸色变了。
　　不是因为那些死亡的人，而是随着这死亡的弥散，空气中似乎有着某种熟悉的东西正在弥漫开来，那种奇妙的感觉引动自己精神中的部分，让他的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