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时间属于我

　　召唤者，但并非法师。
　　或者伊斯甘达尔的力量，从来就接近于术士……利用自身血脉的力量，沟通魔网，塑造能量，铸造出特殊的效果，那些骸骨，拥有着远超普通亡灵的灵巧，几乎不逊色于任何活物。
　　而那个蒙面的女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身侧白骨凝绕，拼凑成一条长达数十呎的白色蟒蛇，足有半人高度的硕大头颅在她身侧，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匍匐，任由她的一只手搭在那光洁的头壳上，指尖轻轻敲打，而亡灵巨蟒眼眶中橙红的灵魂之火，收缩膨胀，演奏出一曲无声的诗歌。
　　两者之间的距离，超过了六百尺。在这个距离上，心灵的触须无法给爱德华带来什么便利，而广场上的嘈杂也让那些高声命令之外的语声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正是因为因此，目光的交汇才会带来某些危险地感觉。
　　或者不是因为她的力量，而是因为那种慎重——并不选择在第一时间跟没有摸清底细的敌人对战，即使能够取胜，也不会浪费手下的生命，损失能够不产生损耗的话，就会选择不要产生，这说来简单，但对于占据了优势的一方来说，这种谨小慎微，或者应该算是最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不过，也仅此而已。
　　如果他们的力量仅仅依靠亡灵，那么便有了太多的局限，只能依靠正面冲击的战士，面对着背后阴影里的匕首时便不具备任何优势，即使那些灰袍的亡灵役使者身边，还有着一些不同装束的强者，也不行。
　　那些极为正统的胸壳甲与链甲组合的全套防护上，红黑相间的花纹，让心灵术士露出一抹冷笑。如今，那个千年大帝的力量在他面前已经展露出了四，不，五种，因此他无需仔细辨认，也能认出眼前这些，就是那些鼎鼎大名的绯焱骑士，拥有的力量，是对火焰的掌控。
　　就在心灵术士的目光扫过了这些敌人的刹那，他的敌人，也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一个漏网之鱼？
　　带着面纱的女子眯起灰色的眼眸，在嘴角扬起一个冷漠的嘲讽。
　　虽然早就猜到，这帮愚蠢的家伙可能会选择这些逃窜的方法，但显然这些敌人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不堪……竟然分散逃窜么？一个诱饵？或者是一个自认为聪明地背叛了所有队友的蠢货？
　　算了吧，他们本就足够愚蠢。
　　虽然那个黑色的影子，让人一瞬间产生了些微熟悉的感悟……但那或者是无聊的错觉吧？女子涂抹着娇艳花汁的樱唇微微张开，准备命令属下们做好一起出手。而在心中，却绝不准备承认，自己决定是下意识地，要将那一点点危险地感觉，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有意，或者无意？
　　几乎是同时……眼角的余光里，那一团黑暗似乎，产生了一个不详的涌动？
　　……
　　女子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失去了意义。
　　并非消失，而是被淹没……灰袍人，武士们，环绕在周遭的所有存在，在那一刻齐齐停下了动作，转过目光，为了他们的耳中正在响起嗡嗡的怪异声音……很轻，虫鸣一般的异响在随后的一个呼吸里，就已经高昂到让整个世界都同频震动！
　　喀嚓嚓……
　　那些如同牛头人骸骨一般的亡灵顿住了脚步，细微的震颤让他们的身体可笑地抖动，继而在刺耳的摩擦力，砰然散开！
　　然后就是活人——那些作为攻击目标的家伙同时张大了嘴巴，但尖利的惨嚎声却完全混合在尖锐的颤鸣里，于是他们能够做的，就是直接捂住耳朵倒在地上。被震裂的耳膜与内脏，让血液一瞬间就像爆发似的从他们耳鼻口甚至是眼角中喷涌出来！
　　最后，甚至是身周一切的金属或者类似的坚硬物品！戒指，护符或者是在那范围内几个战士的铠甲，都随着这尖利的声音中震毁成无数碎片！地面上坚固的岩石条表面，绽开一道道裂纹，蛛网一般向外扩展，以一个圆心向四周蔓延！
　　两片八十尺方圆的范围里，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
　　街道在这刺耳的噪音之后，沉寂了一刻。
　　广场的周遭，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都在忙着瞪大眼睛，因为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接受的界限……二十多名亡灵召唤者里已经有一半命赴黄泉，而其余的也不过比死人多出了一口气息，几乎可以看到，最后一丝生命的火焰正在从他们身上逐渐消散。
　　灵能扩展·能量球·音波形态。
　　由爱德华和他的灵吸怪寄生体同时发出的异能笼罩了所有的召唤者，在所有人都没有理解那意味的刹那，无坚不摧的召唤军团刹那间便尘归尘，土归土。
　　死伤狼藉。
　　何等恐怖？
　　“那个法师！杀了他！”
　　沙哑的叫声终于刺破了这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女子终于发出她几个呼吸之前就应该发出的呼喊，只是音量已经随着心境而完全不同！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声音转向，终于注意到那个可怕的敌人。
　　漆黑的袍子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里也仿佛最为深沉的阴影。兜帽下好象没有血色的，露出兜帽阴影的嘴角似乎看上去还挂着一丝微笑，但所有人也只能看到下巴，之上的地方都隐藏在一抹幽深黑暗之中。
　　唯有黑暗中的一双眼睛，亮若朗星。
　　可怕，可怕到令人不寒而栗的敌人。与那双目光相对的刹那，所有人都不觉颤抖，恐惧就象彻骨的冰寒，逐渐向他们身体的每一处蔓延。以至于一刹那间，竟然没有人迈动脚步！
　　而那位恐怖的敌人却已经动了，仅仅留给他们一个冷漠的嘲讽。他的身体已经随着银光，穿过了六百尺的空间。
　　目光转动时，某种熟悉的感觉，就让心灵术士微笑。
　　虽然时间与科技的差异，或者注定了这里不会成为钢筋水泥的丛林，然而城市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却同样可以是一位猎人，最为熟悉的捕猎环境。即使直面一位大法师，他也自信有几分取胜的把握——当初在帝国的皇城，他就曾经与特拉斯玩过一次这样的游戏，虽然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英凯布居罗斯的帮助，不过对手也并不是特拉斯那样的大法师，或者是炽天神侍那样的异界大能。
　　干掉他们，也不是什么麻烦吧？
　　或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如今的目的，与那个时候已然不同了……相对于可以毫无顾忌的肆意破坏，打完了就跑。只要不威胁到生命就一切无谓的那时，现在的他却还得把整个城市拿下才行……
　　一切都要只能寄望于那几个并不是那么废料，能够在这些干扰之下修复传送阵并完成传送，否则的话，他就只能战暂时放弃这一场战斗，重新积蓄足够的力量。
　　十个，二十个……二十三个？
　　不近不远的八十尺外，但足够堆砌出数个充满敌意的方阵。此时，站在爱德华眼前的众多敌人，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嫣红的焰光在身周回转，正是帝国如今风头最劲的绯焱军团。哗啦一片整齐的声响，骑士们齐齐举手，长剑出鞘，然后黑红的火焰从他们的手中喷涌燃烧，沿着剑尖的方向，指住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不是简单的威胁，而是攻击的阵型。
　　黑红的火焰如同粗大的长矛一样刺破空间，用一个不严整的扇面汇聚，从前后左右上下填满所有可供退却的空间，灼热的能量转瞬之间席卷大地，几乎在同一时刻将周遭的木屋引燃！
　　然而，与一位心灵术士比赛玩弄火焰的能力，是个颇为不智的行为。
　　当骑士们领悟到这一点，一切都为时已晚。
　　迎着那黑红的波浪，心灵术士扬起目光，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里，银色的光芒暴涨！
　　于是，绯焱骑士们惊恐地，自己如臂使指的火焰发现了一些变化——就像浪花扑上礁石，火焰在那个人类面前分散，就像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那里。
　　然后，那一袭黑袍中，伸出一根手指，向上一挑。
　　于是每个人手中喷涌的火焰里便扬起了一道丝线。
　　与骑士身周那些深深的血焰相比，微不足道，然而这一丝火焰却毒蛇一般昂头，随着那黑袍人探出袍袖的苍白手掌一个轻轻捏紧的动作，闪电般向前一探！
　　于是二十余名绯焱骑士的惨呼声，便在一瞬间爆发了！
　　火焰要想烧蚀一个人的全身，并不容易，然而对于某些要害而言，只需一瞬间的高温就已经足够，晶状体之中蕴含的水分在高温里几乎只用了一秒就沸腾，爆裂，夺去光明的刹那，也将无法言喻的疼特刺入每一个人的脑海和中心，在大部分惨叫仅仅持续了半声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们的精神扔进了昏厥的黑暗。
　　破风声起。
　　“我靠！”这一刹那，爱德华几乎吓出了一头冷汗……那不知何时，从背后响起的风声，竟然从四个方向穿刺而来，猛恶得令人心惊胆战！
　　来不及显能，甚至时间停止也来不及了。
　　心灵术士的身体向后一倒，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前滚翻钻了过去，堪堪避开了那刀爪，然而砰地一声巨响同时响起，一条粗壮的带着尖刺的尾巴不知道何时从另一个方向猛抽过上他的肩膀！惰性护甲的空气向内凹陷，然后那巨大的力量呼地一声将他狠狠地抛了出去！
　　混蛋！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甚至没时间转身，因为背后已经感到微微一沉。一道黑色的射线打在身上！惰性护甲和法师护甲对于这种纯粹的法术防御有限，心灵术士闷哼一声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燃烧起来一样、血液从血管、表皮之下激射而出，像是雾气一样弥漫在空气中，又消弭于无形。
　　燃血术……剧烈的疼痛沿着脊椎冲进大脑，让爱德华的全身都在颤抖。
　　有多久了？
　　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的精神反而清醒——或者，也没有多久吧？记忆中，这样的疼痛，他曾经在心中时刻做好准备，但不知何时起，已经鲜少再尝试了。
　　是个不错的提醒。
　　身体勉强在地面撑了一下，站直身形。目光在一瞬间捕捉到那灰衣女子的身影，就站在一栋建筑的阴影中，极有策略地与作为敌人的爱德华，保持四百尺以上的距离。
　　很聪明。
　　在通常的魔法效果里，四百尺是‘中’与‘远’的绝对界限，石化，律令，诅咒以及所有与射线有关的法术，对于这个距离来说都有些力不从心，即使是拥有法术增远的技巧，还是很难对于这个距离直接起效，而且距离上的效果也可以让法术难以瞄准，还能够给她多了一点儿的反应时间，不要小看这可能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对于一个反应敏锐的人来说，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然后，是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可怕的巨型身影。
　　它从头到尾全长超过二十尺，支撑起来的高度超过了十二尺，大约两层楼那么高，向前探下来的巨大颅骨兼具着牛马的狭长和掠食动物的坚固下颚特征，凿子似的牙齿凸浮交错。深陷的眼眶之中，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将周遭映照出一片血似的殷红。身后长长的尾部脊椎在半空中来回摆动，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地面。那种扭动的姿态让爱德华在第一时间想到巨龙……
　　不过那个四肢着地却并没有翼的身形，或者称之为某种大型的亚龙更加合适一些？
　　只是它或者没有那种高傲的血统，血脉之中流淌的法术能力，喷吐能力，也不会飞行，但那个外形，却更加精炼而纯粹地，强化了它在肉搏之中撕碎敌人的本能。
　　这鬼东西的身体，不只是坚固，甚至可以任意变动组合，改变原本的外形……刚刚那个女人显然就是在一刹那间将之从一条蜿蜒的骨质大蛇变成了眼前这条亚龙——因此，移动不受阻碍，靠近寂静无声，若不是爱德华对于时间的感官远超常人，恐怕很难在那一秒不到的变形空隙间闪避开。
　　实际上亡灵生物的危险性还不仅于此。
　　他们之所以可怕，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取材容易而带来的众多数量，还源自于那随着灵魂一起消失的局限——痛苦，恐惧，麻痹，精神操纵等等负面影响对于他们完全丧失了意义，而不同种类的亡灵，还有着不同的特点，比方说眼前这些巨型的怪物，那坚固的骸骨让它很难受到很多种的伤害，电击，火焰，甚至是刀砍斧剁可能都不会影响他们的行动。
　　“我应该称赞一句，做的不错，但是，聪明一点儿的话，你还是投降吧。在我的亡骨傀儡面前，你没有胜算，还有，被驱血术大众，收到的伤害，可不是硬挺就能结束的。”
　　蓝灰色的眸子盯住他的每一个动作。然后扬声劝慰：“你以为你能单独对抗，这一个城市的士兵？既然已经放弃了那群蠢人，又何必再跟我们对抗？你……”
　　随着她的语声，那巨大的亡灵一下就拉近了距离，就像一只猫一样微微伏低身体，后肢轻轻一撑，霎时间，那个巨大的身影跃入半空。在一座民居上踩出一片破裂和摩擦声，但是动作却格外的轻盈。
　　这头怪物，是完全受到她操作的？
　　心灵术士点了点头，放弃了与之角力的想法，缓缓后退。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她。
　　“我……”他开口道。
　　然后注意到女子脸上的欣喜，和阴狠。
　　卡。
　　女子看着巨兽从房顶一跃而下硕大的双脚着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地上的石子和沙砾随之一跳。而那怪物于空中扑下的刹那，前爪已经延展，仿佛镰刀一样的刀刃，带出恐怖的破风声！
　　一把捏住了那个人影……他仅仅在那一刻抬起头，看着凌空扑下的怪物，似乎已经吓呆了。
　　杀了他了！女子不免低喝一声。
　　确实，那些短剑一般的爪子只要一合拢可以杀了他……
　　如果爱德华真的被吓呆了的话。
　　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当那个巨兽扑上来的刹那，女子的思维已经被那纤细的思维触须操纵，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清脆的仿佛敲击银铃的声音，又让她恢复清明，她看到对手静立在那里，而骨质的巨兽伸出了爪子，那些仿佛钙质构造的短刃围拢起来，像是一个刀笼一样将那黑色的人影包裹在自己的掌握之下。
　　然而实际上，心灵术士站在这头巨兽的尾端，他微微的仰起头，目光扫过他的每一根骨骼，注意到那上面隐约的拼合痕迹……显然，这就是那位伊斯甘达尔能力的实质，每一个拥有这种能力的人，都可以制造一个这样的巨大骸骨傀儡。
　　可能还不止是这样，他眨了眨眼睛回忆起与那位皇帝交手时的景象，似乎对方除了骸骨，甚至还召唤了阴灵之类的东西
　　“好了，小姐。”
　　心灵术士的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收起你们的把戏吧，如果是我的话，我或者会想要想想其他的办法，比方说，往那个地方赶快增加一片拒马或者长枪阵，哦，当然了，或者，是拉起一片石墙更好一些。”
　　“我会杀了你！不许动！别想拖延时间，到底投不投降！回答我！”
　　“还有……”
　　“杀！”
　　女子蓝灰色的眼睛里露出惊异不定地表情。她看着自己的亡灵傀儡……后者的如匕首一般的爪子已经合拢，仿佛刀剑的笼子一样将那个敌人勒紧，切割，但是在她眼里那个敌人伸出手的身影根本没有受到影响，他的身体就像是柔软的泥块一样被揉捏，但指尖上一道碧绿的光束向前延展，在那巨兽的身体上打出了噗地一声轻响！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跳动了一下，就像是连贯起画面的轨迹在这一刻断裂，终于看见那个人，施施然地从那漫天的灰粉之中走出。
　　“还有，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心灵术士微笑道：“因为如今，时间是属于我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