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密议,夺取
作者:银灰冰霜|发布时间:2024-06-28 16:22:52|字数:11450
光芒散去时,嘈杂的城市后巷,已经完全消失……
中年人的身影,静立在一条阴暗的通道中。
四周的褐色石墙有些粗糙,点点黑色的暗影闪烁。将仅余的些许光泽也收摄其中,只留下仿佛无尽的黑暗,以及震颤空气,低沉如闷雷的吼叫声……
或者,粗听上去,那就是一头不知名巨兽发出的哀号。
轻轻拂动袍袖,中年人缓步前行。
随着他的动作,那件商人式样的褐袍,便开始不住地变换着形状。一层阴霾水波般向外延展,给那织物镀上了一层深幽,他戴上兜帽,遮住面颊时,人形几乎完全化作了影子,唯有袖口处,四道暗红色的锯齿线条浮现,让这黑色多了一份轻盈的质感。
缓缓向前之间,甬道已经到了尽头,当脚步跨出一道拱门,黑暗已经被暗红的光线替代。
那种让人心中一颤的红,让每一个观察者,都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那些更加触目惊心的东西。
在这红光里,是宏大的建筑。
脚下的道路仍旧是石材构筑,但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过道,而是一座桥梁……宽三尺,镜面般平整光滑,长度至少超过了千尺,仿如苍青色的一柄利剑,刺进那暗红之外,黑暗的宏大空间。
黑袍人的脚步稍停,他抬起头,将红光之下的景色,收入眼中。
或者有些时候,震撼这个词汇必须当你身临其境、才能清楚的体会到。
这里,一处不知所在的地底,却拥有着足够让人赞叹的,常人的视力几乎无法触及的宽阔,而那岩石构成桥梁,就修筑其中……完全违背了岩石给人的拉力脆弱的常理,魔幻一样的通路,在红光的映照里,自然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势,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那石桥下,是一座小小的山谷。
两侧山壁同样平滑如镜,足够百尺高下,站在桥上,可以看见两侧谷底人影憧憧,那如同野兽低吼一般的声音,便是源自于此……只是在此地,它不再是传说中,巨龙的咆哮,而是一种人喊马嘶的嘈杂。
即使是居高临下,这一幕场景,似乎仍旧让人难以避免地被拉扯进那种震撼。
山谷的底部,四座巨大的高炉被架设在山壁的角落,暗红色的火光从炉口尚未封严的缝隙上喷射,将周围映亮,也将无数人影的轮廓,从黑暗中拉扯出来……组成了嘈杂的一部分,那高高低低的号子,就源自于那些人影。
残余的声音,是呼喝,是嘶吼,是哀鸣与金属的撞击混成一体,在山壁间回荡不休。
铁锤与砧的撞击迸出无数星火,摩擦和热量化作烟火一样的光影,映照出两侧憧憧阴霾,经历其中,常人或者会产生某种错觉,仿佛已经离开了人类的世界,而来到了臭名昭著的九层地狱。钢铁公爵迪斯帕特下辖的金属之塔。
那是灼热与金属,奴隶和劳役掌控的间层。
然而对于这一切,桥上的行者,已经熟视无睹,些微停顿之后,他收回目光,继续穿过那长长的石桥,脚步轻快得甚至暗暗应和着,那呐喊与敲击的律调。
石桥,已经消失在身后的拱门后。
中年人抬起头,看着眼前金属铸造的大门。
随着铰链转动时,隐藏着的齿轮发出咯咯的沉响,装饰精美的青黑色门扉缓缓向后敞开,露出其后庄严而壮观的厅堂。
这是个并不巨大的房间……但它的壮观,源自细微。
打磨光洁如镜的地面,那细节处堪比发丝纤细的巨型法阵,用无数的线条体现着另外一种宏大……那种繁琐而精细的,由无尽数量建立起的集成。不论是地面还是墙壁,抑或是天花板都是光洁的石质平面,纤细的花纹都刻蚀其上,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光亮朦胧,映照出位于中央,巨大的环形石桌。
“您来的有些迟,尊敬的副主祭大人。”
圆桌之前,已经静立着几个人影,每一个人,都穿着与中年商人相同样式的罩袍,唯有袖口上暗红的两根,或者三根线条,昭示着他们比前者稍低的身份。他们向中年人恭谨地弯腰施礼,不过却并不离开那位于圆桌前的位置。
目注着后来者在上首落座,他们慢慢转回身,伸手按上各自面前的一块水晶,让那一团朦胧的云雾,在晶体里盘旋变化。
“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
一个苍老的语声响起的时候,圆桌最上首的座位上,传出一个声音。
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
宽阔的前额和高耸的鼻梁,让他的面孔看上去富有岁月赋予的智慧。他灰绿色的眼睛扫过桌边的六个人,轻轻点了点面前的水晶……动作似乎满是老人的缓慢与迟钝。
然而,那应该不是真实的。
与鬓边的白发和沟壑堆磊的干枯皮肤一样,这不过是一种完美的伪装……那种即使在微笑中也同样冰冷的眼神,才属于他隐藏起来的真面目。
只有杀戮造成的遗存,才能那样寒冷。而他挺直的腰杆和宽阔的后背,足以证明一种不逊色于任何年轻人的敏捷和力量。尤其那干燥瘦长而有力的双手上,厚实的老茧排列成为熟悉的形状,总是让人不禁联想,如果这双手中有一柄剑,会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力……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永远也不会为活人所知。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开始吧……”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呼吸,都随之齐齐一滞:“为了伟大的阿瑞斯托特勒斯陛下,为了让计谋之王有朝一日君临这世界,我们的命运,我们必然要掌控这世间的所有生命,我们是他的仆从,也必将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手脚和棋子……”
于是所有人肃立,静默,单手抚胸。
低声的颂唱延续,终结,直到片刻之后,所有人才开始纷纷落座。
“首先,请我们新晋的一位成员,我们的未来,来宣布一下他努力的成果。”
“主祭阁下,您过誉了。”位于圆桌末尾,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简短寒暄,继而进入正题:“公爵的两个儿子都被发放到了各自的领地上,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禁卫军的调用权已经交给了尤利娅,我已经成功说服她将大部分骑士集中在中央城堡附近的防卫。另外,城堡的密道情况我们已经掌握,随时可以绕开所有防卫自由进出。但需要一个魔法师随行。所以诸位尊敬的谋划者,我可以说,瑞特格家族领地看似牢固,但是中央却已经出现了足够大的缝隙。而我的准备,已经完成。”
“很好。”老人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中年人:“那么,对于格陵兰,你的诅咒和药物是否起效?”
“我认为随时都可以,实际上,在十天之前,秘药已经完全渗透了他的身体,他的生死已经掌控在我们手中了。需要的只是一个魔法暗示。”中年的魔法商人开口道:“不过需要提醒诸位注意,这个诅咒并不能够立刻将之致死,这是为了配合我们的行动,请不要忘记,我们的目标是逐步的剥夺瑞特格家族在于鼓山城的控制权。在非必要的时候,这位公爵的生命,是必须要保留的。”
“这与计划相符。”
“我们的战斗队伍也已经准备就绪,破魔弩,法杖和武装已经全部配备,只要拥有魔法师的协助,我们有信心歼灭任何没有法术掩护的部队。”
“很好。”
“虽然之前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对于半精灵的煽动已经完成,在半个沙漏之内,紫荆区的骚乱就会蔓延到城市。”
“很好。”
“但是……主祭大人。”
所有人的简短禀告结束时,被称为新人的年轻人犹豫着,在最后的声音落下前开口:“请原谅我胆怯的顾虑,但根据我所知的情报,公爵大人……的卫队拥有三百名正式骑士,其中还有至少是高阶骑士,即使是面对施法者,他们也有着常胜的名号……还有,那位皇室剑匠,如果她插手此事,那么我们就会……”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质疑本身并不是问题,但你要注意质疑的对象。”
老人的眉头微皱,打断年轻人的絮语,微微提高的声音,带着是十足的压迫感:“不要忘记,这个已经执行了五年的计划,是我们神祇示下的,而我们所有的渗透,都是用最为慎重的方式进行的……在我主的庇佑之下,任何人也不可能将之破坏,因为即使他们能够看到这计谋的表面,也无法洞悉它深层的巧妙。”
“但她的力量不可小觑,我们真的能够绕过她么?”
“虽然你的思维正在逐渐的缜密起来,但是我不得不对于你的思维方式表示失望。”
老人摇了摇头:“力量?直接的力量毫无意义,蛮力如果有所价值,那么人类何以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它只是一种工具而已,可有可无……而智慧也不是最终的结果,它只是个基础,计谋……唯有计谋,才是真正智慧的结晶,无论是猎人与猎物的较量,伪装,引导,埋伏……这个世间,无时无刻不在奏响着计谋的华丽乐章。而那些无聊的杂音,最终只会被淡忘,埋葬在路上的尘埃里。”
“这……是的,主祭阁下。谨遵您的教诲。”
“是的,最为棘手的,并不是那个疯子女人,皇室剑匠……只是个空有力量的蛮族而已,她如果有她哥哥一半的头脑,那么可能对于我们还是个阻碍……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翻不起多少风浪。视乎方法,她甚至可以成为我们手中比较好用的一颗棋子。”
或者是为了表现一种安抚的态度,被称为副主祭的中年人开口回答了年轻人的问题。
继而话锋一转。
“但是,不安定的因素正在提高,这不是能够忽视,并等待其自动修正的,或者,这才是个大问题。”
“什么样的因素,会被你如此重视?”
“今天早些时候,我遇到了吾主的那个宿敌派遣到此的走狗,其中也包括了那个圣女。”中年人的声音,平静无波,但还是引发了黑暗中,几声不自觉的轻声抽气:“我发现在他们之中,除了那个圣女,还有一个值得在意的人。”
“尊敬的长老,您说的,是不是那个一身黑袍,鬼鬼祟祟的小鬼?”圆桌下首,最为年轻的参与者再一次开口道。
“你也见过他?”中年人微微愕然,继而点头道:“对了,昨天他们就是跟你一起回到城主府的。”
“是的,长老,您的目光如炬,那个人,他确实拥有一种很强的力量,昨天的行动里,就是他打断了所有的计划,导致多尔副主祭和瑞恩法师都……受到了影响,现在多尔副主祭伤势未愈,而瑞恩长老还被羁押在地牢,完全是由他造成的。”年轻人回答道,似乎心有余悸的摇头:“我悄悄跟瑞恩法师进行了接触,他说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打败他的。他似乎拥有某种很奇怪的力量……”
他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但却又发现自己没法找出什么合适的形容:“他……总之,这个人异常危险,我听说,他被称呼为爱德华……好像是个最近在罗曼蒂很出名的施法者,而且公爵似乎已经和他进行了一番接触,只是很可惜,那是一次秘密谈话,我无法得知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样的交涉。即使是公爵的贴身仆人也仅仅察觉了只言片语,据他说,从那次会面之后,公爵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你知道他的名字么?”
“是的,他叫做爱德华·文森特。”年轻人低声颂出那个名字。
然后,他握紧拳头,却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那个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的年轻人,让他不知为何感到恐惧……尽管他从没有与之真正战斗过,可是仅仅是想到那个名字,他就感到背后不住的吹拂着一股凉浸浸的冷风——或者是因为某一次对视,那兜帽阴影中闪动的,分明是早就已经不将人作为人,甚至不作为生命对待的眼神?
而更加可怕的是,他的力量足够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为理所当然。
“那么,对于他,你认为有多少的危险性?”老人开口道:“他能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么?”
“我认为不能。他们对于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而且,这个人的缺点也非常明显,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过分狂傲了,力量上也并不强大。至于那个黑暗的圣女更加不值一提,肤浅,愚蠢,缺乏常识,或者说在判断上,我更倾向于将她当成是一个偶然得到了力量的小孩子。而且她的力量并没有强大到无法抵御,大致上,在七到八级的神术之间徘徊。”
中年人沉吟一刻:“但是,他们拥有的力量,确实足够造成不可避免的影响,尤其是那个黑袍的小鬼,在我看来,他才是那一行人之中最为棘手的一个。因此我建议,更改这一次行动的发动时间。”
“下午的行动可以进行,只是需要考虑到那些人,如果有必要,我们需要避开他们。”他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停滞一段时间。”
“这很难。现在那些杂种们的血气已经被挑动起来了,停止倒是可以,但这样,下一次,说不定会让那些家伙变得麻木,这样下去的话……呵呵,你也知道我们的陛下并不想要再多等吧?”一众人中的一个,用粗嘎的语调开口道:“而且,最为麻烦的是,那个婊子显然已经察觉了,她派遣了她的圣女找到了这里,你以为,他们想要找到我们,需要多长时间,别忘了他们对于我们可不像是那些普通的狗一样毫无察觉。”
“那个小婊子虽然可怕,可是应该还不算什么。我可以察觉到。”老人开口道:“她其实也同样不能完全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要做到那一点,除非是她的神祇本人降临于此,不过,我想以现在她的力量,可能还无法做到这一点。”
“如果不能够押后,那么就只好……提前一些了。今天晚上就开始吧,时间上稍微有一点急,但我想,问题应该不大。”老人沉吟,将目光落向圆桌下首,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是……是的,主祭阁下。”年轻人的声音里带着惶然,但还是咬牙应承。
“有问题的话,尽管提出来,作为计划的补充,任何的意见都是有必要的。”老者花白的眉头挑了挑。
“这个,是这样,主祭阁下,我有一个提议……嗯,关于那个尤利娅。”年轻人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实际上,我是认为……她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终究只会让那些兰森……晨曦之神的手下对于我们产生怀疑,还不如就此一劳永逸……这样我们打击那些杂种的理由就会更加充足。”
“喔噢,这样可不好……这位小姐是个有趣的存在,但也仅仅是能够让人笑一笑而已,晨曦之主的信徒大都是一些没有什么脑子的神奴,不过,您最好还是搞清楚一件事情……”老人发出了一个虚弱的嘎嘎长笑,那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一样飘渺,却又钢针一样刺耳:“要想完成一个真正的谋划,你就必须要事无巨细,别忘记,你的家族,也同样需要这种关系的安抚。当然,我不会指责你想要扫除你和你那个情人之间障碍的小小心愿,但你最好明白,与我主的宏伟目标相比,你个人的意愿,以及荣辱得失,都微不足道。”
“是的。主祭阁下。”年轻人垂下头,身体一颤。
“我们必然会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让我主的力量,重新屹立于众神之上。”老人站起身,念诵出一句古老的语言。
“是的,我主的意愿,就是我们的命运。”所有人皆在此刻,低沉地回应。
第0442章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于地平之下,似火云霞也从天边渐渐隐没,然后暗淡的群青开始缓缓成为天空的主宰,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晕红兀自在天边挣扎着,从另一个方向慢慢延伸的黑暗,也开始再一次的将大地上的一切收入自己自己的怀抱之中。
一天的结束应该是个温馨的时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有机会将自己从生活的桎梏之中暂时解放出来,稀疏的人流在街道上涌动着,逐渐被吸收进这座城市,在饭桌旁,或者酒馆里用唠叨发泄掉一天的疲劳。
然而,也有一些人,注定无法享受这样的生活。
比如说,那三十多名聚集在一座小广场附近的骑士们。
“尤利娅大人。这三个巡兵的尸体在这里不远的一条废巷里被被发现,他们身上的武器都已经不见了……”一个骑士在马上附身,向着策马而来的银甲骑士行了个大礼。而对方则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光洁如银的面甲下,女圣武士面沉似水……目光扫过一旁,被放在木板上的三具尸体。她不由轻轻的咬紧了牙。
加上这三个,最近的三天已经至少有六个巡兵无缘无故的丢了性命,在她的记忆中,这已经是十年来前所未有的重大案件……虽然紫荆区一直就被称为鼓山城藏污纳垢的根源,虽然那些肮脏的游荡者或者会选择善良无辜的人们下手,图财害命,但是通常他们通常没有胆量将主意打在巡兵头上,除了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民不与官斗是一种被遵守得很好的规则……
不过最近,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同。
女圣武士烦躁地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赶开。让自己能够稍微专注于这场惨剧。
杀人的手法相同,都是一道割喉的剑伤,而士兵的装备,不管是链甲还是马靴都被拔得一干二净,仅剩下一条裤子……
这显然不是一时起意的杀戮,而是有目的的行动。
但在现场遗留中能够得知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凶手很可能是个非常老辣的杀手,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因此,在能够使用预言法术的法师们准备好之前,一切都只能蒙在那一层扑朔的迷雾中。
“晨曦在上。”圣武士垂下目光,喃喃地祈祷——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灵魂,也为了引导自己的心灵。
“尤利娅小姐。您今天已经巡视了十几个沙漏了,”不远处的呼唤让女子抬起目光,看到那张充满关切的,有些稚气的青年面孔:“如果感到疲劳的话,不妨将这些事情交给骑士们来处理吧?”
“没关系,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尽量处理掉这些,才能够分担父亲的负担……”女子勉强自己的声音带上一些坚定。
是的,为了父亲。
纷乱的思绪,似乎又乘机涌上了心头。
虽然从小时候就已经看着父亲一边咳嗽一边工作的样子,但那情况,却从未让人有习惯的感觉。
即使咳到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神态,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最近,尤利娅却能够明显地感受到那个男人的衰弱——即使他的咳嗽似乎正在减轻,可是那种言语中气息的缺乏,以及那种有气无力的动作,甚至是他强撑着的笑容,都会让女子感到心头,正被一层层的阴霾覆盖。
“这不可能……你们搞错了!”尖叫和嘈杂让回忆暂时消退,女圣武士抬起头,注意到一众靠近的身影——四个城卫军的士兵压着两个瘦弱的半精灵的肩膀,将他们带到女子马前。
“我们这里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会去杀人,而且还是巡兵老爷?他们杀了我们还差不多……”一个半精灵的平民挣扎着,这个看似瘦弱的人,在这种时候,似乎也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巡兵们只能全力以赴才把他们抓得更紧:“这明明就是有人干了之后扔到我们这里的,傻子才看不出来!”
“闭嘴!汤姆的血都被撒了一地,怎么可能是搬来的!你这该死的混蛋!”其中一个巡兵显然与某个被害者有什么关系,因此毫不介意在这个倒霉的家伙膝弯上,来上几脚:“再胡说八道我让你把你的鞋子吃下去,连鞋舌头在内!给我跪下!”
“有人看见这个家伙在死人的地方出现过,而且,我们在这家伙身上搜到了这个。”呵斥之后,他禀告道,然后举起手。
“在经过审判之前,没有人能够确定你是否有罪,我们只会带你到你接受审判的地方。”
女圣武士的目光扫过那士兵手里的一柄匕首——巡兵们的制式武器,再看看那平民身上破旧的夹衣,只能发出了一个叹息,温言安慰道:“如果你真的无罪,那么便无须担心。”
“不行!”
骤然响起的嘶哑喊声,让女骑士不由一惊——环首四顾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简陋的空地周围已经围拢了很多人影。
三三两两地,他们站在路口,从破旧的房屋窗口,门扇或者什么地方探出头,而在街道上,至少两三百名衣衫破旧的人影仍旧在从周遭不断聚集,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几息之内,已经将周遭所有的通路都占据了。
然后,就是这个小小的空场。
“不能跟他们走!跟他们走了你们就死定了!”尖利的声音继续在人群里响起,将周围乱七八糟的嘈杂全都盖过:“这些混蛋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他们已经开始了!他们就是要抓我们的人,把他们一批一批的送走!什么维护治安都是借口,他们就是要抓我们,又怕我们人多!”
“住口,肃静!”这种前所未见的局势,让骑士们紧张起来,他们调动马头,围拢成为一个小小的圈子,而距离那些平民最近的一个骑士调转长矛,狠狠抽了过去,让那个家伙惨叫一声向后倒退!
“我们才不怕你们!仗着自己有刀剑就欺压我们这些苦哈哈的人吗?”
那个高叫声仍旧在继续,于是人群稍微散开,露出那个发话的人,一个头发灰白,胡茬散乱的半精灵男人。
他摇摇晃晃地前行,抱紧一个大酒瓶,似乎那东西能够给他足够的勇气,让他吐出自己心里的话:“昨天,就在昨天,这些家伙们甚至还袭击了我们的圣殿,祭司大人,一直无偿地为我们解除病痛的女神的祭司大人,已经被他们抓去了,连审判都没有就被扔进了黑牢!还有很多我们的兄弟,都被扔到了矿场去了!”
这个是赤裸裸的煽动显然极为有效,人群之中顿时就响起了一阵附和的声音,而且越发的宏大起来:
“你们什么时候管我们的死活?东边杨树大街,缇娜的小女儿被人弄死都已经三年了,你们有抓到过凶手么?”
“还有倒霉的老霍克,最后的一点儿钱不翼而飞,连下葬的棺材都没有……”
“他们就没把我们当人!从来就没有!”
……
“没错,他们就是准备要把我们给当作奴隶!”像是要溺死自己一样灌了一大口酒,那个男人哑着嗓子吼叫:“别以为我们……呃,什么都不知道!王国禁止贩卖奴隶,可是他们却打着劳役的名号抓我们的人!”
“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个卑贱的……蠢货!”骑士们咒骂道,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不过在挥下之前,一只银色的手甲已经举起,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平民们,请不要听信这些无谓的谣言!鼓山城并没有冤枉任何一个无害的民众,更没有将他们送到任何地方……”尤利娅紧紧地皱起眉头,作为一名圣武士,她从不容忍对于无辜者加诸暴力。但是年轻的女子开口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大片饱含着质疑和不满的目光……只能有些徒劳地用否定来进行辩解。
所以这辩解也被打断了。
“我爸爸……我爸爸根本就没有任何罪过!每个月他都给你们缴税的,求求你们,放他走好不好?”稚嫩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就从圣武士身上引开,而投射到那忽然开口的孩子身上。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而且,这个标准,是按照半精灵的计算方法——在人类看来,他简直不过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鬼罢了。
然后一个女人仓惶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捂住小男孩的嘴,她抬起头,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走近的贵族骑兵。
所以,这声音引发了更大的骚动。
“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让公爵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这样三天两头的胡乱抓人,是想让我们都死吗?”一个妇人喊道。
“公爵大人?要是公爵大人还在就好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应和着:“我婶婶的舅舅的弟弟的女儿……她在城里有个差事,她说公爵大人病重,都已经好几个十日没法管事情了,现在时好时坏的,那有可能下命令啊?”
“我姑姑的女儿的朋友的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一个个声音从各个角落里面钻出来,将人们的神经一点点地崩得更紧……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故事的轮廓,而原本的恐惧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秩序,也随之不断地被瓦解了。人群慢慢地拥挤着,后方不断有新的人加入到这里,他们嘈杂,纷乱地前行,将最前方的人慢慢地迫近那些骑士们。
“这些该死的骗子,凶手!他们谋害了公爵大人,这是阴谋!我们不能妥协!”纷杂的声音高涨起来,一时间几乎响彻整个街区的上空:“我们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当货物一样拿来卖掉!”
“这……”女圣武士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她根本就没想过会碰上这样的事情:“请冷静一下,我们会有办法……”她喊道,然而与那些人的怒吼相比,女子的声音简直微不足道。
“安静!”
幻音术造就的声音,雷鸣一般滚滚而出,传遍了整个城市……
在这样的巨响之中,即使是经过训练的马匹也要不由自主的嘶鸣踢踏,让骑士不得不尽力安抚,而人类则反射性的将视线集中到那个发出声音的人身上……威利安轻轻策马,这匹被他施展过法术的坐骑于是安静地穿过了骑士们,来到圣武士跟前。
“请你们安静一下,克制自己,我不知道你们是在那里听到这些谣言,但是这样的胡闹,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你们正在选择,与公爵大人为敌!”
法师学徒深深吸气,目光扫过那些稍微被震慑的平民:“没错,公爵大人如今的身体偶染小恙,但是并没有你们传闻得那么严重,而关于你们的神殿,我们很快就会查清楚其中的原因,我以贵族的名誉向你们担保,一定会给予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群前所未有的寂静下来……被幻音术扩展的声音里,包含着相当的合理性,让半精灵民众们不由得开始被思考……
然而,这场骚乱,注定不会轻易结束。
“装模作样,你算是个干什么的?你说的话能算数吗?”从角落里传出来的尖声,很快就将年轻学徒的努力毁之一旦:“回到城堡我们都认不出你是谁,过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就算不给我们答复,我们这些平民又能怎么样?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蛋!骗子!”
威利安的眉头紧皱起来,他敏锐地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个一身灰褐色衣袍的人影,但后者根本不给他仔细观察的机会,便随即一矮身,消失在人群里。
“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尤莉亚小姐,请让骑士们做好防守的准备,避免骚乱……”
尤里安压低了声音,向身边的女圣武士建议道。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说完,一个尖啸就打断了他——一块石头狠狠扔过来。径直向他的额头奔来,然后啪地一声飞开——如果不是身边的女圣武士抢先一步抬起铁手套,这块石头便要让威利安头破血流!
这个突然地袭击,像是一个启示,更多的石块,开始随着嘈杂,向骑士们飞来了!虽然只能在骑士的铠甲上打出叮当的脆响,却让场面能加纷乱!
“真是蠢得可以!威利安!和这些贱民能扯出什么道理么?他们如此嚣张,这简直就是在挟持贵族!就凭这一点,这帮家伙们就应该被通通吊死!”
大声的冷笑从广场的一头传来,而那里的人群立刻被分开——十余骑从中蛮横地撞进,让原本拦在前方的人们只能哭喊着,连滚带爬地向一旁躲避,但仍旧有些跑得慢得被马蹄毫不留情地撞开!
威利安摇了摇头,看着当先的一骑上,端坐着的那位蒂森克虏家族的见习骑士。看着他优雅的策马,轻快地穿过人群,同时高声地发布着命令,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是不是会把事情彻底的推向灾难:
“骑士们!带那几个该死的贱民离开这里,还有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如果有人敢乱动,就让他们尝尝箭矢的滋味!我就不信,这帮乌合之众能把我们怎么样?害怕你们这群蠢蛋团结?哈!我倒要看看这群混蛋有什么厉害,敢不敢把脑袋送过来,跟我的剑撞一撞?勇敢地士兵们,给我上!赶走他们!让这帮混蛋知道一下你们手中的武器究竟是做什么的!”
“够了,蒂森克虏!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更激动!”尤利娅愤怒地低吼起来,她喀嚓一声抽出腰畔的长剑:“所有人,住手!否则军法……”
然而阻止似乎晚了一点。
毕竟作为骑士侍从,这位克莱恩·列特尼·蒂森克虏在鼓山城这里是有一个骑士队长的官衔的,而且他的说法,也更加符合那些贵族骑士们的心理……除了圣武士,又有几个人会从那些贱民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又有几个人会去考虑那些家伙的死活?
他们已经开始冲锋。
“滚开,你们这些混蛋贱民!”
一个骑士喝骂道。策马一脚踢开了一个半精灵——后者正在靠近他的马边,想要偷点什么——可能是这样,但也可能是那个倒霉蛋根本就是被人给推了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骑士的钢头靴可不是一种玩笑的东西,那个可怜的人的额角一下子就见了红,他踉跄的向后倒去,但非常不巧的,一根木桩无巧不巧的拦在他的路上,然后,喀嚓的一声刺耳摩擦声里,这个家伙便噗地一声,向着天空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那昏暗里的鲜血似乎格外刺目。
也绷断了所有人心头最后的一根紧绷的弦。
“混蛋,这些该死的贵族走狗终于露出尾巴来了!他们要抓人了!”“凶手,不要让他跑了!”“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一片哗然。然后就是无数石头和木片乱飞!
“我们不是奴隶,我们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抓走!”“我们要团结起来和这些肮脏的领主走狗们斗,为了我们的自由!”有人喊道
“……军法从事!住手!所有人后退!”尤利娅同样喊出她的命令,不过并没有被加持幻音术的声音,在周围的马蹄声和铠甲的摩擦声里显得格外微弱。
扑哧!
一个细微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女圣武士的摇了摇头,并没有注意这个异响,可是异样的感觉,很快就让她晃了晃——从腰际弥散开来的冰冷,一刹那间竟然变得刺骨……刺骨的疼痛!
女子惊愕的瞪大眼睛,看到面前不远处,威利安的嘴巴开合,用一种惊恐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可她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而当她顺着那目光垂下头,终于注意到,一截短短的,立在自己腰间的金属,以及尾端如同羽毛一样的东西……
刺痛以及无力的感觉,随即将她推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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