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条件


  “并不算是久违的见面,对么?”
  这个声音,对于爱德华来说是熟悉的。
  因为它与灵晶仆平静时的语音几近相同。
  但他知道,发出声音的,绝不是单纯的属于他的那件造物。平静,缓慢,嘶哑,组合成为一种奇妙的阴冷,就像是一种爬过了心头的粘腻……
  卡特泽耶克。
  爱德华眯起眼睛,瞳孔收缩,看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身上跳出来。跃过面前,宽阔的桌面。
  那是他的灵晶仆。
  然后,一抹细微的光斑,从他黑色晶莹的身体之中绽放……光线延展,扭转,在空中划出绚丽的轨迹,最终聚合成为一个模糊的身影,但这种变化很快就变得更加生动起来,顷刻间,光泽已经变得凝实,犹如实体。
  漆黑的长袍,映衬着干涸的紫红色皮囊,六条触须轻轻颤抖,硕大的头骨和灰色近乎腐败的眼泡中,猩红的光泽。构成了那个身份所有的表征。
  当那个高大,干涸,闪烁着殷红目光的怪物,在空间中变得清晰地时候,空间里三个平凡的生命都在同一时刻感受到身不由己的战栗。他们不由自主的后退,各自找到一个坚实的依靠,才能勉强的稳住身体。
  爱德华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变动,他的表情,似乎定格在了一个平和的样子上,唯有双瞳里,银白的光辉闪烁不休。
  “唔……”他开口道。
  同样冷漠,而生硬的:“欢迎莅临,不知道大师到此,有何贵干?”
  即使多么明了眼前这一幕的虚拟性,他同样不会将那仍旧在微微颤抖的影像当做是一个单纯幻影——事实上,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这个幻影能够制造出的破坏了。但即使如此,对于眼前的一切,他也照样无可奈何,对方的力量太过强大,只要关注到了他,那么想要摆脱可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了。
  其实,眼前这一幕倒也并不值得惊讶。
  即使是自己的,但这颗宝石的造物本就属于它,所以,就算是受到了操控,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的……但令人怀疑,与惊讶的是,它究竟是何时开始能够操控它的?刚刚?不久之前的那一次见面,又或者,从始至终,它就一直被牢牢的掌控在原本物主的手心里?
  “一些有趣的存在,一些有趣的想法。”
  噬魂怪巫妖移动着硕大的头颅,目光扫过周遭,然后他点点头,目光中橘红色的光点跳动:“从幽暗地域,到地表,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表现,一直都能让我惊讶。孩子。”
  “感谢您的赞誉。”
  那个亲热的称呼在两人的关系上来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让爱德华不由得微微一颤,不过他的回答语气平和,但也带着一点敬意。
  至少在于强者的道路上,一个前行良久的前辈,值得付出一些尊重。
  “实际上,我有时候会想到,如果你真的变成了一个灵吸怪,说不定还能够取得更多的成就,不过也有可能一事无成,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造就了你,这是我很想了解的事情。我好奇的所在。”
  爱德华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谦逊一下,但是卡特泽耶克自顾自的继续,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当然,回味过去与憧憬未来都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将你的成功,完全归结于天赋,也并非是一个聪明的理由……”
  类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存在——这显然不是爱德华心中所预想的,一个噬魂怪巫妖所应该做的事情。
  他到这里来,显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夸奖自己。而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力量的一小撮人,在很多时候都喜欢直接的行事风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多少规则的藩篱不能被打破。
  或者,正是因为力量吧——想要压制现在的爱德华,一个化身的力量是不够的。
  卡特泽耶克不止一次观察过心灵术士战斗的场面,对于爱德华拥有的能力,以他的智慧,心中也应该有数才是。事实上,在地表的战斗,可不仅仅只是两个强者的互相较量……爱德华有足够的把握,在下一刻便将自己藏身在一些足够强大的存在之中。
  毕竟勃艮第到罗曼蒂这四百多里的路程,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
  “有些可惜。”
  灵吸怪巫妖……的幻影的目光稍微转动,扫过爱德华头顶上的星冠,然后晃了晃硕大的脑袋:“或者能够理解你对于某些知识的需求,但真的很可惜,你对于多元宇宙的认知方式,是很深刻的……即使现在还无从验证究竟是对是错,但那绝对是一种珍贵的思考,说不定,会颠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对于存在的认知……至于说这点破烂的东西……我只能说,我的同类从不会进行平等的交易,一个灵吸怪城市的富庶,其实是远超过你的想象的。”
  “别试探了,大师,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因为对于知识的渴求,或者一些不找边际的威胁,就把什么好东西交给我么?”爱德华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聪明。”
  巫妖点了点头。继续道;“但我不会更改我的想法,十二维度的宇宙……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思维,我想要将之和我们通常所认知的多元宇宙进行联系,你看,就像你的维度理论,我们的多元宇宙则是一个环,万物归环,生生不息……”
  “在我看来,世上最仁慈的事莫过于人类无法将其所思所想全部贯穿、联系起来。”
  爱德华摇了摇头——巫妖的话,让他忽然想到了一些曾经记忆过的什么。
  “我们的生息之地是漆黑的无尽浩瀚中的一个平静的无知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去远航。各个领域的探索都循着它们自己的发展方向,迄今尚未伤害到我们;但有朝一日当我们真能把所有那些相互分割的知识拼凑到一起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真实世界,以及人类在其中的处境,将会令我们要么陷入疯狂,要么从可怕的光明中逃到安宁、黑暗的新世纪。”
  “疯狂?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真理,不是疯狂的呢?”卡特泽耶克毫不犹疑的接口道:“何况,你何必要畏惧疯狂?因为它会摧残你?任何生物,只要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是都要忍受摧残,一直到死吗?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这就是生存的意义。”
  “你已经……”。
  “死了?不,对于我来说,死亡是一个含义单一的词汇,远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单纯,你死了?这个死亡不过是个单纯的处在主物质位面的变化罢了,死了之后,会有灵魂,那么你算是真的死了么?对于亡灵而言,死亡不过是他们的开始,而所谓真正的死亡……”
  轻轻摇摆着纤长的触须,噬魂怪巫妖侃侃而谈:“通常,我会将它和彻底的毁灭联系在一起。所以对于我来说,思考是必要的,但活下去更是必要的,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死了也要活下去……如此,方能思考,方能存在,这就是我,思考者,卡特泽耶克的信条……”
  “所以我思,故我在?”爱德华心中一动,不觉恍然:“所以,你成为了巫妖。”
  “我思,故我在?”
  他沉默下来,眼中橘红色的光泽微微跳动,触须则无意识的,蛇一般的慢慢游弋。那是这位强者陷入沉思的神色。
  “说得好。”良久之后,他才终于脱离了沉思,但显然,还没有离开这种情绪的波折:“是啊,和那些家伙融为一体,分享精神,交换信息,补充,弥合……那一定是很美好吧,聚合灵能,近乎全知,一定很令怪愉快,令怪欢喜……但是,别开玩笑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一根肌肉,一片指甲,都是我的东西,哪怕我只是墓地里的骷髅,哪怕我只是漂浮在负能量里的尘埃,我就是我,我的大脑,灵魂,生命,都是我一个怪的!我思故我在,失去了独立的思考,我,也和毁灭了没有什么两样。”
  然后,这位巨怪抬起了视线。看着爱德华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当然,或者这只是一种错觉。
  事实上,那张干涸的章鱼面孔上没有丝毫的变动,不过或者是散布在空间中,无形的精神触须之间的碰撞与纠缠,给予了同为心灵术士的爱德华,一种模糊的对于对方想法的认知吧。
  “即使在你的身体内腐烂?”
  “当然了。”
  “卡特泽耶克大师,我的时间,并不如您的那样宽裕,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谈谈您想要谈论的事情吧。”爱德华轻叹一声,发现这段对话显然已经离题万里——巫妖这种高级的亡灵生物近乎不朽,而漫长的生命带给他们的就是极端错乱的时间概念。
  但爱德华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跟他浪费,更何况理解这样的一个巫妖,而且还是异怪的思路,显然已经超过了爱德华的能力范畴。
  于是顿了顿,他干脆将话题挑明。
  “我想谈论的事情?自然是我的目的,不过,我以为,我已经将它转告给你了。在之前一次见面时,谈话的最后,当然我也不介意,重新用更加清楚简单的方式复述一次。我认为,你我之间可以进行一些合作。”噬魂怪巫妖的语声顿了顿,有些错愕一般。
  合作?
  爱德华沉默了一下——事实上那一瞬间他几乎伸手去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老家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脑中一个个的思路闪动着,爱德华盘算着一个灵吸怪一样冷酷、狡捷,而有不受束缚的巫妖究竟有什么计划——而这样的存在,往往在一瞬间策划出的阴谋,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到的,而且比一般人一辈子能想到的还要多。
  “你以为,我是在玩弄你们那种被称为‘玩笑’的伎俩?”
  灵吸怪巫妖的话语仍旧平淡得理所当然:“我没有想要与你玩笑的意思,事实上,你也知道,我的种族对于这个问题是无法理解的,不会从中体会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比方说,欢愉的情感。而合作的意思,是联合,是各取所需,对于利益的一种预先支配的形式……在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我认为这是很适合于你我的一种交流方式。”
  但人类的沉默,仍旧在继续。
  “你觉得,我感兴趣的是这个么?”卡特泽耶克的目光在爱德华身上顿了顿。
  人类继续保持着沉默,但沉默,有的时候足够用作答复。
  “是的,准确的说,我是对于他有一定的兴趣,因为,你还不了解,就缠在它之上的历史,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加神秘,更加的宏大一些。”
  灵吸怪伸出一根触须,虚空指点着人类的左手,那雕饰精美的金属。“你或许会认为这是魔法造物。但是事实上,那只能从广义上进行概括,制造它时使用地魔法体系和我们现在所知的完全不同。它属于已经消失了的力量的代表……”
  “古神?”爱德华挑了挑眉头。
  这个世界上的神学,是一项复杂而广博的学问,冠名神祇的存在,诞生陨落,经历了数以万计的岁月,其中的秘闻,传说,已经不只是多不胜数可以形容的,爱德华对于这个学科一向所知寥寥——事实上,能够称得上在这个领域中有所成就的,无一例外的都是那些长寿的种族。
  神不过是意识和规则所具象,构成的存在,他们具有意识,威力不凡,但并非永生不灭,时光荏苒,万物更迭,即使是最为伟大的神祇也会陨落,被更加具有活力的新的神祇所代替,他们从陨落的存在汲取规则之力,构造统合自己的意志,成为新的神祇,而传说之中,这个过程就如同物品的散碎,法则细分,具体,越到后来,碎片就越多。
  所谓的古神,便是规则更加完整的时间里存在的神祇。但现今,关于他们的描述,只剩下了那些最为古老的古籍里,只言片语的传闻——唯有一点无可辩驳,他们拥有者的力量,甚至远超出了现在神祇们所拥有的极限。
  “古神,或者说更加古老的,通常而言,研究者们称之为远古之时的遗存……早在生命之潮涌起前就已消隐的知觉意识……当然,对于你们而言,这些觉识不过是在诗歌和传说中偶有闪现,它们常被冠以远古神祗、怪兽和各种神秘事物之名……。”
  灵吸怪巫妖的触须轻轻地在干涸的脸上爬行,声音轻缓:“那些强盛的力量和存在可能尚有留存,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很可能这个位面,甚至是整个多元宇宙,都不过是个玩物。啊,借用你的理论来说,他们现在应该是处于高次元的存在。”
  “但是对于这种东西,我同样没有太多的兴趣,你或者比我更清楚那句法师的箴言……如果想研究恶魔。最好从小魔怪下手,而不是过于自信的去招惹一头巴洛炎魔。”
  “那么,卡特……泽耶克大师,我想要知道,你想要从爱德华这里得到什么?”带着一点稚嫩的清脆语声,加进这个对话——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盯着那个怪异的影子,细微的光泽在她的身周,构造出一层烟雾般的晕痕迹。
  “插言是个不大好的习惯,不过没关系,受到黑暗眷顾的年轻人。我并没有对于你所看重的人产生什么过分的奢求。”噬魂怪巫妖道,向爱德华竖起一根长长的触须,干涸的刻着无数魔纹的触须上,吸盘已经收束成为参差不齐的针刺,看上去倒是不再有那种令人厌恶的恶心:“一切,你的想法,思路,你对于世界的认知,能做出的发明创造,能够代表你的东西,我都希望看到。”
  “一切?”人类发出了一个轻笑,不过,或者解释为冷哼更为合适:“不得不说您的想法,很……广博。”
  似乎解释得通,巫妖虽然是高级亡灵,但毕竟也是亡灵,因此在欲望上往往会变得单纯,对于知识的渴求,几乎胜过一切。
  “或者你也可以直接称之为贪婪,因此,你不用急着现在答复我。”噬魂怪巫妖抬起一条触须,:“你还很年轻,而我则是近乎不朽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还不算是特别紧迫的事情,所以,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来验证我所说的事情,究竟是否适合你的想法。”
  “那么,我能够得到什么?”人类道。
  “我能够提供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噬魂怪巫妖点点头:“不过,我恰好知道,你需要一些什么……力量,各种力量,即使不是属于你的,但用于对付一个炽天神侍,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有多大的把握?”
  “不算太大,不过,用以抽离她,或者绰绰有余了。”
  这提议,实在是很具有诱惑力,不是么?


第0368章
  罗浮堡。
  这座已经经历了几百年风霜,甚至于战火的宫廷本身并不奢华,论及规模,远比不上法术学院,被称为‘众神遗落于凡间的行宫’那般气势宏大,说道华丽,也没有晨曦之神大神堂那恍如天堂的天使花园那般轮美奂,甚至无法比拟财富女神神殿的华贵雍容。可以用来描述的,也不过就是坚厚沉重的外墙,构成的稳重沉厚,如一位老人的年纪,维持着国度最为深沉的威严。
  但正是这座古老威严的城堡,引领了这个国度数百年无数个经久不衰的风潮——就在宽敞的后园中心,那座广阔的喷泉正在逐渐构造出新的容貌,飘逸美丽的海洋女神静立于波涛之上,被左右两边是代表富裕和健康的水波之神,以及四尊分别代表四季的少女雕像拱卫,脚下是一组牵着海马的海妖的群雕。无数俊逸男女的形象以一种洁白的石材构筑,也越发衬托出喷泉的水流清盈透澈,波光荡漾。
  这种洁白如雪,细腻温润的石材,乃是最近一段时间刚刚被发现的上品,嗅觉敏锐的艺术世家抓住了流行的裙角,十六名享誉罗曼蒂的大师,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重新构筑起这座王国最为繁复华丽的喷泉,将之作为那个欢庆之日到来之前的献礼。
  淙淙的流水,魅力的人体,光润的玉石,这个礼物显然因为自身的精巧别致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青睐,而不仅仅是他本人,对于那些有资格在这宫殿中出入的人们来说,这里也成为了一座必须观赏的,亮丽的风景线。
  即使夜幕已深,也仍就有人愿意在此驻足。
  通常而言,沉浸于浪漫之中的男女,似乎更适合于这座艺术的殿堂之前,如现在一般,由两名男子组成的观览队伍,毕竟是少数。
  “我的将军阁下,王国之中一半的名媛可是已经齐聚在刚刚的大厅中了,您高贵严厉的目光,难道就没有容纳进其中的任何一个?”掬起一捧清澈的泉流,两个年轻人中,相对更加年少一些的开口道:“我刚刚可是注意到,至少有三十多位女子正在关注着你,怎么,莫非已经有了单独的目标,所以不想要回应她们的好感?”
  “我只想要一个能够令我钦佩的女子作为妻子。斯特兰殿下。”年长的青年回应,短促的语声像是在回应口令。
  “啊,那看来好像有点困难,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您感到钦佩的人可不多……想要比你更英勇的女骑士,唔,恐怕帝国那边还有那么一两个可以称之为骑士的,不过想要赶上你,可还要差得远。”
  被尊称为殿下的年轻人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对方的回答,而是因为这个朋友脸上的表情——那张日渐苍白的面孔,似乎从来就不会向着温和的方向发展,除了平静与恙怒,便从未让他找到过第三种神色。
  “不,殿下,您误会了我的意思,疆场拼杀,摘下骑士的头颅,那是男人的使命,不是女子的工作,即使她得到了十倍于我的战绩,在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女人,就应该在众神赋予她们的领域产生令人倾慕的成绩。”
  “哦,这么说,鲁道夫,你最钦佩哪种女人?”
  “孩子生的最多的女人。”
  简单干脆的条件,让年轻的王子不由哈哈大笑。
  不过笑声并没有维持多久——面对着那张平静冷漠的面孔,似乎没有人可以让自己的笑维持下去。
  “我知道,你还在为了那件事情愤怒。不过毕竟,每一个法师都有他们自己的怪癖,即使是……一个学徒也不例外。”又沉默了一刻,王子殿下发出一个叹息,不过他随即顿了顿,因为这言辞听起来不是那么具有说服力。
  不管怎么说,一千条人命只是因为某些怪癖就消失殆尽……这种解释可无法说服任何人。
  “虽然知道他和你之间的一些问题,不过我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在父亲调动狼爪的时候,我也没有反对,这是我的失误。”
  目注着友人苍白的面颊,王子殿下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但是显然,我考虑不周,多特蒙德那个家伙一向跟贾斯伯关系密切,他又怎么可能会提出一个有可能让你再得到一份功劳的提案呢。不得不说,玩弄这些手段,我远远不是这些老家伙的对手。”
  回答他的,仍旧是沉默。
  “不过我这个训导者也实在是……过分了一点儿,杀几个人,警告一下也就算了,全军覆没……唉,这一下,闹得我可都要跟陛下好好解释一番才行了。”王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鲁道夫,你知道,因为父亲……陛下的这件喜事,你的事情,恐怕需要被压制一段时间才行了。”
  “不必担心,殿下,我并不记恨任何人。这件事情,完全是我御下不严造成的,如今的结果,我愿一力承担,明天,我就会向陛下提出自检。”
  年轻的军团长终于开口,神色冷漠,语声铿锵:“只是,我的部下都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勇者,他们用生命偿还了他们所造成的错误,但我不能任由他们的尸首再受到那样的凌辱。”
  “是啊,乌鸦……”王子殿下叹息出一个词汇,然后闭口不言。
  杀俘,钉上木架,让乌鸦啄食尸体,然后展示在道路两边……
  这样的行径,几乎可以被称呼为邪魔,甚至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即使是国王陛下身边的那一帮老家伙们也不免变了脸色。
  而对于他来说,无论怎么说,都无法跟那个经常挂着一丝微笑,面容有些淳朴甚至像是个乡下人一样的少年联系在一起……更别说他不过只是个顶着学徒称号的人而已。而他的城市传闻中更不过是只有几百个农夫,一座破旧堡垒的小村。
  可是根据国家法师的情报,正是这个不起眼的法师学徒,让一千名骑士全军覆没,甚至据说这场战斗,都没有超过一个沙漏的时间。
  先入为主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主观的臆测根本不能作为什么标准,他摇了摇头,特伦克老师已经无数次的提醒过,可是自己为何总是无法真的警惕起来呢?
  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于参合进这些事情之中吧。
  心中的思虑,让他不由得又发出了一个轻叹。
  这样,或者也好。
  首都贵族圈的势力格局已经异常稳固而且他们排斥外来户,一个外省的侯爵也比首都的侯爵低上一等!谁掌控了军队,谁就掌握住了帝国的权杖,所以一个异军突起的军事领导者,自然远比插进了贵族舞会的乞丐还要被这些人所厌烦。
  而这件事情,实际上也是符合陛下的利益的,魔狼太大了,一个异军突起的兵团,即使对于一位王座上的至尊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刻意加强鲁道夫与第二个儿子之间的关联,同时对于这种无聊的手段视而不见……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保护这个心爱幼子的筹码,但又不可能乐于见到一个足够威胁到他统治的
  削弱,平衡,这种事情,便是一个国王一生之中唯一,也是永远的手段。
  不过这个结果,恐怕即使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没有能够想到的——魔狼军团的数量众多,但唯有冠名身体部件的那些队伍,才是真正的精锐。狼爪即使并不如獠牙,狼吻这些最为精华的存在,但也同样是百战老兵,这样的一支千人队,想要将之剿灭,而且是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需要的力量如果想概括的话。用来形容的词汇,可不只是一个强。
  “或者……所谓天才,就是他们拥有上天所赐予的超凡能力;凡人虽然可以嫉妒、羡慕甚至仇恨,但却永远只能仰望的存在吧……这个世界,注定要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他低声道。
  “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那样的人,拥有力量,可以随心所欲……”
  是刚刚在宴会上喝下的酒浆正在体内泛滥么?或者,那泉水之中汲取的清凉还有着一些效果,让思虑变得单纯起来了……年轻的皇子向同伴开口,但轻轻的语声又像是在自语自听。
  “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自己偷偷跑出寝宫,甚至跑出城堡去玩,不过出了开始的几次,父皇很少能够抓住我。”
  他的目光扫过喷泉中,女神高高扬起的面孔,眼神有些朦胧:“开始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觉得我甩掉了父皇对于我的束缚,所以我总是玩得很愉快,但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就发现,不论我到了哪里,周围总是会有一些看着眼熟的人,而我去的地方,有时会过分热闹,有时却又过分的冷清。”
  这或者并不需要什么质疑,一个皇子,不管他是不是王国的继承者,他都同样是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的。所以自语并没有得到回答,更何况,那位年轻的统帅虽然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却不会聊天,对于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只能沉默以对。
  “若是可以放下这一切,和自己重要的人一起离开这个古怪而又阴险的圈子,可能远比现在要轻松的多吧?”
  王子似乎毫不在意,继续道:“在边境上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一小块就够了,拥有那么几百个善良的领民,一座半旧的城堡,一些粗俗却热情,根本不用遵守任何假惺惺礼节的朋友,死党,即使目不识丁也可以,跟他们一起,享受着粗劣的酒浆,咬着腥气的烤肉,哈哈地笑着,无忧无虑的度过每一天;再找到一个健康淳朴的姑娘,不是贵族名媛也没有关系,甚至更好,因为只要善良单纯就够了,与她养育上几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再在老来的时候,向孙子们炫耀自己的年轻时代,安然地度过这一生……”
  “那又有多美好?”他总结道,抬起目光,凝视着天空中,逐渐繁盛的星。
  或者不会那么顺遂,但那也一定要远比现在这样,浸泡在外表华丽,内里却如同毒汁一般漆黑的尔虞我诈中要强得多吧?甚至几万倍也是有的。
  但那注定是一种幻想吧。
  再摇了摇头,将那个珍贵的美好梦想压进思绪的角落。
  因为细微的嘈杂,已经由远及近,将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
  洪亮的语声出自于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影,身材比一般人尚高出了一尺;肩头宽阔,不过却并不会给人一种肌肉虬结的感觉,而是一种令人赞叹的欣长,而轮廓深刻的面庞上有一双叫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深沉地棕褐色眼睛,仿佛鲜血染红的暗红色长发在后脑随意束起、带着不羁的狂放,加上那高鼻梁和一副薄薄的嘴唇,理论上应该给人留下冷峻凶悍的印象,但是这个人脸上的笑容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和善,柔和了他轮廓的尖锐线条,于是,这张面孔,就变得格外生动。
  那一件浅色的银丝纹边长剪尾的礼服,暗蓝色带着细微纹理的长裤以及精工细作的长靴是最近一段时间最为流行的贵族式样。足以让周遭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他身上,而忽略了他身后那几个人影……
  即使她们同样可以称得上是丰神俊朗。
  “贝尔特皇兄。”
  斯特兰王子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让低微的叹息声随着夜风飘散。
  “怎么在这里躲闲?让我好找,”王国的太子殿下望着弟弟,脸上的笑意似乎更加浓了一点,伸手拍怕他的肩头,笑声响亮:“大厅里的名媛们都在埋怨,说小王子殿下不知道被哪一只狡猾的妖精给迷住,早早地就离开了她们的视线,让她们在装饰自己上花费的苦心都白费了呢?”
  “那不是很好?哥哥你正好可以多享受一点,”年轻的王子笑了笑:“你知道,那些女孩儿们……太优秀了,不适合我。”
  “不像话,你就不能再努力点么?”帝国的皇储瞪了一眼,大声道:“没有追求就承认失败,一点都不像我的弟弟!”
  斯特兰王子开心的笑。
  或者是酒的作用,在这一刻,似乎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隔阂的存在,又恢复到了往日里,最为真诚的那个时候。
  作为王国的至尊,阿尔法陛下并没有外人传扬之中那样喜好渔色,实际上,只有很少的人清楚,他一生中实际上只爱过那一个女人,甚至为了她险些放弃了这个王国至尊的位置,但这个可怜的女子或者注定无法享受更多的幸福,她过早的离开了人间,这导致了那位至尊没有再继续养育更多的子女,也让他自小便只是与这个唯一的兄长长大,亲情厚重。
  但对于皇室的子弟而言,亲情,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哦,伯爵阁下,这一次的事情,很抱歉啊,多特蒙德也是好意,不过没想到那个小乡巴佬这样持宠而骄。对于您所承受的损失,我感到由衷的歉意。”
  短暂的笑容之后,皇长子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年轻伯爵:“这些所谓的魔法师们实在是不像话,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要让他明白,帝国的骑士,可不是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可以轻易侮辱的!我会竭尽所能支持你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的,所以,你可不要轻言放弃啊……”
  不要轻言放弃?
  然后又怎么样?让鲁道夫和一位大有希望的年轻法师彻底撕破脸皮?更何况,那还是父亲特意给自己招来的训导者,结局会怎样,难道你会不知道么?
  或者,所谓的亲情,是更加虚无的吧?
  斯特兰的目光低垂,片刻间的温情已经被计算的冰冷冲淡得不剩分毫,这中间的变化,让他心中的冰寒变得有些刺痛。
  这就是皇室,这就是权力……在它面前,一切都是单薄的,原本的至亲,不过短短两年的时光,两者之间便已经阻隔了一层可悲的深厚壁障。
  实在是足以令心中郁结。
  “王子殿下,感谢您的垂询。不过这一次的事情究其原因,还是由于鲁道夫御下不严造成。因此,我会向陛下请罪的。”
  鲁道夫微微皱眉,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嘴角也颤动了一下,不过最终只是微微垂头,温和回应。
  “哎呀,伯爵阁下才真是过谦了,您可是王国的英雄,怎么可能会犯下那种疏失?”
  王国的皇储摇了摇头,然后冷笑:
  “大法师的弟子?我倒想近距离看看,这位伟大的法师学徒,到底是个什么摸样,是不是真的有炼狱里的魔鬼那样的本领,能够让人心惊胆战?”


第0369章
  月亮已经缓缓沉落下去了。
  哗啦啦的轻微震动声打破夜半的沉寂,声音的源头,一辆半旧的马车穿过了中央大街,拐进了莫林路的小道里,马蹄疲惫的敲打着旅途,崎岖不平的乱石路,让车厢上失去了铃芯的铃铛在支架上撞出叮叮地闷声,一路惊醒了无数狗儿的沉眠,让他们发出不悦的咆哮音。
  这嘈杂的路途在小道的中心终于终结,穿过了那道简朴的木门之后,车门打开,费力地吐出了一个人影。
  “将慢火烘烤的獾切碎,洒在加了燕麦的马铃薯泥里……不,这个只能当做配菜。”
  “蛋配上乳酪、刺尾狮的肉与油炸的蕃茄;以洛斯兽的肉、豌豆与芜菁泥做成的肉饼……太愚蠢了,这个不适合。”
  “用黑辣椒及丁香让肉质变嫩的蝎狮翅根肉怎么样?这个似乎不错,在用羊齿植物的叶子包起来后放入土砌的烤炉里烤出的六分熟的烤肉;沾上花生油及香料后烤熟的大型蚂蚁,压碎滚成球型后大火油炸出的球;沙丁鱼沙拉、草莓香蕉塔……”
  一脚踏上地面的时候,那辆可怜的马车向上一挺,似乎连地表也颤动了一下,这个几乎有小半个车厢大小的影子顿了顿,向着房子里走过去,嘴里却在一个劲儿的喋喋不休——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只是只有最为专业的老饕才能注意到,他说的这些是菜品的名字。
  而且是平民们无法享受到的,最为高贵美味的菜品的名字。
  房子里暗淡的灯火,照亮了他的一张满溢油光的圆脸,他的脑袋轻轻摆动,不断的低声嘀咕让他的下颌不断的颤抖着,几乎要将身上一件贵族短袍的纽扣撑开,看上去有几分滑稽,不过当他推开了大门之后,这种感觉就完全被压制在了一个怒吼里了。
  “该死的,人都到哪里去啦?我……”
  暴躁的语声在转化成咒骂之前便猛地停滞,房门开启时候的气流将一股薰人欲呕的浓重气息塞进胖子的喉咙里,让他反射性的窒息,然后才想到这个气味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是他日常工作的场所一角,那些猪猡被宰杀的时候……
  血腥气?
  这个念头闪电一样在他脑中蹦出来,不过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瞪大了眼睛,门厅空荡荡的,只有房间中央的烛台上,一点烛火跳跃着,暗淡的映照出七八个姿态各异的人形影子,而最近的地方,府邸里那个高壮的杂务工正呆呆的瞪着他。
  极为可怕地……
  因为那两个眼珠子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宽,几乎足有一尺——而原因就是眼珠生长的面孔,此刻被整个劈开了,向着两边耷拉,露出了里面黑红惨白混在一起的粘稠东西;而在他旁边的似乎是一个女仆,不过她的肚子被剖开了,肠子流了一地。
  灿烂的鲜血似乎仍没有干涸——流淌,沿着地板、沿着墙壁。而这样数量的血液绝不是那个纤细瘦小的女仆就能够提供的,那至少是要几头猪,不是几个人倾尽全部才能完成的壮举……
  肥胖的贵族向后退了几步,转过头,张大嘴。
  但,视线里的空气似乎水波一样的晃动了一下。
  “啊!”
  胖子贵族发出了一个猪猡被屠刀刺穿喉咙时的才会发出的惨叫时,却在猛地后退,退进房间,一张桌子被撞翻的闷响中,那圆滚滚的身体摇了摇,咕咚一声坐在地上,体重让那硬木的地板也发出了一个不堪忍受的吱呀呻吟……
  尚未干涸的血液透过裤子,黏在身体上,不过胖子浑然不觉,他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光影……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从空气中显露出来,与这只手同时出现的,还有大到可怕的力量,将他沉重的堪比两头肥猪的身体一下子就从地上提起!
  空气摇动着,用迷离的光,勾勒出后面摇摆不休的灰色影子……这个瘦高的人影看上去有些僵硬,他的身体向前,没有动作,更像是凭空漂浮,但是那件已经破碎出无数丝穗与布条的长袍,却随着他的移动缓缓飘荡着,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实体化的幽灵。只是那隐藏在兜帽的幽暗之下的阴沉目光闪烁着,似乎在瞬间便让所有人都明了他的情绪。
  于是目光之中的可怜人惊恐的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似乎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能从喉咙之中发出嗬嗬的颤音。
  “你是皮格·巴恩夏,国王陛下的御用厨师长?”摇曳的灯火,让黑影在兜帽下乱窜,吹出来的声音仿佛也结着冰霜,甚至可以看到一层细微的白气。至于说其中的干涩嘶哑就更不用说了,光是听,被询问者就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耳朵了。
  “这……是是是是是的。”
  胖乎乎的人的牙齿在打架,喉咙里似乎被灌了沙,全身软绵绵,不过他还是努力的上下晃动着脑袋,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
  他现在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残余的念头告诉他,如果自己不能遵照眼前这个人的指示去做事的话,那么这房子里肯定会再多出一具尸体来,说不定会比花匠,女仆或者妻子的样子都更可怕。
  “很好。”
  灰袍人笑了笑——或者说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时候,胖子才注意到他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正在慢慢地走过来,他长的很胖,几乎有两头猪那么胖的身体,套在一件半旧的短袍里,那可怜的副装被撑得鼓鼓的,而那人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笑容,只是粗眉小眼阔口方脸,难看的很——当然,与那个可怕的灰袍人相比,那笑容简直就像是壁画上的天使一样温婉了。
  不过看着他的时候,宫廷厨师长似乎总感觉有些什么地方有点奇怪……
  不过,纷乱一片的思维早就抓不住任何的重点了,而且也没有时间——下一个呼吸,那只苍白的手就猛地按在了他脸上!
  “啊!”
  胖子不由得又一次惨叫出声。
  那只手上的力量不小,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只人类的手,甚至连生物都好像不是——冰冷坚硬堪比钢铁,而且还是那种在冰窖之中浸泡了几天的,那种可怕的寒气一瞬间就把他整张脸都给浸透了,他的声音很快即微弱了,因为好像连喉咙也被冻起来一般。
  不过,似乎仍旧有些感觉。
  感觉很怪异,他好像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皮肉在那只手下不断的流淌,但好像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冰凉,整个面孔上的肌肉颤抖,然后就是呲的一声,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不过宫廷的厨师长却瞪大了眼睛,注意到那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什么东西。
  血液顺着一层柔软的像是皮革样的东西,不停地滴流下来,不过就像是要让名为皮格的胖子看清一样,灰袍人伸出手又按上了他身边的那个胖子的脸。
  “呃……”
  皮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怪异的声音,因为他看到,那个人手上的微微扭动了两下,向下一撕!一个不甚大的刺啦声中,那个胖子的面孔,就整个的被变得猩红!一层皮肤被整个扯了下来,只能看见下面红色的肌肉,白色的面颊骨还有两只鼓出来的遍布血丝的眼睛!
  这个时候,皮格才终于想起来应该大叫——他终于明白对方刚才干了什么……
  他那张脸竟然就被那样给撕了下来!自己的脸皮显然也像是刚才一样被扯掉了!
  不过这个叫声便再也出不了口,任何声音也没有,似乎喉咙上有个无底洞将他的生声音完全吸取,他只能瞪着眼,安静的看着那灰袍人将手游按在那个家伙脸上——另一只手。上面还带着一块颤抖不休的皮肉。
  是自己的脸皮?
  皮格·巴恩夏惊恐万状,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晕倒,不过却也只能呆滞的看着那只手在那张脸上揉捏了几下,然后,一道白光闪过,当那只手放下来的时候,那张原本只剩下肌肉血管和骨头的面孔,已经回复了完好,除了还有一些血迹散布在周边,那张脸已经开始扭动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记住应该干什么了吧?”
  “是的,我的主人……”
  那个胖子的语声在耳边回响,宫廷厨师长肥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震!
  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间,古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
  眼前这个家伙的身高体型甚至是发色发音都和他一模一样如今再换上他的面孔那么就活脱脱的是他了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他的身份而且这种方法肯定比一般的化妆之类的方式要更加……
  奇怪的思路在脑袋里迸发一半的流淌,不过眼前的一切却模糊起来,最终这模糊变成了暗淡的灰色……
  盛夏的夜晚,总是如此的短暂……三个沙漏之后,太阳便从几片消散乌云里探出了错过清晨的第一缕光。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清晨的一场小雨,让天空中如洗过一般的一片明净,阳光也小了很多,窗外的树叶更是绿得发亮,微风轻拂便立刻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让人心情愉快。
  而在罗曼蒂的每一条街道上,人群正在聚集。
  人流逐渐汇聚起来,仿如河流,而遍布在城市之中的一座座广场就彷佛是一道道河流中巨大的漩涡。川流不息的人群到了那里便显得缓慢下来。人们纷纷驻足留步,因为这些广场的正中央有深深吸引著他们的东西存在。
  那些小小的广场之中现在已经搭起的一行行的简易棚子——长长的餐桌分列其下,各色的美食摆满了桌面,诱人的香味,美酒的香甜已经在空气中弥漫了起来——虽然现在这个时段,天空中太阳不过刚刚开始散发出自己的热量,但宴会已经拉开了序幕。
  穿着各异的喜庆服装的人们占据着每一张桌椅,庆祝重大节日的宴会即使是在这样的大城,机会也是屈指可数的,尤其是现在这样举国欢庆的免费宴席。
  这是国王的婚礼带来的恩典……
  不论是官员还是小商贩,士兵甚至是流浪汉,都能凭借着一句祝福的话语便进入到设置在各个广场之中,符合他们身份的宴席中来大吃一顿,黑面包,奶酪与黄油,平民们难得一见的美味在每一个人手中开始搅拌,送进口中,然后又有更多的被侍者端了上来。
  每一座广场中央的烤架上,被烤成金色的整扇兽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装在陶壶里的葡萄酒流水架一般的向后传递,一桶桶的麦酒在席间乱滚。人们将杯中盛满了美酒,高举酒杯,用各种方言述说着祝酒词。
  “赞美我们的陛下,您的慷慨只有您妻子的美丽能够相比……”“愿他们的婚姻如石头一样坚固,象……一样生出很多的孩子……”“祝陛下的婚姻美满幸福。”“愿主神的光辉眷顾他们,不论白天与黑夜,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
  在街头,在巷尾,欢庆的人群高声唱着歌,队伍里总有鲁特琴,七弦琴手为他们伴奏;人们的祝福响彻整个城市,当然……祝贺之中对于食物的赞颂,恐怕超过了那对大多数人完全没有见过面的新人的祝福的十倍……
  又或者,最值得人们欢乐地,是因为这种景象,不过是接下来那场欢庆的铺垫而已。
  不过,就像是阳光照不到的城堡的角落……即使正在成为欢乐地海洋,罗曼蒂这座古老的城市,仍旧拥有着安静与沉寂之地。
  罗浮堡的城墙上,两个骑士正依靠在自己的哨位上,握着自己的长矛,静静矗立。
  虽然看上去正在尽忠职守,但事实上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的眼睛一直都在注视着一个方向。
  箭塔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法师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捧着手中一颗人头大小的水晶,而水晶之中,光影变换着,勾勒出一片欢愉的人群,若果你有经过特别锻炼的视线,那么就能能够注意到那水晶里的景象,正在人群中穿梭,在那些穿花蝴蝶一般的女子身上巡弋。
  偶尔的偷懒似乎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在这个欢庆的时间里,没有多少人能够把持住自己跃动的心绪。
  一阵小风吹过……
  伏在他们身边的一只半睡半醒的猎犬忽然抬起了头,用力地嗅着,可是却没有发现什么。它有些奇怪地呜咽了两声,睁大眼睛徒劳地看着周围——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得有点古怪,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弥散开来的雾气,似乎从暗影中随着风飘扬起来,向前缓缓的移动。
  狗儿发出了两声低沉的吠叫,它摇了摇脑袋,盯着那光线微微暗淡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有越来越近的危机感逼迫着它,让它脊背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可是就在它警惕的站起,准备狂吠的时候,从那无形的雾气之中忽然凝聚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若有若无的,一只手轻轻在它头顶上拍了一下。
  普拉的一声轻响,一股力量粉碎了颅骨内的大脑,狼狗身体一软,无声地倒了下去……
  咔咔。
  两个骑士敏锐的转过头,但视野里,只有那只狗,它的头颅低垂,俯卧在角落,看上去似乎只是恢复了之前沉睡的状态。
  这一切发生的极为迅捷而安静,但就在两个骑士同时转头的刹那——淡淡的雾气向前飘荡,在下一个瞬间,消失在两名卫兵身边的门扉之中。而当笼罩在那一层薄雾之中时,门扉的活动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门扉之后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晦暗的雾气在这里凝结起来,渐渐的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轻巧的依靠在一道墙壁上原本用来给防御者使用的拐角,以一种奇异的律动慢慢潜入
  长廊上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在闪烁着点点魔法的灵光,将几乎所有的角落都置于陷井的保护之下,那种淡不可查觉的元素气息,以及设计精巧若非特别注意极难发现的机关,都体现了制作者的高超技艺。
  但是这人影的动作谨慎而精微,似乎早就熟悉所有的布置一般,移动的虽然缓慢,却又确实,一个个的陷阱因为他们的移动而开始慢慢地散发微光,但最终却只是停滞在被触发之前的警戒之中,甚至高悬于最后一扇门扉上,不时活动着的水晶魔眼,也没有察觉到视线下放那几个已经肉眼可见的人影。
  随着一个细微的喀喇轻响,那扇门便被移开了一个缝隙,然后蓄势待发的另一个人影便化作了虚无,从那仅有成年人一掌宽窄的狭小缝隙之中钻了进去!


银灰冰霜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