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意外

　　水晶球里盘桓的迷雾缓缓扭曲变形，当它们散去，大法师须发怒张，刺猬一般的面孔也就出现在爱德华面前。
　　“有意思的小鬼。”他说道，面孔竟然出奇的平和：“你好像觉得稳操胜券，小鬼？”
　　“不敢，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信心。”爱德华垂下视线，他知道这种水晶价值不菲，因此往往还附带着一些特殊的功能——诸如咒术大师之类的存在，甚至可以借助它施展某些法术，特拉斯并非以此闻名，但也不可不防。
　　“首先我要恭喜你，突破了那帮笨蛋的围捕，当然，我喜欢和猎物玩上一些游戏。如果是聪明的猎物，那么就更能让我感到愉快，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你的举动并不那么高明。”老人的语气淡淡的：“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的举动，是极为危险的，尤其是你的底牌，已经被别人看的清楚的时候。”
　　“大法师阁下，容我问上一句吧，我们之间有仇？我说的是死仇一类？”爱德华笑了笑。
　　“没有。”老头儿沉寂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物品上的损失算不上什么，法师也不应该拘泥于名声，生死之际，任何手段都应该是被接受的。”
　　“那么，这一切有必要么？大法师阁下？”
　　“或者有，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是我的动力，至于说你的目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显然也并非逃命那样简单，当然，我也不想了解，对于我来说，一个好猎物存在，那么就足够了。”老人脸上的须发抖动着，像是在笑。
　　一团乌云忽然从天而降！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吱嘎嘎声和爆裂的声响……地面像是果冻儿一样的震颤了一下！震响之中扩散的冲击波冲出地面，在灰尘团外面的地面上撞出一波波扩散的，蜘蛛网一样的纹裂，几乎向下凹陷了三尺有余！震颤伴随着铺面扬起的灰尘在喷发成为一圈升腾的暴风，尘土飞扬！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灰尘中露出小山一样的巨大躯体。
　　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下一瞬间就撕破了灰雾，轰地一声跳到人的视线中。
　　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巨大，只不过因为从天而降的气势，迸起的尘灰，遮住了阳光，还有那个高与宽不成比例的身体，造成的视觉上的错误——长宽至少都超过了十尺，即使是厚度不遑多让，是圆角的方形，如果不是那种勉强还能够辨认出类似人类的四肢形状，这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陨铁块。
　　并不是元素生物之类的简单东西。
　　他拥有着一身在阳光之中，呈现出黑红色的，镶嵌着鱼鳞纹饰的金属外壳，重重叠叠的甲胄一样，流畅的外表显示出制作者极高的工艺水平。
　　魔像。
　　但是这却让它看起来和普通人心中的魔像有着很多的不同，比方说，它根本就没有脑袋，也没有一般人类明显的外形结构，宽阔的吓人的肩膀，长长的手臂和相对短小而粗壮的下肢，简直像是个顽劣的孩童描绘出的不大像是人类的抽象画作，或者，一头没有头的钢铁猩猩？
　　制造一个魔像傀儡无疑是一项要求很高的工作，成本可观，工序严密，要求严苛，耗时漫长……大笔的资金，精良的耗材和几个乃至几十个法师以及学徒的合作。而且还得是对于变化系法术专精的高阶存在，让这种东西，只能成为高阶法师手中的玩具。
　　但相对的，这种玩意儿的力量也非同一般的恐怖。作为大笔的财富和技艺的堆积，他们极为出色的战士和保护者。或者说更像是心灵术士记忆中坦克之类的战争兵器。
　　不过，它注定劳而无功。
　　“混蛋！逃得倒是真快。”
　　巨大的怪物微微俯下身，他的前胸上，一道细微的裂缝里传出一个人类的声音。然后是另外一个。“不要大意，这个家伙很狡猾，他说不定就在附近。”魔像支起身体，缓缓转动，可惜即使环顾四周，除了商路上被它的出场震慑，正在远远地逃开的几队商旅，便找不到什么人形的生物。
　　但显然警告是没错的……
　　一道土黄色的射线从远处的一小片杂木林之中迸射出来，正好击中魔像脚下的地面。那里的土质立刻腐烂变软，随着他移动的力量，几乎将他掀翻在地！幸好那个长而有力的手臂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手忙脚乱的在地上撑了几下，他总算是顶住了自己的巨大躯体……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密集如雨的电闪雷鸣。水桶般粗细的霹雳接二连三地从天而降，重重地击打在那片杂木林之中！冲天的火光随即喷涌而起，至少一多半的树木顿时便被包裹在雷光和火焰之中！然后，随着空气中的魔力又一次的扭曲起来，当魔像做出戒备的姿态，一片片镜子一般的扭曲空间也就在不远处拼凑出人类的形象——特斯拉大法师大步跨出传送术的光泽。
　　只是这凌乱的杂音后，场地里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剩下烈火还在哔哔剥剥的燃烧的声音，以及魔像身上细微的摩擦音，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大概是……是逃走了吧。”许久之后，魔像之中的声音这样说道。
　　大法师冷漠的稍微摇头，他抬起一根手指，一片冰风呼呼地吹拂，眨眼间就将杂木林中的火焰吹熄，然后，一些半透明的人形影子，就从里面七手八脚的扯出了一大团黑色的东西——应该是个人类才对，但却已经抽搐成了一团，那可怕的电能几乎已经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水分。
　　“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大法师淡淡地说道。仅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然后目光微微一凝——那个死去的人身上，焦酥的皮肤随着移动掉落，却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
　　金属的。
　　轰的一声轻响，一团炽热的火球出现在原地，火流席卷了直径数十米的区域，然后才收拢升腾，化成微型的蘑菇云，缓缓升空。那爆炸掀起气浪和冲击波掠过时，几乎方圆千呎内的一切生命——杂木，草地，抑或是逃窜的生命，都被卷进了可怕的火焰之中！
　　能够防治法术的法术，能够防护法术的法术，但很多的法术并不能防护不是法术的东西，没有魔网的扰动，没有魔力的回路没有魔法的钢铁没有秘术的能量，这种只属于另外一个体系的攻击方式，即使是一个大法师也无法完全理解，更别说是有效地防御了。
　　当然，不是不能防御。
　　火焰被老法师身上迸发地魔法护罩挡住——连锁意外术在受到攻击的情况下忠实的启动，被事先储存起来的魔法能量被瞬间激活，建立起牢不可破的防御体系。
　　可这个时候，无数的法术已经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浓绿的解离术，灰黑的死亡一指，还有一些蓝色的不知是闪电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法术，通通以射线的形式瞄准了那个目标——大法师身周，力场的护盾升起，将之隔绝了一瞬间便被可怕的能量撞击的摇摇欲坠，然后，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魔网便颤动了一下，将那坚固的护盾水泡一般的化为乌有！
　　然而大法师。毕竟不是普通的存在。
　　一道环型的电光从特斯拉大法师身周扩散开，那些法术——不管是冰锥，火焰或者光线，通通都被这一圈电光扯得粉碎。噼啪的声响绵密刺耳，却又掩不住大法师的冷笑声：“有趣，有趣的想法！但还差多了。”
　　将攻击性的法术用作防守，无疑需要更加精准的控制力和对于法术的深刻了解，而这正是他信心的保证。
　　但他的对手，似乎很擅长摧毁他人的信心。
　　“差不多哦？”像是与之对答一样，那个声音在大法师的脑海中响起。
　　这是一个信号。
　　空间被扭曲了，几扇血红的光泽组成的门扉，在天空开启，其中显现的，则是可怕的身影，全身覆盖着毛发几乎有牛一样大小的巨狼，八尺有余，暗红色的人形生物，还有马车那么大的蜘蛛！
　　特斯拉的眼神猛地抽紧——他双手虚按，闪电环的光泽便由暗淡重新变成灼目！卷起了一股狂流，顿时将首当其冲的几个召唤物卷起，贯穿了！
　　然而，就在这个同时，站在法师面前，本应替他遮蔽住法术的魔像，忽然一挺身！于是十余根足有二十几尺长短，环节相扣，仿佛触手一样的链环在魔像的身后伸展开来。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带着三根尖锐无比的利刃组成的手爪！而这手爪还带有着某种特殊的延展性，只是一个伸手的动作之间，那泛着寒光的爪尖已经完全截断了十几呎方圆里，所有的逃脱的路径！
　　魔像的精金盔甲，或许坚不可摧，然而，有些攻击能够绕过那些坚甲，心灵异能没有法术位限制，只要有足够精神力就能随意展现；也用不着原料、咒语和手势，令敌人防不胜防；燃烧精神力对其增幅，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只需要活动思维，行动也比奥术要快得多。
　　因此仅仅只是一瞬，便已经到了生死的关头！
　　“护盾术！”
　　老法师在这一瞬间猛地瞪大双眼，雷鸣般的咆哮！
　　随着他的声音，他脖子上的项链和手指上的戒指一起炸裂！天空中，然后两道法术立刻被触发。那象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球形罩子，魔像身上的利爪下横扫而过，砰然一声击打在护罩上，那两层魔法一刻脆弱得象一张纸，瞬间碎裂！然而三面金黄色的盾牌顿时凝聚，将魔狼的爪牙，恶魔的拳头，以及蜘蛛的前腿一起挡下！
　　将——在巨大的力量下，那三面盾牌在层层的收缩，仿佛是随时都会破碎。可毕竟还是撑住了。
　　“好厉害啊……”
　　一层层被化解的攻势，让几百呎外凝立的爱德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与一位真正的大法师正面对抗……显然是极为艰难的。他爱德华那位挂名的老师或者可以做到，但是现在的他还不可能……
　　如果他不借助王权的力量的话。
　　王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件神器已经成了爱德华绝对的底牌，也逐渐融入他的力量体系之中，作为最为强力的一个部分，体现出不可思议的用途……这件拥有着自我意志的武器，爆发出的，总是让所有人都惊惧的力量。
　　排除让人恐惧的副作用不谈，它的威力，似乎很少让爱德华失望。
　　如今也不例外。
　　爱德华竖起一根手指……于是那围绕在护罩周围，原本还生龙活虎的恶魔，顿时踉跄了一下，那绷紧的黑色皮肤渐渐黯淡，就像是失去光泽的皮革。手指轻弹之后，是一个奇怪的，沉闷的爆响……恶魔的身体分裂了，不，是爆裂了……坚厚的皮肤，仿佛烧尽的纸灰一般飞散，鲜血和内脏呼啦一声喷涌出来，化为了飞舞的肉泥与血水！
　　这个世界的某些学者提出，深渊是整个多元宇宙之中，混乱的集结产物，而混乱最为终极的体现方式，就是战斗和杀戮。这一点的正确与否，我们不做考证，然而炼狱之中生存的物种，显然都是最为适合战斗的存在，肌肉虬结，身材高大，沉重，似乎已经成为了力量最直接的表现形式。
　　因此，那迸溅的血肉，也就非同一般的多！
　　这血肉泼溅开来时还是红的，眨眼间却变成了青色。
　　不只是变色而已，还在发出咝咝的声音。好像在灼蚀空气似的，大量浓绿的液体和蒸汽在一瞬间向着前方猛然迸发！腥臭腐烂的死亡气息瞬间充斥满了这片地域。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么即便是深渊中的亡灵君主也绝没有这样令人恐怖的死亡气息和威势！而顺带而出的还有没有闻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的味道，那是无数腐烂的尸体再发酵之后又被混合了某些辛辣和刺激性气体，被高温烧灼烤后产生的气味……单纯的腐尸臭味和这味道一比起来也完全可以用淡雅二字来形容。
　　更加可怕的是，这声音一时之间连绵不绝！
　　那头魔狼，那只蜘蛛，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攻击着的在一瞬间都开始膨胀，破裂，然后迸发出那种液体，铺天盖地的向着特斯拉飞了过去！那绿色的液体不出意料是带有毒性和腐蚀性的……地面的岩石，在一瞬间就已经变成为一种腐朽而柔软的泥浆，不住的翻滚而起的泡沫看上去就像是古老的沼泽。
　　这无疑是个极端阴损的手段……
　　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了。
　　爱德华眯起眼睛，注视着老者脸上，逐渐扭曲起的惊惶，骇然，“我现在，是无敌的……”脑海中冒出这突兀的念头，那种对力量执着在此刻变得如此炽热，有一瞬间几乎主导了他的思想；但他闭上眼睛，摇摇头，强迫自己使这念头烟消云散。
　　虽然这只是一种错觉，但也不应该出现。
　　心中升起一股警兆，这种警兆就象是你能预知到危险，但却又不知道这危险是什么、什么时候发生一般——就在他压下那精神上的满足感的时候。
　　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原本的平静豁然消散，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而当他扬起目光，立刻就找到了那警兆的源头！
　　那是天际上，闪烁起来的光芒！
　　虽然现在正是正午，然而那光芒竟然绝不逊色于烈阳，爱德华的瞳孔中，一下子就像是升起了七八个太阳，只是其中的一些比较小了一点！
　　那是……人。
　　带着翅膀的人形。
　　顾不得再去管自己的攻击是否造成了效果，他的精神全部展开，破开虚空，扭曲现实，将自己向尽可能远的地方送出！
　　可近在咫尺的任意门，却天边一般的遥远。
　　就在他跨足的一刹那，足以撕碎一切物质的扭曲感抓住了他，手臂、双腿、腰腹、乃至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那种扭曲万物的极大力量让爱德华想要嚎叫！并非是烧灼，或者极端的疼痛，实际上那种感觉非常奇异，但是绝对很糟糕，被笼罩的一瞬间，触觉就被麻痹了，一片冰冷。
　　他睁大眼睛，视线中却空无一物。
　　并非黑暗，而是光明。
　　视野中几乎被完全的光泽铺满，然而那略带着金黄的莹白，却无法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感觉，甚至不是灼热……而是冷漠，坚硬的冰。那光芒里，他能够看见的就是俊美的人形，他们从天而降，从虚空中走来，将自己环绕！
　　然后，听觉也被剥夺了，被无数的，轻盈或者醇厚的颂唱……然后是嗅觉，那是花朵的馨香。
　　只有那可怕的力量仍在挤压。
　　几乎是咬紧了牙关，他好像仍旧听到自己全身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他毫不怀疑甚至一直是这样认为：自己可能在下一刻全身爆裂化为一团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