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谢谢你……

　　老人的眉头跳动了几下。
　　实际上，此时此地，所有的兰森德尔信徒都已经勃然色变——没有人会考虑到，面前那个年轻人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圣武士们的目光之中，敌视的火焰悄然燃起，只是碍于主祭猊下当面，才没有开口喝骂，只将心中的腹诽，用凌厉的目光来体现。
　　那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言论，不啻于一种恶质的怀疑？
　　而质疑一个神祇的正确性，对于他的信徒来说，几乎不啻于宣战……
　　“年轻人，我可以理解你的决心。”
　　语声些许的停顿之后，老人再一次开口，声音中并无丝毫恙怒，只是循循善诱：“但你这样做，并不明智……你想要怎么做？要压制住一个神使的灵魂，将之从艾莲娜的身体中转移出去？这是从古至今都没有人做到过的事情，而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更是无法完成的祈愿。”
　　“让她复原的方法，我会自己去寻找，我相信，我最终会得到这样的力量。”
　　爱德华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他身上，只是小心地扶起同伴的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拉扯着半身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而精神力严重透支带来的虚弱，更是让人头晕目眩。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有半点疲惫的样子。否则的话，便没有了半点，让对方妥协的本钱。
　　实际上，就算不考虑那几十名圣武士……一个大主祭的力量，也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能够得到这个称呼，证明他在神术的施展上至少也触碰到了八级的门槛。
　　那是几乎可以跟一名大法师相当的力量。而心灵术士能够动用的底牌，已经只剩下一点。
　　虽然刚刚喝下的药剂，是从一名法师那里敲诈来的，价值不菲，效果极佳，将他的伤势大幅度地修复。可是药剂毕竟不能弥补精神力的消耗。
　　头脑中针扎一般的细微疼痛，让他有些投鼠忌器，难以动用王权法杖的威能——最坏的情况之下，很可能会导致自己的意志，被法杖吞噬，那样一来，也就和失败没有什么不同。
　　一层荡漾着绿光的屏障，在虚空中出现，一下就笼罩了以爱德华为中心方圆五十尺的地区。那是阻断传送效果的空间锁……神术与奥术相同，都是位列八环。
　　“这样说来，您是准备阻拦？”爱德华沉声道，心中一冷。能够破弃颂唱，释放出这个神术，对方的实力，显然还在自己预估的之上。
　　“我知道你的身份。年轻人，也相信，你可能会拥有那样的力量。”
　　老人叹息道，于是他身边的圣武士们，开始移动脚步，谨慎地，排开了一个弧形的阵势，而在黑暗之中，或者还有更多的人影，逐渐隐藏：“但是，你怎么能确定，艾莲娜自己就必然会同意，你将这位神使与她分离开来？对于一个兰森德尔的信徒，获得一位神使降临己身，是一件荣耀。而对于艾莲娜来说，尤为如此。”
　　“我不认为是如此，也并没有要求她的同意。”
　　爱德华停下自己的动作，双手交叠：“没有什么存在，可以毫无代价的占据一个人的身体，那是强盗……因此不管谁，如何想，我个人是不会去坐视的，就像你们如果想要净化一头不死生物，也不会听从亡灵自身，是不是拥有想要活下去的诉求一样。”
　　“你怎么可以将神圣的使徒与亡灵相提并论！”距离最近的尤里安·西格弗里德终于忍不住喝骂道，但不过一句话之后，那黑袍之中的一道目光，便让他的话语难以为继。
　　“从本质上来说，都是灵魂而已。只有有着肉体的存在才会有阶级，而灵魂，死后平等。”
　　年轻的圣武士满脸涨红，喉咙里随着呼吸，发出呵呵地声响，随即向着老人深施一礼：“主祭猊下，请原谅我的冲动……但与这个无礼之徒，我们似乎没有必要多言。”
　　“尤里安，退下。”
　　马克斯威尔大主祭点点头，对于这个擅言的可行性，不置可否，一味平静：“年轻人，我认为你需要多一点思考的时间，因为你还没有考虑清楚其中的后果，你这是在一意孤行。你也似乎还没有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同样有着充分的，为达到目的而使用必要手段的决心。”
　　“那么就是说，您准备以一位主祭的身份，来动手抢人，还是命令您收下的圣武士们，准备围攻，以多为胜？”爱德华冷笑了一声：“真是一群好威风的神祇的仆从。您认为，兰森德尔陛下会允许您的做法？”
　　“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要质疑，不要妄断，神的意图汝等无从猜测。”老人开口道，声如洪钟，令人无法不肃然起敬：“吾等凡人，只需要去遵从，去观察，已经足够了。”
　　“但真理可不在眼睛，也不在你的身体里，他只存在于你的心中。”
　　一个稍显稚嫩的女声接口道。
　　这声音并不大，却穿过了周遭的繁杂，直刺进老人的言辞里……而随着这个声音，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将静立的爱德华与他身边的艾莲娜，一起笼罩其中！
　　柔和充沛的正能量如水一般灌注而下……复位并治疗了断裂的骨骼和伤损地肌肉，等到爱德华的每个指尖都闪耀着淡淡的白光时，骨骼和血肉也已经搁置归位，化成本形。
　　那澎湃的正能量，让所有人的脸色再次变化，将视线的中点，移动到那个刚刚由一片黑暗凝聚的身影。
　　“哎呀呀……爱德华，我不过是睡了一会儿，你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似乎还没有成年的女孩子踏出传送，不悦地开口，嗔怪的神色，在她精致的面孔上，也是一种可爱，而一袭牧师的白袍上，符文闪烁，有些宽大，却恰到好处地映衬出她活泼的个性。
　　只是所有人都在看到她的同时沉默了一瞬。
　　作为神祇的仆从，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知道这个名为再生术的神术，司祭和大祭司都会用这个能力将战场上的勇士们再度唤起，但这样一个高达七级的神术，由一位如此可爱的女孩半精灵小姐表现出的能力，显然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当然，如果对方只是依仗来作为战斗的和资本，自然还不算是什么，但拥有如此的力量，却又如此年轻的牧师。背后自然也有一个神祇的恩宠……甚至，更会有一个势力，甚至庞大的令人吃惊。
　　“在晨曦之主的教诲中，纵容邪恶，本身就是罪恶，我们会与邪恶奋战，并且不计较牺牲，更不会丝毫妥协。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老人的声音，依旧是平和的，但一种冷漠，已经让它变得如同金属，让爱德华的心中一冷。
　　在这语声之中，三个人影，越过了短暂的距离，分别冲向了他！
　　一把长剑，一柄战锤，一双手掌。
　　长剑指向他的眼睛，闪烁的光焰夺人目光，战锤轰击面前，让大地也水波般震颤，地面上的岩石咔地一声竖起，獠牙一般的指向那一袭黑袍！
　　攻击者的目的……异常明确，给那一双手，制造时间。手属于尤里安，距离最近的圣武士，而目标，是爱德华身边的人体。
　　近在咫尺。
　　“晨曦之主没有教导你们吗？”心灵术士微微错开步伐，“赐予你们的，才是你们的，否则，你不能抢。”
　　这个语声，细微，平和，可是却穿过了地面隆隆的轰响，纷杂的吵闹，传进三个圣武士的脑海。让他们不由微微一震。
　　不，事实上，它就是在他们的脑中，直接响起的。无需发音，没有时间，在发出的同时，也让他们完全明了。可随着这声音，心灵术士的身体已经向后跃起，一片无形的壁障，替他挡下长剑，与地面的震动，而同时，尤里安看看碰触到的，女圣武士的手臂，也在一片银光中，消失不见！
　　爱德华的身体摇了摇。
　　头脑深处的剧痛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几乎将他摧垮！虽然他坚强的挺直了身体，但血液，已经渗出了嘴角。
　　“年轻人，放弃你的执着吧。”大主祭的声音，仿如洪钟：“你不应该是我们的敌人，但贪婪，会让你身处地狱的火焰之中。甚至，让那火焰蔓延到保护你，以及你打算保护的人身上，这并不是我们所想要的结果。”
　　是的，你们拥有人数的优势，而一个高阶的牧师，也不能将这数量的优势扭转。
　　爱德华抬起头，慢慢擦去唇角的血液。
　　“但我可并非一无所有。”
　　那么，我有什么？
　　站在爱德华这一方的，只有时间。
　　而时间，已经在慢慢地释放出他的威能——刹那，一阵沉重的马蹄声驱散了市民的喧哗！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出现在街道的一头……然后是十余骑，几十骑……身穿黑色制式铠甲的骑手，仿佛从夜晚的幽深之中跳出来一样地出现，他们从四面八方的街巷之中开始汇集，直到将所有的通道，都堵塞的水泄不通！
　　“伊利里亚皇家卫戍师团！所有人，给我站在原地，放下武器！否则的话，即为暴徒！”
　　当先的一个骑士降低速度，然后发出一个喊声。
　　但这声音中代表意义，让爱德华不由得微微一愣——时间的威能，或者已经爆发，但这爆发的方向，稍微有些……嗯，比预想中，要欢乐一点。
　　相比于城卫军，伊利里亚皇家卫戍师团的名声，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但这并非表示它籍籍无名，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通常会代替它在传说中出现……
　　金瑾花骑士团。
　　这个名字，早已经随着无数次的征战，在大陆上的每一个人心中，刻下了深邃的痕迹。而在帝国平民，甚至是下层贵族的心目之中，他们代表着的，便是无上的力量——至高的皇权！
　　心灵术士眯起眼睛，望着那一小群骑士，被他们拱卫的黑色战马高大雄壮，是传闻中，而马上骑士那件黑色铠甲闪耀的光辉，相当眼熟……
　　尤其是当他摘下头盔后，露出那一片火焰一般的暗红。
　　“晨曦之主的骑士们。虽然陛下给予了你们，在城市之中携带武器和拥有自治区域的权利……”他开口道，冷漠而刻板，不过随即便摇了摇头：“咳，真是麻烦，直说了吧，那个把半条街化为废墟的家伙，害的本人也要出勤，让人生气，如果你们这些家伙，不给出一些交代，那么这个结果，就会变得相当严重。”
　　圣武士们顿时面面相觑。
　　圣武士拥有着一些执法者的特权，但这种权力，在帝国中却并没有凌驾于国家之上，通常情况之下，他们与军队进行的是一种合作，无偿的在打击邪恶方面提供援助，而军队也很乐于，在碰到棘手的问题时，寻求他们的帮忙。
　　可那并不包括，军队有义务，帮助他们处理善后。更何况这一小队金瑾花的目的，与他们似乎完全相反。
　　“怎么？哑掉了？废物！”
　　年轻的赤狐发出了一个嘶哑的冷笑：“那么，所有人，最好都跟我到骑士团总部走一趟，注意，在事情了解之前，你们这帮家伙，很可能得被作为暴徒，不，是奸细论处，因此，最好老实一点，对于那些自以为是的傻瓜，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兰森德尔的亲信！”
　　“骑士阁下，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引起的……”毫无道理可言的判罚，让圣武士们一阵大哗，一名圣武士大声辩驳道：“我们同样是为了寻求解决的方法。你应该……”
　　不过则，这个申辩似乎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应该什么？”骑士毫不客气的甩动了一下马鞭，用跟一个刺耳的颤音，打断了他的话：“本人做事，似乎用不着你们这些武装的平民来指手画脚！”
　　斜睨了一眼那站在中央的老者，他的语气收敛了一点：“既然主祭猊下当面，那么他应该明白，我们的规定，因此，除了马克斯威尔主教猊下以外的人，我要全都带走，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兰森德尔陛下教导我们，秩序应该是为了正义而服务，而不是成为邪恶用来伪装保护自己的温床！为了打击这种邪恶，有些秩序，可以被舍弃。”马克斯威尔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几乎无异于针锋的对抗。
　　“大主教猊下，你想要试试看，让我舍弃些什么吗？”骑士眯起眼睛，危险地流光，在其中闪烁。
　　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似乎降到了冰点，金瑾花骑士们的坐骑，开始不安的嘶鸣，而圣武士们的铠甲，也开始一点点的点亮，灼目的光耀。
　　一触即发。
　　但毕竟，没有爆发。
　　“大主祭猊下，各位同仁……请稍安勿躁。”
　　有些微弱的语声，荡涤过这寒气交错的空间，也在转瞬，如春风一般，将寒冷从空间里融掉。
　　或许，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够让这混乱的境况，稍微平衡。
　　“艾莲娜，你不要紧吧？”凭空出现的人影，让尤里安发出了一个惊喜的吼声，他张开双臂，似乎又准备用他的行动，来表达出心中的激动。
　　不过，一层莹莹的光泽，随即便将他隔离在虚空之中，将拥抱变成了一个砰然的撞击……
　　“我没有关系……”女圣武士的抬起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同信者，并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停留，随即，她微微欠身：“大主祭猊下，各位同仁，这件事情，就请到此为止吧。我会处理，我自己造成的问题，而诸位，请你们暂时离开这里，可好？”
　　毫不客气的请求，让所有人同时一僵。
　　“艾莲娜，你确定？”老者斑驳的眉头，深深地拧起，目光在女孩的面孔上，停顿了片刻，他叹息了一声，缓缓回头，“但愿，你的做法，不是一时的任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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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紧么？”
　　风波约略散去时，时间，已经经过了一个沙漏。
　　进入到另外一家临时找到的旅馆，安顿下来的时候，窗外紫色的天空里，已经透出了一丝青白的颜色，将艾莲娜送进她的房间，爱德华最终还是没有按捺心中的忧虑：“那个神使……”
　　“嗯，没有关系，她似乎已经离开了，我感觉不到了。”艾莲娜稍微扬起视线，望着爱德华的眼睛，苍白的嘴角凝出一个平和的微笑：
　　“谢谢你……”她轻声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你经历了如此大的危机。”
　　“本就是我的责任……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去保护，还有什么资本，可以自称为男人？”爱德华在她的身边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柔荑，让掌心的温度，化去那些许的凉。
　　保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