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杀手会长奥兰的烦恼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但罗曼蒂这座巨大的城市,却仍旧没有进入梦乡。
  告别了白昼的喧嚣,这个庞大的城市的美好一面已经在白天的光芒中燃烧殆尽,黑夜笼罩之下,首都会把它的另外一面露出来透透风。
  贵族们在灯红酒绿的旅馆和沙龙中穿梭。还未成人的雏女支在灯光下摆出各种可笑的姿势勾引着路人,而魔法的灯火永远照耀不到的小巷之中,几个小贼在搜刮着躺倒路边的流浪者的尸体,流氓在斗殴,妇人们在争吵,嘈杂的声音,怪异的气味,阴郁的颜色,构筑出一副粗糙,阴霾,与光怪陆离的画卷。
  但或者,深陷其中者,就并不会对此有丝毫的不满。
  感谢众神吧……贵族老爷们从来没兴趣理解,他们压下来的赋税和劳役会给平民带来多大的负担,可是众神却给予了平民们最开朗和乐观的精神,生活的重担蹂躏得他们近于麻木,可是他们仍然保有自己的微小的快乐。虽然这些快乐无非就是跳舞、听听诗、喝点酒,可是你期望这些随时都准备失业的市民有更加高尚的追求么?
  好吧,他们或者还觉得在国王的塑像下悄悄呕吐,或者是某个贵族老爷的车架吐口水就是一种高尚的行为,虽然城卫军们却都不这样认为——两边都互相称呼对方为野狗,疯狗,而城里所有的平民都曾听过木棍在头上呼啸而过时带起的风声。
  所以,追求,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时候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奥兰顿了顿手中的空杯,有些无聊的这样想道。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稍微打了个转儿——一杯满满地琥珀色的酒浆换掉了他手里的空杯,甘蔗酒的清甜的香气,只要钻进鼻孔,似乎就能让人忘掉一些事情。
  老酒桶酒馆唯一可取的,或者就是这种从海上传来的酒浆了吧……
  这间酒馆插在二道大街边角的地理位置及其他拙劣的肉制品都注定了这里的生意不会好,况且,这里的服务也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个本应该是酒客最多的时候,整个店面却只有角落里有一个诗人正在唱着一首描绘英雄冒险的长诗,将大部分人的目光也被吸引在他的身上——当然,那并不表示他蹩脚的歌喉受到了更多的欢迎。十几个佣兵只是穷极无聊,心不在焉才会去注意到那张松了线的鲁特琴,更别说唾沫横飞的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公鸭嗓子……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别的酒店,恐怕他们的老板说不定会想要去跳河,不过在这里,正坐在吧台那个最为阴暗的角落之中,酒店实际上的老板奥兰,却只是饮啜着杯子里的兰姆酒,把目光放在面前不远处的一面钢面镜上。
  那是自己吗?
  奥兰恼火的将视线转向了一边,可惜,那改变不了他刚才看到的东西——镜子里的人影偻佝着,乌黑头发已经是满鬓斑白,胡子完全变成了灰色,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尤其是眼角……他们管这叫笑出来的鱼尾纹,可是见鬼,自己这辈子能够开心的大笑的时间又有多少?
  就连最为顺风顺水的最近,似乎也没有过一次了。
  最近奥兰总是某明奇妙的觉得心惊,好像突然之间有人把自己心这么拎了那么一下。心就这么悬在半空,让感到不安稳。
  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依稀记得在很多年之前,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名小混混,在罗曼蒂的街头靠当游荡的金手指和勒索来混饭吃,常常会遇到敌人的埋伏与突袭,而每当遇到重大危险之前奥兰就会感到某明奇妙的心惊。
  可最近,不,应该是大约有十多年间,他都没有过这样心惊的感觉了。
  或者是因为最近,公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大顺利吧。
  奥兰好像要溺死自己一样的灌了一大口,闭上眼睛等待着酒浆的辛辣在喉咙之后变成一种甜腻的味道,然后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人说的来着?现在,在这整个大陆上,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各个职业都有自身组织的时代。
  最明显的就是那种广泛的联合组织——行会。以“兄弟会”、“基本友谊会”、“协会”、“联盟”等不同之名称,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它遍布在整个大陆。不仅商人、船员、工匠、画家、教师或者是戏子、猎人,农夫有着自己的行会……甚至就连乞丐和刽子手都有自己的行会。
  所以就奥兰本人知道的,就有这数以百计的组织——阴谋集团,社会团体……骑士团,无所不包。
  当然啦,除了那脑袋有问题的圣武士,打着严于律己的称号,许下什么善意和保护的誓言,要铲除邪恶之外。其实这大部分组织都是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立起来的,就像那些有钱佬的商业联盟,他们唯一的兴趣就是推进他们隐秘的阴谋,不论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当然在这一点上来说,奥兰的黑暗匕首做的更加极端一点。
  其实在那些老资格的人听来,这名字实在是挺逊的……就像是个窝藏了很多流氓地痞,贩夫走卒随意聚集的弱小组织。但实际上,几乎整个罗曼蒂那些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人们,都会对于这个名字格外留心——因为黑暗匕首,不仅仅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一个黑暗工会,而且,他最主要承接的,还是那些湿活儿的工作。
  “湿活”是个古老的黑话用词,在大部分的城市角落里,这个词的意思是“让一个人永远闭嘴”。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虽然工作量不大,但风险很高,而且在没闯出名气前,收益并不会很高……所以,很多专职这个的人,在没闯出名头之前,都会先找上一个中间人,由他们来负责联系买卖,虽然这样做必然要损失一笔佣金,但却能够保证工作的量,让他们不至于有什么意外。
  而其中并不特别出色,却非常聪明的一群人,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发现,实际上这工作也和别的一样,分工合作总是比单打独斗有效率的多。
  所以,黑暗匕首才会存在。
  但存在并不容易。
  在这样的大城市之中争取一席之地是极为艰难的,蛋糕或许很大,但是看守者也多如牛毛,让一个组织从小到大艰难的可怕,想要从那些老狗嘴里夺出一些肉丝来,随时都得做好被他们狠咬一口的觉悟。所以现在控制在手上的路线和地盘,可都是用血拼出来的东西。
  对于别那些阴影之中的公会,生存还算容易——即使他们控制的也不过是城市之中的扒手,夜贼以及敲诈勒索等一帮子的犯罪者,但是聪明的城主一般都会漠视他们的存在,毕竟在一个有着盗贼工会的城市之中外来者和单干者都是被严厉打击的对象,而且很少会发生恶劣的凶杀案件。
  但干湿活的可就不那么受人待见了。通常来说对于暗中而来的匕首,没人会不畏惧的,不过有一样唯一的好处,就是一个杀手的工会总是在心理上占有优势,有些时候鲜血却是最好的警告,它能让对手明白你的强大,最终因为恐惧而诚服。对于那些暗中的窥瞰者来说,这不仅仅是个必要的威胁,而且还是个动人的商机。
  是的,商机。
  奥兰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才会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爬上了黑暗匕首的领导者的位置。而聪明人或者总是有野心的,因为他们能看得更远,想得更多——所以,在奥兰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便在筹谋着黑暗匕首的生意逐渐扩展开来。
  一把能够让任何人握住的刀或者危险,但力量更大的人却可以随时来使用他们……
  而且,也不能够满足于湿活,走私,金手指,黑暗的情报,这些东西都要借助湿活的威慑力来进行——奥兰要把黑暗匕首办成一个能为客户提供多种服务的组织。虽然规模还不大,但如果发展下去,前景是相当的诱人的。
  一边要帮助执法者们维持夜幕下黑暗之中的黑色秩序,一边要向着城市的高层管理者渗透……只要坚定不移的实行着自己的目标,用高超的手段不断的扩大着自己的影响力,他相信不久之后奥兰的黑暗帝国会变得更加广阔。
  本来一切都应该很顺利的。
  但是如今,奥兰却有些沮丧的发现,有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总是让人感到棘手。
  奥兰恼火的又灌下一口酒,享受着那种辛辣之后的清甜和舒爽……他并不担心喝醉,因为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酒量极好,即使是兰姆这种劲儿很大的酒浆,他也可以喝上两小桶而不醉,反而头脑特别的灵活,感知更加的敏锐。
  因此,他就养成了在思考的时候喝酒的习惯。
  而今天,他喝的尤其多。
  最近几天来,困扰着他的就是一件不那么大的事情——几天之前,有人找上了他们的接头人,声称想要干掉一个家伙、据说是个法师学徒。
  负责接头的黑老鼠卡登是个不错的人才,很受奥兰的拂照,因为表面上有一家旅店作为营生,这家伙练就了一根分叉的舌头——就算是奥兰都不愿意跟他多说太多的话,否则很可能就被他套出了什么隐秘的事情。如果不是没有门路,奥兰早就把他派去做些奴隶买卖,就算是个雌性地精,都能被他说成美女……
  好吧,那个委托的家伙似乎又是个有钱的青头,付出的佣金自然就高了那么一些——据说是四倍的市价,不过如果刨去中间的例常的转接,大概至少有个五倍左右。这样钱多人傻的好事自然是要好好地办的……毕竟有一就有二,这个家伙说不定就会带来下一个好赚的货。
  于是奥兰特别设计了一场精致的刺杀,动用了公会里的三名得力的中层,还有几个底层人员布局,准备漂漂亮亮的把这八百金币拿下来,可没想到,这种简单的活计偏偏出了碴子——不但活儿没有办成,甚至还让公会的三个中层全都陷了进去……这种事儿实在是少见,即使那家伙有法师学徒的身份。
  通过负责处理后事的‘厨子孔特’,奥兰费尽心思才从城卫军哪里弄出了那个唯一的活口,可他也几乎被废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的太多,他的脑子浑浑噩噩的,奥兰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问出来,竟然是那个目标本身干的。
  也就是说这个棘手的目标来历相当的不简单——按照手下人最新的查证,他是个从西封邑地来的某个佣兵,所以很有可能是同道中人——如非必要,奥兰根本不想惹这样的家伙,毕竟双方对于可能采用的手段都知根知底,而一个掌握着魔法能力的刺客,更是所有专业人士都不愿意面对的目标。
  或者这就是年轻人的坏处。热血草率,缺乏经验——奥兰不由得有点沮丧。如果能够早一点夺下这个公会该多好?
  为了所谓的稳妥,那些老家伙放弃了太多有用的人才了,如果能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之收入旗下,那么这一次的事件绝对不会如此的麻烦。
  但实际上,那老混蛋又还留了很大的一手——
  几天之前,奥兰才发现,黑暗匕首原来那几个最为精锐的杀手并不是完全依靠组织的名头来做事的,而是老家伙自己养的——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麻烦了,虽然杀手们很少讲究个人感情,但他们也并非是铁血的工具,如果几个人之中有那么一两个对于自己篡位这件事表露了不满,那么自己的位置就很难做的长久。
  幸好,自己更加棋高一着——那个老家伙死忠的手下,现在也已经剩不下几个,行会的各个要害部门,与生意的主要领头人,都已经替换上了奥兰的心腹,虽然都是些年轻人,但是他们的热血能够给公会带来的利益,远比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们多上百倍。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都并没有太重的信仰,于是奥兰很轻易的,就让他们变成了那一位的死忠信徒。
  “妈的……”
  头脑越是清晰,似乎就有更多的事情让人厌烦……放下手中的酒杯,奥兰恙怒的挠了挠脑袋,然后翻过手。
  于是一抹冷光就如同魔法一般的在他手中出现了。
  这柄是一柄锋利,精巧,做过特殊处理的匕首。在暗淡的灯光里,只有发丝一般细腻的锋刃的光。事实上,还不仅如此,如果全力挥动,你就会发现它的锋刃不会发出一丝一毫的震鸣……唯有当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刀锋之上传来的刺骨的寒冷,就像死亡一样沁透骨髓。
  所以,曾经感受过这寒冷的存在,除了匕首的主人以外都已经死了……就像他主人的力量一样。
  奥兰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伸缩,刺出……虽然比起年轻时膀大腰圆的体态,现在瘦了不少,但是其实仍旧神完气足……每一块肌肉都变得极为坚韧,像是纠结在一起的铸铁。放松时又可以软的如同棉花,则让他的动作更加的灵敏准确。
  摆在桌面上的玻璃杯子,下一刻便无声无息的分成了七八份,随着奥兰轻轻一吹,哗啦一声落成整齐的数片!
  看着光滑依旧的桌面,奥兰叹了一口气,这十年里,虽然几次倒霉的行动虽然让他损失了不少……三条肋骨,三根脚趾,甚至一颗左眼球,不过也让他变得更加狡诈和强大,神祗对于他越来越强的赐福也足以抵消任何的问题。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即使自己现在要亲自出手,但对方已经彻底警惕了,再发动一次袭击的话,更不容易成功。
  可是契约,见鬼的,那可是用那位陛下的名义做的中介,若是反悔,自己这边就得付出三倍的违约……而且这种失败的暗杀必然招致神祇不满,说不定整个公会都要感受一下那位的震怒。
  偏偏时间现在也已经所剩无几,万不得已,就得触动那几张隐秘的王牌了……
  可惜这些危险而又冷血的高阶刺客,现在还只是一些自由者,可不在组织的完全控制之下,那意味着每一次调用都要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并且需要大量善后的工作,可不是几百枚金币就能够解决的简单问题。
  “老大,老大……好消息!”
  一个冒冒失失的闯进酒店,咋咋呼呼的身影打断了奥兰的长考,他皱了皱眉头,不过后者最后的三个字让他忍耐着没有发作,只是顿了顿桌上的酒杯,示意自己听到了。
  “老大……我们,我们找到他了。”气喘吁吁的家伙穿过了店面,凑在奥兰耳朵上悄声道:“他最近都在菲尔街区,那些铁匠的地盘上行动,几乎每天都在。”
  “确定?”
  “是的。”
  “很好。”
  奥兰站起身,轻轻的伸手,在胸口上划出一个简单却又意味古怪的符文:“明天,我亲自带你们去……”他呵呵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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