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心生悔意


  大战已熄,丹王府内一片狼藉。敖丹悬立空中,目含恨火的看着对面二人。
  “安国公他这般作为,如此倒行逆施,必有后悔之日!”
  许褚毫不在意,‘嘿嘿’的笑,目里杀机闪烁。心想等以后后悔,总比现在受辱而退的强。
  这丹王府对武阳之争,或者真有中立坐视之意。可仅仅不认‘金冠玄鸟旗’这一条,就不是安国府能够容忍的。
  此刻他心里,也是真有着杀念。时隔半刻,他二人气力都已恢复了不少,反倒是宛水龙王敖丹,身负毒伤,一时半刻无法尽数驱除。麾下的几个大天位,几乎就被孔宣斩尽杀绝,剩下的那些人,其实已再难为患。
  在这时候再翻脸动手,二人胜算极高、至少要高过于先前。
  不过孔宣是一诺千金的性子,在敖丹主动毁诺之前,并无翻脸之意。此时微一抬手,就从他的小虚空袋内,取出了一片水光缠绕的黑色甲片,将之弹向了敖丹方向。
  “空口无凭,还请立誓!除了丹王府日后奉主公之命以外,日后亦再不得与我安国府为敌。”
  “竟是水祖之壳?”
  敖丹将那片黑色甲片接过,眼中顿显诧异之色,而后又冷笑出声:“贵府还真是准备周全。”
  孔宣不说话,只用那双略带迷幻色泽的凤眼,静静的看着对面。目中杀机隐伏,同时右手再次握住了那五色翎刀。
  对手不愿应命的话,那就只有再战一场。
  “也罢,这次就如了你等之意何妨?”
  敖丹一声暗叹,心想这输都输了,此时再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自取其辱而已。
  今日他自己虽不惧,可一旦再动起手来。此间的诸多部属,只怕都将被这孔殇斩杀殆尽!
  势不如人,如之奈何?
  “听好了!本王今日以元神精血为祭,向水祖真武立誓。从此之后,只需现安国公在世一日,本王及丹王府所有部从,就绝不与安国府为敌;并奉安国公之诏,所有悬挂金冠玄鸟旗者,吾与部从都退避三舍。若违此约,我敖丹必精血亏败,元神五衰而死!”
  当话落之刻,那真武的龟壳甲片,就化成了一道细小的黑色水液缠绕而上。敖丹并不抵抗,任由这水渗入身躯,在它的心脏之前,逆鳞之上,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印记。
  孔宣眯起了眼,冷冷看着敖丹。而这位丹王府之主,宛水龙王也是毫不相让,目含冷意的与孔宣对视。
  他方才的誓言中,确实是留了些首尾,可难道等现在的安国府灭亡之后,他还需受这誓言挟制不成?
  需知水祖真武之誓,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违逆,他需为此,付出极大代价。
  孔宣也终究没有翻脸,转身就走:“王爷好自为之!若敢违约,后果自负。”
  “本王素来一言九鼎!”
  那敖丹一声冷哼,可接着却又眼现迟疑之色:“今日之言,还请二位暂时守口如瓶!”
  丹王府重创,他自己身受毒伤,必定会引来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窥伺。他需一些时间缓冲,更丢不起这个脸面。
  放纵属下羞辱安国府的使者,却被对方打入门来,连杀数位得力部属,自身也几乎战死。
  此事传出,必使他敖丹,成为妖界笑柄。
  “我二人可以不说,可你手下那些人却不一定。”
  许褚也同样随着孔宣转身离去,不过口里却哂笑着:“为他人火中取栗至此,王爷你独此一家。”
  他其实搞不懂,这敖丹为何要拒绝‘金冠玄鸟旗’。哪怕想要维持中立,也与安国府的‘金冠玄鸟旗’毫无冲突。只需哪边强,就往哪边倒就是了,做个墙头草也没什么不好。
  可这位却极其固执的,一定要遵守之前与武阳嬴氏的约定,更放任部下对他二人羞辱,真是不知所谓!
  而一想及此事,许褚就不免心中恨恨。
  也亏得是有孔宣在,根本就不惧那座五行阵法,否则今日他二人,多半就只能灰溜溜的返回,使安国府颜面大失。
  “刚才就不该停手,直接斩了这头蠢龙多好?”
  ——他刚才还没打过瘾呢!两人一共才交锋了二十次左右,眼见那敖丹中毒之后,身体渐渐虚弱,孔宣却应了敖丹之言,双方停手罢战。
  其实在那刻,以他二人之力,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将敖丹杀死诛灭的。这条老龙的速度不是太快,与他旗鼓相当。而孔宣的五色幻刀,也正能克制敖丹的云龙隐与诸般术法。
  那家伙没有‘云龙现’的话,想要逃脱不易。
  “也不是不可,然而敖丹若死,这宛州河道必陷乱局,非国公大人所愿见。”
  孔宣随口解释着,他到底是帝辛麾下大将。尽管对这时代还不怎么熟悉,却依然能够明辨时局,知取舍轻重。
  这丹王府存在,嬴冲就可通过敖丹,控制住阳江沿岸的局面。可若敖丹死了,阳江沿岸的几位玄天境大妖,必将蜂拥而起,争夺这空缺的王位。
  那时的情形,就是由武阳嬴一家控制,变成了宛州诸多世阀各自趁机插手,最后谁也控制不住。其中也包括了嬴冲,必将对这宛州水道战乱之局束手无策。
  或者最终能压制下去,可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安国府,所以投鼠忌器。
  “且你我即便杀死他,也必定是身负重伤,一身元力都将耗尽不可。龙族垂死之搏,非同小可,说不定还要死上一人。到那局面,只会便宜了别人——”
  说到这句,孔宣又冷冷扫望了前方一眼。自从离开解县之时,他就一直感觉,身后似有人在跟随。
  而能够瞒过他灵觉感应之人,要么是有着特殊的灵器秘法在手,要么就是身具权天修为。
  这才是他今日停手之因,心忧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而被孔宣这么一说之后,许褚亦微微一惊,虎目中微现精芒,向四面八方扫望着:“是有人窥伺?情理之中,我猜一定是汤神昊与屠千鸟这二人之一!也说不定是嬴弃疾。”
  孔宣却无兴趣,身化五色光芒,蓦然又冲霄而起。他二人已经在这丹王府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该赶去下一处了。
  这阳江之上,虽以丹王府独大,可也不是没有不服敖丹的势力。这些人物,他们也同样需招呼到。
  而此时那丹王水府之内,敖丹蓦然口中吐出了一抹腥臭黑血,借此将体内的毒素,强行逼出。
  可这黑血虽吐出来,敖丹的脸上,却依然透着衰败之色,体内仍还有余毒未尽,甚至已渗入骨髓,需得数十日抽丝剥茧,才能将之一点点消除。
  “传孤之命,我丹王府上下自封两月之期,所有部属,不得孤之允可,绝不得外出。另请好友丹阳师来此,助本王修复护府之阵。”
  这句话道出,周围诸妖却都神情怪异,其中一位白面男子出面凝声道:“殿下,武阳嬴那边,只怕不好交代?还有这次九鲤等兄弟之死,此等血海深仇,从此就不管了?”
  “孤才立誓言,尔等就欲将孤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冷冷看着眼前部从,直到见诸人脸上现出了愧色,敖丹才无奈的挥了挥手:“孤知你们在埋怨,可今日孤若不停手,你们这些人,都会死绝在那孔殇之手。真以为他的五色幻刀,真有力尽之时?那人身具五行之翼,元力无穷无尽,你们这些人都死绝了,他也仍会在全盛之时,除非有特殊的法门克制。”
  此言道出,在场的诸人,都不由再次一惊,这才知敖丹停手罢战的真正因由。
  再回思之前,那孔宣数刀斩出之后,一身气元却反而是进入鼎盛状态。一些修为高超者,亦是面色变幻不定,额现冷汗。
  那时其他人可能察觉不到,他们却能够感应。这天地间的五行之灵,确实都在朝孔宣汇聚。
  且他们身下的这座五行衍水阵,也成为对方的助力之一,反过来为对手所用。
  原本他们是想着,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使那尊五色神甲当场陨落,以报众兄弟之仇。可如今想来,却是自己太天真了。
  在场残存的十八名天位,对那人而言,也不过就是十八记五行幻刀而已。
  思及此处,众人又觉心中羞愧不已,知晓自己等人,确成了丹王的拖累。
  “至于武阳嬴,我等如今连命都保不住了,哪里还能顾得上他手中的把柄?”
  说完这句,敖丹的目光,就含着嘲讽之意,看向那水府之外。他能感应,那时的嬴弃疾分明就在附近,却偏不敢现身,真是无胆鼠类!畏惧虞云仙,竟然怕到了这个地步!
  如有这位相助,丹王府何至于损伤惨重至此?恰应了那许褚之言,自己为其火中取栗,真是瞎了眼睛。
  既是如此,也怪不得他倒向嬴冲。嬴弃疾要想凭那把柄发难,那么他们丹王府反戈一击又何妨?


第三零零章 镇国嬴月
  水府之内,众人的神情,皆是黯淡消沉。可这时敖丹的语气,却又是一转:“此外还需遣得力人手,寻觅克制那五色幻刀之物。这五行衍水阵,也必需得有所变化,不能再以五行为基。否则日后为敌,终要被他的五色幻刀克制。”
  这句话,顿使所有人心情微振,而敖丹也冷冷笑着:“放心,此仇不是不报,而是未到时机。两个月后,必为安国府灭亡之日。那嬴冲若死,本王定屠他全族,鸡犬不留!还有那孔殇,不剐了此人,难消本王之恨!”
  依然是那白面男子,神情微动道:“殿下似不看好那安国府?”
  “我如看好,这次也不会闭门不见。嬴弃疾等的,便是弥勒教发难之时。他又与天庭联手,必定已为安国府布下了天罗地网。”
  敖丹微微摇头:“这次那孔殇之能,确是超人意料,可其一身实力,其实也不过是一介玄天境而已,只因功法特殊,才显恐怖。可如今弥勒教六大权天,嬴弃疾,汤神昊,屠千鸟。这些人联手,又有大军百万,安国府岂有不亡之理?”
  他也是很偶然才知,嬴弃疾与弥勒教一位副教主交情深厚,那老匹夫在五年前,可以为除嬴神通而勾结敌国,如今为应付安国府,只会更不惜代价。
  正因料到了安国府不能长久,他才会选择武阳嬴氏。可却没能想到,这许褚孔殇二人会如此的疯狂,直接杀入丹王府,逼他做出城下之盟。
  此为奇耻大辱,不可不报!
  胸中气闷难品,可就在这刻,敖丹忽听那水府之外,有一笑声传来:“老夫嬴弃疾,有事与丹王相商,不知丹王可能拔冗一见?”
  敖丹闻言却不喜反惊,眼神惊疑不定,看向了洞府门外。他不知这嬴弃疾的来意如何,却知此时此刻,最想他活着的,必定是安国府,而最想他死去的,相反正是这位嬴氏家主!
  这不仅是为阻扰安国府成事,更是为日后的武阳嬴。
  此战之后,哪怕武阳嬴氏胜了,亦将元气大伤,再难成宛州魁首。如今也只有阳江河道大乱,才能为武阳嬴,取得几分喘息之机。
  而此时他最觉庆幸的是,那位孔殇,并未将他的五行衍水阵,破坏得太过彻底——
  ※※※※
  一日之后,在解县封地的嬴冲就得到了消息。嬴弃疾与敖丹二人,在丹王府内大战了一场,敖丹麾下十数天位大妖,损伤了大半。敖丹本人亦是身负重伤,错非是孔宣灵觉非同寻常,察觉有异后杀了个回马枪。此时那位丹王府之主,就已死在了嬴弃疾的手中。
  那时的情形,已危险异常。也亏得是孔宣当机立断,使用出了接引虞云仙的空间符阵,才终将那老匹夫逼退。
  这使嬴冲哭笑不得,心想这老东西,果然还是多疑的性情。但凡有什么危险,必定要剪除于萌芽之中。
  不过看来这位,似是对接下来的两家争斗信心十足,居然已经眼光长远到,在为战后之局谋划了。
  只是现在的局面,可真有些棘手。敖丹重伤,预计数年之内都难恢复元气。不得不托庇于安国府。这段时间内,此人对阳江水族的掌控,必然会大幅下降。
  自己想要镇压沿河妖类,必定要废更多功夫不可,也会直接影响到他与宛州几大世阀间的博弈与谈判,减少‘护航费’的分成比例。
  “他好像以为自己嬴定了似的?”
  孔殇传回的消息,嬴月儿也知道了,当即就不屑的一声冷哼:“真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弥勒教几十万大军,加上天庭与武阳嬴,老匹夫自然是信心十足。”
  嬴冲同样笑出了声,眼中微透兴奋色泽:“我一直将你藏着掖着,不就是为了今日?”
  ——就在两日之前,弥勒教静海堂主彭莹玉,起兵于冀州阳郡,聚众十四万,已经攻破县城七座。
  也在同一日,血斧汤神昊同样起兵于宛州南山郡,麾下竟有六镇之众,裹挟当地山民七万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郡城,一时间声名大燥。
  ——这两处地方虽无水患,可阳郡却乃弥勒教根基之地。而宛州南山郡,则因背靠苍南大山之故,盗匪成群。
  此外嬴冲还接到了夜狐的秘报,那凶绝屠千鸟似也欲插上一脚,正在宁州之南四处奔走着,凭其威望,联络号召当地群匪。
  换在平时,这些人的动作,第一时间就会被大秦府军镇压。可如今阳江沿岸至昨日起,已经有十七处决堤。无数的灾民流离失所,聚往南北诸城,嗷嗷待哺。各地府军,镇压当地民乱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顾及这些?
  此时以弥勒教的势力,随时随刻都可在阳江两岸拉起七八十万大军。战力方面不好说,可却是人多势众。若嬴弃疾与之有了勾结,那么他有这样的信心,并不足为奇。
  不过这却反而使嬴冲放下了心,他只愁武阳嬴氏太老实,没有借口将之连跟拔起!
  对于弥勒教,嬴冲并不怎么担忧。此教虽有四位权天高人,底蕴雄厚,可大秦朝中的诸多柱国,亦非摆设。对方真正依仗的,应该是那数以百万计的大军。
  可论到战场上的本事,他与兄长嬴完我,又岂会畏惧这些乌合之众?
  不过为防万一,嬴冲还是谨慎的多问了一句:“月儿你现在可有自信,与那嬴弃疾一战?”
  “嬴弃疾?哼哼,父亲你可太小瞧月儿了。嬴弃疾不算什么,有小小她的帮忙,月儿已可入伪镇国之列!”
  嬴月儿嘿嘿笑了起来,同时捏着拳头,发出一阵咔嚓嚓的爆响声,对自己的实力,竟是异常自信:“要不是小小她太没用,拟化的时间撑不了太久,月儿不能够全力出手,否则绝不会逊色于现在的太师伯。”
  她说的太师伯,自然是指虞云仙。
  此时嬴月儿的情形,与两月之前又有了许多不同。首先她的身体,又再强化过一次。嬴冲新买来的二十万金零件,虽未使她的实力再次进阶,可也有颇多补益。此外她的一身神甲,也换成了乾元阶的‘妖焰’。实力大幅度的增长,只凭本身之力,就已不弱于许褚。
  此时若再加上自身掌握的几门道法,以及无面天君的‘拟化’之能,她一身武力,已可初步抗衡大秦的几位镇国上将,也可算是‘伪镇国’了。
  可嬴月儿却有自信,同为‘伪镇国’的嬴弃疾绝非是她对手。二人间的实力,还是有高下之分。且她得自于楚霸王的武道根基,又岂是嬴弃疾能够比拟?


第三零一章 产业剧增
  嬴冲闻言微一愣神,随后就挑着眉道:“不逊色于你太师伯?真的假的?”
  不怪他如此,只因虞云仙的战力,嬴冲亲眼见识过,拔山断河似如等闲。那是真正的镇国层次,甚至只需一件过得去的法宝与墨甲,就可超越其上。
  “骗你做什么?又没好处。”
  嬴月儿先不满的一声轻哼,可随即她又眼里发光,战意盎然道:“爹爹是打算让月儿对上嬴弃疾那老头?”
  她最近发现,这‘爹爹’与‘父亲’几字叫得越甜,自己就越能心想事成,加上母亲叶凌雪的缘故,已不再似之前那样的排斥。
  对于嬴弃疾,嬴月儿也是极感兴趣。自有意识以来,她就没少听说过祖父嬴神通的传说故事,对于背后捅刀,害死了祖父的那个老匹夫,她心里亦是痛恨已极。
  所以此刻,一当听出嬴冲的口风,嬴月儿就觉兴奋,对此事期待备至。她不会让父王失望,定会亲手取下嬴弃疾的人头!
  ——这也将是她来到这时代以来,面临的最强对手。
  尽管身为傀儡之身,不用印证武道什么的。可能打败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也能大幅度优化她的精神核心,也可使她,进一步掌握楚霸王的武道。
  “有这想法,不过本公还得考虑考虑——”
  嬴冲失声一笑,心知嬴月儿之言,只怕不假。不过他却未立时答应下来。是否让月儿迎战嬴弃疾,还得视当时情况而定。
  而经此一问后,嬴冲也就愈发的不将敖丹重伤之事放在心上。
  嬴弃疾那家伙固然准备着不少后手,可他这里,同样也有底牌未曾使出。
  对他而言,这也确只是小患,无碍大局。而随后几日,郭嘉那边也传回来了好消息。
  仅这短短数日,郭嘉就已与宛州最大的几家世阀商谈妥当。‘护航费’分润出去的比例,也远远小于他的预期。
  就如郭嘉之言,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哪边强些就倒向哪家。今次若安国府胜了,无非就是换一个盟主,可若是他败了,那么这些世家也可多一笔外快。
  而嬴冲这边,同样进展顺利,除了成功招揽李小仙入府之外,护航费的收取,也逐渐顺当了起来。
  那日连续轰沉七十余艘货船,千条人命,顿使嬴冲凶名远传千里。有这样的事迹震慑,阳江上下无人敢有侥幸之念。过往的货船,都是干脆给钱。毕竟许多商机稍纵即逝,在这里耽误时间,损失远远不止千两黄金。
  仅仅只这几天时间,嬴冲就收到了黄金七十万两。原本这些钱的七成要分润出去,可在眼下,他却是毫不犹豫的将之挪用。其中十五万金,购买了更多的兵甲器械,进一步完善他那三万大军的装备。而剩余的部分,则是用来购买田舍。
  此时阳江之水,一日高过一日,上下游许多地方,都已成泽国。更有乱民为祸,声势渐增。那些世家豪右,许多都已惊觉过来。见势不妙之后,便开始变卖资产,准备南下避祸。
  尽管其中大多只是房屋店铺之类难以保全的产业,可也有许多人为筹集资金,愿意出售田产。这使得北方四州的田价房价都一日三跌,此时的价格,便连平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一亩上田,原本售价一百二十两纹银,可如今四十两就能买下。
  即便如此,也仍有大量的田舍,无人问津。
  而此时的嬴冲,正准备人舍我取,逢低买入!
  常理而言,在大灾之后为自家夺取土地与产业,会轻松得多。可等到那个时动手,必定会遭人诟病,也会有损他安置关东流民的大计。所以嬴冲准备预先筹谋,在真正乱起之前,先为安国府奠定下财力根基。
  他这次从阳江河道上得来的收益,还有五十五万金左右。此外在几天前,也将所有之前买来的储粮,都以两倍的价格,出售给了户部,收益总计有六百七十万金。此时不但将所有的借款,都尽数偿还,还剩余有三十万金左右。
  这笔钱,他打算都拿出来,用在武阳郡附近置办产业。甚至为此事,又再次借贷了七百万金。不过这次的利息不高,一时半会亦无需偿还。只因此时的安国府,已经不是他当初才刚承爵之时。有大把的底牌,与那些钱庄讨价还价,年息一分已是极限。
  以嬴冲的预计,这个月内,那些上田的价格,最终不会超过三十两。而一间原本每年租金千两白银的店铺,此时只需个百两纹银,就可入手,还能使原主人千恩万谢。
  凭借他手里这七百八十五万金,至少可新购田产五万顷以上,以及数以千计的房舍店铺。
  而这些产业,每年的收益,至少是一百五十万金。
  事后哪怕他需分作二十年期,将这些借款一一偿还,也能每年给他带来百万金以上的收益。
  不过此举,依然还是冒着一定风险。成了之后,他固然是一举奠定安国府之根基。可一旦战事不顺,迁延个三年五载,北方糜烂。不但他新购的产业会分文无出,武阳的封地与田产亦将被波及。那时的安国府,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可此时不但嬴冲自己是全力以赴,信心十足;那些跟随他的关东世阀,亦同样是大举借贷,拿出了孤注一掷的气势,倾其所有。
  这本就是最好的机会,换在平常的时候,这些关东世家想要在这北方四州购置产业,重利根基,无疑是难比登天。田价昂贵是一因,更会引发与地方世阀间的冲突,最终得不偿失。
  也只有在这时候,可以将所有的阻力减至最低。
  购田之事,事关安国府百年大计,嬴冲极其重视。可这件事却又很是繁琐,麻烦至极,使他不耐。
  恰好安国府旗下的那五镇部曲,已初步整军完成。嬴冲便又极其干脆的,将这桩任务委托给了空闲下来的王猛。
  不过这位陪嫁管家,却非但不觉愤恨,反而是兴致勃勃的把这事接了下来。
  这固然是因嬴冲加了薪金之故,可王猛本人,亦对这经营之道,极感兴趣。
  而这位陪嫁管家一接手此事,就推翻了嬴冲之前的计划,转而挪移资金,在阳江沿河地段,大肆的购买荒地。用不到一银的价格,去收购那些不值一文的地方,一直买了将近两万顷都没止住,还有变本加厉之势。且这位对嬴冲振振有词的解释:“这些地方,或是滩涂,或是硬地,此时固然不值一文,可我关其地势,这次大水过后,必有大量淤泥沉淀。日后只需稍加开垦,修些水利,其中大多都可成中上等良田。还有一些地方,位置紧要,可以修成码头城寨,日后的收益,亦可达十倍以上。国公大人拿出这样的本钱,便该物尽其用才是。事后才只岁入百五十万,何其愚蠢?”
  嬴冲对此半信半疑,可既然他已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了王猛,那也就只能用人不疑了。且这些荒地的价格低廉,损耗的钱财其实并不多。赌上这一把,倒也无所谓。
  且这时候的他,也确实无瑕旁顾。安国五镇初步整军完成后,就在嬴宣娘的掌控下,开始大规模的操训。
  嬴冲每日游走其间,名为巡查,实则为偷师。白天偷学杨业种师道等人的训兵之法,有疑惑的时候,则在夜间偷偷向二姐请教。
  且他身为这支大军的主帅,也需做到对各部战力,都心中有数才可。
  如此数日,嬴冲倒也有不少收获。初时他是一言不发,只神情威严的静观,可到几天之后,已经能说些见解,似模似样的评论各部的不足之处。而军中众人,都不知他其实只七窍通了一窍,反而是对其颇为敬佩,感觉这位安国公,果然不逊乃父。
  也就在嬴冲回到封地后的第十日,李广与叶凌武叶凌德二人统帅的禁军,终于姗姗来迟,这不但使他麾下之军,增至四万之众,更为他带来了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沈万三,这位随军带来了二十万石的齐盐,足可供冀州数月所需。
  这是两家早就预定之事,由沈万三提供货源,再经安国府之手分销地方。只这一道转手,嬴冲可得几十万金的收益。
  而另一位客人,却不但令嬴冲意外,也使他惊喜莫名。
  “竟然是云叔!”
  当望见沈万三,领着这位一身黑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者,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嬴冲真是大喜过望,感觉是天上掉下了馅饼。
  “这些年里小侄都在寻访云叔踪迹,却都无所得,倒不意云叔今日,自己寻来了。”
  昔年在嬴神通的麾下,共有三位阴阳士。其中两人,是由朝廷供养,隶属钦天监。而剩下的一人,就是这位云叔云光海。不但是嬴神通的供奉阴阳士,也是他父母的至交之一。法力通天,是世间少有的大天位境阴阳士。
  之前嬴冲一直就欲得其助力,可一来担忧自己的实力,护不住这位,二来也确实寻不到云光海的下落,只能不了了之。却没想到这位,会在今日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零二章 北境烽火
  云光海一如嬴冲数年前的印象,不善言辞,寡言少语,此时面上毫无表情的,用手指了指沈万三。
  看似神态有些冷漠,可嬴冲却知这位的性情,正是外冷内热。一腔热血,不逊于人。
  沈万三则苦涩一笑,神情有些依依不舍:“云仙长前几年都在秦岭山下,为我挖建一条隧道。也只这一两年,才清闲了下来。偶然闻得国公大人承爵安国府,便不顾一切,执意赶来。无论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你这里兵凶战危,有什么好的?”
  嬴冲一听就明白过来,知晓这所谓的‘隧道’,必定是沈万三为自己准备的私盐通道。云光海精通阴阳五行之法,可研究最深的,还是土行之术。在山底下挖洞什么的,是最在行不过了。也独此一家。
  这本为秘辛,不可告人,可如今云光海来投,必定不会瞒着自己,所以这位乐得大方。
  至于沈万三的后几句,却不能当真。这家伙看起来似不舍得云光海,可分明是有着甩锅之意。
  云光海是大天位级的阴阳士,每年的薪俸与权天强者是同一级别,至少都为五十万金。
  沈万三不过是一介盐商,哪里会舍得长期供养一名大天位的阴阳士?除了挖洞之外,对他无甚用处,只会空耗钱财。
  云光海的本事是在战场之上,以一人之力,抵定乾坤。
  不过嬴冲却也领情,嬴神通败亡之后,天庭与那些幕后之人,就在疯狂寻觅追杀父亲的幕府旧部。云光海身为战力低弱的阴阳士,本是最凶险一人。沈万三能够庇护他数年之久,也是冒着极大风险。
  再若是这位有了杀人灭口之心,他这世叔也同样活不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嬴冲朝着云光海深深一礼:“能得世叔投效,嬴冲幸何如之!”
  云光海却微一摇头,神情冷漠的问:“世侄你可有复仇之意?”
  那语气几无起伏波动,可嬴冲闻得此言,却是一阵动容,神情肃穆道:“嬴冲有生之年,必定尽斩仇敌!”
  到得此刻,云光海的面上才显出笑意出来,同样镇重其事的朝着嬴冲一礼:“小修云光海,参见主公!”
  双方见礼之后不久,嬴冲便将沈万三赶了出去。这有些不礼貌,且原本他与沈万三,还有许多生意要谈。
  可既然云光海到了,那么这些自然得押后再说。他现在,有着一肚子的话,要问这位云叔。
  ——比如这几年云光海是如何过来的,又比如父亲另两位得力部属的下落,再还有就是当年神鹿原之败的真相。
  后者是重中之重,尽管嬴冲已从祖父嬴定那里得知了不少线索,夜狐近年来也查出了不少端倪,可又哪里及得上云光海这位,全程经历过神鹿原之败的当事人?
  而一日之后,当云光海从船中书房离去之后,嬴冲的面色却是一阵忽青忽白,变幻不定。
  “——西方大帝,太学主么?”
  云光海提供的消息,与嬴定如出一辙!甚至言道父亲他最后落幕之战,太学主为此动用了三件儒门圣器。
  好一个秦境儒门!
  嬴冲胸膛起伏,只觉无数恨火在啃噬五脏六腑。可此时只能暂时压下,知晓他若连现在这关都过不去,那自己还有何资格去谈其他?
  ※※※※
  沈万三与云光海二人的到来,使嬴冲心情沉重,可终究还是欢喜居多,前者为他带来了滚滚财源。后者则可补全他麾下短板。
  阴阳士只一位吴不悔,力量终究还是稍显浅薄。有了云光海在,他的安国府,就有了定海神针。
  他这叔父精擅土石之术,似皇天位玄修才能做到的移山填海,对他而言,却是再平常不过。
  尤其六年之前,这位召唤的陨石火雨,令嬴冲印象深刻。据说仅仅那一战,死伤的魏军,就达两万之众。
  ——若以战力估算,仅仅云光海一人,就可当两万大军!
  不过嬴冲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两日之后。三月十日的时候,随着夜狐的一份奏报传到他手中,顿使嬴冲当场一阵凝噎无语。
  破虏军节度使嬴世继居然已在数日之前,率破虏军两师之众,秘密离开了驻地。日夜兼程,南下宿州——
  这位自以为做的隐秘,可他任职破虏军节度使不到三月,哪里可能真正掌控住破虏军?且自数月之前开始,夜狐的人手就在紧盯北方的动静。嬴世继大兵南下,又岂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这位用的名义是平定民乱,可那宿州郡,就在北面八百里处。全速行军,只需五日夜便可抵达武阳。
  这应当是嬴弃疾,为自家准备的保险绳。有嬴世继这四万边军在,无论武阳嬴氏遇到什么样的变故,就可及时镇压应对。
  公器私用至此,也算是一绝了,让嬴冲自愧不如。且他也好奇,这位事后到底该怎么糊弄那枢密院。
  “这已不能算是私离驻地了吧?不顾职守,擅动大军,到底意欲何为?破虏军那些部将,也肯随着他胡闹?此人南下,莫非是奉了枢密院密令之类?”
  ——要是真的,那他会很开心。这次就可将枢密院的几位大佬,一并掀翻。
  “嬴世继上任之后,就广撒银钱,以数十万金结纳人心,在军中声望已是不低。这次虽有部将不满,却都被他强行卸职看押。”
  这次为嬴冲带来消息的‘夜狐’,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可这位虽是年轻,可哪怕在嬴冲的面前,也依然是从容自若,进退有度:“据说此番南下之前,嬴世继已得冀州牧与左候卫大将军联手求援,且嬴世继已上折向枢密院解释。此外宿州郡紧邻阳郡,地处要冲,正是彭莹玉席卷冀北必经之处。”
  “也就是说,他打算先斩后奏?”
  嬴冲冷笑了一声,将此人挥退。然后就以手抚额,陷入了深思。
  这些日子以来,他听到的坏消息也有不少。比如上游黄城郡与上元郡决口,淹没良田五十七万顷,溺亡者足达十三万,浮尸无数。
  比如彭莹玉已在冀州阳郡聚兵二十万,号七十万大军。三日前大破左候卫大将军麾下三万府军,声势再增。
  又比如血斧汤神昊,攻占南山郡之后,得五星墨甲两千七百。之后兵锋势如破竹,一路直击怀郡,半日中连破三县。正与右候卫军隔河相持。
  凶绝屠千鸟也成功在宁州之南起兵,聚大军七万,以‘宁山’为号,在攻城略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此时武阳郡周围,赫然已四面临敌。最近的汤神昊,距离武阳郡仅有二百里地。
  然而这些消息,让他头疼的程度,都远不及嬴世继帅破虏军南下。倒不是因这破虏军带来的压力,而是嬴世继此举,必将影响北方战局。
  ——他这个二叔,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嬴弃疾之胆大疯狂,也使他猝不及防。
  坚守北境不敌落败,嬴世继最多被削职为民。可这擅动大兵,私离驻地,使北境空虚,却是抄家斩首的罪名。
  他原本还指望着破虏军,能够凭籍云中坚城,坚守个十天半月。加上李靖的马邑郡,可以阻住匈奴左翼七部的脚步,为大秦筹集大军赢得时间。可如今的一切谋算,都已近乎破产。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之后各种噩耗,又接踵而至。
  三月十二,弥勒圣佛诞辰(原为四月初四),弥勒教教主傅大士正式在宁州举事,聚五十万教众,号‘大乘军’。一日之内,连下七郡,建大乘天国。
  同样是三月十二日,弥勒教副教主宋子贤于元州商城郡起兵,麾下三十五万,连下十七县。
  而此时在四百里外的宁州,弥勒教渡生堂主明玉珍同样聚众十四万,席卷二郡。
  又有三月十五,九大寇之一的‘九头蛇’林厉海,起兵于宛州之南,麾下聚四万盗匪。虽未能攻城略地,却鼓动群寇劫掠地方,屠戮无算。
  ——这还仅仅只是几十日内,北境声势较大的几处,其余零星的叛乱,可谓多不胜数。
  此时宁宛元冀各路反贼蜂拥而起,阳江两岸灾民以亿万计。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北境四州,都已不复为大秦所有。
  而就在三月十七,彭莹玉二十六万人,在左候卫与破虏军联手威逼之下,不得不放弃北上之意,转而掉头南下,兵锋直指武阳。
  这几日嬴冲都在为北境之事烦恼,无瑕他顾。而当他好不容易,与郭嘉一起想办法将北面的那个漏洞修补妥当,就发觉自家的解县周围,已经悄然布好了一张天罗地网。
  要说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兄长嬴完我不负众望,先是在元州之南,连破两路乱军,斩首十四万人。又及时从各家世阀借兵三万,挥十二万大军北上,与宋子贤交战于商城郡。在三月十八这一天,三荡三决,将宋子贤麾下三十余万‘大乘军’,近乎全灭。使那宋子贤只能帅部属七万逃离,直奔宁州。


第三零三章 初战来临
  嬴完我的商城大胜,无疑可提聚北境人心,稳住北方乱局。
  而此时北境四州,也只有元州还算安宁。尽管也丢城失地,可却没有一处郡城失陷。
  此战之后,顿使嬴完我声望大增。按照郭嘉的形容,是北境世家,皆‘翘首以盼’,期冀这位能尽快平定乱局。
  可惜此战之后,嬴完我不能越境追击。同日元州广城郡,光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陈垣,两日内连下数座县城。迫使嬴完我,不得不先挥军南下,平定广城。
  后院不宁,便是兵法强如嬴完我,亦无可奈何。
  陈垣不敢野战,只据守坚城,使嬴完我短时间内不能取胜,也就给了弥勒教一线喘息之机。
  嬴冲对此洞若观火,光明教此举,并非是真想在北境举事,而只是为牵制嬴完我。不欲弥勒教之乱,被平息的太快。
  就如那天庭一般,九大寇中近半之人,皆已被那位西方大帝招揽。此时汤神昊林厉海三人,如搅屎棍似的插手北境之乱,同样非是为皇图霸业,而只是意在损耗大秦元气。
  其实大灾之后,沿河诸郡官府有他售出的那些粮食药材,应对灾情还算得当,赈抚有方。错非是有心人煽动,推波助澜,北方四州本不至于祸乱至此。
  再然后,还有一个嬴冲意料之中的消息。
  三月十九,天圣帝正式下诏,遣绣衣卫合同刑部大理寺人员,将百里长息与一众牵涉阳江河道弊案之人,一体捉拿入京。冀州清川郡监察御史嬴放鹤冤情得洗,奏谏有功,升任右佥都御史,原右佥都御史王明另有任用。
  另有右副都御史李哲春,无能昏聩,有阴结百里家,阻塞朝廷视听之嫌,暂罢右副都御史之职,下狱问审。
  又同时委任嬴完我,为‘权元州节度使’,节制宛州诸军,担负二州平乱之责。而所谓的‘权’,则是指临时,暂代,权且为之之意。
  还有嬴冲本人,亦被暂时委任为‘权宛右镇守使’。与安王时的‘武阳镇守使’不同,这次是‘宛右镇守使’,权责覆盖宛西三郡。
  嬴冲收到消息的时候,这道旨意还在送往北方的途中,估计只需再有一两日,就可送到他与嬴完我的手中。
  这名份至关重要,意味着嬴完我,已初步成为朝廷平定北方战乱的第一人选。也意味着嬴冲,终可以调私军出境,更可节制周围二十个折冲都尉府。
  据说枢密院,原本还欲委嬴世继为‘权冀州节度使’,节制冀宛二州所有府军边军,却为天圣帝所阻。
  许多人不知其因,只知当日天圣帝召集枢密院众大臣怒声训斥。而事后几位枢密使出宫之时,俱都面色灰败。
  此事别人不知缘由,嬴冲却可猜知一二。二十余日前老上单于遇刺失踪,以天圣帝的英明,又岂能不防备北方?
  而今日距离匈奴左翼七部六十五万骑南下,已经不到七日。北面匈奴有什么端倪,绣衣卫也早该刺探出来。
  天圣帝此时得闻嬴世继私自南下,岂有不雷霆震怒之理?说不定将嬴世继免职的公文,已在前往冀州途中。
  之所以未有消息,多半是因此事事关重大,为免群臣惶恐,枢密院才秘而不宣。
  嬴冲暗暗叹息,亦为风雨飘摇的大秦国势心忧。可此时此刻,他只能先顾眼前。
  三月二十二,怀郡城破,血斧汤神昊挥师二十万,直指武阳。而宁州屠千鸟的九万‘宁山军’,直接越过了沿途郡县,日夜兼程,直抵怀郡,与血斧汤神昊合兵一处。
  而此时的解县,覆背受敌,孤立无援。东北两面云集近七十万众,而嬴冲麾下,只有那还未操练妥当的三万部曲及一万禁军可以动用。再还有就是地方府军,周围诸郡县二十个折冲都尉府,近三万军听他节制。
  可惜这些府军,需要守卫弹压地方,能够抽调过来的,不到万人。
  自二十二日之后,嬴冲除了在军中巡查之时,仍是显出自信从容之态负。其余时间,都已没了笑容。
  郭嘉看在眼中,不禁语含调侃的询问:“国公大人你盼这一天已久,为何临到头来,反而闷闷不乐?”
  “看来郭先生倒是胸有成竹。”
  嬴冲此时正在营中查看麾下诸军的合练操演,闻言之后,不禁眼神怪异的回望郭嘉:“本公是对今日期冀已久,可那老匹夫为本公准备的大餐,却远超你我意料。这次说不定就会吃撑了,岂能不战战兢兢?且这可算是本公初战,紧张一些,在所难免。倒是先生,不觉害怕?这次要是输了,那就真是一败涂地,性命难保。”
  ——错非是他最近,新得了云光海这个强援,关东世家又鼎力送来了十余天位,数十员得力战将。这次的局面,他几乎就失去了信心。
  郭嘉闻言却笑:“不瞒大人,学生这里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策。哪怕国公大人败了,郭嘉也能保住性命无忧。既是如此,又何惧之有?”
  简而言之,一败涂地,性命难保的只会是安国公。
  嬴冲闻言无语,不过他此时,却没有与郭嘉玩笑的心思。转而眼含忧色,看向了咸阳方向。
  相较于北方的乱局,他此时更担忧天圣帝的身体。陛下他身体不佳,经不起大喜大悲,如今北方噩耗接连,很可能会引发天圣帝的旧伤。
  ——若天圣帝重病不起,对于风雨飘摇的大秦而言,无疑又是一记重击。
  三月二十四日,汤神昊大军至武阳,分兵十七万围武阳郡城,本人则与屠千鸟联手,以麾下精锐二十二万,急攻武阳庄县。
  也在同一日,顿兵在一百二十里外休整的三十万弥勒教‘大乘军’,也再次挥兵南下。
  嬴冲早有准备,当日即命嬴宣娘帅安国府左右二镇,连同早就聚集好的七个折冲都尉府共一万九千人,五星墨甲一千九百具北上阻敌。而剩余的三镇,则合同神策军万人,地方府军三千,一并由嬴冲统领,东击汤神昊,于庄县庙塘镇外列阵迎敌。
  是日当嬴冲麾下三万军,在这谷口扎营结寨之时。只见对面大军陆续接踵而至,人似无边无沿,彻地连天。尤其那前锋数万军,羽甲林立,兵戈似海,阵型严整巍然。分明训练有素,久经战阵,根本就不似流寇。
  此时的嬴冲,分外庆幸自家麾下,如今都以关东老卒居多。便是禁军,也是军中十里挑一之选。否则只凭着叛军这股气势,就足以让新兵心惊胆战,战力全消了。


第三零四章 破敌之策
  当嬴冲麾下大军,刚抵达庙塘镇的时候,他就领着麾下众将,来到了一座山丘之上,拿着千里境,往远处敌阵眺望。
  庙塘镇周围二十里地势平坦,本是利攻不利守。可这处南临阳江,北有小塘湖,要阻住血斧汤神昊的苍南寇军与屠千鸟的‘宁山军’继续西进,这里是最合适的所在。
  只因此时的嬴冲,除了可号令宛西三郡府军之外,同时还可节制位于西水郡长佑县的长佑水师营。
  大秦在阳江沿岸,建有十七个水师营。长佑水师营,就是其中之一。有一千料的五牙战船三十,每艘都配备有万牛弩一,千牛弩五,百牛弩三十,以及专用于水战的墨甲‘水牛’十尊,此外还有五百料的蒙冲舰一百,可搭载五星墨甲二具的先登舰二百艘。
  整个水师营总计一万余人,五星墨甲千具左右。实力看似不怎么样,却足可封锁宛西所有水道。
  也正因这支水师的存在,才使得庙塘镇,成了两家必争险地。
  “五星墨甲五千余尊,看来之前打下来的两座郡城,让他们收获不小。就不知此外,是否还另有隐藏——”
  折克行凝声说着,眼含忧色的扫望着身前几位:“且看起来,对面亦有高人,深知兵法。”
  他倒不惧这二十余万寇军,尽管对面声势浩大,可装具兵甲却不甚齐全,且大多都未经整训。整体的实力,其实并不比他们这边强上太多。
  可问题是北面,嬴宣娘麾下那区区不到两万人,能否守得住?能等到他们这边取胜之时?
  嬴冲倒是松了口气,也发现敌军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只有前锋数镇,还有那中军才可算精锐。总计六万人,不但墨甲装备比较齐全,士卒的修为也多在三阶武士之上。
  “此战需速战速决,不知诸位可有何破敌之策?”
  他这句道出,身后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眼神晦暗。便连老于战阵,有过以一敌七战绩的李广,也是无言以对。
  观今日之势,挡住这伙寇军不难,可要在短时间内将之破去,却真是难为他们了。
  看得出来,对方的行军布阵极有章法,沿水而行,背依高地。几处关键地势,都能掌握。
  这样一支大军,在军力悬殊的情形下,又岂可能轻易破去?
  嬴冲听得身后一阵寂静,不由皱了皱眉,随后就心中叹息。他的麾下,并无帅才!
  哪怕是关东世家,他寄予厚望的几位,亦只能为将。
  最后还是跟随过来的嬴定出言道:“我看他们似有急攻之意,显然粮草不多。以老夫之见,我等只需在此坚守,待敌自溃便可。”
  换成他是对面那些流寇的主帅,只需手里粮秣足够,就绝不会急于进攻。大可摆出结营固守之势,等待北方消息。
  而闻得这句,郭嘉则笑盈盈的看了嬴冲一眼。汤神昊的苍南寇军连得二郡,又背依武阳嬴氏,原本该不愁粮草不足才是。
  可嬴冲早有筹谋,数月前就通过中介之手,以高价将武阳嬴氏与南马郡,怀郡诸地的存粮,收购一空。其中部分存放于宛州州治昌河郡,一部分则聚于解县与元州交界处,嬴冲在此建粮仓八十座,储粮达三百五十万石,价值百万金,准备作为大军北上应战匈奴的军粮。
  此时汤神昊急攻解县,一方面是天庭那位西方大帝对嬴冲必欲除之。一方面也是为嬴冲聚于解县的粮草,否则汤神昊裹挟的这些流民,只需二十余日,就将落到无米下炊的境地。
  所以今日,那苍南寇军不能不用攻势。这是有利于安国府的地方,无论再怎么差劲的地势,总是守强过于攻的。
  可嬴冲却毫不留情面的对祖父加以驳斥:“待敌自溃?我安国府哪来的本钱待敌自溃?老头你别给我出歪主意。”
  嬴定面色微窘,而后重重一哼,偏过了头,口里则暗暗磨牙,有些委屈。心想这混蛋孙儿,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
  而此时嬴冲,又转问郭嘉:“不知郭先生,有何策可以破敌?”
  此句引来众人瞩目,郭嘉却也不怯场:“江河之利在我,国公不妨用之。前有寻仙丘,高三百丈,地势险要,此时敌军竟无人拒守。国公或可分兵二镇乘船绕行登陆,占据此间!以学生估算,五六日之内,定可破敌。”
  此言道出,在场众人都是眼神微亮,往郭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似嬴定李广这样久经战阵之人,当即就已领悟到了郭嘉用意。
  寻仙丘在贼军之后,占据了此间,不但可威胁贼军侧后,更可阻断苍南山寇军粮道。
  毕竟这些贼军虽到了,可粮秣却还未能运上来。他们只需在寻仙丘坚守个三五日,就可迫使汤神昊从庙塘镇退军,转攻寻仙丘。
  需知贼寇之势,进则如狼似虎,退则人心离散。此时安国军趁势掩杀,必能大破寇军。
  在三五日内破敌,大军回援北方,正是上上之侧。嬴冲招揽来的这位谋士,果非寻常。
  嬴冲却依然蹙着眉头,眼神专注的看着对面兵阵:“此策上佳,可如此一来,只怕难伤对方精锐。”
  郭嘉之策到最后阶段时,对方不可能不看出端倪。而一旦有败退之势,汤神昊与屠千鸟必定会以保全本部为上,只需主力仍在,这两位随时随刻,都可再拉起数十万大军。
  ——且那武阳城下,还有着十七万寇军围城。
  “此事难免,然则还是那句,江河之利在我!”
  郭嘉笑着,神色自信从容:“只需将眼前之敌击溃,我军大可借舟师之力,行军之速快于寇军数倍,可再破敌于宛城之外。”
  所以之前,他才说是五六日,而非三五日——
  其实此外还有一策,武阳郡地势较低,正可蓄水淹之。那时不但可覆灭这数十万贼军,更可重创武阳嬴氏。
  不过他知嬴冲行事有其底线,不到不得以,绝不会用这毒计,所以干脆不说。
  嬴冲也笑了起来,正欲答应,却忽的又轻‘咦’了一声,再次仔细看那对方的军阵:“我看他们,似军帐不多?”
  “确是少了些。”
  郭嘉不明其意,可还是回忆着道:“我曾看过旧年邸报,因一年前襄阳新野之战,我大秦在襄阳聚兵六十万。宛州八郡储备之军帐,都在那时被抽调往南方,至今还未补齐。”
  他一边说话,一边则心想着,这位国公大人,莫非寻到了另一种破敌之法?
  可这军帐,似是无关紧要。此时虽是雨季,可对面的将卒大多都身强力壮,有着至少武徒阶的修为在身。哪怕在野外露宿个几日,也无甚紧要。
  可这念头一起,郭嘉就眼神微凝,仔细看向了对面。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这些贼军何止是露营了数日,又何止是淋了一场雨水?
  这是就国公大人的破敌之策么?真不愧是神通大帅之子,兵法上的天赋确盖绝此世,便是他郭嘉,亦有所不及!


第三零五章 天赐之胜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嬴冲微一扬眉,笑了起来。这第一场初战极其紧要,安国府不但需尽快抽出军力,应对北方的彭莹玉,更关系军心士气,以及他本人在军中的声望。
  别看此时他一番软硬兼施,使得麾下数万大军尽皆折服。可其实并无多少将士,真正信任他这个主帅。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他嬴冲从小都未经历过战阵,也从没有过拿得出手的战绩,凭什么让这些百战老卒们信服?又有谁会放心一个不到十五的孺子小儿?
  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勉强统御住这支大军,做到如臂指使,一是依靠父母余泽;二则是他慷慨大方,舍得花钱,三万部曲中哪怕是一介小兵,也是身具四星墨甲;三则是部属得力,李广,折克行,关胜等人,都善于治军,能征善战,又肯听他调度,明里暗里的在维护他这主将权威。
  可若这一战,嬴冲自己无能立不住,那么他之前在军中建立起的‘威望’,必将崩塌。
  幸在这次,运气站在了他这一边。此战之后,足可示诸将以能了,让他在军中真正站稳脚跟。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他还需验证一二——
  思及此处。嬴冲又看向了头顶:“不悔,这雨要何时才会停下?”
  二十日前,武阳郡的暴雨就已止住,可随后却是阴雨连绵。嬴冲这些日子都呆在元宛边境的军营,那边有吴不悔做法化云散雨,方便诸军操演,二十里方圆内,几乎都是晴天。
  可到了这庄县境内,依然是阴雨阵阵。
  “傍晚时分会停一阵,直到晚间戌时。”
  后方的吴不悔,同样看了一眼上空:“可随后十几日,都会是这种天气。”
  嬴冲微微点头,他也猜是如此。尽管没有阴阳士那样,对天象了如指掌的本事,可身为将领,也需有一定的勘察四时,辨识风雨之能。
  “那么戌时之后,可能想办法降低这方圆三十里的气温?”
  “气温?”
  吴不悔不明其意,眯着眼看了嬴冲:“对方亦有阴阳士在,法术很难不被他察觉。不过若只为降温,其实无需施以阴阳之法。此间三百五十里外有大股寒流,子时之后可至此间。按照墨家的说法,那时的气温,应当会在零下三度到十度之间。”
  嬴冲眼神微楞,再看了一眼天空,心想对面的运气,可真不怎么样。简直就是天赐此胜——
  他原本以为还需两三日准备的,可看来明日就可破敌。
  嬴冲一向瞧不上道家的气运之说,感觉荒谬,对摘星的所谓‘天命’,也半信半疑。可这时却觉得,那冥冥中的‘气运’,或者真的存在也说不定。
  后方的李广,则是疑惑不已,一头雾水的听他们说话,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将主可是另有了破敌之策?”
  嬴冲是他的镇将,也是他的举主,故而李广以将主称之。而此句道出,也使周围诸将,都齐齐把好奇的视线注目过来。
  “本公有些想法,有很大把握,在明日清晨时分破敌。”
  嬴冲倒也没把话说的太满,眼神似笑非笑:“郭先生之策,也不妨一并施行。就以李将军统帅本公麾下禁军,入驻寻仙丘如何?”
  郭嘉之法亦为上策,无论是用来备选,还是迷惑对面的耳目,都是很不错的。
  而李广这个人选,他也信得过。此人善守,以寻仙丘的地势,禁军之强,没有十倍以上的军力,绝难奈何得了这位。
  只是随着嬴冲这几句道出,在场诸位虽无人置疑。可大多都是眼露半信半疑之色。
  尤其是嬴冲的两个大舅哥叶凌武与叶凌德,都眼神怪异。
  第二天凌晨就可破敌?这是在吹吧?或者可说这位,是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郭先生之策,有理有据,让他们信服。可嬴冲,只能说这位完全未经历过战事之人,太小看了这沙场。
  这里的众将,哪一位不是久经战事?哪一位不是智勇双全?他们都没能想出破敌之策,偏你能行?
  在二人看来,这妹夫确实是武力超凡,十五岁之龄道武双修俱至天位,天赋冠绝天下。可在兵法一道上,却万万不可能及得上他们的。
  毕竟二人都是从十三岁起,就在军中打滚。而这时他二人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嬴冲,该如何在明日清晨之时破敌。
  叶凌武有心劝说,却被叶凌德强拉住,心想这哥哥真蠢。此时已经临战,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岂可轻易挑衅主帅权威?若因此而使军心大乱,他二人罪莫大焉。
  且军中还有李广与郭嘉折克行等人,妹夫真要做出什么荒唐事出来,他们必定会尽力劝阻。
  嬴冲对身后二人的心思浑然不觉,三言两语间将诸事议定,就直接策马下山。
  他麾下诸将都是行事果决,雷厉风行之人。李广领命之后,当即就去了江上的长佑水师,商议万人禁军登船诸事。
  而剩下的三镇与三千府军,则继续在庙塘镇前布阵应敌。
  庙塘镇原有着一堵长宽半里的城墙,然而宽度太窄,高仅三丈,材质也只是普通的夯土城墙而已,不足为峙。
  故而嬴冲率军到来之后,就仗着自己先到一步与地主之利,发动附近庄县之民,帮他在这里另修了工事。
  有墨甲之助,仅仅半日,这里就有一道宽约三里,厚约六丈,五丈余高的夯土墙拔地而起。外层以巨石堆砌,再以道法加持硬化。这墙或者扛不住玄天位强者一击,却能勉强应对五星墨甲的冲撞。
  而苍南寇军与宁山军到来之后的第一次强攻,就在这面石墙之前,受挫而归。
  这次仅只是试探,双方都没认真。然而嬴冲麾下折克行,嬴智,关胜的表现,却都可圈可点。三人不愧是从关东战场历练出来的,经验丰富。布阵刁钻,应对得法,面临十倍之敌,这三镇之军却都显出了有条不紊,从容自若。尽一切可能杀敌之余,又始终留着余地。
  让嬴冲欣喜的是,张义与赢德几人在军中,表现也很是不俗。
  到了午时左右,对面的布阵也终于全数完成,开始发力。主攻的正是北面沿湖一带,安国军后镇关胜麾下之军。
  对方的眼力不错,只一次试探,就能看出他的安国后镇,是所有五镇部曲中,战力最弱的一部。
  到得这时候,此间方圆十里之地,雨量却骤然暴增起来,渐有倾盆之势。正是吴不悔奉嬴冲之命做法,干涉此间天象。
  这暴雨固然遮蔽视线,可对于苍南寇军而言更为不利。雨天弦滑弓软,且这数十万军都无处遮挡,只能站立淋雨,大损士气。
  嬴冲却早早就已命人在石墙之上,搭建了数以百计的雨棚,将重弓重弩藏于其内。可以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攒射。借助玄修道法,那雨量虽大,可众人的视线,依旧能远及千丈,影响微乎其微。反倒是对面,弓弩虽众,可在暴雨之下,都无法施展。
  只这短短一刻,就有上百具五星墨甲,在二百丈之外被陆续摧毁,而后镇的损失则微乎其微。
  只是好景不长,大约又三刻时间之后,这大雨就不得不止住,转为正常的阴雨。嬴冲不用看,就知是汤神昊麾下的阴阳士出手了。
  此人的修为,高出吴不悔数筹,应也是大天位级。双方法力,差距悬殊。好在吴不悔据有大势,北方四州无数雨云,多得是借力之处。吴不悔且对天道奥理之掌控,远超对面,二人隔空斗法,倒也能拼个旗鼓相当。天空依然是乌云狂涌,那雨水却是时断时续。
  可哪怕雨已停住,苍南寇军的形势依然还是不利。连续近月大雨,此处地面早就泥泞不堪。而所有五星墨甲,都重至三十石以上,沉重无比,稍不小心就会在泥地之中陷住,难以动弹。
  使得对面的玄修,不得不消耗大量的法力来固化为地面。强行以术法石化部分土地之后,才能使寇军的数千墨甲,安然冲击到这面石墙之下。
  嬴冲原本以为接下来,可能需有一段长时间的苦战。只是李广那边的速度,却比他预想中还要快上不少。
  战起之后,仅仅一个半时辰,那近万神策军就已在寻仙丘附近登陆。随后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击敌方后阵,引发一场大乱之后,又及时退至寻仙丘,沿山腰布阵。
  “这一冲,真是漂亮!李广此将不俗,可堪大任。”
  郭嘉看在眼中,顿时赞叹有加,语气佩服道:“国公大人,果有识人之明!”
  不但时机把握得当,李广麾下的神策军第五镇亦是战阵娴熟,配合无间,进退如意。相较而言,兵员素质并不差的叶凌武部,则是远远不如。
  而李广此人,却是早在他入府之前,嬴冲就已相中。
  “可惜他视野太窄了。刚才该往北面冲一冲的,必有惊喜——”
  嬴冲这边,却是轻声叹息,遗憾不已。
  郭嘉那边,看到的是李广的长处,可他这里,却是可以确定,李广在大局观与嗅觉上的不足,此人或可成一流战将,却难为一军之帅。


第三零六章 龙起于渊
  “那位已足可为方面镇守之材了。”
  郭嘉哑然失笑,眼神怪异的回望嬴冲:“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是每人都可似国公大人,有着这等样的天赋。”
  确实是才华天授!便连他也是被嬴冲提醒,才发现寇军的左阵诸部,已显出了慌乱之态,队列亦有散乱之势。到底是流民贼寇成军,不及边军府军训练有素。
  方才李广只需率军往北面继续冲击,定可一举打溃敌寇左翼。那时也无需什么计谋,这边直接发力反攻,就可一举锁定胜局。
  ——可这等样的战机,稍纵即逝,这世间除了嬴冲之外,又有几人能够准确捕捉?
  “先生是讽刺本公要求太高?”
  嬴冲失笑道:“只是为李广遗憾而已,他有勇有谋,成就本不该止于此。”
  说完这句,嬴冲就已再无兴趣,又重新把注意力,转向了眼前。
  李广虽是错失了大好战机,可这次他的腹背一击,确实是重创了苍南寇军。至少斩杀七千人,损毁五星墨甲二百二十余尊。
  ——之所以战果如此之多,是因那贼军后部,皆为汤神昊屠千鸟的嫡系,所以军中墨甲众多。
  应是才刚成军不久,未经操训,战力不强,才被那二人暂时安置在全军之后。淬不及防之下,哪里可能是李广麾下精锐之敌?
  有了李广这个直接打入敌军后背的钉子,那汤神昊也再难全力攻打石墙。不得不分出六万战卒,列阵于寻仙丘下围困,且其中多为精锐。
  这使得石墙正面的压力大减,尤其是折克行嬴智二将,此时并不死守,时有出击之势。使得寇军能用在攻打北部石墙的军力,都不足七万人,墨甲则只两千具。
  不过可能是对方主帅,已经窥知安国府险恶用意之故。此时那苍南寇军的攻势,反而是渐显疯狂,拿出不惜一切之势。以整整三十名天位为箭头,轮番冲击。
  嬴冲亲自坐镇与北面石墙,然后眼见着那石墙之下,寇军排山倒海般的冲击过来,又成群的倒下,尸堆如山。而左镇自身,也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伤亡近千,石墙亦有数处塌陷损毁,所有的陷坑尽被填平。
  这使他不得不提前将手里的三千府军,也拉上了这段石墙。有了着股生力军之助,才勉强守住。
  甚至他自己,亦不得不亲自上阵,一身摘星墨甲,哪怕不用龙丹,亦是天位境的实力。拒守于石墙之后,在九月的配合下,竟是亲手斩杀了两名深入阵内的小天位,使周围士卒士气大振。
  好不容易撑到了傍晚时分,对面的狂攻之势,却依然未见有休止迹象,倒是空中雨云,就如吴不悔预言的那般,渐渐散去。
  嬴冲不由仰望云天,一声呢喃:“停了么?也是时候了——”
  就在他语声落下之刻,空中云雾就彻底的消散无踪,现出了朗朗晴空。
  ——这一刻,吴不悔在后方十里外顺势而为,配合着对手,将所有的雨云,都全数挥散。
  同时上方的那团夕阳,这刻似乎放大了十倍,灸热的阳光照射下来,使这十数里方圆战场瞬间炎热如炉,无数的水雾蒸腾而起。
  而高空三千丈处,亦是大片的火云显现,随后就又幻化成了十数只金乌火鸟,各自展开百丈火翼,凶横猛烈的往下扑击。不过才冲落千丈,那空中就有十数道刃光显现,将这些三足金乌一一粉碎。
  可仍有零星的火点坠落了下来,洒入到敌阵之中,使成百上千的寇兵身化‘火炬’,传出了无数鬼哭狼嚎之声。
  那火焰竟是不熄不灭,遇物即燃,迅速蔓延着。修为低于武尉境的武修,只需稍稍沾染,就是浑身化火,活活烧死之局。
  仅仅只须臾间,就有一条长达三里的火墙,蹙立在了两军阵前。
  这使苍南寇军的攻势顿窒,上空高处也传出了血斧汤神昊,气急败坏的怒喝:“虞云仙?你该死!”
  嬴冲遥目望去,只见两道光影,正从对面一座小丘之上冲飞而起,直扑万丈云空之外。
  权天强者,力可震山撼岳,哪怕是交手的余劲,都可摧毁他们前方这段石墙。
  可此时面临虞云仙,那汤神昊与屠千鸟二人,却是宁愿进入万丈云层与虞云仙搏杀,也不愿在战场上与之交手。
  这就是虞云仙一百五十万金的价值所在,权天境的玄修,术法威能远方武修能比,杀伤力甚至可抵得上半个阴阳士。
  若说云光海一人,就可抵得一师战力。那么虞云仙,只需一个大规模仙阶术法,就可轻轻松松,杀伤一军之众。
  “仙阶术法,太阳真火,金乌灾炎?”
  被嬴冲当成贴身护卫的九月,此时望着对面正被迫退离的苍南寇军,也不禁又羡又叹的一声笑:“这些玄修的术法,可真好用——”
  李小仙站立于百丈之外,同样在奉嬴冲之命,施展着仙术。遥空一里之距,使那火墙之中,又冲出了一只只三足金乌。体型虽小,只有十丈,可数量更多,足达上百,杀伤力同样不俗,除了那些五星墨甲,稍有抵抗之能以外,其余都是触之即燃。只是须臾,就使那些寇军的阵型大乱,不得不全阵后撤数里。
  直到半个时辰后,对面的天位阴阳士做法,重又将那雨云招来,遮蔽住了空中烈日,使天地中的火元之力大幅衰减,这才压制住火势蔓延。
  而此时敌阵中的两名天位玄修,也在施展水系玄术,试图扑灭火墙。可惜这两位之前为石化地面,损耗了不少法力,一时间难以奏效。
  此外还有着李小仙在‘捣乱’,这位正漫不经心的继续施法。对面的十数万大军,已经远离她的术法范围之外。可她仍是依着嬴冲之命,时不时的一个风火之术丢出去,维持着那道火墙不散。使这些金乌灾炎,不至于被对面的天位玄修,轻松扑灭。
  这对于李小仙而言,是再简单不过之事,只是不解嬴冲的用意。所以此刻,她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百丈之外,嬴冲的身上。
  偶尔侧头回望之刻,李小仙的目里,更是闪现出奇异的灵光。这是一种奇异的玄门瞳术,源自于她的特殊体质,可观人之运。
  而此刻在她的视野之中,正可见这位安国公正气运大炽,隐隐似一条白色大蟒,围绕于安国公身外。
  这等异像,分明是白蟒化蛟,龙起于渊——
  换而言之,今日之战,正是这位龙腾之始。观那鼎盛运势,分明是大胜在即。
  需知‘天命’与‘运势’这种东西,玄而又玄。你若什么都不做,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运势,也无天命眷顾。
  故而今日,这位安国公定是做了什么决断,才使这气运沸腾鼓荡。


第三零七章 权天之战
  李小仙有些不敢置信,然而她再三调整,再三回望,双眼看到的,依然是那气运鼎沸之景,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恢宏气象。
  她不知嬴冲到底胜机何在,要怎样才能击破眼前数倍之敌。李小仙也不关心这些,只心想这世间,竟又多了一条潜龙。
  这次天庭与曾经距离三十六姓仅一步之遥的武阳嬴联手,非但不能克敌制胜,反而成了嬴冲崛起化龙的资粮。
  就不知这位,最终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
  可以确定的是此子兵法超绝,善抚人心,能得英才辅佐。未来的龙争中必有其一席之地,可也有颇多缺陷——
  嬴冲并未注意到李小仙的目光,他先是看着那火墙,以及因水火交冲而不断蒸腾而上的水汽,接着就又一笑,转而仰目上望。
  有这火墙阻隔,暂时是打不起来了,且此时夜色已深。关胜已经在迅速组织人手修复城墙,开挖陷坑。到得这火墙熄去之时,这条防线就可大致恢复。也就意味着,对面数千条人命,小半天的努力,都已付诸流水。
  对面的主帅,分明也意识到了这点。二十万苍南寇军都战意全消,全线收缩,便连那些攻城器械也都全数收回,只专心布阵安营。
  此时战局的焦点,已经转移到了万丈高空,云巅之上。
  当嬴冲目中现出淡金色泽,欲一窥虞云仙及汤神昊,屠千鸟三人战况时,却又感到了远空一道视线,正向他遥遥望来。那目光锋锐犀利到了极点,猛然‘刺’入到了他的精神意念之中,使他只觉元神之内,隐如刀割。
  眉头微蹙,嬴冲往那视线来处遥望了过去,随后果不其然的望见那嬴弃疾,正立在三万丈外的云巅。
  这可算是五年以来,他们的首次相见,可对面的那位,竟仍仿如五年之前,他父母出殡那一天的模样,神情冷漠,傲慢,厌弃,看他就仿佛是看着鼻涕般的恶心。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此刻的嬴弃疾,已没了那仿若小孩随手捏死一只蚂蚁般的不经意,浑浊的眸光里杀意沛然,使得那目光与元神意念,几乎化为实质。
  嬴冲暗暗冷哂,想着这老东西,又是这样的神情,与五年前如出一辙。这家伙,怕是又以为自己胜算已定了。
  心中顽心大起,嬴冲干脆就远隔着三万丈,对那嬴弃疾,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老匹夫,杀了你!
  于是那刺过来的杀意,陡然激增。嬴冲明显感觉到那嬴弃疾的沸腾怒火,可他却不惊反洗,唇角微挑,开心的笑了起来。
  只是这刻,身后也传来了叶秋的叹息声:“国公大人可否消停一些,不要太刺激那位?叶某虽拿在了您的钱财,得为您消灾。可真要打起来,我可不是他对手。”
  ——虽说明面上那位嬴氏族老,与汤神昊屠千鸟二人并无关联,可暗地里谁都清楚,武阳嬴氏与那二位,正是同伙,彼此勾结。
  眼前的情形,很难说那嬴弃疾,不会趁机出手。身为权天境,嬴弃疾多的是办法隐藏自身形迹。
  这个安国公,也是个作死的性子,明明此时的战局,已经居于劣势,又何需再招惹那位?
  可嬴冲那边,却分明是不以为然,闻言不屑一哂:“那叶掌门可就看错了,以那人的性情,打死他都不会在这刻动手。不如就打个赌?他真要有这样的勇气,本公输叶掌门你三十万金如何?那个老东西,现在多半是在疑神疑鬼,除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躲在别人背后放些暗箭之外,他已不会别的了。”
  叶秋面皮发黑,可随即他就神情疑惑的,看了云层上空一眼。
  他二人的谈话,并未以术法遮蔽过,那嬴弃疾应该也能听闻才是。即便没刻意倾听,也能看到嬴冲的口型。可如今那位,却全无丝毫反应。
  叶秋暗暗感慨,心里倒是有些同情。这位嬴弃疾,也曾是北境的一代宗师,可如今居然就已沦落到了这个地步,锐气全无。
  换成是自己,哪怕是身居秦山剑派掌门之位,俗事缠身,顾忌重重,可在听得嬴冲这样的言语之后,也会毫不犹豫,直接拔剑斩过去。
  哪怕因朝廷法度,不能杀了嬴冲,也定要让这家伙吃些苦头不可。
  可对面那人,却迟迟没有反应——
  “不赌么?”
  嬴冲冷笑,目中嘲讽之意更浓。
  他知道那嬴弃疾,其实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堪。那位之所以能够忍下,是因自己在那位看来,已经是一具尸体。而嬴弃疾他大好活人,又何需与死人置气?
  今日他确实有挑衅之心,甚至颇为期待,嬴弃疾主动对他出手之刻。可既然对方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么他再怎么寻衅挑动,都毫无意义了。
  嬴冲只是心中警惕,那个老匹夫,必有后手。不出意外的话,问题定是出在长佑水师营。之前郭嘉就已提醒,水师运送神策军登岸时,对面敌阵的反应,似乎有些快了。也使李广,不得不在立足未稳的情形下,主动冲阵。
  ——幸在战局至此,胜负已分。除非对方能够提前察觉他的意图,否则嬴弃疾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底牌,都已无济于事。
  “如何?你们秦山剑派就不再考虑一二,助本公围杀了此獠?只要功成,本公可再许你们秦山弟子,四位五品军职,万顷良田。”
  叶山闻言明显大为心动,现出沉思之色。
  围杀嬴弃疾?加上门中两位权天境长老,倒是不难办到。可在深思熟虑之后,叶山还是摇头:“非叶某不愿,而是我秦山剑派,不能知法犯法。且弥勒教起事于元宁二州,大军压境,我秦山也实在抽不出余力。”
  嬴冲微微摇头,心知还是这位叶掌教不看好他,不愿彻底倒向安国府之故。
  而此时他也不再劝,似对嬴弃疾完全失去了兴趣一般,继续看那云巅三人的战局。
  云巅中的战况,正是最激烈的时候。虞云仙以一敌二,以一枚金印护于身前,御使着两口黑白飞剑,在云空中带起了一道道万丈剑华,声威磅礴。迫使着那汤神昊,屠千鸟二人的神甲,不断的狼狈闪避着。
  看战局全不落下风,甚至虞云仙还隐据优势,她本身武道造诣亦是不俗,能料敌机先,并不惧那二者近身;御剑术则是沉重霸道之余,不失飘逸灵动。又时不时的施展术法,召来无数的火云聚于身外。三足金乌时现时隐,时不时的从那火云中冲出,横扫一方空域。便是强如汤神昊与屠千鸟,都不得不避让其锋。
  嬴冲看了片刻,就已心中大定。传闻中的血斧汤神昊,兵法尚可,可一身武道修为,却是九大寇中,最弱的一人,是个水货权天。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而那屠千鸟虽强,一身刀术登峰造极,却缺乏远攻的手段,正被虞云仙,死死的克制。
  这二人如分开来,最低都可单独与虞云仙战个小半日时光,可当联手之后,却也同样非是虞云仙的对手。
  只是他那仙姨的手中,并无强力的法宝灵器。能够胜敌,却无法斩敌,可惜了——
  看来战况方兴未艾,可当嬴冲注目之刻,虞云仙的剑光却骤然爆发,使开分光错影之术,一对黑白飞剑二化四,四化八,直到幻出了三十二口。使云巅之上,无数的寒光剑影,一道道或真或假的剑气纵横交错,将远方的两人,又硬生生逼出了万丈开外。
  虞云仙并未趁势追击,随着她又一个印决捏动,那云巅之下,三千丈高空处,赫然又有着十二头三足金乌聚而成形,同样是四百丈身躯,一双火翅挥动,直往那敌营所在扑击而去。
  此时虽已无空中大日加持,可那气势,依然是凶悍无匹。
  汤神昊顿时不甘的一声狂吼,神甲急冲而下,血色斧光连斩,顷刻间将那十二头三足金乌,尽数斩灭!屠千鸟亦是怒意滔天,蓦然人刀合一,神甲长刀,都俱化为一道紫色电芒,使虚空之中无数光雷凭空生创,往他所在之处疯狂汇聚。
  那紫电飞斩,瞬间劈散了那一重重的黑白剑光,赤红火云,斩在了虞云仙的金印之上。二者同时一声闷哼,激起一波波毁灭气浪。
  虞云仙身躯微震,不得不退后了千丈,唇角处溢出了血痕。
  此时屠千鸟亦无法维持人刀合一之势,再次现出了身影。他人在甲内,虽是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可那一身乾元神甲,却赫然有一些甲片开始粉碎脱离。
  显然方才那一击,这位亦是代价不轻。
  而当血斧汤神昊再次回归云巅之刻,虞云仙却又蓦地一声冷笑,身影化光,直往那庙塘镇的方向,坠落而去。
  那汤神昊屠千鸟二人,则是一阵踌躇,最终还是停手,放任虞云仙遁离战场。
  ——以他二人之力,留不住虞云仙,继续下去,已无意义。


第三零八章 豁然得解
  眼见着这场权天大战,暂告一断落,嬴冲却不禁唇角微抽,心知自己事后,估计又得被虞云仙埋怨不可。
  这位现在白白给他使唤不说,如今更身负伤势。可自己现在,却连汤药费都拿不出来。
  略一思忖,嬴冲便将总掌指挥之责,暂时交给了折克行,转而向身后方的帅帐行去。
  此时虽战事已熄,可难保对面不起夜袭之念,故而仍需防备。而折克行年少老成,年纪轻轻就有大将之风,又有郭嘉的提点,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应能从容应对,游刃有余了。
  进入到了帐内,嬴冲就静静入定,一丝意念遥遥锁住了腹下的炼神壶。随着自身意念一动,他的意识,就已换入到壶内虚空的那具躯壳中。
  睁眼看时,就见那无名鼎旁,竟然端坐着一位容貌与月儿酷似的白衣少女。而此时这位正手持法决,操纵着鼎下的两仪七妙真火。
  发现嬴冲的到来,少女就睁开了星眸,略含忧色的扫望过来。
  “夫君你来了?不知今日战局怎样?”
  “东风已备,只等明日辰时,便可破敌。”
  嬴冲随口答着,然而他进入炼神壶后的第二眼,就向那无名鼎内望了过去。
  里面赫然是一枚银白色泽的神甲灵戒,正在两仪七妙真火的烧灼下,显出一层玄气清光。
  而此时在这无名鼎的周围,竟已布置着一座覆盖方圆二十丈的大型灵阵。密密麻麻的符文,以无名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衍展。
  目望此景,嬴冲眼中顿显喜色:“看来雪儿你这座阵,还真有效果——”
  昨日他与叶凌雪二人联手,已将这含象神甲的外层炼化。而如今他离去一整日之后,这神甲之内,依然是保持着他离去之前的状态。神甲核心中的那枚印记,并未再恢复过来。
  这正是叶凌雪这座法阵的效果,借助两仪七妙真火与无名鼎的力量,压制住了含象甲的恢复反噬。
  这使嬴冲惊喜之至,也分外庆幸自己的选择。
  嬴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用再担心自己在炼化神甲的过程中因法力耗尽,而使前功尽弃。也同样再不惧外界的因素打扰,随时都可中断。
  也意味着只需再有个十天半月,他手中就可多出一尊仙元神甲,一举将虞云仙的战力强化到镇国之上;而日后再缴获同阶神甲之后,自己也再不用为如何炼化而烦恼。
  ——看起来,他这次似不用再受虞云仙的冷嘲热讽了。一尊二千五百万金的神甲‘含象’,那位哪怕是拿着每年一百五十万金的俸禄,也至少需积累个三五十年,才可能到手。
  嬴冲心想自己得在商言商,这具‘含象’神甲给出之后,至少得让虞云仙免费给自己当个十年供奉才可。不然这笔生意,可就亏了。
  而再当他抬起头,就见叶凌雪的一双美目,正紧盯着他。一如前日她被自己带入此间时,那眼神里饱含狐疑,有着无数的疑问。
  ※※※※
  “传命第十七旅负责值守,其余诸军,准备生火造饭!”
  寻仙丘的半山腰处,李广一边吩咐部属,一边蹙眉看着远方战场。
  虞云仙施放的金乌灾炎,正陆续被人扑灭。这使大量的水汽升腾,形成了一片范围广阔的白雾,覆盖数十里方圆之地。
  不过这却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精擅射术者,往往都是身具特殊瞳术。李广亦是如此,此刻他依然可将周围二十里的战场,都览入视野之内。除了对手特意以术法遮蔽掩盖的部分,其余都可一览无遗。
  苍南寇军确已无战意,便连寻仙丘山下的那六万贼军,也陆续从山脚退去。只以营寨重兵,封锁住几处下山的必经之地,营内则戒备深严,筑起高墙深壑,一丝不苟。
  这一切都使李广疑惑,苍南寇军的反应异常,竟仿佛对眼前战局,毫不担心。根本就未发现他们这支神策军的存在,对他们的真正威胁似的。
  可以今日对方主帅展现出的老到,应该不至于察觉不到这个‘败因’才是。
  此外庙塘镇那边,也同样不对劲。以折克行为首的三镇镇将,都已停下了那石墙防线的休整,除了部分人巡守警戒之外,全军都在养精蓄锐。
  那位国公大人——他的将主,似乎真是信心十足,可在明日天明时分破敌。
  可问题是他现在,依然想不到嬴冲,到底会使用何等样的方式速胜,也看不到敌军的破绽何在。
  摇了摇头,李广亦转身往营内行去,开始巡视诸营。而就在他步入到神策军四十八旅的驻地之时,就听得远处那叶氏兄弟,正在小声议论。
  “——明日清晨就可破敌?真不知妹夫他,哪来的信心?”
  叶凌德的口中抱怨着,眼神却略含担忧。军中重信,嬴冲身为一军主帅,这样信口开河,必损威信。
  还是太年轻了,少不经事,口没遮拦。
  “管他呢!好在还有郭先生。”
  叶凌武一声轻哼,语气不满,紧接着这位又略有些烦躁的把一身衣甲撕掳下来,口中大骂着:“这鬼天气,热点也就罢了,怎的湿气也这么重?明明还只是三月而已。记得前几日解县,还下过雪来着?”
  他一身修为已晋天位,基本可做到寒暑不侵。可这酷热能够忍受,那湿气却真正是烦人,侵入到衣甲之内,使浑身难受无比。
  叶凌德也同样是光着膀子,他仍只是九阶武尊,情况比之叶凌武更不堪。所以那一身厚重衣甲,早早就已脱了下来。
  “应该是那什么金乌灾火的缘故?那位虞仙师的术法,可真是强的出奇,今日也多亏了她。”
  错非是虞云仙出手,打断了苍南寇军的攻势。今日继续鏖战下去,关胜麾下的安国军后镇,必定会死伤近半。
  就在傍晚时,那边就已死伤一千三百人了。便连嬴冲麾下的天位强者,也战死了两位。
  而此时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广的脚步骤然一顿,目光错愕的往四下扫望。只见除叶凌德叶凌武之外,这营地内中的士卒,此时大多都是光着膀子,或者只穿单衣。
  此情此景,却顿使李广一阵心惊肉跳。
  ——他修为中天境,情形又比叶凌武强些,能够真正不受寒暑之扰。一身雄浑罡元,也能将湿气与水雾完全隔绝。可却忘了自己的这些部属,修为不至天位,就仍是凡夫俗子。
  这湿热之气,乃是由金乌灾火与那寇军玄修水系术法交冲产生。而此时李广,也想到了之前诸将观阵之刻,吴不悔回复嬴冲的那句——若只为降温,其实无需施以阴阳之法。此间三百五十里外有大股寒流,子时之后可至此间。按照墨家的说法,那时的气温,应当会在零下三度到十度之间。
  这一刹那,李广的一切疑惑,都已豁然得解。


第三零九章 三更造饭
  “原来如此——”
  苦涩一笑,李广目光精芒吐露。
  果然将主他,绝不似咸阳城内那些人所说的那样纨绔无能。恰恰相反,这位不但可在朝堂之上,与那些世家大阀抗衡。在战场上,有是嗅觉惊人,才华天授!
  强压住了心中兴奋之情,李广再往远处山下的各处敌营望去。只见对面的诸多贼兵,竟也大多都光着身子,露天席地而坐。
  之前这景致,并未令李广感觉有异。可这刻,他却感觉这些寇军,都是在自取灭亡。
  汤神昊缺乏军帐,起兵后在短短十日内,急攻奔袭数百里。麾下大军淋雨露营,绝非一日。
  偏偏那贼军主帅,可能是为示公允,手中缺乏军帐,就干脆一概不用,如此一来,倒是免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祸患,稳住了军心士气。可也将所有大军,都连日暴露在阴雨之中。
  在这等情形下,哪怕是那些身轻力壮的武尉境,也会损伤元气。就更何况那些修为不到五阶的贼兵?身体弱的,难免要伤风感冒。
  放在平日,只需事后修养几天就可无妨,可今日,却是汤神昊的致命败因——
  “叶凌武见过副将大人!”
  叶凌武的声音,打断了李广的思绪。这两兄弟已发现李广的到来,此时都神情毕恭毕敬的,朝他行着军礼。
  对于这位副将,二人还是很佩服的。他们随李广一路从咸阳行军至此,深悉李广之能。
  之前第五镇冲阵时的犀利,叶凌武与叶凌德二人,也都看在眼中。
  “禀副将,如今我部诸卫,都已安置妥当。外侧木墙三丈,沟深五尺,军帐间隔两丈——”
  叶凌德一丝不苟的禀报着,可李广却已没心思听下去,转身就走:“无需如此,你二人都在边军历练过,夜间多加防备便是。只需注意亥时之后,注意让士卒加衣。然后三更时刻,生火造饭,四更起整备甲械,聚兵于帐,注意隐蔽,尽量少些灯火。”
  说到此处,李广竟又若有所思道:“还有干粮,连同今明两日的吃食,都要准备妥当。”
  估计明日辰时之后,他们就已没时间吃食。那一番追亡逐北,至少需到第二日午时方修。
  这一战,他们的将主,分明是有着全灭寇军,一举剪除东线之患的打算。将他们这一镇安置在此,除分担压力,惑人耳目之外,更是为截断苍南寇军退路!
  ※※※
  庙塘镇西,石墙之上,折克行也正负手远望敌阵,目中精芒闪动。
  “有意思,居然还有着这样的克敌之法——”
  口中正呢喃着,折克行忽然神情微动,感应到了身后的气机。
  “来的可是曹贤弟?”
  后方行来的,正是他的副将曹珣。这位直接飞身到了城墙之上,而后就开门见山道:“主公破敌之策,折兄你可已悟得?”
  “时至此刻,我折克行若还看不透,岂非愚钝?”
  折克行失笑,语气却略有些感慨:“虎父无犬子!国公大人他,果不愧是神通大帅之后——”
  他与种师道同样,一直都对嬴冲极有信心,那是同辈人中,唯一能在军略上将他们折服之人。
  可今日之战,却也依然超出了他常识之外。嬴冲着力之处,出人意料。只从对方缺乏军帐,就看出了敌军的破绽。也证实了这位的韬略,并非是纸上谈兵。
  “主公他自然是天赋英才,且现在却非是你我称赞之时。”
  曹珣摇了摇头,目露凝然之色:“折兄可曾注意?主公与郭先生,对明日并无安排?”
  明明明日辰时就可大破贼寇,那两位军中首脑,却至今都没有具体的安排。
  “怎可能注意不到?主公与先生,大约是为试我等的成色!”
  折克行微微颔首:“即便贤弟不说,折某也要招诸将议论。这些旁枝末节,若还需主公他操心,那还要我等何用?”
  他如今代掌大军,郭嘉本有辅佐参谋之责。可此时那位避而不提,估计也有着要看他们诸将才具之意。
  而今日之后,他们这支安国府军,才可算是真正整合在了一起。
  曹珣也笑了起来:“那么折兄以为,我等可先出何处着手?”
  “自然是先打宁山军!”
  折克行答得毫不犹豫,他之前就已注意到,那苍南寇军与宁山军的结合部,有着一定的问题。
  而今日之战,因死伤有异之故,那两家之间,看来也并不怎么和睦。屠千鸟的宁山军从宁州至此,数日间奔袭一千四百里,士卒元气的损耗,只会比苍南寇军更为严重。
  而一旦宁山军灭,撕掳开对方的军阵,那么苍南寇军就只有溃逃败亡一途。
  “传命诸营,准备明日三更造饭,四更聚兵着甲,炊事营连夜准备,明日四更前,需为所有战兵准备四餐干粮!此外所有都尉以上,至我帐中议事!”
  ——此时折克行所有一应军令,竟都与李广相同。
  ※※※※
  同一时间,在庙塘镇十四里外,那座数十万寇军中唯一的军帐之内,气氛正压抑低沉。
  血斧汤神昊纵横大秦境内已有四十余年,可此时他容貌依然只三十岁许,生得壮硕高大,方面大耳。
  而此时这位,已摔碎了手里四只茶碗,却依然气怒难平。
  屠千鸟心知缘故,今日这一战,只天位就死了七人,士卒九千,墨甲六百余尊。其中大半,皆为汤神昊的麾下。
  汤神昊此举,明为宣泄怒火,实则是为做给他看。
  可屠千鸟却只当不觉,半阖着眼道:“有虞云仙在,明日继续攻下去,似也没什么不同。”
  ——那位只随意一个术法,就可使他们伤亡惨重,打断他们的攻势。
  镇国之威,一致如斯!
  “不是攻不下,而是某人未尽力吧?”
  汤神昊冷笑,既然屠千鸟装不知,那么他也就直接撕破脸皮:“神策军一万一千人驻于寻仙丘,如发火箭,可覆盖五里,后面的粮车,已送不上来。更可随时截断大道,威胁我等之退路。如今攻攻不下,退退不得。难到真要干等到几日之后,你我两军被那安国府趁势掩杀之刻?”
  ——从神策军入驻寻仙丘那刻起,军中就已人心浮动。毕竟非是正规之军,他的麾下,有着大大小小的山头,本身也是将苍南山诸多贼寇,捏在了一处,人心各异。其中也多得是聪明人,能看出他们缺粮之患。
  不得不说,对方确是拿住了他们的软肋。自古草寇贼军,胜则气势如虹,败则一溃千里。
  “汤兄稍安勿躁!”
  屠千鸟暗暗冷笑着,心想说到底,还不是你兵法造诣不足?且他麾下的宁山贼军,本就是受人雇佣,不远千里来帮忙的,难道还能不要命的死战,为你们火中取栗不成?
  他面上却不显,只神情平静的看向了对面安坐的赢弃疾:“嬴老兄,想必还有办法?”


第三一零章 弃疾之谋
  “嬴老兄,想必还有办法?”
  随着屠千鸟这句,汤神昊也把注意力转向了嬴弃疾,双眼冷凝:“嬴前辈,诚意似有不足?如今我等败局将定,莫非武阳嬴也要坐视?”
  武阳嬴这一战,除了雇请来了一个出人不出力的屠千鸟之外,就等于是坐视旁观。将数万大军,数十天位都尽数闲置。
  那武阳城非但不能成他助力,反而牵制住了他的十数万大军。尽管这部分,亦都是乌合之众——
  至于北面的那位彭莹玉,也同样暂时指望不上。据说那边有嬴神通生前的御用阴阳师云光海出手,只一息之间就在解县之北二百里,拔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雄关要塞。
  此物又有许褚与孔殇这二个国公府的新面孔联手,实力出众,可与彭莹玉斗个不相上下,使后者还吃了一次小亏。
  想要弥勒教在北面突破,打破僵局,十天半月之内暂无可能。
  “我嬴氏毕竟还需在大秦治下生活,有些事情,实在做不得。”
  嬴弃疾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之前不是说过,若汤帅败了,武阳嬴氏部曲,可以为你部掩护断后?”
  “只是如此而已?”
  汤神昊并不满意,面显清冷之色:“即便有你们照顾后路,这怕这里二十万大军,也活不到四成。如若嬴前辈,真准备坐视旁观,放任那位取胜,汤某也无话可说,今夜直接退走便是。”
  这句话道出,已经隐隐有威胁之意,可嬴弃疾却不以为忤:“汤帅说笑了,嬴某如今恨不得那孽障速死,此战又岂会坐观?武阳嬴氏另有准备,最多三日之内,就可使那孽障败亡在此。”
  “哦?”
  汤神昊冷笑起来,他倒要看看,嬴弃疾会说些什么话出来?三日之内,使对面的安国府军败亡?便是天庭,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可随后就听嬴弃疾道:“汤帅或者不知,弥勒教一直在觊觎长佑水师营,这些年里,其实已渗了不少人进去。”
  这句话才道出,就已激起了汤神昊与屠千鸟二人的兴趣,肃容倾听。想起之前,神策军从后方登岸时,赢弃疾的提前通知,才没使他们措手不及。成功保住了寻仙丘的北麓一带,未被神策军占据,为他们留下了几分回圜余地。
  “可惜这些人,大多只是普通士卒,只弥勒教他们一家难以成事。不过这些时日以来,武阳嬴也针对长佑水师营下了些功夫,买通了一名卫将,校尉数人。只是要想成事,还需静候两三日。”
  说到这处,嬴弃疾又在地图上点了点:“除此之外,嬴某还另在小塘湖东岸,为大帅准备了二十艘千料大舰。那时无论长佑水师营是否成事,大帅都可先遣一支精锐,从小塘湖水路直插解县!”
  汤神昊眼神微亮,顿知其意,知晓此事一成,那时坐蜡的可就换成了对面。寻仙丘万余神策军,也将成为孤军。
  以如今解县的空虚,只需两万人左右,就可尽毁嬴冲基业。
  “好一个直插解县,不意嬴前辈,亦深知兵法!”
  屠千鸟也微微颔首:“此策可行,是上善之法!”
  解县大乱,嬴冲可以选择不回师,却必定民心丧尽,军心士气亦将低落到极点,更有一师之军,威胁其后。除败亡之外,别无他路。
  “是么?”
  嬴弃疾无声一笑,此策与他无关,乃是王侁献策。只是此时,他却也懒得辩解。
  “确为上上之策!最好是能真正策反那长佑水师营。若然嬴兄银钱不够,我天庭可以支助!”
  汤神昊目中闪现精芒,心想他若能得这一支水师之助。不但可立败眼前之敌,甚至可直取嬴冲那三百五十万石精粮,化解缺粮之患,事后更可凭此肆意纵横于阳江两岸。
  且此事大有希望,大秦境内水师不被重视,军官多为平民。这些人前程已断,最易动摇。拿了他们的钱,远离秦境逍遥享受,岂不快活?
  “本人尽量。”
  嬴弃疾淡淡应了一句,就语声一转:“二位既无异议,那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劳请二位在此多候一两日,静候佳音。”
  声音散去之刻,嬴弃疾的身影,就已从军帐之中消失。屠千鸟亦无停留之意,向汤神昊告辞之后,大步走出了军帐之外。
  而就当他迈出帐门之时,又眉头微蹙,目光本能的扫向了对面。他心内这刻有些不安,武者的直觉,使他心潮起伏,隐隐有些躁动。
  只是这不安躁动的来源,他却暂时把握不到。
  对面一样十戒备森严,可除了那石墙休整到一半就已停下之外,其余都毫无异状。
  ——这是因久战疲惫?还是仗着有虞云仙在,可以有峙无恐?真当他们,是拿那贱人无可奈何了?
  屠千鸟冷冷的一笑,嬴弃疾与天庭都在筹备对此女下手,只是这一时半会,一些手段还未能到位而已。最多一月之内,必使此女饮恨。
  心想那贱人应当不足为患,屠千鸟又若有所思的,往身后方向看了一眼。
  今日自己不安的源头,若不是对面的庙塘镇,那就只能是后面的寻仙丘了。
  腹背之患,果然是锥心刺骨!
  并未太过在意,屠千鸟身影飞空而起,飞向了远处。
  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未在那些席地而坐,近乎半裸的卫卒身上,流连哪怕半眼——
  ※※※※
  炼炼神壶中,嬴冲眼神无奈的看着对面的叶凌雪。
  “这个壶是怎么回事?感觉与现世格格不入,又蕴藏时宙之力,似不是这一时代之物?还有这碑——”
  叶凌雪尽量平静的询问,只是当她目光,扫向身后那石碑时,面色却仍是一阵变幻不定。
  尤其是那几句——‘定婚武威郡王府二房次女叶凌雪。十载之后,每常思之,都觉不可思议。能得凌雪为妻,是我赢冲三生之幸!’
  还有后面——‘大理寺卿领左武卫一万三千人,抄斩安王府。是日安王赢氏一族上下一千七百四十五口,俱被斩杀,安西伯赢定力战身死,妻不欲受辱,投缳自尽!’
  这些话,让她尤其在意。前者是意指嬴冲钟情于己,后面则预言了她的悲惨结局。
  “为夫不是说过了?待北境之事了结之后,自然会告知你一切。”
  嬴冲面不改色,他是在三日前把叶凌雪拉到了这炼神壶里。是因感觉这北方战局,可能艰难超出想象。故而欲与妻子合力,一起合力炼化那‘含象’神甲,增加手中筹码。
  结果就如他的意料,叶凌雪很好奇这炼神壶的来历,同时也很在意那石碑。


开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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