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忠于国事


  几乎同一时间,咸阳宫内御书房中,天圣帝手抚着一张奏折,神情阴怒不定。
  此时如赢冲在此,必可认得这封奏折,正是二十几前由郭嘉拟定,再由他送入宫内的那本。
  可此时在天圣帝的身前,米朝天微躬着身,神情难堪。而下方处还跪着一人,此刻却更是汗流浃背,脸色青白。
  “我朝九位国公,都有直奏之权。为何如此重要的奏章,却在司礼监压到了现在,都未送至朕的手中?”
  天圣帝一边说着话,一边冷眼看着案前跪着的那人:“错非是朕心血来潮,翻看了一番司礼监旧折。还真不知你施朝业胆大包天到了这等地步,竟敢扣押当朝国公的奏章。”
  那施朝业只觉呼吸都已困难,叩首数拜,使额前鲜血淋漓:“奴婢知罪!可奴婢真无欺瞒陛下之心,只是觉安国公之言,未免危言耸听,并无实据。且正值新年,陛下休沐之季,所以想着押后十余日,再上呈预览。”
  “押后十余日?你今次敢押后十余日,下次怕就敢直接扣下,隔绝内外,塞朕耳目了。究竟是谁给了你自作主张的胆量?”
  天圣帝闻言却是咬着牙笑:“你说安国公危言耸听,可那孩子从小到大,都从未欺我。尤其似这样的国事,更不会信口雌黄。你这狗奴才,莫非是看他年少可欺?”
  施朝业的面色更显苍白,米朝天也俯下了身请罪道:“是奴婢管教不力。”
  “这与米伴伴无关!伴伴名为司礼监掌印,可其实日常牵挂朕之起居,那司礼监只怕都没去过几次。”
  天圣帝摇了摇手,然后抚着头一声叹道:“也是朕如今精力不济,才致如此。”
  米朝天闻言默然,他知这几年,天圣帝确不如往日那般的勤政。这非是这位陛下疏懒厌政,而是年轻时留下的暗伤所致。错非如此,几年前也不会那般的迫不及待,使那些人有机可乘。
  “将这混账押下,先行送往太宗陵处看押!待得安国公所奏之事查清之后,再做处置。”
  说完这句,天圣帝就再没理会整个瘫倒在地的施朝业,又低下了头,逐字逐句的再次看着手里的奏章。
  “命绣衣卫遣人去阳江上游,彻查安国公所言之事。务必在月内回报,越快越好——”
  只是当想及哪怕这时候,他将绣衣卫的人全洒过去,要查清阳江水情及沿河堤岸的状况,也需至少二十日时间,天圣帝就觉心烦气躁,焦灼暴怒,最后干脆长身而起,将那书案一把掀翻。
  米朝天见状也吓了一跳,忙又一躬身:“陛下!所谓怒极伤身,还请陛下静心顺气。其实陛下无需心忧,安国公人虽年轻,可此事处置却还算妥当。据奴婢所知,年前安国公得封地提醒之时,就已遣人去了阳江沿岸查探,想必这时已经有了结果。陛下稍后问他,也是一样。”
  “一样?可只以嬴冲一家之言,朕又如何能说服大臣?即便能够使政事堂听命,可此时距离汛期也只有一个多月,朕又能做些什么?朕这时候,倒宁愿冲儿他是危言耸听。这个施朝业,朕真恨不得生噬其肉!”
  天圣帝冷笑,见米朝天哑然无语后,不由又一摇头。深深几个呼吸,他又径自走到了窗旁,语气略含伤感的叹着:“朕可真是孤家寡人——”
  “陛下何出此言?”
  米朝天苦笑着劝解:“宫中皇后与几位皇妃,莫不亲近敬重于您,诸皇子也对陛下孺幕有加。还有王承恩等人,皆忠心耿耿。试问陛下,又怎会是孤家寡人?”
  “这些话,伴伴你信?如今心里面真正念着朕的,能有几人?”
  天圣帝望着窗外,自嘲一哂:“便是冲儿,写奏折给朕时也不诚心了,居然还找了个代笔。不过这人的文笔倒是不错,比那小混蛋强得多。”
  米朝天愣了愣,心想原来陛下纠结的是这事?随即哑然失笑,知晓天圣帝的心情,已经放松下来。
  ——心想确不愧是他的陛下,哪怕明知大祸在即,也仍能冷静应对,淡定处之。
  “安国公他忠于国事,心忧万民,这是陛下之福。那孩子一向厌于文事,并非有心。”
  “忠于国事?他也就只剩这点长处了。”
  天圣帝笑了笑,而后沉思着道:“着令绣衣卫暗查各处官仓与义仓储量,并示警沿河各府县,注意河岸。如有失修之处,可以在一月之内抓紧抢修。另下旨平准司,今年惜粮不售,各地分库再尽量再收些储粮。嘿,此时购粮,多半是来不及了。不过冲儿那里,此时定握有不少存粮。如真事态紧急,可直接由内库拨款,从他手里买来。”
  米朝天一边听,一边记忆,却知天圣帝的安排效果不大。直接下旨,那就是要绕过政事堂。这通常被称为‘中旨’,除了秦皇的心腹部属会遵从之外,并不被朝官认可。
  而平准司自平准大使以下,属于天圣帝的人手,不过才寥寥几位。
  不过米朝天也并不担心,他知晓嬴冲正在大规模收粮。只是绣衣卫那边就已探得,至今日起嬴冲已从钱庄中借银九百万金,几乎将他所有的田庄店面,一切身家都抵押上去。
  也正因探得了此事,他与王承恩才会提醒陛下,注意安国公奏折。
  换而言之,只需洪灾爆发,朝廷只需从这位手里收粮就可。
  别人都说安国公纨绔恶毒,可他却知那位小国公自小心性仁善。最多溢价五到六成,就可解决此事。
  之所以是五成,是因安国公既然冒着这么大风险收粮,总不可能事后让这位什么都不赚。
  天圣帝口述完了旨意,又转过了身来,目透寒光;“那元机丹,还有几日入京?”
  “最多二十日内,二月初时就可抵达。”
  说完这句,米朝天又有些迟疑:“此外王承恩还告知奴婢,安国府近日亦动作频频,府中已聚集了诸多天位,似欲异动。”
  “那个小家伙?可以他的性子,这次若不参与,才让人奇怪。多半是要借机从武阳嬴氏身上,再咬下一块肉。”
  天圣帝摇头失笑,并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你让人看着些吧,别让他出了事。武阳嬴这些年气候已成,不太好对付。尤其嬴唯我,那真是一头狼——”
  米朝天闻言,却一声苦笑:“陛下您这是小瞧了他,据奴婢所知。此番安国公动员的天位,已高达二十人之巨!光是聚集在其府上的天位,就达十余人,另以三十万重金,从咸阳黑市雇请了不知数目的天位散修。除此之外,那嬴完我与嬴宣娘,亦在招朋唤友,想必再凑齐三五人不在话下。”
  天圣帝不禁一阵失神,手中把玩着的一对核桃掉落都不能自知。好半晌才回过神:“二十名天位,他这莫非是要与武阳赢决一死战?嬴元度那边,可曾知晓?”
  米朝天微微摇头,武阳嬴氏虽是实力雄厚。可论到在京中的根基,还是远不及绣衣卫的。更没有似‘张承业’这样的眼线,光明正大的钉在了安国府内。
  不过张承业既然将这样的消息传过来,显见那位国公对宫中并无隐瞒之意。
  “那个小子!他是意在天庭,真不知天高地厚!”
  天圣帝骂了一句,可随即却又放声大笑。似乎胸中忧怒,都随着这笑声宣泄一空。
  半晌之后,天圣帝的笑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一声轻叹:“他可真像是他的母亲!也好,就让朕看一看,葵儿她的孩子,究竟能否为朕再撑起一片天。”
  ※※※※
  安国府书房内的会议,最终是以虎头蛇尾为了局。嬴冲无可奈何,在场十几个天位,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根本就无插言讨论的兴趣。
  嬴完我与嬴宣娘,虽是偶有说话,可都是全程对嬴冲信心满满的神色。
  哪怕是身为大商战神的妇好,也是一副‘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的模样。
  整个计划,都由他与郭嘉王猛几个谋士,在三言两语中定下,并未出现他意想中的群策群力。而事后一群人,则都是一副奇怪的神情看着他。
  嬴冲知晓这些人想说什么——这事你直接把这几个谋士叫来商量就得了,干嘛定要把所有人都叫来?
  虽说方案已经议定,且把握极大,可嬴冲还是略有些郁闷。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要这些家臣互相认识一番,使府中诸人的气氛,能更积极向上一些,可结果事与愿违。
  叹着气,嬴冲走出了书房之后,就直接往府内的一间偏院行去。在踏入之时,他就已感应到了里面,两位女子的气机。
  二女正在院中下棋,其中之一正是叶云紫,这位虽有落子,可却是满眼的不情愿。至于她对面另一人,却是一位红衣少女。
  望见此女,嬴冲就不禁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谷仙子到了。不告而入,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是你邀请奴家来的?”
  那红衣少女转过头,嘟着嘴神情颇为不满:“好歹也是你们家的客人,却被这般对待,奴家差点就被那老太监的锤给砸死。”
  “那也是罪有应得。”
  嬴冲毫无愧色:“即便是被邀请的客人,上门时也该敲门知会,更不该偷听主人家的私谈。莫非谷仙子一直都是这么做客的?光明神教不遭人待见,被视为魔类,果非无因。”
  “魔类?佛门在身毒之地活民亿万,也同样被你们中原百家,视为魔道。”
  谷云舒冷声笑着,从石桌旁站起了身,眼神中也透出了几分凌厉之意:“废话少说,奴家今日至此,只为取国公大人性命!”
  话音落下时,谷云舒手中的一个铃铛也被抛向了空中。瞬时这二十丈方圆地域,内外封锁。


第一八零章 出乎意料
  谷云舒的话音落下时,她手中的一个铃铛也被抛向了空中。瞬时就使这二十丈方圆地域,内外封锁。
  嬴冲皱了皱眉,看向了四周,只间周围有一层金红色,满布符文的光膜笼罩,彻底隔绝了他对二十丈外的神念感应。
  这样的感觉,与他在炼神壶中类似。
  “空间法宝?”
  嬴冲看了上方那铃铛一眼,眼神凝重。世间武修依托墨甲称雄于世,而所有的玄修练气士,则是依托法宝灵器,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异能。
  法宝的制作并未失传,可却代价巨大,所以玄修所用多为灵器。而世间流传的那寥寥不到三千件的法宝,多半都是由上古传下。只要不是能力太差,在道书就都有记载。
  不过以嬴冲那可怜的道法知识,根本就认不出这铃的来历。
  “此为守虚铃,可以隔绝虚空,能够在玄天位的狂攻猛打之下,支撑半个时辰。也可在这片虚空之内,压制一切空间法器,这半个时辰中,无人能够在此动用墨甲灵戒。”
  谷云舒目含讥嘲,为嬴冲介绍着:“如此一来,哪怕是那位张公公,想必也救不得国公大人的性命。居然独自来见云舒,国公大人你实在太大意了!这是国公大人你自己的错,入了阴曹地府,可莫要怪我才好。”
  她说动手就毫无半点的迟疑犹豫,另一个‘古云舒’从嬴冲的身后现出了身影,一口纯金色,缠绕着仿佛太阳般光辉的奇异长剑,直接斩向了嬴冲的脖颈。
  然而剑还未至,就有浩大的灵压,蓦然从嬴冲身上汹涌爆发,将她剑上所挟的术法之力,全数震散粉碎。甚至连古云舒的这具化身,都无法维持,有扭曲溃散之势。
  嬴冲则人如电闪,来到了谷云舒的身前,以指代枪,点向了此女的眉心。
  他眼前的女子,明显吃了一惊,手中那奇异的长剑也如白云出岫般的挥出,如烟如雾,加上那金色的光辉,就仿如朝霞垂落。剑势不守反攻,隐隐将嬴冲的血肉之躯尽皆笼罩,似乎下一刻,就可将他的身躯刺成千疮百孔。
  嬴冲的眼却是眨都不眨,面色毫无变化,他的灵觉已经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奇异长剑的轨迹。然后就不给对方丝毫变化躲避的余地,无比精准的一指,击在那剑身之上,然后是无数刺目的雷电爆发。
  强横的罡元,瞬时就使这看似浩大磅礴,莫可抵御的剑势散乱崩溃。而谷云舒的身影如破麻袋般的抛飞,檀口中更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出,浑身上下的衣物亦是焦黑一片,眼神满含不可置信。
  “中天位?怎么可能——”
  她能料到眼前此子,可能武脉已复,这弱不禁风的外表只是假象。可这中天位境,实在也太过夸张了!十五岁不到的中天境,哪怕四大圣地的传承弟子,都没可能有这样的天赋!
  还有天庭与那武阳赢氏之人,难道都是废物不成?居然坐视此子,成长到如此地步?
  旁边的叶云紫亦是捂住了唇,失神难言。
  她眼前这个强抢民女的恶棍,面色青白似酒色伤身,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家伙,居然是一位中天位?
  不对,这肯定是幻觉!又或者是这谷云舒与嬴冲,在她面前联手演戏。
  “是谷仙子你,太过自负了!”
  嬴冲并无留手之意,身影如龙,继续追击到了谷云舒的身前。气势攀升,隐隐有数条浩大的雷蛇,在他的身后聚成。仍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指刺出,却宛如大枪在手,势可开山裂石,粉碎一切!
  “枪意!”
  谷云舒的眼神骇然,感觉自己的元神,已经被对方死死的锁住压制。
  这意味着她眼前的对手,并不仅仅只是元力强横而已,武道造诣也同样是登峰造极!
  似武道真意这种东西,便是天之骄子如她,如今也只是领悟了皮毛。
  目光冷凝,谷云舒心知这一指她如挡不住,那么这一战,自己就再无反抗的余地。今日她多半是要输定,可也不能输的太惨。
  念头一定,她浑身上下就瞬时金焰燃烧,再一剑挥出时,就似如大日临凡,光芒四射。
  然而当那剑指交击之时,谷云舒却又满眼的意外,还有丝丝痛楚之色。
  这一剑,就似是斩到了空处!对方的这一指,看似是用力千钧,其实是轻若鸿毛,一触即退。使她拼尽所有聚集之力,都全数落空,一身气元也近乎失控,在体内暴走肆掠着。
  “看来是谷仙子你输了!”
  那嬴冲借力,轻飘飘的退到了数丈之外,然后脚下一踏,身影复又袭来。合指为刀,猛然向她头顶斩下,并未使用什么招法,气势却依然刚猛无俦,仿佛盘古开天辟地。
  也时机恰好,正是她旧力未去,新力未生之时。谷云舒的身躯,只能被之前那剑势余劲裹带着往前,根本来不及闪躲。
  谷云舒银牙紧咬,干脆的将手中长剑弃开。也不去抵御嬴冲,只袖中现出了一张符箓,迅速引发燃烧着。
  当嬴冲的掌刀挥下,却只击中了一团白烟。而谷云舒的身影,则现身在了十丈之外,那娇媚的脸上,已血色全失。
  可正当她欲探手招引,想要将自己的佩剑取回之时,十丈之外的嬴冲脚下却一个电闪,在须臾之间跨越了十丈,又再一次出现在她身前。
  怎么会这么快?
  谷云舒的眼瞳微缩,然后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之内生成。
  道武双修!眼前这个家伙,多半是兼习了道术!而且造诣不低。再以灵念感应,对面体外那隐隐约约的道家元力,绝不会有错!
  然而嬴冲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就好似是真的化身雷电也似,那指枪只一闪,就洞穿了她的眉心。
  不过却并未出现血肉迸射的情形,嬴冲的指尖,最终轰在了一枚金铃之上。
  随着铃声响动,这片方圆二十丈的金红色光膜,瞬时就粉碎开来。
  此时的谷云舒,则出现在了原本那金铃所在的方位,眼神微怒:“嬴冲,你是真想杀了我?”
  她此刻是心有余悸,错非是这守虚铃,还有着与主人互换方位之能,她现在就已香消玉殒,彻底死掉了!
  而且是脑袋迸裂为了局,连一个好看点的全尸都没法留下。
  “确有此意!”
  嬴冲面色平静,淡淡的看了谷云舒一眼,语中似乎满含遗憾:“空间封锁,机会难得。若能拿你这光明圣女的人头,献给陛下,想必能得重赏。”
  那谷云舒闻言心中微突,想起自己这次潜入安国府前,并未告知任何部属。
  若在刚才的空间之内被杀死,那就真是无声无息的死去,光明神教只怕连到底是谁做的,都搞不清楚。
  不过她也却心知,刚才这家伙,若真的是对她心怀杀意,只怕自己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所以嬴冲这混蛋,多半是在报复,报复她之前的恐吓试探。
  “算了,今日是奴家不对,给国公大人您赔礼了。”
  谷云舒毫无诚意的敛衽一礼,然后又噗嗤掩唇一笑:“啊呀不得了,这次奴家可真是不小心,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呢!世所周知的纨绔公子,荒唐国公,竟然是一位了不得的大高手,不到十五岁的中天位,这只怕是罕世难寻。若此事传扬出去,这满咸阳城,不知会是怎样的惊奇。国公大人觉得你那几位仇家听闻之后,会怎么想呢?”


开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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